這當兒,日影西墜,暮色四合,山野林間,清風徐徐,貢噶山祟峻的峰影,宛若一尊碩大無朋的天神巨怪,陰沉沉橫阻在面前,鳥語蟲聲,彷佛都在為唐百州窩囊喪氣的模樣而竊笑,一兩隻蝙蝠低飛掠過頭頂,更像是專為向唐大俠的受人擺佈而調侃戲弄著。
唐百州放轡任馬緩緩地踏過草地,橫過溪流,心中苦苦思索著救援傅小保的方法,然而,鬼手蕭林奸險狠毒,功力既強,閱歷又豐,委實未予他以絲毫可乘之機。
蕭林緊緊扣住傅小保脈門要穴,抵在後背心“靈臺穴”上的左掌,更是含勁欲吐,只要唐百州膽敢輕舉妄動,傅小保必然首先喪命在掌下。他催馬跟隨在小黃馬後五六尺遠,一面冷漠地道:“姓唐的,我奉勸你最好別作什麼使詐詭計,須知‘東海二怪’,闖蕩江湖數十年,豈能輕易就上你的惡當……。”
唐百州正煩得厲害,粗聲打斷他的話頭,道:“好啦好啦,請你不要自吹自擂好不好?
我今天算是領教了你,早知如此,孫子王八蛋才會在刁家寨救你一條狗命。”
鬼手蕭林不禁臉上一紅,冷笑道:“你不要仗持有那一次援手之功,處處就擺出來邀賞,其實,你要不到刁家寨,蕭某人也不見得就失陷在刁人傑那幾手破爛劍法之中。”
唐百州道:“自然,你姓蕭的武功高強,人又機靈,豈能落敗在刁人傑手裡,了不起事到危急,也抓他們一個蛇形門弟子,要挾姓刁的放你下山。”
鬼手蕭林聽了這話,勃然大怒,但他轉念一想,又將滿腔怒火強自壓抑回去,心想:此時劍譜未到姓蕭的手中,且由你去罵,只等劍譜一得,那時才叫你知道姓蕭的手段。是以,他僅從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卻未再開口回罵。
行了半晌,已距山腳不遠,唐百州忽然勒住馬,道:“前面就要上山了,青陽宮在什麼所在?我不知道,你老小子前行帶路吧!”
蕭林用目向山峰上略一打量,沉聲說道:“由此上行三五里,馬匹還可以乘坐,你只管前走,該轉彎該轉角,我自會告訴你。”
唐百州受他挾制,險些把肚皮都快氣炸,見他行事如此審慎,連行路先後都防備著自己,看來要尋機會營救傅小保,那是難之又難,這麼說,果真就這樣心甘情願讓他押上青陽宮去,捨命奪取劍譜,雙手奉獻與他?
他越想越氣,委實按撩不住,突然回頭向傅小保大聲叫道:“小保,你怕不怕死?你要是不怕死,我就要跟他幹啦!”
蕭林聞言一驚,連忙右手加力一扣傅小保手腕,左掌疾伸猛縮,閃電般點了他的腦後“啞穴”,抽回掌心,仍然緊緊頂在後背”靈臺”穴上,這才獰笑著道:“姓唐的,你真敢試試?我叫他立時死在掌下!”
唐百州見傅小保才張得一張口,“啞穴”已被制住,只得用一雙明澈俊目凝視自己,那眼神中竟然沒有絲毫乞憐救生之色。唐百州一向以為他不過是個花花公子,好逸惡勞之輩,是以總不肯答應將他收歸門下,誰知到了這危急關頭,傅小保卻有視死如歸,大義凜然之概。
唐百州孤獨一生,連同門師兄尚且設計陷害,如今能得這麼一個肯為自己而犧牲的人,心中自然大受感動。
這感觸不須一言一語,但唐百州和傅小保彷彿心與心通,合而一體,傅小保受人挾持,此刻就如他自己遭受挾持一樣,使他本已要發作的怒火,剎時間煙消雲散,變得心平氣和。
這時候,他暗地裡已有一個決心,如果此刻“靈蛇劍譜”果真在他手中,蕭林要他用以交換傅小保,他將會毫無猶豫地把劍譜雙手交出來。
人與人的情感完全是相互的,收進多少,就會付出多少,雖然那也許不在同一個時候。
唐百州喟然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又掉轉馬頭,踽踽向山上而行。
這一路上,鬼手蕭林全神戒備,緊跟唐百州馬後,不時喝令他轉東轉西,肆意指使,唐百州忍氣吞聲,全都照辦,沒有多久,已到半山,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筆直上行的石板小道,石光路滑,馬匹已不便再走。
蕭林自己先挾著傅小保落馬,然後輕聲喝令唐百州也下馬,藏妥馬匹,這才沉聲吩咐道:
“此地已離青陽宮不遠,再往上走,便有宮中道士巡山按樁,你老老實實在前淌進,逢著樁卡,手下不許留情,一律擊斃。我自會帶著你這夥伴隨後跟進,到了宮外有一片空場邊,那時你再停身聽我的吩咐,知道了嗎?”
唐百州沒有好氣的答道:“知道是知道了,但你如此指使我,倘若事成之後,你要是傷了他一根毫毛,那時別怪姓唐的饒你不過。”
蕭林冷冷一笑,道:“咱們就此一言為定,你能拼力奪書,我自然不傷他一根毛髮,以人換書,兩不吃虧,但你如心生二意,卻也怪不得蕭某人手辣。”
唐百州無心再和他多話,作勢狀腰,邁步向山上便闖。
哪知他身形才動,鬼手蕭林正欲隨後跟進,突聽得道旁傳來“噗嗤”一聲嬌笑,兩條綠影疾掠而至,其中一個嬌媚口音叫道:“唐大俠,你這時候才來?叫我們找得好苦!”
唐百州聽得心頭一震,扭頭看時,但見那兩條綠影在相距丈許的青石小道邊一閃,可不正是小絹和小翠兩個美豔婢女。
唐百州先前恨透了這兩個狐媚子,惟恐撇不掉她們,但此時正當孤掌難鳴,無可奈何之際,見了她們姊妹,真比見到親人還要高興,方才喜極一笑,尚未說話,那小翠早已嘟著小嘴,搶著埋怨道:“唐大俠,你們是怎麼搞的嘛?說好天亮在原處等的,誰知咱們如時趕到,卻不見了你們人影啦,整整害咱們在左近找了大半天,怕你們失陷在青陽宮,二次冒險闖進宮去,殺了好幾十個老道,要不是聽得你那一聲海螺號角,哎呀,唐大俠,青陽官的道士可慘啦!殺到現在,還不知道要死多少呢……”
說到這裡,她似乎也發覺傅小保身邊多了一個人,急忙收口,扭頭向傅小保瞥了一眼,嗔道:“你呀也是,他不肯等咱們,你也不肯留一會兒?你說,你們這一天都跑到哪兒去了?”
略停了停,見傅小保沒有答話,小翠不禁有些生氣,跨前一步,道:“喂!我跟你說話,難道你是啞巴……。”
這一句話尚未說完,鬼手蕭林見她們原是唐百州的幫手,暗中早已戒備,陡見她欺近一步,不由大驚,用力一帶傅小保,慶退了三尺,叱道:“站住,你們再要往前逼近,休怪蕭某要下手了。”
小翠不認識鬼手蕭林,夜色中看不真切,見他和傅小保手拉手站在一起,只當也是唐百州他們的朋友,聽他這一聲叱喝,心裡大是不快,抿抿嘴,說道:“喲!你這人幹嘛這麼兇,人家是跟他說話,又不是問你!”說著,賭氣的又向前跨近一步,兩手向腰間一叉,那意思是說:我偏要站近些,你能拿我怎麼樣?
鬼手蕭林也同樣不識二女,但從她們現身的身法和適才言中所敘在青陽宮的事,心知絕然不是庸手,忙不迭又向後疾退三步,頂在傅小保背心的左掌微一吐勁,傅小保立時悶哼了一聲,蕭林陰沉沉又道:“各位最好別逼蕭林下手,咱們好言好約,蕭某可並未存傷人之心,只是……哼,你們也別把人逼急了……。”
小絹性格較靜,站在旁邊凝神注視,方始看出傅小保原來已在人家扶持之下,生死只在一瞬之間,芳心大感駭然,連忙喝住還要向前逼近的小翠,迷惘地回頭問道:“唐大俠,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老頭兒是誰?他是青陽宮的人嗎?”
唐百州聳聳肩,無可奈何地把鬼手蕭林的來歷說了一遍,然後道:“咱們奉要等你們的,誰知無意碰見了這位蕭兄,巧使奸詐,就把小保挾持,要我上青陽宮盜取劍譜和他交人,否則,便要將他一掌擊斃,你們說,叫我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小翠一聽大怒,香肩一晃,人已閃電般欺身而上,纖掌疾翻,“呼”地向蕭林肩頭劈出一掌,喝道:“老東西,你再不放手,姑娘先叫你橫屍當場。”
鬼手蕭林見她年輕輕一個姑娘,晃肩出手,捷逾輕風,那一隻白玉羊脂似的纖掌距離自己尚有尺許,勁風業已迫體,心下大為駭然,腳下踉跪後退了兩步,右手順勢一帶傅小保,竟拿他作了擋箭脾,猛向小翠的掌上迎去。
說時遲,那時快,小翠忿忿出手,巴不得一掌就傷了鬼手蕭林,掌上暗蓄了七成真力,沒想到這鬼手蕭林以一派宗匠自居,竟然用出這種下流手段,掌勢方才遞出,傅小保身不由己,硬向自己手掌上迎撞過來,忙不迭挫腕收勁,蓮足輕點,反向後掠退數尺,才算投有傷著傅小保,粉臉上早氣得一陣紅一陣青,惱恨萬分。
小絹見小翠一掌無功,也激起怒火,輕折柳腰,騰身縱起,搶堵著蕭林的退路,叫道:
“小翠,再上!你攻他前面,我守後面,咱們一齊動手,今天別叫這老東西脫出手去!”
小翠應了一聲,二次揉身又撲了過來。
鬼手蕭林心知不下毒手,待她們二人一近身,自己就來不及施展了,嘿嘿一陣冷笑,未等小翠二次撲到,頂在傅小保“靈臺穴”上的左掌微微吐勁,潛用了五成內力,直逼穴門。
傅小保人已被制,哪還禁受得起這種內家勁力的催迫,但覺穴門上一熱,內腑突然翻動,一張口,“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小翠方要搶掌搶攻,陡見傅小保口吐鮮直,顯見內腑已被蕭林震傷,芳心一陣狂跳,硬生生又將前撲的勢子收住,俏眼望著傅小保,心中好生痠痛難過。
鬼手蕭林又是“嘿嘿”兩聲冷笑,道:”這算是薄施懲戒,姓蕭的手下留情,只用了三成力道,你們這兩個丫頭如再不識進退,只要蕭某人手上一動,難免不叫他內腑立碎,命喪此地。”
唐百州在一邊有好半晌沒有開口,也沒有動手,現在見二女搶救無功,傅小保反受了震傷,心知再不能蠻幹,連忙止住二女,說道:“你們千萬不能蠻幹了,這樣救他不得,只會害他死在此地,目下咱們且聽他的,等奪得劍譜,就可以換回小保,你們快請住手!”
二女只得悵然擻身退回,小翠痴痴望著傅小保嘴角襟前,滿是血汙,一顆芳心,直似碎成千塊,又悔又氣地道:“難道咱們真甘心就這樣聽他擺佈,替他到青陽宮奪什麼劍譜嗎?
咱們跟他拼了,好歹也叫他離不了貢噶山。”
唐百州道:“我的姑奶奶,話不是這樣說,要是能拼,我早跟他拼啦,何犯著等到現在?
一本劍譜算得什麼?如今是救人要緊。”一面說,一面側身避著蕭林,直向小翠遞眼色,示意她表面上依允,再圖下手的機會。
小絹心細如髮,聽唐百州尚且如此說,心裡已經會意,知道鬼手蕭林實非泛泛之輩,硬搶不成,反受其害,當下也道:“咱們倒不是不肯奪書換人,實在這老東西自以為挾持了傅公子,就能對我們隨意指示,為所欲為,實在叫人氣不過。”
鬼手蕭林冷冷接口道:“只要你們肯去奪書來換人,姓蕭的堂堂丈夫,豈能失信,這是你們自己恃強動手,不得已才傷了他,好在蕭某心地厚道,只用了三成真力,傷勢不重,倘你們能於今夜往青陽宮奪得劍譜,蕭某擔保他必無大礙,仍還你們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是。”
唐百州道:“好吧,二位姑娘千萬看在我老唐份上,咱們準定仍依前約,由我們三人去奪取劍譜,你卻不能再做手腳傷了他!”
蕭林道:“那是自然!”
小絹心裡一動,說道:“咱們不願跟你一起,見了那種趾高氣揚的神氣勁,心裡未免就有氣,最好你能在什麼地方等著,我們去弄來劍譜,再尋你換人就是。”
蕭林暗自忖道:這辦法也不錯,我若跟他們一起去,一則青陽宮也不是善與之地,何苦跟著他們去冒險?二則他們人多,我又在傷後,一個不防,被他們將人搶去,那時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三則找尋一處蔽靜之處調息,既能養傷,再如此這般,何愁他們不乖乖用劍譜來交換?
主意一定,便點頭同意,說道:“既是這麼說,蕭某也無旁的意見,從現在起,諸位就請往青陽宮奪取劍譜,蕭某和這位貴友自當就在左近,尋一處安靜所在,專候諸位佳音。”
小翠道:“不行,如是我們回來,你卻把人帶走了,咱們能到哪兒去找你這老東西?”
鬼手蕭林冷冷說道:“這位姑娘但請放一百二十個心,也許這傅兄在諸位心中,是個寶貝,對蕭某來說,卻還不及一部‘靈蛇劍譜’重要。我們就以天明為限,諸位只要奪得劍譜,在這兒以嘯音為號,蕭某自當仍帶傅兄,來這裡交換。”
唐百州應道:“一言為定,到時候叫你你如不來,你就是我老唐的孫子。”轉身向二女一招手,伏腰直向山頂奔去。
小翠用手指著蕭林,恨恨地道:“你要敢再傷他,仔細你的腦袋!”說罷,也和小絹擰身翻轉,蓮足輕跺,化作兩條綠色影子,不一會,就消失在青石板小道頂端。
鬼手蕭林眼見三人都走得看不見了,這才‘哼哼”兩聲冷笑,反肘一撞,撞中傅小保的“期門穴”,將他放平在地上,卻輕輕解開他身上衣衫,褪至臀部,然後一探右臂,從肩後撤下一柄“鬼手鋼爪”來。
他這鋼爪上俱經劇毒喂煉,看上去藍汪汪一片慘黯光芒,好不怕人。蕭林舉起“鋼爪”,用其中一隻指尖頂住傅小保臀肉,輕輕一送,爪尖透進肉裡半寸,略為一頓,方將鋼爪拔出,匆匆又替他穿好衣褲。
可憐傅小保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被這喂毒鋼爪一刺,連哼也沒有哼出聲來,雖經蕭林替他拍活“期門”和“啞穴”,人卻已中毒昏迷,人事不知。
蕭林獰笑著喃喃說道:“現在咱們再看看,到底誰狠誰精?誰的算計棋高一著?”
說罷,“嘿嘿”冷笑一陣,挾起傅小保,轉身隱入道旁林中。
再說唐百州和小絹小翠飛身登山,也一樣暗懷鬼胎,奔了約有裡許,相距鬼手蕭林已遠,唐百州忙揮手止住二女,三人湊在一起,也在商議對付蕭林的方法。
小翠首先按撩不住,說道:“唐大俠,咱們不能就這麼老老實實去青陽宮拼命,好歹鬚生個計策,快救傅公子脫險要緊。”
唐百州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不過,如今人已落在他手中,只憑蠻幹,不是辦法,你們且把昨夜去青陽宮的情形,對我詳敘一遍,讓我再斟酌辦法,釐定妙計。”
小絹笑道:“說起來也真好玩,昨天我們分手之後,找了許久,才找到青陽宮所在,一路上有幾個樁卡,全被我們制住,哪知才到宮裡,卻正趕上他們另有仇家尋上門來,大夥兒正在宮前拼命呢……。”
唐百州一驚,忙問:“是什麼樣的仇家?”
小絹道:“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仇家,反正當我們抵達宮前空場邊時,空場上確有許多人在彼此交鋒,其中也有男的也有女的!”
唐百州越發訝道:“還有女的?”
小絹點點頭,道:“正是!”
小翠白了唐百州一眼,道:“女的又怎麼樣?瞧你也是一代大俠啦!怎麼聽見女人,就那麼沉不住氣!”
唐百州叱道:“胡說,我是打聽他們仇家是誰?看看與我們是友是敵,誰像你這丫頭,一肚子邪心眼!’
小翠粉臉一紅,嗔道:“誰邪心眼啦?你自己不邪,才不會疑心人家邪呢!”
唐百州道:“對呀,你自己不邪,怎知我聽說女人,心裡就邪了?”
這兩一大一小,三句不對,頓時抬起槓來,倒把正事撇在一邊,急得小絹跺腳叫道:
“我的祖宗們,你們到底是來吵架的?還是來商量正經事的?怎麼誰也不讓誰一步?”
唐百州自覺臉上不好意思,便道:“好!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我讓你一步吧!”
小翠不服,道:“誰稀罕你讓?算我讓你就是。”
唐百州一聽,又火起來,道:“我比你大,自然是我讓你,誰要你讓我!”
小翠也嚷道:“不稀罕,不稀罕,我偏要讓你,難道不行嗎?”
原來這小翠也刁蠻已極,小嘴從來不饒人,兩人你也要讓我,我也要讓你,結果誰也不讓,又“哇啦哇啦”吵了起來。
小絹氣得一甩手,回身就走,唐百州這才連忙又把她拉了回來,道:“好姑娘,你快別生氣,咱們話還沒談完,辦法還沒想出來,你怎能一甩就走呢?”
小絹道:“你們不是要吵架嗎?讓你們吵完了,再談正事還不太晚!”
唐百州靦腆笑道:“好姑娘,快彆氣,我準定再不跟她吵啦,咱們談正經的。”
小翠也笑道;“姊姊,快來,我給你呵呵癢,消消氣。”
唐百州忙問:“後來又怎麼樣呢?你們進青陽宮去沒有?可探聽到什麼消息?”
小絹想了想,道:“我們說好要進宮裡探一探的,見他們有事,正中下懷,便避開正面宮門,從後側牆越牆進去。
啊!那青陽宮好大,層層疊疊全是房屋,我們摸不清方向,又不敢亂闖,只得偷偷捉了個小道士,逼著問他。據他說青陽宮這幾天內一連來過好幾批人,全都為了爭奪那部‘靈蛇劍譜’,聽他說有什麼東海二怪,還有什麼刁家寨的……。”
唐百州不待她說完,猛可裡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道:“不錯,正是刁家寨那夥人,嘿嘿,難道他們也放不過這部劍譜,緊跟著也趕來了!”
小暈見他自言自語,好似諸葛亮料中司馬懿不敢進西城似的,本想笑他神經病,但看看小絹,又把已到喉的話嚥了回去。改口問道:“唐大俠,你說那一夥人是刁家寨來的呀?”
唐百州道:“正是方才你們所說有女人在內的一夥,這批人也是日夜夢想著‘靈蛇劍譜’,可惜他們和蕭林前後差了五天,要不然,這一仗可就熱鬧了。”
二女不解,方欲再問,都被唐百州催促著追問以後情形,小絹只得又說下去:“後來,我們追問他那劍譜放在哪裡,他初不肯說,後來被小翠整治得熬不過,才說出是藏在他們掌門人臥室一張豎畫後面。我們得了這個確訊,高興得不得了,便趕回山下來找你們,誰知卻沒見你們的去處了。”
小翠這時再也忍不住,插口問道:“你們這一天都到哪兒去了呢?縱然碰著那姓蕭的壞東西,總有一個地方落腳,咱們差一些把這附近的山都翻遍了,就是沒找到你們。”
唐百州無心跟她細說,忙又問小絹:“你們既然得著確訊,怎不趁他們宮中忙亂,立刻下手把劍譜偷回來,那豈不是好?”
小絹道:“當時我們一心要找你們報告這個好消息呀!同時,據我們看,宮前刁家寨那夥人功力雖然甚高,但卻無法破除青陽宮道士們的一種三人合組的陣勢。空場上每三個道士一組,何止百數十組劍陣,刁家寨的人,一時間萬難破得。是以,就沒有即刻下手偷書,後來,找了你們大半天,仍然找不到,我們猜必是已經失陷在青陽宮中了,這才又第二次攻殺進青陽官去……。”
唐百州急問:“第二次去,你們又見到什麼?”
小絹道:“這一次我們急著尋你們,大白天裡硬闖宮門,又惹得青陽官弟子群起迎戰,密密層層又在空場上擺下了三人劍陣要困住我們,咱們問他們的話他們一律不理,只顧著動手,於是……。”說到這裡,小絹忽然一笑,卻不再往下說了。
唐百州急忙追問,小翠笑著接道:“這有什麼想不懂的,於是,我們就在宮前跟道士們大戰了一場,一口氣宰了好幾十個,後來又出來一個老道士,正自打著,就聽見你的一聲海螺號角,這才恍然你們根本沒有進宮,還在山下呢!”
唐百州沉吟道:“如此看來,刁家寨經過昨夜一場惡戰,必然沒有討到好處。但不知你們二位除了問出那劍譜的確訊,可還問到過關於我師兄遺屬下落?”
小絹小翠一齊啞然,俱道:“糟糕,咱們一高興,就把這件大事給忘啦!”
唐百州又問:“那麼,二位從那小道士口中問得劍譜確訊,臨行時,把那小道士又怎麼處置的呢?”
小翠得意的笑道:“咱們心裡一高興,自然就放了他一條生路,沒有再難為他。”
唐百州聽了,跌足嘆道:“壞事,壞事,那道士定然將你們進宮的各種情節,向他掌門人稟告,劍譜準定又換了旁的地方,豈不越發難找了?何況,刁家寨的人未能得手,暫時退去,不久一定重來,咱們如不及早動手,只怕事情有變。”
二女齊聲道:“咱們這就趕快去,總不致被人搶了先機!”
唐百州道:“也只好如此了,小保的事,說不得只好委屈他一夜,等天明前從青陽宮返來,那時再作解救他的打算。”
二女也知事態嚴重,不再多言,三人略作拾掇,更不怠慢,放開腳步,直向青陽宮而來。
奔行約有頓飯之久,業已抵達宮外,老遠地,就聽見宮前人聲鼎沸,燈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三人馳得較近,已可看出場中人影紛亂,兩批人在相互衝殺,激戰不休。
唐百州偷眼望去,見場中激戰的,這一邊是道裝全真,三人一組,擺著無數組“三元劍陣”,與自己在終南山上所遇“青陽三子”手法如出一轍,另一邊全是俗裝,有男有女,果然正是刁家寨“蛇形門”中高手,其中有“巴山雙毒”刁氏兄妹、黃衣喇嘛兀突柯等人;其中老一輩的,正是刁人傑本人與“龍門劍客”霍一鳴的父親霍昆。
他見那老東西諶度才沒有同來,心裡不由放了一大半,輕聲向二女道:“他們這裡正在熱鬧,咱們仍是老辦法,從牆上進去,但願能得一次漁人之利,如何?”
二女笑著點頭,領路直趨右方。
唐百州見二女在前帶路,但只見裙衫飄飄,身形快捷異常,自己全力奔趕,幾乎趕她們不上,不由暗忖:這兩個女孩子雖說不懂事一些,但年紀輕輕,有此功力,倒是件極為難得的事。我和她們“碧靈宮”萍水相逢,述起來還是仇家,反得她們如此熱心相助,如果真能因她們之故,尋得劍譜和師兄遺孤下落,這份大情,卻叫人難以報償。
想到這裡,忍不住微微嘆了一口氣,又忖道:唉!不知小保這孩子,今生可有這份福份沒有呢?
自此後,唐百州對二女的印象大變,再也不以“狐狸精”相視了。
沒有片刻,來到一堵高可丈許的牆外,小絹小翠二女停身牆下,向唐百州說道:“唐大俠,咱們是一齊進去呢?還是分途進去?”
唐百州想了想,笑道:“既是用偷,分途大多,反易暴露形跡,不如一齊進去,二位姑娘就請為我把風。”
小翠掩著嘴笑道:“今晚上,我們做賊做定了,可惜還有一個小賊,他不能來。”
小絹罵道:“就是你這丫頭會罵人,過了今天,瞧我不告訴傅公子,看他可會饒你呢?”
小翠也笑道:“喲!瞧你那股子親熱勁兒,傅公子長,傅公子短,就像小媳婦叫當家的一樣。”
小絹剎時臉上通紅,黑夜中尚且看得清清楚楚,可知她羞得有多厲害,揚手上前,就要打小翠。
唐百州要是從前看見聽見,準會暗罵狐狸精,不知羞恥。但此時心情不同,看法也就迥異往常,不但不以為意,反覺得心裡十分暢快,笑道:“你們誰也別爭,今夜裡誰要好好替我把風,我就叫小保娶誰。”
小絹聽了,臉上越加緋紅,低頭不語,退到一邊,小翠卻笑著啐道:“呸,誰稀罕你的寶貝徒弟,我才不要哩!”
唐百州越發樂得嘴也合不攏來,只可惜置身敵人近處,無法放聲大笑而已。
笑鬧一陣,唐百州首先擰身躍上牆頭,小絹小翠分居左右,一齊擰腰,俱各躍登牆上。
唐百州看看二女嬌美婀娜,綠衫飄風,直如雲裳仙子,再看看自己這身破襤衣衫,醜陋模樣,不禁啞然失笑,輕聲問:“回頭我若施放海螺號角,你們可抵受得住?不被號角所傷嗎?”
小絹笑著從懷中取出兩粒形同瓶塞的東西,揚一揚,說道:‘我們老夫人從來監視三鬼舉動,早有破除以音亂性之法。除了這隔音軟塞之外,還傳了我們攝神靜心口訣,倒是不懼海螺號角,但這海螺號角對一般定力不足的人或飛蟲走獸,卻嫌太過殘酷。我們臨行之時,老夫人還囑我們轉達唐大俠,這種殺生之音,非到萬不得已時,能不用還是以不用為佳。”
唐百州聽了這番話,頗有些訕訕地,笑道:“我原也是這個意思,只怕在萬不得已時,突然吹起海螺號角,會無意間傷了二位姑娘。”
小絹含蓄地笑笑,並未再說什麼。
唐百州攏目向青陽宮中一望,果然房屋層層疊疊,廊林脊海,真令人難分方向,心想反正總得尋一個倒黴的小道士打聽。覷定一處微有一絲燈光的房空窗,抽足騰身,低喝一聲:
“起!”沖天拔起二丈以上,二女各擺羅袖,緊跟著也縱身躍起。
那知就在三人身形已離牆頭,拔升到一二丈高,即將力盡下落之際,陡聽得宮內有人低喝一聲:“打!”
一個“打”字才落,嗖嗖嗖一連數十股勁風,分由三面房頂上,齊向唐百州等射來。
這一著,用得甚是陰損,蓋因人在空中敢落未落之際,換式拒敵撤身,均屬困難,而這數十股勁風,分由三面集中攢射,端的叫人防不勝防,避不勝避。
唐百州大吃一驚,顯見青陽宮因連日被攪,早已有了萬全準備,方才明明已發現自己三人,卻聲色不動,等待這最有利的時機下手。正要施展內家真氣,震飛這漫天暗器,豈料他尚未出手,小絹小翠早已同聲嬌叱,四隻羅袖拂動,晃眼間,漫天暗器,盡如石沉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候雖正在黑夜,但對面屋頂上隱伏的青陽宮高手顯然也看得十分清楚,二女展袖收去數十種暗器,登時將隱伏在宮內房上的人鎮住,夜風中傳來微微幾聲驚詫聲“噫!”
緊接著黑影紛紛,現身立起二十多處羽衣執劍的全真來。
唐百州似乎也因二女這一手駭人手法驚訝不止,藉機飄身落在近處一棟殿房頂上,扭頭看小絹小翠,卻見她們面綻桃花,和自己一步未離,也隨著飄落房上。
須知這種展袖攝收暗器的手法,乃武林中極為難練的玄功之一,有一個名稱,叫做“百花乍謝”,專以綾綢柔軟之物,借力消力,卷收敵方暗器,通常功力精深的人,是以丈二巨布或長綢,振臂飛舞,卷取對手發射的暗器,那已經非有十餘年苦練不克奏效。豈料小絹小翠年紀輕輕,又不過是“碧靈宮”中婢女,竟然能以軟薄的羅袖,輕描淡寫就將數十件睹器卷收而去,這不要說青陽宮的道士吃驚不小,就連唐百州也感駭異非凡,是以腳落房頂,怔怔地反忘了該如何是好了。
青陽宮中的道士們一見越牆闖宮的乃是一男二女,仗著自己人多,一聲胡哨,紛紛圍了上來,那為首的三人,正是唐百州在終南山亂山中見過一面的“青陽三子”。
唐百州見三子指揮其餘二十餘名道士,三人一組團團將自己和二女圍住,不禁陡然記起終南山往事來,頓時面罩寒霜,獨眼中怒火激射,沉聲喝道:“三位雜毛,還認得終南山的老朋友嗎?”
“青陽三子”齊都一愣,登時也記起前事,互相望了一眼,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冒起一股寒意來。他們先前還當是刁家寨的人分途闖宮,萬料不到竟會是終南山夜遇的獨眼怪客。
他們心裡比誰都明白,這怪漢可不是個好纏的,一旦也如那天在終南山一樣,“三元劍陣”
困他不住,今夜只怕要糟。
然而,“青陽三子”全是心機深沉之輩,儘管肚裡焦急,面上卻分毫不露。浮塵子乃三子之首,聞言應聲哈哈敞笑答道:“貧道還當是何方高人,敢情竟是唐百州唐大俠,唐大俠果然不愧信人,仗著有兩位年輕貌美的女檀樾作伴,居然如約前來,兩次硬闖青陽宮,單憑這份膽略,已著實令人佩服……”
唐百州聽他盡在大言不愧,並無隻字提及終南山殺人奪書的事,心中哪還耐得住,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喝道:“雜毛!姓唐的專程來此,可不是向你敘舊,那夜在終南山一時不察,倒被你們混充好人,欺矇騙過。閒話咱們不談,你等殺人焚屋,擄人奪書,幹得雖然俐落,但紙包不住火,今夜好歹要還唐某人一個公道!”
浮塵子初當他不過因為前約,來這裡尋釁逞威,尚未如何擔心,突聽他提起焚屋奪書之事,不由大驚,匆匆回顧兩個師弟和其餘宮中弟子一眼,心念疾轉,好一會才答道:“唐大俠,如此說來,那天在終南山上,你就是在追尋令師兄終南劍客粱承彥梁大俠生死和劍譜下落?”
唐百州厲聲道:“正是,那天都怪唐某一時失算,才當面被你們花言巧語蒙過,還當你們真是深山夜行,迷失道路。倘若那時候姓唐的知道事情竟是你們乾的,嘿嘿!只怕你們要想出得終南山,不死也得叫你們脫一層皮!”
浮塵子聽了,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音宏廣激盪,彷彿心中甚是得意。
唐百州臉色一沉,喝道:“你笑什麼?難道一死就能脫卸你應償的罪孽嗎?”
浮塵子笑聲一斂,竟然客客氣氣向唐百州打一個稽首,含笑道:“唐大俠,貧道笑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說出話來當真令人啞然失笑……。”
唐百州吼道:“胡說,難道姓唐的還冤枉了你們嗎?”
浮塵子陡的面色一沉,正色說道:“唐大俠,你不要含血噴人,一口咬定青陽官就是你焚屋奪書的絕頂仇人。實對你說,青陽官既敢派遣弟子前往終南山,自然早有奪取劍譜之意,也必然不畏懼你唐大俠來此尋仇挑釁。貧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今日少不得一拼叫你唐大俠明白個透澈!那日你我在終南山相遇,貧道等確係正由令師兄居處退出,但焚屋傷人,一切下手的卻另有其人,並非青陽派所為,這一點,青陽派並不怕事,卻不願不明不白,替人受過。”
唐百州聽了這一番話,心中信疑參半,叱道:“你說焚屋傷人,不是你們青陽派所為,但如今‘靈蛇劍譜’確在你們青陽宮中,這話又怎麼說?況且終南山行兇殺人,既不是你們青陽派乾的,又是誰下手幹的?你們並未下手,而‘靈蛇劍譜’卻平白飛到青陽宮來,這倒有些叫人難信。”
浮塵子嘿嘿冷笑兩聲,道:“不錯,‘靈蛇劍譜’現在在青陽宮中,但青陽派卻並非從令師兄處得來,說起來自難怪閣下不信,貧道言盡於此,唐大俠如果是存心恃強要奪那一部‘靈蛇劍譜’,嘿嘿!青陽宮也不是怕事的所在,唐大俠盡請瞧著辦吧!”
唐百州追問半晌,似乎越問越叫人糊塗,如果真如浮塵子所言,那麼這殺人放火又是誰幹的?同時,青陽宮並未動手,卻平自將“靈蛇劍譜”弄到手中,這劍譜又是從何而來?
許許多多解不開的死結,糾纏在他腦海中,他本已有些瘋癲,一時間那裡解得進許多疑問,用力搖了搖頭,滿臉迷惘地道:“雜毛,你說出來,是誰下的手?那劍譜你們又是從誰的手中得來?你快說出來,我也不難為你。”
浮塵子見他神情有異,冷冷一笑,更進一步,道:“你欲知道其中原委不難,但須先答應貧道一件事,以作交換。”
唐百州忙問何事?
浮塵於咯咯一陣笑,笑畢輕聲緩緩說道:“你如願放棄‘靈蛇劍譜’,貧道自然將其中原委據實相告,使你得知仇家,這胸中積憤自能消除。”
唐百州怒道:“說了半天,你是存心要霸佔唐某師門秘傳劍譜?我奉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唐某擒住你這雜毛,還愁取不回劍譜?問不出實情?”
浮塵子卻不慌不忙,冷笑說道:“話雖如此說,當今之世,得知此事實情的,只怕除了貧道,再無第二人!唐大俠自不難硬闖青陽宮,甚至仗持武力,奪回劍譜,但若敢貧道以實情相告,只怕未必就能如願哩!”
小翠一直站在唐百州身邊,靜聽他們對答之詞,見這老道處處以這一句話要挾,迫使唐百州同意放棄劍譜,偷眼看唐百州,果見他神情閃爍,似乎甚是難決,當下忍不住芳心大大不快,不待唐百州答話,逕行冷冷插口說道:“你不要以為不說咱們就沒有辦法,姑娘捉住你,那時候你想不說也不行呢!”
浮塵子袍袖輕揮,冷眼看了小翠一眼,笑道:“這位姑娘不要自恃一手‘百花乍謝’功夫,就能叫咱們青陽宮折服……”
哪知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小翠可比不得唐百州,嬌叱聲處,柳腰輕折,人已欺近到三尺左右,皓腕一轉,蘭花拂穴,尖尖的小指頭眨眼間已經遞到浮塵子“將臺”要穴不足五寸之處,嬌聲喝道:“不信嗎?咱們試試看。”
浮塵子雖然身居“青陽三子”之首,功力修為,俱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但萬萬料不到這小妮子說幹就幹,晃眼間已經欺身出手,身法竟然快得令人連意思也沒來得及會過來,登時吃了一驚,忙不迭凹胸吸腹,疾退三步。
小翠左手腕指拂出,身法緊隨著晨動。浮塵子剛才向後退出三步,她這裡蓮足輕移,居然如影附形,跟蹤而上,蘭花手原式不變,眼看就要拂中浮塵子的穴門。
這時候,把立在兩側的玄機子和衛靈子兩個老道可嚇了一跳,眼見師兄一退已到屋簷邊,身後空空,再無退處。而對方這小丫頭半步也不肯放鬆,再不出手,大師兄就得當場出彩。
兩人不約而同齊聲大喝,兩柄劍疾舉平探,分點小翠“風府穴”,口裡喝道:“丫頭,還不撤招!”
“青陽三子”各具一身出色武功,尤其劍術造詣,僅遜其師青陽真人,在當今江湖中可算得一等一的高手,此時心急大師兄遇險,出手更是迅捷無比。喝聲未畢,兩柄劍已到小翠肩後,滿擬小翠若不自救,勢必傷在雙劍之下,連分立在兩旁屋頂上的其他道士,都不禁暗中替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捏了一把冷汗。
豈知事實卻大謬不然,分明那兩柄明晃晃的寶劍已距小翠肩後不及三寸,突見她柳腰陡地一折,上半身忽然向前半傾,堪堪將劍鋒避過。而左手原式未變,指尖已沾到浮塵子的“將臺”要穴,但指尖一沾即收,似未施用內力,浮塵子只覺穴道上微微一麻,小翠早已塌肩縮身,矯若游魚般竟從玄機子和衛靈子雙劍合壁之間閃身退回。同時雙手屈指左右分彈,“錚錚”兩聲輕響,玄機子和衛靈子頓感劍身似被一股巨大的勁力撞擊,不由自主向旁直盪開去,險些脫手飛出。
這幾下動作,拂穴、縮身,彈劍,盡都不過那麼一剎那工夫,“青陽三子”方自驚駭未已,小翠早已退身回到原處,黛眉含怒,嬌聲罵道:“不要臉的老雜毛,三個打一個,姑娘看在初次,只給你們一點小小警告,再要不識進退,就別怪人家不客氣啦!”
“青陽三子”全是自負不凡之輩,絕未料到會在這一招之間,各各吃了暗虧,尤其浮塵子肚裡更是雪亮,方才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自己這個筋斗,真要栽到印度國裡去了。
羞愧之心一起,惡念頓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得咬牙切齒,恨恨說道:“諸位既然恃技相脅,此事看來不能善罷,只有各憑藝業,手底下見真章了。”
說完,“嗆啷”一聲龍吟,早將肩後長劍撤在手中,回頭向近身處一名道士低聲囑咐幾句,那道士應聲離去。浮塵子率領兩個師弟提劍擁身上前,同時揮手喝命其他的道士結陣,困住這幾個小輩。
兩旁屋頂上二十餘名執劍道士哄應一聲,三人一組,一圈而上,登時在唐百州等四周布成了密密一圈劍陣。
唐百州放眼看他們結陣陣勢,雖然仍和終南山所見的“三元陣”相同,但卻因人數眾多,除了基本仍以三人運劍出掌之外,另外由九人合組另一個“三元陣”,再由三個九人組,合為二十七人的大陣,緊緊將自己三個困在核心。如此一來,無形中將“三元陣”威力陡增數十倍,四周全是一片耀眼寒輝,端的威勢非比尋常。
他記起在終南山時,自己仗著“玄鐵劍”鋒利,才闖出“青陽三子”所佈的“三元陣”。
那時候,對方僅只三人,尚且敢得不服,如今結陣人數增至二十七人,自己三人彼此呼應困難,只怕難以和以前一般硬衝。當下低聲問二女道:“雜毛們這陣法甚是難纏,要不要我吹起海螺號角,早早打發他們躺下?”
小絹聽了淺淺一笑,道:“唐大俠太把他們看得重了,區區一個‘三元陣’,不須唐大俠動手,我們姊妹就能破得了它。唐大俠,你且在這裡略作休息,看我們動手如何?”
唐百州笑道:“二位姑娘技擬神人,老唐自是心服口服,但二位赤手空拳,恐難勝得對方利劍。這樣吧,我把‘玄鐵劍’借給你們,看你們露幾手‘碧靈宮’不傳絕學可好?”
小翠咯咯笑道:“唐大俠這些話就是罵我們啦,要仗著利劍勝得他們也不漂亮,他們不是仗著劍才行嗎?唐大俠,你瞧小翠露一手空手入白刃,先弄掉他們幾柄劍給你老人家看看。”
唐百州臉上一紅,心裡忖道:小丫頭真能吹牛,就算你再行,還能強過老唐的“魔劍八式”嗎?相當初,你那老夫人的爹,還敗在……
他連想也未來得及想完,四周道士陡地齊喝一聲:“變!”陣法已然發動,數十柄長劍挾著勁風,全向中心的自己三人捲到。
唐百州無暇多想,本能的一挺鏽劍,就欲迎上去接戰。
驀然間,耳旁響起咯咯一陣嬌笑,兩條綠影閃晃,小絹和小翠巳分由左右閃電似的竄入劍林之中。唐百州連她們的身法尚未看清,就聽“錚錚”“噹噹”一陣亂響,長劍落地聲,道士們驚呼聲,轉眼之間,赫赫一座“三元劍陣”變作稀爛一團,逼身勁風,也立即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