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維看著這兩人,心裡有股無名火,不知道是在氣肖醫生,還是在氣小冰。幸好肖醫生不一會就放開了小冰的手,拿起化驗單,遞給他:“你帶她去化驗一下吧——不然你還以為我是江湖騙子呢——”
小冰問:“那我們化驗完了——到哪兒去找您?”
“就到這裡來找我。”
小冰甜甜地說:“那您要在這裡等我們的呀——”
肖醫生笑眯眯地說:“會等的,會等的——”
譚維拉著小冰離開那間診室,一出門就問:“你們兩個——剛才——講什麼講得那麼起勁?”
“誰?我和肖醫生?隨便講講,主要是吹捧吹捧他,跟他搞好一下關係,讓他看病上心一些——”小冰反問他,“你跟那個女的在外面講什麼?”
他不好把葉紫眉的話說出來,只簡單地說:“她在講她丈夫的事——”
等他們拿到化驗結果,又到那間診室去找肖醫生時,卻發現肖醫生已經不知去向了,敲門沒人應,叫“肖醫生”也沒人應。
可能他們的動靜大了些,把老遠一間屋子裡的人都驚動了,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責問:“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在這裡敲什麼敲?”
小冰解釋說:“我們找——肖醫生——看病的——”
“看病怎麼跑這裡來了?”白大褂揚手一指,“門診不是在那邊嗎?”
他們被那個醫生呵斥了幾句,灰溜溜地往門診那邊逃跑了。譚維說:“我覺得這個肖醫生不地道——我們今天肯定是被人騙了——”
“他怎麼騙我們了?我們又沒給錢他——”
他想說肖醫生是在藉機揩小冰的油,但又覺得沒那麼嚴重,而且在這種時候吃這種醋也不像樣子,便簡單地說:“他不騙我們,怎麼現在連人影都沒有了?”
“他說過他今天不在這邊上班,那他會不會在別的什麼地方上班?”
“在哪裡上班?”
“我也搞不清,我只是這麼猜測——”
“我看他肯定是在鍋爐房上班——”
小冰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麼這麼貶低他?他可不象個燒鍋爐的,一雙手白白淨淨的,燒什麼鍋爐?我看你還是給那個女的打個電話——問問在哪裡可以找到肖醫生——”
譚維無奈,只好找出葉紫眉的名片打電話。他滿以為這個電話肯定是哄人的,哪知一下就打通了。
葉紫眉聽了他的報告,安慰說:“你別慌,我幫你打個電話,你們還是到那間診室門前去等他——”
這肖醫生就像是藏在葉紫眉的袖筒子裡一樣,葉紫眉說變就把他給變出來了。他們在那間診室們前站了一會,就看見肖醫生施施然地過來了,象是正趴在桌子上睡覺被人叫起來一樣,頭髮亂蓬蓬的,一邊臉上壓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印記。
肖醫生接過化驗單看了幾眼,面有得色,兩個指頭彈了彈那幾張化驗單,吹噓說:“看見沒有?跟我的診斷完全一樣,你不服都不行——”說著就掏出鑰匙開了診室門讓他們進去。等幾個人坐定了,肖醫生就把化驗單在譚維面前攤開,指指點點地說:“看見沒有?看見沒有?我沒說錯吧?我說不用化驗,你不信,偏要化驗,完全是耽誤我的時間,害我跑過來幾趟——”
譚維看不懂那些化驗單,問道:“我愛人她到底是——什麼病?”
“我不是給你說了嗎?是慢性腎——炎。”
他不記得肖醫生提到過“慢性腎炎”幾個字,他覺得肖醫生是在投機取巧,化驗結果出來了,肖醫生就什麼都知道了。
小冰詫異地說:“我有慢性腎炎?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肖醫生表揚小冰說:“那說明你忍受病痛的能力比較強,就是所謂闋值比較高吧,一般的病擱你身上,都不當一回事——”然後又批評譚維,“但是你這個做丈夫的,算是旁觀者,難道你也看不見?”
他覺得肖醫生完全是在挑撥離間,但又不敢得罪醫生,只好忍著火氣問:“那她——怎麼會得慢性腎炎的呢?”
“你問我,我去問誰?你跟她同床共枕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得的,我怎麼會知道?如果我是她丈夫,那我就肯定知道了,而且我根本就不會讓她的病發展到這一步——”
小冰嗲嗲地說:“你醫術這麼高明,你肯定知道——”
如果小冰是這麼嗲嗲地跟他說話,那可能會讓他骨頭髮酥,但小冰這是在跟肖醫生說話,還這麼嗲聲嗲氣的,他感覺就不一樣了,差點起了雞皮疙瘩。
肖醫生顯然也是個吃嗲的主,溫和地微笑著,耐心地給小冰解釋:“有可能你以前得過急性腎炎,很多人都得過,一兩個星期就好了,有的沒什麼症狀,所以有可能沒注意到,或者讓那些庸醫當成了別的病瞎治,急性就拖成了慢性——”
“那我這病——嚴重不嚴重?”
“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要看自身的免疫能力,還有治療和休養的情況。有的可能幾十年都沒什麼,有的可能幾年就嚴重了。”肖醫生又開始教訓譚維,“你要好好照顧她,要讓她吃低鈉飲食,低鈉懂不懂?就是少吃鹽,也少吃蛋白質的東西,飲水也要控制,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好——”
小冰著急地問:“那我還可以不可以上班?”
“那要看你是幹什麼工作的了?”
“我是做保險的——”
“噢,那你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外面跑——跟客戶——打交道吧?先全休一段時間吧——等情況好轉了——再去上班——”
“那怎麼行?全休一段時間——我工作就沒了——”
肖醫生恐嚇說:“你不全休,連命都沒了呢,你是要工作還是要命?”肖醫生對譚維說,“還有你啊,給我聽好了,性生活要節制一點,不要只顧自己快活,連愛人的命都不顧了——”
他被說得兩耳發燒,不知道肖醫生這是出於醫生的負責,還是藉機調戲他們夫妻,反正是感覺很不好,很不喜歡這個肖醫生。
那天回到家,他就叫小冰躺床上休息,不要亂動。小冰說:“那我不成了一個廢人了?不幹活,光吃飯,全靠你養活?那我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醫生也沒說要休息一輩子,先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吧——”
小冰笑著說:“你聽那個姓肖的嚇唬你,我看他有點故弄玄虛,把事情說嚴重一點,好顯得我們今天能找他看病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他擔心地說:“可是那個葉小姐也說你——腎有問題——”
“那就更說明肖醫生是故弄玄虛了,連葉小姐都知道的病,能是什麼高深的病?還需要醫生來診斷?我看葉小姐跟肖醫生——關係很——曖昧——”
“噢,葉小姐還說了,讓我回來後打個電話給她,她告訴我們肖醫生的電話和地址,讓我們給肖醫生送點禮物過去的——”
小冰笑道:“你看,你看,我沒說錯吧?葉小姐就是肖醫生的托兒,幫肖醫生拉生意的。她一看就是沒病的樣子,卻在醫院轉悠,專門等我們這種初次上醫院縮頭縮腦的病人的,然後她就裝做幫忙的樣子,把我們介紹給肖醫生。肖醫生就把病情說可怕一點,讓我們覺得這輩子求上他了,葉小姐再來出面做好人,叫我們送禮給肖醫生,然後他們兩人就瓜分這些禮物——”
他也想到這一點了,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給葉紫眉打了一個電話,沒人接。過了一陣,葉紫眉打了個電話回來,他聽見背景裡有音樂聲,象是飯店或者酒吧之類的地方,有種燈紅酒綠的感覺,他一下回想起葉紫眉的那種眼神,當時只覺得奇怪,現在想起來,那就是一種風塵女子的眼神,不是正對著看你,而是眼珠那麼一轉,瞟你一眼,然後再彷彿害羞地那麼一垂。
葉紫眉說:“怎麼樣?你愛人她——”
他把肖醫生的診斷結果說了一下,葉紫眉說:“你看,我沒說錯吧?有時我真的不想這麼準確,但是十回有九回給我說中。肖醫生是本市很有名的腎病醫生,我丈夫一直是他主治的。我看你們還是早點下功夫,先給他送點禮,跟他把關係建立起來,以後真的需要求他的時候,就不會手忙腳亂——”
“那您看送點什麼比較好?”
“現在像他這樣的大夫,送禮的多得很,所以他傢什麼都有,你送什麼都不稀奇,我看你還是直接送錢算了吧——”
“那您看送多少比較合適?”
“你說了你是個窮教員,應該手頭也不寬裕,量力而為,只送他八百吧——”
他一聽,差點跳了起來,八百?還是“只送”?還什麼都沒幹呢,就要送八百,那要是真的需要他主治主刀什麼的了,得送多少?
葉紫眉見他沒答話,笑著說:“怎麼?把你嚇壞了?現在就是這個行情,遲送不如早送,等到你求到他門口的時候再送,只怕還送不進去了——”
他支吾說:“謝謝你,等我跟我——愛人商量一下——”
葉紫眉不知道為什麼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愛人覺得太多了,就送五百吧,但是一定要送,你聽我的,沒錯的,我是女人,又是過來人,知道女人有時捨不得花小錢,結果到最後會花出十倍的錢,還辦不了一半的事——”
他掛了電話,把葉紫眉的話複述了一下,小冰楞圓了眼睛:“什麼?八百?就今天他給我看了一下病,就要送八百?他看都看了,不送又怎麼樣?難道他能把處方收回去?”
“但是——說不定以後——還得找他看呢?”
“以後我們早點去掛號,哪裡用得著又求他?你別聽那個姓葉的亂說了,他們兩個如果不是合夥撈錢的,我就不姓‘莊’了。現在真是不得了,魚走魚路,蝦走蝦路,每個人都在各顯神通撈黑錢。我覺得那個葉小姐肯定不是正經女子,你看她看你的那個眼神,還有她跟肖醫生打情罵俏的那個架勢——”
他覺得小冰眼光厲害,他是剛才跟葉紫眉打電話的時候聽到“麻麻之音”才想起這一點的,小冰又沒聽到電話裡的“麻麻之音”,居然就做出了同樣的判斷,真的服了女人嗅覺靈敏了。
小冰說:“還有她那名字,葉紫眉,跟那個香港豔星葉子湄的名字發音一樣,是不是想以假亂真啊?我看她肯定是雞——,什麼公關部主任,現在的雞都說自己在搞公共關係,倒也沒說錯,還有誰比雞們的‘關係’更公共?呵呵,特別是那個‘拳頭產品’,笑死人了,我當著他們的面就差點笑出聲來了——”
“拳頭產品怎麼啦?”
小冰一把抓住“縣團”,嘻嘻笑著說:“這就是我的拳頭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