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侯沒有再笑,也許,他根本已笑不出來。
蕭十三卻大笑道:“怎樣,你還有什麼本領,只管使出來!”
留侯冷冷笑道:“蕭十三,到我殺紅葉時,你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蕭十三笑容一斂,道:“生死有命,以紅葉的善良,若是也不得善終,蕭某人亦無話可説。”
留侯仰首道:“蕭十三,你以為天真的有眼嗎?”
蕭十三不答,留侯冷接道:“天若是真的有眼,天下根本就沒有罪惡。”
蕭十三斷喝道:“現在不是説這些的時候,怎樣?你不敢再出手?”
留侯冷笑道:“你以為你們真的能夠與我為敵?”
蕭十三振刀道:“我只知今夜一戰,你手下全軍覆沒,只餘你一人。”
留侯怒極反笑,渾身陡然碧光閃亮,一身衣衫“啪啪”的響動起來。
大法師即時一聲:“小心!他要出手了!”
語聲甫落,留侯雙袖一振,“啪啪”的從斷樹上飛下,飛撲向蕭十三。
蕭十三霹靂般暴喝,火龍寨武士火箭齊發,迎面向留侯射去。
他們的動作仍然是那麼敏捷,那麼多箭,卻竟然沒有一支追得上留侯的身形。
楚輕侯人、劍早已蓄勢待發,長嘯聲中,身形陡然疾往上拔起來,凌空一劍向留侯刺去!
留侯霍地一拂袖,一股勁風撲向面前,楚輕侯龍泉劍雖然無堅不摧,卻不能在半空停留,立時給壓了下來。
留侯藉這一指之力,身形更飛快,火把、長刀迅速迎上,一齊向他插到。
大法師同時向這邊撲來!
留侯雙袖一分,身形凌空掠過,“啪啪”聲奪人心魄,半數火把竟然被他帶起的勁風壓滅。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留侯身上,無一不面露訝異之色,他們實在難以想像,留侯竟能夠像蝙蝠般飛翔在豐空。
楚輕侯緊追前來,人、劍就像上了弦的箭,隨時都準備射出去!
留侯凌空繞着那些武士飛轉了一圈,終於下了殺手,他身形一沉,雙袖一旋,卷飛了七柄刀,再一旋,三個火龍寨武士的頭顱立即沖天飛起,一股鮮血從斷口中噴出。
留侯的雙袖,竟然比那些長刀還要鋒利。
楚輕侯迅速趕到,龍泉劍急刺,蕭十三手抱紅葉掠了過去,揮刀疾斬留侯腰肋。
大法師也到了,他着地後再拔起身子,雙手捧琵琶,凌空疾擊了下去!
留侯讓右劍,左刀旁閃過,雙袖一交,剪斷了一個武士的脖子,接着將那具屍體捲起來,飛撞向擊下來的琵琶。
大法師身形一翻,讓開飛來的屍體,琵琶仍擊向留侯。
留侯身形一翻,雙手奪袖而出,迎向琵琶,一聲轟鳴,那一把琵琶竟被他擊碎。
大法師雙手捧着半截琵琶柄,亦被震得倒飛了出去。
留侯雖然擊碎了琵琶,但凌空的身子亦被壓下了地面,楚輕侯掌握機會,迅速欺上,一蓬劍光當頭灑下,把留侯罩住了。
留侯對龍泉劍看來也避忌得很,環身的碧芒亦給壓了下去,可是他雙袖一指,楚輕侯還是不由自主退開了。
留侯反迫了前去,雙袖疾揮,楚輕侯又被迫退了半丈,劍勢亦亂,留侯的身形緊接欺上,身形毒蛇般翻騰,左手壓住了劍勢,右手插向楚輕侯的咽喉。
蕭十三接連七刀都追不上留侯的身形,楚輕侯一閃再閃,亦擺脱不開留侯的雙手,眼看便是凶多吉少,一劍突然從旁飛來,斬向留侯雙臂!
是芭蕉的劍!
他與芍藥一直在蕭十三身旁協助保護紅葉,阻止那些活屍接近蕭十三,現在蕭十三撲擊留侯,當然亦跟了過來,一見楚輕侯危急,忙飛身上前搶救。
雖然他用的並下是“龍泉”那樣的寶劍,但雙手執劍全力劈下,亦大有無堅不摧,開碑裂石的威勢!
留侯並沒有硬接,身子卻竟然猶如棉絮似的,迎着激盪的劍風飄開兩尺。
芭蕉這一劍立時斬空。
留侯的右手仍然插前,但因為這一動,已然夠不上,從楚輕侯咽喉旁邊插空,説險,當真是兇險至極!
楚輕侯半身立轉,龍泉劍匹練般劃破長空,迎面回斬留侯,芭蕉的劍同時又攔腰劈到!
還有蕭十三的刀!
刀勢猶如奔雷,急斬留侯腦袋,快而狠!
若換是一般武林高手,在這兩劍一刀擊下,縱然武功猶在蕭十三之上,只怕亦難以討好。
留侯卻是一個轉身便已閃開去。
楚輕侯劍勢未絕,緊接着追擊,蕭十三的刀勢也一樣還有變化。
芭蕉的武功稍遜,但亦很快追上前來。
留侯又只是飄然一晃,便躲開楚輕侯、蕭十三刀劍合擊。
大法師的雙掌也就在這時候攻到,他雙掌合在一起,掌勢末到,三道銀光已射至
那是琵琶的絃線,夾在大法師雙掌之間,竟猶如三支錐子似的!
留侯似乎沒有在意,左袖一揚,拂向大法師雙掌。
大法師被迫開,可是那三條絃線在他的雙掌距離留侯還有兩尺之際,已然刺進了留侯肋下!
他一退,那三條絃線亦脱出,尖端寸許赫然都染着鮮血。
留侯臉色即時一變,目光一轉,落在大法師臉上,道:“琵琶,想不到你也如此陰險,不怕數十年道行盡喪,打入十八層地獄?”
大法師誦一聲佛號,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好一張利嘴。”留侯説話間身形不停,又閃開了刀劍的十四擊。
大法師旋即欺回,三條絃線插向留侯的雙睛、眉心,留侯沒有接,楚輕侯的龍泉劍正從一旁斬下去,他若是應付那三條絃線,不難就傷在那一劍之下。
他卻只是一閃便已將這些攻勢化解,蕭十三的刀,芭蕉的劍緊接着在那邊攻了過來。
留侯腹背受敵,卻仍能應付自如。
蕭十三刀稱無敵,楚輕侯也被譽為年輕一輩武功最高強的一個,大法師的武功顯然又在二人之上,芭蕉不算,就是這三人聯手,已足以縱橫天下,留侯若非異物,早已伏誅。
也就因此,他的身子能夠飄飛於半空,能夠向任何的角度屈伸,要令他受傷,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輕侯能夠刺他一劍,是因為當時他一心要大法師在笑聲下像琵琶絃斷般心膽俱喪,大法師能夠以斷絃傷他,也只因為他除了楚輕侯的龍泉劍之外,並沒有將其他的兵器放在眼內!
這已經説明了一件事,他雖然成魔,仍然有人的弱點,如驕傲,如精神分散,也不像傳説中的妖魔那樣,能夠知道過去未來,洞悉別人的心意。
他更不能呼風喚雨,飛砂走石,否則蕭十三、楚輕侯他們早已粉身碎骨。
但他卻能人之所不能。
這也是蕭十三他們既放心,又不能不擔心的地方。
他們仍然在全力撲擊,希望盡全力,在今夜將留侯消滅!
留侯當然明白這一點,他也似乎已看出,這樣打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再閃蕭十三的刀,芭蕉的劍,身形就往上拔起!
大法師、楚輕侯、芭蕉緊接着拔起來。
留侯凌空翻身,讓開了楚輕侯的劍,閃開了大法師的絃線,卻沒有理會芭蕉。
芭蕉的劍的確對他起不了什麼作用,可是,芭蕉就在那會子,福至心靈,突然將他脖子上掛着的那串佛珠擲向留侯的後心。
留侯若是多看芭蕉一眼,一定會閃過這一串佛珠,可是他連看也不屑看芭蕉一眼,不過剎那間他仍然有所覺,匆忙中往旁一側。
那串佛珠仍擊在留侯的左肩上,一股白煙陡然冒起來,剎那間出現了一個燒焦的圓洞,留侯同時發出了一聲怪叫,身子往下急墜了下來。
楚輕侯把握機會,凌空一擰腰,一劍急斬向留侯腦袋!
大法師相繼撲到,三條線弦從掌中飛出,飛射向留侯後背。
留侯墜下了兩丈,眼看便要着地,身形突然一偏,一旁貼地斜射了出去,這一下變化之迅速,實在匪夷所思!
楚輕侯一劍立時斬空,斬向地面,劍風所及,一蓬砂土疾揚了起來。
大法師的兩條絃線同時射至,直沒入泥土中,還有的一條卻射進了留侯的左腳內。
留侯一聲不發地,雙袖展開,沖天而起!
他的身形那一射已在四丈之外,沒有人能夠追得及,而他沖天直起時,雙袖一回,竟然向那個天塹下投去!
大法師雙掌一分,身形着地亦射出,到天塹邊緣,手中已多了一弓一箭。
箭鏃也已在燃燒,大法師彎弓搭箭,“咻”的一箭,疾射向留侯後腦!
箭急如流星,留侯的反應也下慢,身形猛一偏,箭從他右肩上射過,箭上的火焰卻已燃着了他肩頭的衣服!
剎那間他又發出了一聲怪叫,身形疾往下飛投,其急如箭。
天塹下五色帆只見一片火焰,照耀得周圍一片通明!
火光閃爍中,留侯竟似向那一片火焰投去,眨眼便不見了。
蕭十三、楚輕侯、芭蕉還有好些火龍寨的武士都已經擁到天塹邊緣,看在眼內,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歡呼。
一蓬火焰旋即從天塹下冒起來。
又一陣歡呼,有些武士更將手中長刀舉起來,不住地揮舞。
大法師卻一言也不發,臉上也沒有絲毫喜色,楚輕侯一旁看在眼內,奇怪道:“師父,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妥?”
大法師沒有回答,轉身緩步走回去,楚輕侯亦步亦趨。
蕭十三先沒有在意,後突然在意,回頭望着大法師,道:“琵琶”
大法師腳步一頓,俯身從地上拾起了芭蕉擲出的那串佛珠。
那串佛珠沒有大法師平日所持的那一串那麼晶瑩,但一看也知不是凡品,現在卻竟然像給烈火燒過似的,變得焦黑無光。
楚輕侯脱口道:“怎會這樣的?”
大法師淡然一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會這樣。”
芭蕉走了過來,看在眼內,惶恐地道:“師父……”
大法師揮手止住,道:“你沒有做錯,若不是你擲出這一串佛珠,留侯真還不知要鬥到什麼時候。”
芭蕉囁嚅道:“但這串佛珠……”
“無論什麼事,要成功,總難免有些犧牲。”大法師一揚手,那串佛珠粉層般灑落地上。
蕭十三亦走了過來,聞言大笑道:“琵琶,我們真的已成功除去了這個妖魂?”
大法師淡然笑道:“我們事實上已成功趕走了他們,而且令他受了傷。”
蕭十三一怔道:“他不是已經葬身火海?”
大法師道:“若是他真的是投身那一片火焰中,説不定真的會灰飛煙滅。”
“他難道沒有?”
大法師又笑了一笑道:“這一次,他雖然大受打擊,大概還不致於百念俱灰,自尋短見。”
蕭十三怔在那裏。
楚輕侯脱口問道:“可是他顯然投身火焰……”
“眼見為實,這句話有時不一定對的。”大法師倏然將右掌抬起攤平,輕吹了一口氣,掌中殘餘的珠灰揚起來,從楚輕侯眼前飄過。
楚輕侯的視線不由得一陣朦朧,脱口道:“弟子明白了,是那些煙影響了我們的視線。”
大法師説道:“飛揚的烈焰也有影響的。”
楚輕侯一皺眉道:“師父看我們能否將他追上?”
大法師道:“他受傷之後仍能夠飛翔,何況,即使他走不動,還有蝙蝠?”
“大師兄?”楚輕侯一怔。
大法師一聲嘆息,道:“他已經不是你們的大師兄,已經變成了留侯的奴隸。”
楚輕侯亦自嘆息,芭蕉忍不住問道:“師父多年的苦心,難道竟然一點作用也沒有?”
大法師淡然一笑,道:“師父根本就沒有成功,否則又何須用石牢將他囚起來。”
芭蕉再問道:“那大師兄最後到底會變成怎樣?”
“留侯要他變成怎樣便變成怎樣。”大法師顯得那麼無可奈何。
芭蕉頹然垂下頭,看來竟然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
大法師的目光一落,道:“你們師兄弟五人,除了輕侯之外,每一個為師都放心不下。”
芭蕉渾身一震,抬起頭來,大法師接着道:“玉硯聰明命薄,蝙蝠與芍藥卻天賦魔性,只是輕重不同,至於你,卻未免太多情了。”
楚輕侯插口道:“多情並沒有什麼不好。”
“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憂。”大法師意猶未盡,卻沒有説下去。
蕭十三追問道:“琵琶,這妖魂一日下除,我們都勢難安寢,到這個地步,又如何是好?”
大法師沉吟道:“我們唯一放心的就是,他絕不會罷休,即使我們不去找他,傷愈之後,他也一定會再來找我們。”
蕭十三道:“坐以待斃,終究不是辦法。”
大法師道:“明天一早,你可以着人遍搜各地,但日落之前,卻必須撤返火龍寨內。”
蕭十三道:“只怕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既然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也只有盡人力而為。”
一頓,接着-道:“開路!”
大法師的語聲雖不高,但所有火龍寨武士俱都聽得清楚,早已停下了歡呼,蕭十三一聲令下,立時分出一部分人,向樹林奔去。
樹林中已經燃起了多處火頭,一發不可收拾,那些武士迅速衝前,披荊斬棘,將燃着的樹枝斬下挑開,劈開了一條通路。
蕭十三一眾向前-動。
※※※
那些馬匹仍然停留在林外,全都不安地踢着腳,發出一下下悶嘶。
一直到蕭十三、大法師他們走出樹林,那些馬匹才安靜下來。
蕭十三回頭一瞥,突然一聲嘆息,道:“留侯若是仍然在這片樹林之內,倒是不枉這一場大火。”
大法師無言頷首。
蕭十三目光一轉,道:“這數里樹林要保存下來也不是沒有辦法。”
大法師道:“派兩隊人馬將樹林兩邊的火路截斷就是。”
蕭十三點點頭。
沈宇一旁插口道:“這個時候我們要不要保存一些實力,應付明日搜索?”
蕭十三搖頭道:“明天的搜索,未必會有什麼收穫,樹林中也有無數生靈,我們這也可説是做了一件好事。”
沈宇無言,蕭十三一聲嘆息,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大哥放心。”沈宇退下。
片刻之後,眾人紛紛上馬起程。
塵土飛揚,馬蹄雷鳴,每個人的心情看來都很沉重,大法師也沒有例外。
※※※
火龍寨一向出了名的固若金湯,即使蕭十三不在,有那些武士,亦足以保護火龍寨的安全。
可是,火龍寨現在卻將所有婦孺送出寨外。
那些武士儘管一個個都表現得很冷靜,很有規律,老人家與小孩子都難免露出驚訝的神色。
自建立以來,火龍寨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事。
這是樹林一戰之後的第二天清晨。
蕭十三、大法師經過半個時辰的商議,終於決定了採取這個行動,把寨中老弱一輩先行疏散。
留侯傷愈之後,必定會採取報復,那將會是怎樣的一種報復,雖然尚未肯定,他們還是得采取預防措施,以免措手不及。
疏散老弱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將寨中的精英集中在紅葉小築附近的楓林中,準備弩箭火把,以應付留侯的襲擊。
這個措施當然是在入夜之後才實施,與之同時,楓林外已經燃亮了七七四百九十盞燈籠。
這些燈籠一亮起來,紅葉小築周圍非但亮如白晝,而且彷彿籠罩在一重光幕之中,那種光,看來竟有如實質,牢不可破,但只是看來而已,楚安隨隨便便就走了出去。
他其實並沒有受傷,只是驚慌、飢餓再加上長途跋涉,所以,到了火龍寨便再也支持不住。
經過休息,他現在已完全恢復,以他的年紀,本來就在疏散之列,可是他怎肯離開,怎麼也要守候在楚輕侯身旁。
他是那麼的固執,楚輕侯只有讓他留下!
入夜之後,每一個人都是顯得那麼緊張,楚安卻不知道他卧在牀上的一段時間出了什麼事,所以他到處去打聽。
他本來可以問楚輕侯,但他卻看出楚輕侯的心情非常壞,而且正忙着照顧紅葉,只好走出來向其他人打聽。
火龍寨中,他比較熟悉的除了蕭十三父女,就只有楊天。
楊天更忙碌,伴着大法師,到處逡巡,看那兒需要重新安排或者怎樣。
楚安只有在那些武士之間徘徊,反正那些人現在還是閒着,他相信總會有一個肯陪他談談。
他沒有失望,而且非但一個,七八個之多,他們知道他是楚輕侯的僕人,一齊從孤島上逃出來的,所以他們也希望楚安告訴一些那個孤島上的事情。
楚安的口舌並不靈活,只是孤島上所發生的事情本身已很吸引人。
但比起火龍寨發生的事情,楚輕侯主僕在孤島的遭遇又算不了什麼,所以楚安離開的時候,難免有些兒失魂落魄,竟是往林外走去。
這時候,那些武士方在談論著孤島上的事情,所以也沒有在意。
其他的武士也沒有。
燈光輝煌,令人難以迫視,何況所有的人都應該知道燈陣外是危險地帶,不應該闖出去。
出了燈陣,楚安繼續前行,左看看,右看看。
周圍的屋子一片黑暗,一點燈光也不見,只是向着燈陣的那邊被照耀得一片銀白。
一陣冷風吹來,楚安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神智一清,脱口一聲道:“哎,怎麼我走到了這裏?”
他慌忙回顧一眼,看不見有異。
“還是趕快溜回去安全。”他一縮脖子,往前方再看一眼,方轉過身子。
這一轉,幾乎就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楚安隨手一推,道:“怎麼你也走出……”
他本是一片好心,叫那個人回頭走,但話説到一半,突然發覺那個人衣衫非常奪目。
“錦衣”他霍地拾起頭,就看見了留侯那張猶如碧玉雕琢成的臉龐。
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
楚安倒退了三步,怪叫一聲,緊握着兩個拳頭,咬緊牙齦,便要衝過留侯身邊。
留侯冷冷一笑,也不見怎樣動作,便已橫在楚安面前。
楚安接連幾次都是衝不過留侯,心膽俱喪,失聲大叫道:“救命”
留侯冷冷一笑,道:“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你的命!”一手摸向楚安的咽喉。
楚安一聲怪叫,往後倒退,留侯沒有動,剎那間突然消失無蹤。
楚安一呆,一喜,發足前奔,那知道,身形才動,就發覺衣領一緊,彷彿被抓住,立時又怪叫起來。
他一面叫一面掙扎,拳肘往後亂撞,卻什麼也沒有碰上,回頭一望,也沒有看見什麼,衣領卻只是給一根長長的樹木橫枝鈎着。
他松過口氣,伸手一把將領子拉破,方待再轉身奔前,一個身子已然往上升起來。
“救命”楚安脱口大叫,身形旋即一個風車大轉,變了頭下腳上,往下撞去。
他的頭距離地面只有六尺,但這一下若是撞實,亦不難腦漿橫飛。
這一撞實在太猛烈,奇怪的是,勢頭突然又停下來。
這一停,他整個身子亦突然失去了支撐似的,橫摔在地上。
楚安也知道是留侯在作怪,趴在地上,一個身子不停在顫抖。
然後,他又看見了留侯那襲錦衣出現在眼前,再上望,留侯奇蹟般的出現了。
“颼”的一聲,一支箭即時往留侯後心射來,留侯右手猛一翻,衣袖“啪”地正擊在箭上!
火焰立滅,箭一側,射進地面,沒入一半之多。
這一箭的勁道實在驚人。
除了大法師,相信就只有蕭十三與楚輕侯才能夠射出這樣的一箭。
大法師高立在一株楓樹之上,手中並無弓箭。
楚輕侯受命不得離開紅葉小築,經過前次的教訓,當然絕不會再犯錯。
這一箭正是由蕭十三射出來的。
楓林中,每一個人都聽到楚安的呼叫,刀已出鞘,箭已在弦,卻只怕誤傷楚安,蕭十三也等到楚安趴在地上,才射出這一箭。
一箭落空,第二箭迅速上弦,緊接着射出。
留侯緩緩轉過半身,看着這箭迎面射來,吹出了一口氣。
箭上的火焰立時被吹滅,留侯二指一併,將箭夾個正着,一抖,“啪”的一聲,那支箭竟然齊中斷成了兩截。
留侯接着將手一翻,夾在指縫間那截斷箭“嗤”地射進夜空下見了。
蕭十三看在眼內,取過第三支箭,還未射出,大法師已然落在他身旁。
“琵琶,你來!”蕭十三將弓箭遞給大法師。
大法師無言接過弓箭,看準了目標,開張弓如滿月,手一鬆,那支箭“咻”地射向留侯面門!
留侯仍然不閃避,雙掌陡拍,“叭”的一聲,竟然將那支箭拍在雙掌之中,硬硬拍斷。
蕭十三看得真切,冷冷道:“好一個老怪物,出手竟如此敏捷準確。”
大法師突然問道:“有一件事,不知你有沒有在意?”
蕭十三道:“你是説這個老怪物的本領。好像一天比一天高強?”
“不錯”大法師將弓放下。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這勉強只能解釋,他在孤島上雖然成形,還未成熟,現在是一天比一天成熟,本領也因此而日趨高強。”
“不可思議”
大法師接着又正色道:“另外一件事,也許你亦已留意到,他的相貌也顯著不同。”
蕭十三心頭一動,脱口道:“不錯,最初見他,臉色只是青白,現在卻猶如碧玉一樣,一雙眼睛亦由磷火轉變成現在的火焰般輝煌。”
大法師忽然嘆了一口氣。
蕭十三追問道:“再下去,他又將變成什麼樣?”
“不知道。”大法師嘆了一口氣,道:“但可以肯定,到下次月圓的時候我們若是仍然不能夠將他消滅,只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的意思是説,到時候誰也沒有辦法將他制服?”
大法師道:“也許還有人,但肯定絕不是我。”
蕭十三心頭大震,道:“連你也不成,還有誰?”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蕭十三濃眉深鎖,嘟喃道:“聽你這口氣,他若是遲一點採取行動,豈下是更好?”
“應該是。”大法師沉吟道:“他所以這樣急着到來,也許是有他萬不得已的苦衷,但亦不無可能,他性情實在太暴躁,急不可待。”
蕭十三點點頭,突又問道:“會不會他根本不知道有這種變化?”
大法師道:“這種可能並不高,但亦非完全不可能。”
“不過,現在他總該發覺了。”
大法師無言頷首,蕭十三接着道:“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到他發現自己無敵天下,説不定會改變初衷,不會再打紅葉主意。”
“那除非他找到了第二個比火龍寨更龐大的勢力。”
“他那麼有本領,還用得着我們去幫忙嗎?”
大法師倏然道:“縱使他本領再好,終究孤掌難鳴,沒有你們幫助,即使他夜行千里,殺人成千上萬,也只是一個惡魔,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而已。”
蕭十三恍然地説道:“我明白這道理了,一雙手縱然再快,也終究是一雙手,但若是有我們可以指派,他就是下動手,一聲令下,亦可以片刻之間,令千萬人頭落地。”
“正是如此。”
“倘若他真的能夠成功,君臨天下,動念之間豈非更就可以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不錯。”
“我姓蕭的除非已完全沒有人性,否則也不能讓他得逞。”蕭十三雙拳緊握,説得很肯定。
説話間,楚安已經平空升起來,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將他託上半空。
留侯左手揹負,右掌正平胸抬起來,楚安也就是在他抬掌同時離開了地面,他手腳不停掙扎,但始終都不能夠擺脱這股魔力。
他仍然在叫,嗓子都已經變得嘶啞。
留侯本來在等第四支箭,現在已經等得不耐煩,他只是緩緩地抬起右掌,楚安卻越升越高,離地兩丈,才停了下來。
蕭十三的目光沒有離開過楚安,雙拳一鬆再一握,看樣子便要撲出,大法師將他按住,道:“即使你動作再快,也快不過留侯的手。”
“總不能見死不救。”
大法師嘆息道:“他正是要我們衝出去救人。”
“這對他有何好處?”
“那他就可以假我們之力,將這個燈陣摧毀。”大法師一再嘆息道:“燈陣一毀,我們的實力勢必分散,難免有大量的死傷。”
蕭十三不能不點頭,道:“這個老怪物行動的迅速遠在你我之上,你我也實在難以同時兼顧這許多的人。”
蕭十三一頓一嘆,道:“早叫楚安離開這兒,不肯也就罷了,又不肯接受我們的勸告,擅自走出燈陣”
大法師亦自一嘆,道:“也許他出了燈陣也未發覺,到發覺的時候,已經為留侯發現。”
“我們難道就看着他這樣倒在留侯的手下?”
“他生死只在留侯一念之間,有誰能夠在留侯動念剎那間,將他救下來?”大法師搖頭道。
蕭十三苦笑道:“這難道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