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輕侯那根禪杖立時忙不過來,他武功內力雖然高強,到底是以輕盈變化見長,也用不慣禪杖那種粗重的長兵器,實在應付得非常吃力。
這樣下去也實在不是辦法。
到他的力氣耗盡,那些白衣人若是仍然未完全倒下來,一湧而上,絕不難將他撕成肉碎。
動念間禪杖一慢,就有兩個白衣人迫近,楚輕侯一聲大-,一杖將左面那個撞飛,杖尾接一挑,將右面那個挑得疾往上飛起來,撞在頭上的一盞油燈之上!
燈油火焰齊傾在那個白衣人的身上,那個白衣人立時燃燒起來,凌空倒下,倒在幾個白衣人當中。
那些白衣人剎那間彷彿受了很大的驚嚇,四面跳開。
楚輕侯看在眼內,心頭一動,脱口叫起來道:“火!他們害怕火!”
話聲未落,那個白衣人已經化成了一團火,倒在地上一動也下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立時充滿了整個大堂,那些散開的白衣人繞過火焰又迫前,楚輕侯暴-聲之中,雙手將禪杖用力擲出,右手拔劍,左手一把抓住楚安,一聲“走”,忙退後!
六個白衣人迎着禪杖,一齊被撞倒,兩個倒在燃燒着的那個白衣人身上,立時亦着火燃燒,其餘白衣人還是跳着追上來,緊追着楚輕侯主僕!
楚輕侯拖着楚安,一路退至大殿後那個藏酒的地方,劍挑掌拍,將數十罈美酒擲碎地上。
酒在地上縱橫,芬芳撲鼻,楚輕侯接着從懷中取出火摺子,一剔不亮,才發覺那個火摺子已經濕透。
後面強屍跳動着,已越來越近,楚輕侯額頭上冒出了冶汗,反手將劍往地上一插,雙手將火摺子夾在當中,運起內力,希望將火摺子迫乾,希望能夠使用。
一縷縷白煙從他的雙掌中冒起來,由濃而淡,他額頭上冶汗紛落,呼吸亦變得急速。
兩個白衣人很快跳進來,跳在遍地的美酒中,楚安驚呼,楚輕侯長身突起,“跌步鴛鴦連環”,迅速踢出了兩腳,在那兩個白衣人手中兵器尚未砍落之前,搶先將他們踢飛!
他們飛出門外,與剛進來的白衣人相撞在一起,全都變做滾地胡蘆,但很快就直起了身子。
楚輕侯再次剔動火摺子,這一次終於有火亮起來,他退入這裏之前,已將大殿上的一角幔幕撕下,立即挪近火摺子。
那一角幔幕迅速燃燒,楚輕侯隨即將之拋在地上,一片火牆砰的立即在地上冒起來,三四個白衣人正好在火中,瘋狂地亂舞,後面的齊皆呆住,接而恐懼後退。
楚輕侯這才鬆口氣,拖着楚安急忙從後面的走廊奔出去。
楚安跌跌撞撞,楚輕侯亦狼狽得很。
若換是膽子小一些的人,只怕早已活活嚇死。
※※※
風雨中,那片松林看起來更深廣,夾在松林中的那條白石小徑,彷彿沒有盡頭一樣,楚輕侯主僕繞了一個大彎,又來到了這片松林之前,那條小徑也就是他們要離開這裏唯一的道路。
兩個白衣人擋在路口,閃電過處,白堊一樣的臉龐更覺恐怖。
楚輕侯疾衝了過去,手起劍落,將其中一個劈開了兩邊,反手一劍,將另一個攔腰而斷,他們竟然仍能夠移動。
楚安駭得腳也軟了,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
一陣蛇行似的聲音突然隨風吹過來,楚安回頭一望,只見撲向大殿的那些白衣人竟已退了出來,轉向這邊撲來。
楚輕侯也看到了,催促道:“安伯,快走!”
楚安踉蹌着走了幾步,嘶聲道:“公子,你還是拋下老奴,一個人離開算了。”
楚輕侯沒有作聲,一縱身,一把將楚安攔腰挾起來,繼續往前奔。
那不過片刻,白石小徑上又出現了十多個白衣人,一齊向楚輕侯迎上來。
“讓開!”楚輕侯暴喝,劍在身前,向前迫進!
龍泉劍在黑暗中光芒閃耀,那些白衣人只是一呆,又撲了上來,楚輕侯手起劍落,呼喝着撲向前。
劍芒飛閃中,那些白衣人肢離破碎,四下橫飛!劍落處,是一陣陣敗木似的聲音,令人聽來毛骨悚然,那屍臭的氣味更令人慾嘔。
楚輕侯剎那間的感覺就像是浸於冰水中,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一股一股的寒意不停地湧上心頭,寒顫連連,他還能夠支持不倒,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風狂雨暴,閃電奔雷,一場恐怖地惡戰就在白石徑上展開。
除敗木似的聲音之外,就只有楚輕侯的嘶叫聲。
※※※
嘶叫聲終於出了那片松林,楚輕侯挾着楚安衝上池塘上的那一道九曲飛橋,就聽到了一陣飛蛾撲火似的“霎霎”聲。
三丈外的橋板上赫然立着一箇中年文士,不停地狂扇着一把白紙扇。
風吹呼嘯,雨打在水面上,“沙沙”的不停作響,就像是無數餓蠶在搶噬桑葉,可是仍然蓋不過那種“霎霎”聲響。
楚輕侯腳步一頓,目光一寒,一道閃電即時劃過黑暗的長空,也照亮了那個文士。
他一身衣衫已濕透,三縷長鬚在風雨中飛舞,卻一些狼狽的形狀也沒有,那雙眼睛冰石一樣,冷酷無情,手中摺扇的扇骨上端不知何時,彈出了一支支半尺長,尖而薄的利刃。
楚輕侯看在眼內,心念一轉,脱口道:“可是五色帆的胡四相公……”
中年文士冷然點頭。
楚輕侯反而一怔,他並非奇怪這個人真的是胡四,而是奇怪這個人居然還有反應。
身後那殭屍跳動的聲響又傳來,楚輕侯入耳驚心,立即道:“前輩請讓路。”
胡四相公搖搖頭。
“前輩五色帆易主,屬下必是為留侯所害,都變作殭屍,難道竟還要為留侯賣命?”
胡四忽然偏身抬起頭來,閃電亮處,只見他咽喉的左面,穿了兩個圓洞,就像是給貓或狗,在那之上咬了一口。
楚輕侯又打了一個寒顫,渾身毛管倒豎,道:“你的血也給吸乾了。”
胡四沒有作答,齜牙一笑,那一笑一樣有説不出的詭秘,説不出的陰森恐怖。
楚輕侯忽然有一種感覺,胡四即使不是一個殭屍,也是一個活屍。
後面殭屍跳動的聲響更大,楚輕侯偷眼望去,已見有殭屍跳出來,一咬牙,斷喝道:
“前輩既然不讓路,只有硬闖了。”
聲落人動,劍一閃,疾刺了出去。
胡四的身形同時動起來,迎向楚輕侯,扇骨上那些利刀突飛射出去!
寒光不停閃去,“錚錚”聲立響,楚輕侯將射來的利刀一一擊之下,劍勢又向前引。
劍與扇相碰,發出“錚”的一聲,那把扇竟是以鐵打造出來的。
胡四連人帶扇隨即化成了蝴蝶似的,飛舞在橋上!
那絕無疑問是一套精妙的扇法,攻守兼備,可是就是太完整。
胡四簡直就像那些在街頭賣藝的武師,將那套扇法完完整整,一式不漏地施展出來。
九九八十一扇中,只有九扇對楚輕侯構成威脅,胡四卻完全不在乎,一轉身又從頭將那套扇法施展一遍。
楚輕侯終於肯定,這個人雖然還有反應,卻絕不正常,只是一個活死人!
即時後面颯的一響,一具殭屍張手疾撲了過來,橋上的地方實在有限,楚輕侯挾着楚安及時拔起身子,凌空從胡四頭上翻過。
胡四立即有反應,“霍”地疾轉了過去,那個殭屍卻就在這個時候,撲在他身上,將他抱了個結實。
胡四一掙亦掙不開,楚輕侯身形落下,就趁這個機會削出一劍,“唰”地削斷了胡四的雙腳!
“叭”的一聲,胡四與那個殭屍一齊仆倒,鐵扇脱手,“奪”地插入欄杆,雙拳接着槌在橋板上,“嗵嗵”的穿透橋板,直插了下去。
楚輕侯心頭一動,暗運內力,雙腳猛用力一頓,身形借勢往前疾掠了出去。
那道飛橋卻被他硬震塌了丈許。
胡四與拖着他的那個殭屍立時墜下去,後面跟着來的那些殭屍亦一個個跳進了水裏,前仆後繼,視如不見。
楚輕侯看在眼內,終於吁了一口氣,也不敢逗留,繼續往前奔。
走過了那道九曲飛橋,又是一片松林,白石徑蜿蜒其中,楚輕侯仿如驚弓之鳥。
楚安脱口叫道:“公子小心……”
楚輕侯一咬牙,飛步疾闖了進去。
松濤在暴風雨中起着波浪,令人魂動心驚,暴雨透過那松葉灑下,當然就此較弱。
楚輕侯抬手將濕了水披在臉上的頭髮撥開,身形猶如離弦箭矢。
他奔得雖快,對於周圍的情形卻一點也沒有大意,劍緊握,已隨時準備接受突來地襲擊。
走過白石徑,居然一路都沒有阻撓,來到了那道石牌坊之前,楚輕侯一顆心才放下來。
從牌坊往下望,三重石階竟猶如通入幽冥深處,楚輕侯放步疾衝下去!
楚安實在不敢看,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耳朵“嗚嗚”作響,仿如御風飛行,到他忍不住張開眼睛的時候,已到了石階之下。
眼前又是松林,又是石徑,雖然知道走過了這片松林,就到海邊,楚輕侯仍然有一種無盡頭的感覺。
他已經停下了腳步,不由自主地喘息起來。
連番惡戰,再挾着楚安走了那麼一段路,他也實在有些累了。
楚安驚魂稍定,掙扎着道:“老奴現在可以自己走動了。”
楚輕侯這才想起將楚安放下,喘息着道:“看來那些殭屍是不會追到這裏來了。”
楚安囁嚅着道:“不知道這片松林裏有沒有殭屍埋伏?”
“應該沒有。”楚輕侯吁了一口氣,道:“飛橋是那邊唯一的通道,守在飛橋附近已經可以。”
“我們可能夠闖出來……”
“能夠闖過那道飛橋的人,又還有什麼地方闖不過?”楚輕侯回頭望了一眼石階上那個牌坊,道:“以留侯的聰明,當然亦想得到。”
“難道就讓闖出去的人離開?”
“他若是仍然在這島上,我們要離開,只怕真的還沒有這麼容易。”楚輕侯舉步前行。
楚安忙跟了上去,一步也不敢稍慢,走幾步,不忘回頭望一眼。
後面並沒有殭屍追來,前路亦暢通無阻。
※※※
風雨不絕,海與天根本就分不開來。
波濤洶湧,烏雲翻滾,不是親自目睹的人,絕難想像那種威勢、那種恐怖。
楚安看在眼內,一雙腳不由又發抖,楚輕侯亦一樣心寒。
他們在暴風雨中飄流到這個地方,已深深體會到暴風雨下,一葉輕舟飄浮在海面上的兇險、可怕。
當時他們卻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而現在他們有。
海灘附近本來有四葉輕舟,現在已只剩兩葉,一葉撞在岩石上,斷成了兩截,他們能夠用的也就只有一葉了。
那一葉輕舟大概給波浪湧上來,擱淺在沙灘上,也幸虧如此沒有給大海吞噬。
楚輕侯忙走到那葉小舟前,只見舟中載滿了水,幸好沒有損壞。
他雙手托起了那葉小舟,將水傾去,在閃電亮光中看清楚那葉小舟的確可以用,才放下心來,隨即走過去,抄起岩石旁邊的一截斷舟,拔劍削木,削了兩支木槳,以作劃舟之用。
楚安緊跟着楚輕侯,這時候忍不住又問道:“公子,我們真的就這樣離開?”
“我本來還準備等風雨減弱,但現在看來,不立即離開也不成了。”
楚安方待問為什麼,楚輕侯目光一轉,道:“你難道沒有看見那些殭屍已經追上來了?”
楚安側目望去,只見來路那邊,一個個白衣殭屍正從樹林中跳出來,他一呆,叫出聲道:
“公子,又來了!”
那聲音就像是一腳踩在雞脖子上。
楚輕侯道:“那還等什麼?”一把抄起那兩支木槳,竟向那一葉小舟奔去。
他將木槳拋進舟中,接着將小舟推向海邊,一面呼喝楚安跟上來。
楚安跌跌撞撞,就像是一個瘋子,直衝進海里,腳一軟,栽了下去。
小舟在海上劃出了一道深長的沙痕,迅速被推進水裏,楚輕侯一把挾頸將楚安抓住,扔進舟中,繼續涉水將小舟推前。
那些殭屍亦跳迅速追至,風雨中只見一條條白影一高一低,令人為之目眩。
楚輕侯跳進舟裏,那些殭屍亦進水裏,一時間,“嗵嗵”之聲大作,水花飛濺。
楚安趴在舟裏,看着那些殭屍追來,嘶聲大叫道:“公子,快走!”
楚輕侯雙槳已展開,飛快划動,就像是一隻怒鷹,不住急速地拍動翅膀。
起伏的波濤卻阻礙了那葉小舟的速度,楚輕侯雙槳雖快,那葉小舟竟像是仍然在原處。
最低限度楚安就已有這種感覺,雙手飛揚,不住的嘶聲大叫。
“嗵”的一聲,一個殭屍竟然就在舟旁冒出來,楚安失驚地怪叫,楚輕侯一槳迅即迎頭擊下,“叭”的將那個殭屍擊回水裏。
一雙白骨嶙峋的手同時從水裏伸出,搭在舟舷上,楚安不覺一手摸下去,“哇”的一聲,又怪叫起來。
楚輕侯一槳及時擊下,將那雙手擊碎,接着一槳將那個殭屍從水裏挑起來,挑飛出丈外。
他雙槳接落,猛一劃,“颼”的小舟幾乎就離開水面,往前疾射出逾丈。
那些殭屍仍然追前,追入水中,也消失在水中。
※※※
小舟逐漸遠離那個小島。
狂風暴雨,閃電奔雷,驚濤駭浪之中,這樣的一葉小舟,能夠支持到什麼時候呢?
一個人的運氣不會永遠都是那麼好,楚輕侯主僕是否會例外?
風雨停下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這一場暴風雨不斷地下了幾個時辰,然後逐漸弱下來,迷濛雨絲煙霧一樣隨風飄飛進深邃無盡的大海里,天色仍然黝黑如潑墨。
火龍幫的大寨內早已亮起燈光,忠義堂一帶猶如白晝,只見三兩武士走過,都是腳步匆匆,雨雖然停下,到處都是積水,走在那之上,本來就不是一件悠閒、舒服的事情。
大寨的門户盡開,兩個披着蓑衣的武士挨在一旁閒談,卻是一派沒精打采的神態。
在火龍寨來説,這無疑是最無聊的一份工作。
蕭十三富可敵國,威震天下,打遍江湖無敵手,火龍寨雖不是高手如雲,但與蕭十三過不去,無疑就是與天下武林作對,這樣的人當然還沒有,所以,這近五年來,守衞已形同虛設。
況且,周圍百里,都是火龍幫的勢力範圍,要闖進來真還不容易。
大寨完全是城堡式的建築,可以説是銅牆鐵壁,那一道高牆橫亙在山腰,氣勢固然大,也非常實用。
寨後是千尺斷崖的天險。
像這樣的一個地方,的確可遇不可求,蕭十三在防衞方面亦費了下少心思。
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後的今日,蕭十三的地位穩如泰山,很多的防衞設置已變得多餘,但是蕭十三並沒有撤除。
他並不是一個浪費的人,更不會浪費他手下兄弟的心血力氣。
在寨中,防衞得最密的一個地方,相信就是蕭紅葉居住的那座小樓了。
蕭紅葉是蕭十三的命根子,她自小就備受火龍幫上下所有人地呵護。
因為她的美麗,也因為她的善良。
她那座小樓就在火龍寨的中心。
※※※
小樓的周圍遍植楓樹。
蕭十三對於楓樹是有一種偏愛,蕭紅葉非但有這種遺傳,而且對於楓樹的喜愛更甚於蕭十三。
楓林中不少石燈,入夜就會燃起來,楓葉秋紅的時候,日間不待説,就是晚上,蕭紅葉也漫步在楓林或者理一下琴絃。
她喜歡彈琴,在認識了楚輕侯之後,這種喜愛顯然又深了幾分。
※※※
楓林中的石燈現在亦已亮起來,在迷濛的燈光輝映下,楓葉更嬌紅,葉尖垂着的水珠,猶如一顆顆的珍珠,晶瑩可愛。
小樓在燈光中亦迷濛,就像是一個籠着輕紗,婀娜多姿的佳人。
樓雖美,人更美。
珠簾半卷,蕭紅葉坐在簾後,輕理琴絃。
琴聲錚琮,彈的正是楚輕侯月夜下在舟中彈的那曲調。
她本來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這曲調在她彈來,就更覺幽怨了。
檐前仍然在滴水,也下知是風吹還是被琴聲震動,滴水就像是珠串一樣,一顆顆地連串滴下。
燈光輝映下,看來卻更像眼淚。
侍候在一旁的小婢芸兒,倒是真的掉下了眼淚來。
※※※
琴聲終於停下,蕭紅葉無意間回頭,看見了在流淚的芸兒,下由一怔,道:“芸兒,你怎麼了?”
芸兒好像這時才發覺自己在流淚,微嗔道:“小姐就是喜歡這種令人傷感的曲子。”
“傻丫頭。”蕭紅葉悠然站起身來。
芸兒忽然問道:“小姐彈這曲子,是否因為想念楚公子?”
“誰説的!”蕭紅葉嬌靨一紅。
“小姐雖然不説出來,小婢還是看得出來。”
“你知道什麼?”
“只知道自從楚公子離開後,小姐有空,就彈這曲子。”芸兒放低了聲音,道:“小婢雖然不太懂事,有些還是懂的。”
“又來胡説了。”
“小姐,我説楚公子……”
“你還説”蕭紅葉站起身來,伸手便要打,芸兒嬌笑着忙閃避。
蕭紅葉婀娜的身形一動,還是將雲兒的肩膀抓住。
“小姐,我不敢再説了。”芸兒連聲求饒。
“這一次饒過你,以後”
“以後就是楚公子到來,小婢也裝作不知……”
蕭紅葉笑罵道:“要死了。”
“這又不成,那也不成,小姐到底要我怎樣才成?”
蕭紅葉不語,似有所憶。
芸兒接着道:“小姐,楚公子這個人真是,小婢本就最瞧不起那些世家公子,可是,楚公子卻令小婢全改變了這個觀念。”
“他的確不像一般世家公子。”蕭紅葉點頭道。
“最初看到他的時候,我……小婢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出身王侯世家。”
蕭紅葉聽着一笑,道:“看來你比我還要留意,莫不是你喜歡他?”
芸兒一呆,道:“小姐又説笑了。”
蕭紅葉正色道:“若是你喜歡,我叫爹將你許配給他。”
芸兒有些感傷道:“小姐莫要開這種玩笑,小婢是什麼身份,好像這樣的事從來連想也不敢多想。”
蕭紅葉搖頭一笑,道:“楚公子不是一般俗人,不會計較這些的。”
芸兒偷眼望着蕭紅葉,道:“可是楚公子眼中卻只有小姐你。”
“又來胡説!”
“早些時候,我聽到大爺在堂上喃喃自語説:“幸好楚公子雖然出身王侯世家,並沒有世家子弟那種陋習,那門親事大概還不成問題……””萋兒説得很認真。
蕭紅葉脱口問道:“哪門親事?”
“小姐説呢?”芸兒反問。
“鬼丫頭,在尋我開心。”蕭紅葉一把抓住芸兒,舉拳便要打。
芸兒慌忙搖手道:“小姐,你以後別再這樣,動不動就拿人打罵,要是給楚公子知道……”
蕭紅葉一鬆手,嗔道:“我什麼時候打罵過你了?”
“現在”芸兒兩三步走到琴旁邊,道:“像楚公子那樣,有空彈彈琴,看看書不是更好。”
“就是懂得饒舌。”蕭紅葉儘管罵,反而笑了出來。
芸兒接着説道:“楚公子離開也有相當時候了,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天知道。”紅葉有些兒傷感。
“相信會很快……”
“偏是你知道……”
“因為他一定在牽掛着小姐,就像小姐牽掛着他一樣……”
蕭紅葉笑罵道:“你是不結結實實地打一頓,是不會怕的。”
這一次,她還未動手,芸兒已急奔下樓。
樓外夜色迷濛,芸兒繞過走廊,越走越遠,一面還呼道:“小姐,我這就去給你到大爺那兒打聽打聽。”
蕭紅葉沒有追下去,喃喃自語道:“現在他不知道又怎樣了。”
自語着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
寨後斷崖雖然是天險,也有人輪流看守,今夜是輪到了丁傑、趙五。
他們也就像平日一樣,在瞭望的小屋內喝酒,風花雪月的聊聊。
寨前的守衞形同虛設,寨後就更不用説了。
屋內的氣氛很令人不舒服,喝了一些酒,丁傑、趙五還是走了出來。
夜已深,風甚急,隱約仍可以聽到一陣陣海濤聲。
天空上黑雲翻滾,明月一輪在雲霄時隱時現,海水變成了紫黑色,彷彿不停地在旋轉。
趙五已有幾分醉意,打了幾個轉,一聲酒呃,道:“老丁,還是回去睡覺好了。”
“早叫你不要喝這麼多酒。”丁傑舌頭一樣發抖,卻還懂得罵人。
趙五大笑,道:“太平盛世,火龍幫又是天下第一幫,難道還有誰敢來生事不成?”
“職責所在,我們就是隨便,也要到處走走。”
趙五沒有作聲,目光倏的凝結,丁傑發覺,關心地問道:“待著幹什麼?”
“看那裏!”趙五伸出手,指着遠處的海上,語聲有些兒怪異,道:“胡四相公的五色帆,怎麼駛到這裏來了?”
“你在説什麼醉話。”
趙五着急地道:“誰醉了,那不是五色帆是什麼?”
丁傑見他説得很認真,循指望去,當場怔住。
那邊海上的確有一艘大船向這邊駛近,五桅高懸五色帆,正是傳説中海盜頭子胡四相公那艘五色帆。
海水猶如墨潑一樣,月方在雲層裏,相距並不近,應該不容易看清楚,可是那艘五色帆彷彿裹在一團在燃燒着的鬼火內,散發着一種碧綠色妖異已極的光芒。
朦朧中看來,那只是一個碧綠的光團,看清楚,那艘五色帆竟似在燃燒中。
趙五用力地揉着眼睛,一面嘟喃道:“胡四相公幹的是海上買賣,據説很少接近陸地。”
“真的是五色帆。”丁傑驚奇地道:“莫非那胡四竟是來拜見我們頭兒的?”
“我們可是從來都沒有交往。”
“可不是,難道那胡四海上混不下去,來投靠我們火龍幫?”
“相信不會,一直以來,都沒有聽説過他有什麼不妥。”趙五不住搖頭。
丁傑冷笑道:“你知道些什麼?”
趙五一呆,丁傑冶笑連聲,道:“你我都不過是巡夜的小嘍羅,知道的還不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趙五不能不點頭,丁傑又道:“不過五色帆今夜來得實在奇怪。”
“要不要去報告?”
“當然要!”丁傑語聲未落,突然又怔住了。
説話間,那艘五色帆已經停下,船頭上碧芒一閃,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高冠古服,正是東海留侯、香奴、月奴接在他左右出現,三人遠遠看來,就像是三隻螢火蟲,一閃一閃散發着碧光。
丁傑幾曾見過這樣的人,當然直了眼,趙五亦酒意全消,哧哧道:“那…那莫非是什麼妖怪?”
“看……看來就像了……”丁傑的舌頭打結。
一道慘綠色的光芒即時從五色帆上射出,向他們這邊射來,不太光明,卻有説不出的詭異。
丁傑和趙五大驚失色,一齊發出一聲怪叫,跌趺撞撞地轉身狂奔向山下。
那道光芒在他們頭上掠過,落在寨中一座小樓上。
正是蕭紅葉居住的那一座。
※※※
慘綠色的光芒就像是煙霧一樣散開,籠罩着小樓,淡得幾乎看不出。
珠簾突然一道道無聲地掀起,又無聲地落下,碧芒漸濃,眨眼一樓碧綠,如沐在碧霧中。
睡在外房的芸兒睡夢中突然彷彿有所覺,張開了眼睛,立時吃了一驚。
也就在這時候,珠簾又揚起,蕭紅葉長髮披肩,自內悠然走出來。
她走得並不快,腳尖似乎並沒有沾地,一起一落,簡直就是在空氣中飄浮,一雙眼睜得很大,卻沒有神采,直視着前面,失魂落魄似的,那一身衣衫無風自動,又動得那麼飄逸。
那碧芒似乎就向她不住的靠攏,每走前一尺,她的身上便好像碧綠了一分。
芸兒揉了揉眼睛,脱口叫了一聲:“小姐!”
蕭紅葉聽若罔聞,繼續往前走。
那些珠簾又一道道無聲地揚起來,在蕭紅葉走過之後才落下。
走出了小樓,蕭紅葉已變得像螢火蟲一樣,整個身子彷彿都通透散發着碧光。
芸兒越看越奇怪,也越看越心寒,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她追前幾步,忍不住又問道:
“小姐,你要去哪兒?”
蕭紅葉沒有回答,身形看來更飄忽,無聲地掠過石階,飄向那邊的楓林。
萋兒又擔心又害怕,大聲叫起來,道:“來人,小姐出事了。”
沒有人回答,一點反應也沒有,周圍出奇的靜寂。
這座小樓一向就只住蕭紅葉主僕二人,但楓林之外,就有其他的院落,夜靜更深,芸兒那麼大聲叫,該傳出很遠,沒有聽不到的道理。
可是到芸兒追出楓林之外,還是見有其他的人趕來。
怎會這樣的?
芸兒惶然四顧,也是什麼人也沒有看見。
風急吹,樹葉亂響,雨“沙沙”的突然落下,豆大的雨點,芸兒的衣衫、秀髮快被打濕了。
蕭紅葉卻彷彿有什麼護着,那些雨竟然打不到她的身上。
她悠然繼續前飄,從院落中走過。
風更急,一片片瓦片飛舞在半空,飛落在地上,發出一連串聲響。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地面的積水尚未全消,雨點落在那之上,也發出一陣陣恐怖的聲響來。
那雨聲越來越強,逐漸竟變得輕如鵝毛飄落一樣。
雨點也在變,不是變小,而是變了顏色,一點點雨珠,變成一片片雪花,飄落在地上。
急風呼嘯,雪花漫空,到芸兒追出寨門,整個大寨已變成銀白色。
芸兒的一張臉龐亦變得蒼白,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寒冷,趺跌撞撞地繼續追前。
寨門的兩個守衞亦不知去了哪兒,只剩兩盞昏黃的風燈搖曳在風雪中。
沒有更鼓,除了風雪聲,什麼聲響也沒有。
那一種寂靜,非但不屬於火龍寨,甚至彷彿已不屬於這人間。
芸兒本想走過去叫醒所有屋子裏的人,但又擔心失去蕭紅葉的行蹤,只有追下去。
雨越下越大,蓉兒走在漫天雪花中,從所未有的傍徨、不安再加上恐懼,寒意也就更甚了。
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牙齒“咯咯”的作響。
小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就是着了涼,大爺也一定會怪責我。
芸兒的心情沉重得猶如壓着一方重鉛似的。
“小姐”芸兒心一急,嘶聲叫起來。
無論她怎樣叫,始終是沒有答覆,她仍然追上前去,思想已因為焦急變成空白。
※※※
雪終於停下,停得很突然,風亦止,周圍一片死寂。
眼前是一個空曠的平地,鋪滿了一層白皚皚的積雪,那一輪明月又現出來,淒冷的月光下,那一層積雪亦散發出一種淒冷的光芒。
芸兒也是很突然地停下腳步,四顧一眼,也就更旁徨了。
山寨已不在視線範圍,對她來説,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走出這麼遠。
小姐到底怎樣了?
芸兒的眼淚幾乎掉下來。
也就在這時候,前面的雪地上,幽靈一樣出現了三個人。
芸兒不由自主地追過去。
那三個人彷彿根本沒有在意,自顧走自己的路,那與其説是走,毋寧説是飄。
三人走過的地方,一個腳印也沒有,好像根本就沒有重量。
芸兒並沒有留意這些,當她看清楚那三個人的裝束,卻是不由得大感詫異。
走在當中的那個人正是東海留侯,香奴和月奴左右相伴,與留侯之間,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雲兒雖然分不出眼前三人的衣飾有什麼特別,亦知道他們必是富貴中人。
她卻是奇怪他們怎會在這裏出現。
莫非是大爺的朋友?
芸兒心念一動,又追前幾步,道:“打擾三位,請問,可曾見到我家小姐?”
留侯似沒有聽到,香奴和月奴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三位”芸兒腳步不停,語聲更響。
留侯三人還是沒有理會,只顧前行。
芸兒的心情已不怎麼好,脱口道:“你們怎麼這樣無禮?”
三人還是沒有反應。
“你們都啞了?”芸兒更大聲。
留侯的腳步即時一頓,轉首,叱-道:“大膽!”
他的語聲尖鋭得像是鞭子一樣,芸兒不由得當場一呆。
她這才看清楚留侯的相貌,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月奴和香奴亦同時停步,回望着芸兒,月奴輕吐了一口氣,道:“在我們侯爺面前,你怎麼可以這樣説話?”
“侯爺?”芸兒更詫異了。
留侯即時一搖頭,道:“算了,別與她計較。”
月奴一下子忽然就到了芸兒身旁,在芸兒臉上摸了一把,道:“小姑娘,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那隻手比冰雪還要寒冷,芸兒直由臉頰寒到心底。
留侯盯着芸兒倏地大笑了起來,道:“中原多美女,百年後的今日,想不到仍然不變。”
月奴笑問道:“侯爺若是喜歡,無妨將她留下。”
留侯反問道:“你追隨本侯多年,難道還不知道本侯的性格?”
月奴欠身道:“婢子知罪。”
香奴嬌笑道:“相信沒有什麼比這錦繡河山更能引起侯爺的興趣了。”
留侯只笑不答。
三人的語聲雖然怪異,但所説的每一個字,芸兒都聽得很清楚。
從他們的稱呼,芸兒知道眼前高冠古服的這個青年是王侯身份。
一個王侯怎會這個時候走到這種地方來?
芸兒想不透,那種妖異的感覺卻是越來越濃了。
月奴接着在芸兒臉上摸了一把,嬌笑道:“這小姑娘這樣年輕,血只怕不少。”
留侯笑斥道:“月奴,別再耽擱時間了。”
笑語聲一落,無聲地繼續往前飄去,月奴和香奴的目光仍落在芸兒的臉上,眼瞳中竟彷彿有一團碧綠色的火焰燃燒起來。
剎那間,芸兒亦有一種被燃燒的感覺,她想叫,沒有叫出來。
月奴和香奴也沒有多説什麼,相顧一眼,一齊向前飄去,追上留侯。
芸兒目送三人去遠,一陣震寒使全身顫抖起來。
小姐的突然外出,難不成與這三個人有關?
芸兒不知怎的竟然會生出這個念頭,不由拔步追上前去。
只不過片刻,留侯三人已走出老遠,越遠反而越清楚。
三人的身上竟好像有一蓬碧綠色的光芒射出來,再遠,竟好像化成了三團螢火,化成了三隻螢火蟲。
三點螢火蟲最後終於在芸兒眼中消失。
芸兒心頭一陣旁徨,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
螢火消失的地方,有一座古剎,蓋滿了白雪,但仍然難掩那份殘破。
這座古剎也就在路旁,對芸兒來説並不陌生,小孩子的時候,她曾經到過這附近玩耍,亦進過古剎,結果卻是嚇了一大跳。
因為這座古剎之內到處都是墳墓,自火龍寨開設以來,一直都用作火龍寨的墳地。
那三個人為什麼走進這座古剎,總不成他們就是那種東西?
芸兒不知怎的竟生出了這個念頭,打了兩個寒顫,躊躇了一下,還是走上了門前石階。
“小姐,你可是在寺內?”她高叫一聲,又打了兩個寒顫。
寺內一點聲響也沒有,芸兒大着膽子,又走前幾步,道:“小姐”
還是沒有回答,芸兒也下知是什麼原因,總是放心下下,忍不住又一步走上前。
寺門半掩,芸兒探頭往內望了一眼,立時心裏起了一陣寒意,脱口一聲驚呼,一連倒退幾步,一跤跌倒雪地之上。
剎那間,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雙眼睜大了,充滿了恐懼,咽喉“咯咯”的作響,卻是一個字也説不出來!
她伸手亂抓,奸像要抓住什麼,支持自己站起身。
寺院的牆壁,距離她只不過三四尺,在她現在的感覺卻是那麼遙遠。
她爬起又倒下,終於昏迷過去。
到底她是見到了什麼,嚇成這樣子?
※※※
風雪雖然已停下了,天氣卻因為這一場風雪寒冷起來,這突來的寒冷非但人不習慣,馬一樣不習慣。
那三匹健馬口噴白煙,一面走,一面不安地不停地將頭擺動,步伐也時快時慢。
馬過處,雪地上留下了三行並不整齊的蹄印。
當先那個騎士是一個年逾四旬的中年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顧盼生威,氣勢非凡。
他敞開衣襟,嘴唇邊,胸膛上,酒漬未乾,雙手沒有控繮,抱着一個酒罈,卻並無影響,穩坐馬鞍上。
穩如泰山!
這是他一向給人的感覺,就正如他的地位一樣。
在他還未被叫做蕭十三之前,這種感覺已很強烈,他就是那種天生的英雄,即使混於千百人之中,亦一樣立即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當然,他能夠統一十三省武林,主要還是靠他的不斷努力。
這卻下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一件事,最令他驕傲的還是他有一個蕭紅葉那樣的女兒。
在他的左右,是楊天和沈宇兩個隨從,年紀與他差下多,跟着他亦已經有很多年了。
看見他們就一定看見蕭十三,楊天的手中,也一定捧着一個錦緞包袱,有人懷疑,那可能就是蕭十三的兵器,卻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兵器。
值得蕭十三動兵器的人到現在好像還沒有。
※※※
楊天矮矮胖胖,終年一臉笑容,沈宇剛好相反,高高瘦瘦,面容亦冶峻得很,彷彿冰石雕刻出來的一樣,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來歷,蕭十三也從下作介紹。
楊天用的是一柄彎刀,形狀猶如一彎新月,與陝北快刀門所用的極為相似,可是陝北快刀門卻否認有楊天這麼一個弟子。
沈宇則用劍,那柄劍寬只兩指,就像是腰帶一樣圍在腰間,所用的劍法極為複雜,武當、崑崙、恆山……幾乎所有用劍的劍術他都懂一點。
蕭十三不説,他們也從不透露,一問到出身這個問題,總是立即將話題岔開。
有兩個這樣的隨從,更增加了蕭十三的神秘。
馬走得並不怎樣快,鐵蹄踩在雪地上,發出了一下下聽來很怪異的蹄聲。
看到了那座披滿了白雪的古剎,蕭十三下由吁了一口氣,道:“這場雪倒不小。”
楊天“嗯”地應了一聲,道:“今夜的天氣可真奇怪。”
“這的確不是下雪的時候。”蕭十三仰首望天一眼,道:“天意莫測,這是一例。”
“大哥也相信所謂天意?”
“當然相信。”蕭十三一笑道:“天下多的是這種不能解釋的事情,不當作天意,當作什麼?”
楊天一抖身上的雪花,笑着接道:“早知道如此,我們留在那間店子裏再多喝幾杯。”
蕭十三“哦”的一聲道:“你不是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楊天道:“我是説留在那兒,總比走在風雪下舒服。”
蕭十三看着楊天,一搖頭道:“近幾年來日子過得似乎太平靜了。”
沈宇終於開口道:“日子越過越平靜,一個人無疑就越懂得享受。”
“不錯,想當年,我們在大風雪中與敵人惡戰三日夜,你曾聽他説過一聲辛苦?”蕭十三笑望楊天,道:“才這麼幾年便變得這樣嬌軟,再過幾年,我看你索性寸步不出家門,盡躲在家裏享福。”
楊天伸手摸着大肚子,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現在這種生活。”
“為什麼?”
“這種生活雖然舒服,可是一點意思也沒有,每天除了飲酒、睡覺之外,好像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沈宇笑笑道:“人説寧作太平狗,莫作亂世人,你卻是恰好相反。”
楊天瞟了沈宇一眼,道:“你難道不懷念以前那種生活?”
沈宇不由點頭道:“那種生活雖然危險,卻是比現在這種生活有意思。”
楊天道:“可惜無論哪一種生活總會有終結的一天,拿我們來説,現在還有什麼人值得我們出手,又還有什麼人膽敢來惹火龍寨?”
沈宇不假思索地説道:“我看是沒有了。”
蕭十三大笑道:“世間的事情變幻無常,有誰敢肯定?”
楊天一皺眉,道:“大哥平日不是這樣説的麼?怎麼今夜……”
沈宇亦奇怪地望着蕭十三道:“可不是,莫非大哥得到了什麼消息,知道有什麼人要對我們火龍幫不利?”
“外間的消息相信你們比我還要清楚。”蕭十三搖頭道:“這只是一種感覺。”
“感覺?”沈宇一怔。
“一種不祥的感覺。”蕭十三收起了笑容,道:“每當危險迫近的時候,我就會有這種感覺。”
楊天和沈宇疑惑地望着蕭十三。
“方才坐在間間店子裏,我原是準備狂歌痛飲,那種喝酒的心情一下子忽然全散了。”
“我方才也發覺大哥與往日不一樣,只是一想並無任何事情發生。”沈宇雙眉皺得更緊了,道:“原來只是一種感覺影響。”
“這種感覺已救了我幾次的性命。”蕭十三長吁了一口氣。
楊天忽然又笑了起來,道:“我們雖然沒有大哥這樣奇異的感覺,但周圍數百里有什麼不妥,相信還瞞不過我們的耳目。”
沈宇接着説道:“可不是。”
楊天沉吟着又道:“會不會,是這一場突然的風雪的影響?”
蕭十三抬頭一望,喃喃道:“亦末可知!”
楊天目光一落,忽然“嗯”一聲,道:“雪地上怎麼有腳印。”
蕭十三循聲望去,道:“是女人的腳印,這真是有點奇怪。”
沈宇接着道:“奸像是通往那邊的古剎。”
楊天詫聲道:“那可是一個亂葬崗?一個墳地,早就沒有人居住。”
蕭十三沉聲道:“過去看看。”一聲叱喝,放馬奔了過去。
楊天和沈宇左右齊上,緊護在蕭十三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