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築在雲層中而能隨著煙雲任意飄浮的神秘古城,從來沒人能掀開它的神秘面紗。
然而──
當它面紗被掀開之際,卻又發生一連串駭人聽聞而不可思議的事情……
一陣馬蹄嘶揚,衝向千百座高峰,震得山峰抖動,迴音不絕,在這充滿山澗、斷崖的山峰中、那馬兒竟能健步如飛,奔踏雲霧,直往那落於雲層中,飄浮不定的尖聳城堡奔去……這神秘滿天下執武林牛耳數十年之久的七音城。
那古城有若水晶般亮麗,閃耀在豔陽下,幻出無數燦爛銀光,又如海市蜃樓般移幻於千峰萬嶺之間,似只一座,又似千百座,飄飄忽忽,不可捉摸。
但那馬匹似能識途,縱騰飛掠,毫不猶豫,直往它心中目標奔掠過去,馬蹄越奔越急,速度越來越快,那回音懸蕩交加,匯成巨流,有若江河決堤、萬馬奔騰般滾將而來。
猝然馬匹一揚蹄,躥高數丈,它猛然嘶吼,身形在空中扭轉,那雄渾肌肉暴脹,條條粗若人臂,直如霸弓繃硬弦,足以穿裂太極宇宙,扭轉之際,馬匹又藉此勁道拔高十餘丈,怒吼狂嘶,又已躥過那數十丈寬的懸崖。
或而衝力過猛,前蹄往對崖崖面一觸,叭然一響,那崖面吃力不了,竟也崩裂偌大巖塊,眼看烈馬即將失前蹄,隨著巖塊掉落萬丈深淵之際,那烈馬竟然不慌不亂,猛又長嘶,訓練有素地猛然縮身,前腿急抬,後腿猛蹬巨石,砰然一響,巨巖被踢個碎爛,馬匹藉此反彈力道又拔高數丈,直往空中躥去。
在此時,本是見不著載人的馬匹,猝有一道青影從馬身側面飛出,直衝山嶺,那青影飛躥速度簡直匪夷所思,只一眨眼,巳暴躥百丈開外,迎面而來,正是那神秘、透著水晶般雪白的七音城。
那青影並未停滯,身未落地,已撞往城門,雙手一抬,轟然暴響,那鐵塑石砌的城門竟然被打個稀爛,灰屑來不及掉往地面,肯影巳暴躥而入。
裡頭一片寬敞,晶白石塊延伸數十丈,直到盡頭,廳堂已奔出兒名慌慌張張、高矮不齊、老少不一的素衣人。他們乍見青衣人,立即猛喝撲身過來,掌劍齊出,想制人先機。
那青影更不怠慢,立即掠身迎前,雙掌猛抬,以一敵眾,霸氣十足,欺撲過去。只一觸招,叭然暴響,那兒名素衣人竟然連一招都接不了,全然被震得倒滾地面,口角掛血,顯然受傷不輕。
他們目露駭色,不相信有人能一招打傷自己,又再次反撲。青衣人也未停手,雙掌再抬,猛然又劈。
猝然有人喝喊住手,白影電射過來,然而他並未攔住青衣人出手,幾名素衣人又被擊退,困縮牆角,十分狼狽,還好,青衣人似乎並未想要他們性命,佇立當場,未再出手,凝目往白衣人瞧去。
白衣人一副書生模樣,年約四旬,長得仙風道骨,手捧七絃琴,他很快攔住青衣人,喝聲道:‘閣下是何人?為何擅闖七音城?!
說話間,兩眼含電,疾往四處掃尋,本以為千軍萬馬的嘶喝聲,必定不少人來犯,沒想到竟會只有一人,他不禁更加吃驚。
緊跟白衣人身後,也掠來一名素衣美婦,她緊張萬分,雙手緊扣白玉琵琶,未敢一絲鬆懈。
此時兩人也巳瞧清來犯的青衣人,只見他滿臉絡腮鬍,目光飄逸,看來並非凶神惡煞之流,尤其他那臉淡然笑容,清雅悠然,似如遊客在等待欣賞美景般的那股閒情逸致,這哪像是方才連破大門,擊傷幾名手下的狠辣之徒?
中年書生登時覺得一股壓力沉湎壓了過來,尋遍心中所認得任何江湖人,就是沒有這號人物,不禁又脫口問道-“閣下何人?為何擅闖七音城?”
青衣人輕輕一笑,氣定神閒地瞧向中年書生及美婦,以及那幾名被自己擊退的素衣人,最後仍將目光落於書生身上。
“你就是城主獨孤放了?”
青衣人目光瞄向書生手中那把七絃琴,似巳認定他就是城主。
他又道:“琴身三尺七寸,北海玫瑰精金所造,薄如蟬翼,色如玫瑰;琴絃如彩虹,分七色,似弦絲,卻是萬年難得之九龍鯨吞軟玉所切割、雕磨而成;七色、七音、七奪命,看來必是那把驚天醉仙琴了。”
中年書生捧琴的右手微微晃動,這把鎮城名琴,自該一見即懂。
“不錯,正是老夫,閣下是……”
青衣人輕輕一笑:“闖你城堡、毀你城門,該不會是朋友吧!”
他說的十分直接而坦然,聽在書生和美婦耳中可不怎麼好受,連問個名號都不可得,分明是來挑釁的。
美婦已迫不及待,嗔道:“你到底是誰?七音城與你何仇?”
“無仇。”青衣人淡然回答。
中年書生和美婦聞及“無仇”兩字,頗感意外,似不相信這位一上門就毀去城門、傷人手下的人,不是為了尋仇而來?!
不但如此,青衣人更瀟灑地笑了笑,說的更明白:“無仇,無恨。”
這更奇了,既然皆不是為了仇怨,那他為何而來?中年書生猜不透肯衣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幾次逼視皆瞧不出端倪。
“既然不是為仇恨,那你到底為何而來?”
“殺你!”
“殺我?!”
書生甚驚,肌肉微微縮緊,有些失態。
青衣人輕輕含笑點頭,好似殺人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美婦哪能聞得有人敢殺自己心愛的丈夫,白玉琵琶一晃,不知何時巳抽出一把兩尺短劍,橫前一步,劍尖直指青衣人。
“想殺城主,未兔太狂了吧?”
書生強自鎮定:“老夫自認不識得你,更未結你這號仇家……”
青衣人以笑聲打斷他的話:“我說過,我們無怨、無仇、無恨。”
“那你為何要殺老夫?你到底是何來路?”
“我和你一樣,都是江湖人,只不過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罷了。”
說著,他巳從腰際一晃手,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稍呈方形的古銅色牌子,淡然含笑向書生舉去。
“你認得它吧?”
書生、美婦及兒名素衣人目光齊往古銅色牌子落去。那牌子似已用了多年,斑剝老舊,宛若上古遺留下來的古董,居中刻有一“當”字,時日己久,此字己沉斑模糊,若不仔細看,甚為容易忽略,除此之外,此牌已無任何特殊之處。
眾人一時未能瞧出端倪,滿是迷惑。
美婦不自禁地念出那字:“這是何意思?光是一個‘當’字,能表達什麼……”
話未說完,中年書生臉色巳大變,驚駭不巳:“你會是天下第一當?!”驚駭地又退了三步。
“天下第一當?!”
這五字似有無邊魔力,扣得眾人毛骨悚然,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身軀捺不住地抽抖著。
這讓天下聞之喪膽的一號難纏人物,如今竟然找上了七音城,那將會是如何一個局面?
獨孤放清楚得很,天下第一當自出道至今,從未朱手過,而且只要有人向他當東西,他接受了,就必定能兌現,他的鋒頭可不在七音城之下,甚至更富傳奇和神秘,如今卻是找上了自己,逼得他心如重鉛,十數年從未有的壓力,此時全湧了出來。
第一當輕輕收起牌子,淡然一笑:“現在城主該相信我不是為冤仇而來了吧?”
獨孤放深自吸氣,舒平起伏心靈:“閣下就此找上門,總該說個清,是誰當了七音城吧?”
第一當輕輕一笑:“行有行規,恕在下未能奉告,否則將來還有誰敢找找談生意?
請城主多多見諒。”
美婦已按捺不下這口氣,嗔斥道:“你未免太狂了,七音城豈是你撒野的地方,如此讓你肆虐誑言?”
利劍一抖,就要攻前。
獨孤放怕她有所失閃,攔在她前頭,橫起醉仙琴,準備迎敵。
他冷道:“閣下既然要老夫項上人頭,可也得嚐嚐老夫的醉仙三曲、七音穿陽。”
他雖忌於第一當的神奧傳言,卻也不願弱了七音城威嚴,是以並未搶先出手,只是架琴而出,嚴陣以待。
第一當仍自鎮定如初,目光逸緻地瞧著獨孤放,淡笑中帶著恭敬。
“醉仙三曲人君耳,魂遊太虛無極處;七絃七音共響時,撼山裂地永不復,這可是天下無人能敵……”
他對於醉仙三曲能在不知不覺中奪走敵人性命,以及七音齊鳴,不但可穿金裂石,更能撼動山嶽之能,並未掉以輕心。
獨孤放聞言,稍感自得:“閣下既然明白此琴之威力,現在退走還來得及,老夫綱開一面,不究己往。”
第一當輕笑道廣錯了,錯了,在下只說此琴無人能敵,卻未說城主無人能敵啊!’獨孤放眉頭一皺,聽不懂他話中含意,冷道:‘琴在我手,十數年來未逢敵手,閣下未免太自大了!’
第一當搖頭輕笑廣在下一點兒都不自大,那琴的確是天下第一厲害功夫,在下也很難-擋。”
“可是你方才的話……”
“這叫知己知彼,城主的琴雖然厲害,卻也不是沒法子對付。”
“你想如何對付老夫這把琴?”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讓它有發出聲音的機會。”
“琴在我手,我要它出聲即出聲……”
獨孤放仍自未能及時想通第一當話中含意,但話說至一半,他突然悟通此中玄機──先發制人,登時急喝,聲隨身起,躥掠空中,手指已往琴絃撥去,意圖搶奪先機。
然而第一當早就如雌伏猛虎,猝見獨孤放一有行動,他從容輕笑“太慢了”。話聲方起,他巳縱身欺前,快如流星洩光,凌空劃出光影,只這麼一閃,竟不可思議地掠射七八丈,直往獨孤放心窩搗出。
眾人哪見過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法?個個詫愣當場,獨孤放更是感受最深,自已功力修為少說也數十年,未敢說天下第一,也該鮮有敵手,豈知方一過招,卻如掉入泥沼之中,似被其玄功異招給粘住,欲揪扯而動彈不得。
眼看對方已近在咫尺,身形又受制其攻勢,先機盡失,只得猛一咬牙,將功力逼至極限,手指巳往黑弦撥去,輕易不用的七殺音,此時也用了出來。
第一當似知琴音厲害,攻招之際,仍撥出一指,彈出指勁,直射黑弦。只聽得錚當兩聲急速連響,黑弦立時晃動,音如利刀穿耳,威力卻未達巔峰,第一當身形為之一頓,好似受了阻力般落了兩尺,暗自慶幸自己先發制人,擾亂琴音,得以免受七音穿腦之苦。
雖落下兩尺,他仍未忘記發掌,只聽得砰然一響,兩條人影一錯即分。
獨孤放悶哼一聲,醉仙琴脫手斜飛,整個人往後倒栽,口角掛出不少血絲。
美婦見狀,一聲尖叫,顧不得自己,失魂落魄地往他撞去。
那幾名素衣人見城主落敗,齊聲大喝,奮不顧身地又攔向第一當,明知不敵,也要拚個老命。
第一當並不想殺他們,只出掌將人逼退,然而那些人似已存心拚命,前仆後繼,纏個沒完,一時也將第一當拖住。
獨孤放心知今日未能善罷,傷的也不輕,想及自己縱橫江湖數十年,竟然連對方一招也接不下,實是喟嘆。此時由不得他多想,勉強抑制血氣,說道:“敵人功力深不可測……夫人快帶星兒他們逃走……”
夫人淚水直下:“不,要走,大家一起走……”
她拖著獨孤放不放,泣聲更悲。
那哭聲巳驚動第一當,他猛吸真氣,驀然發掌,勁風乍閃,掃得素衣人東倒西歪,一個掠身己截住獨孤放前頭。
他冷道:“獨孤城主,既知有今日,何必當初?放心,除了你,我第一當並不是趕盡殺絕之徒。”
此話似另有某種含意,可惜獨孤放身處險境,又顧及夫人及子女,哪還有心思去揣想,怒牙一咬,厲吼:“我跟你拚了!”
提起畢生功力,全力撲向第一當,他勢在搏命,掌勢引得狂風大作,雲氣亂旋,猛不可擋。
第一當凝神聚氣,在他將撲未撲之際,雙掌如翻江搗海蛟龍,連封帶砸地欺罩過去。
雙方掌勁旋成狂流,緊緊裡住兩人,猝然問獨孤放悶哼一聲,身形已被旋流帶甩-開,已然敗陣。
第一當正要補他一掌之際,驀然那氣旋轉的更是猛烈,天空白雲霧氣全被捲動,有若龍捲風般,越卷越急,越卷越巨,嘯得眾人遍體生寒,視線模糊。城外傳來馬匹驚嘶,第一當頓時驚覺有異,尚未查清是何狀況,城外烈馬巳傳出極度恐慌尖嘶。
猝然一道白光暴射而至,一聲唉嚎暴響,有若殺豬,透著斷命般的恐懼,扣得眾人遍體生寒。
平時從無懼意的第一當,此時亦覺得頭皮在收縮,猛往發聲處瞧去,薄霧摸糊中竟然瞧及那白影正立身而起,嘴巴不停蠕動,一副含血帶肉的骷髏從他身上滑落,骷髏還不停抽搐發抖,那聲音竟然是發自骷髏口中。
第一當見狀,整個肚子裡的東西都快翻出來,他哪曾見過竟然有人括生生將另一人的生肌活肉、五臟六腑給生吞活咽?就算閻王殿也瞧不著這幅恐怖的慘景。
那人全身罩著白布,有若布袋套身,只能分辨頭、手,連雙腳都得掠起白布方能見著,他嘴巴磨牙般蠕動,鮮血不停滲出嘴角,染紅白衫大片,生吞一人似不夠,他又往另一名素衣人撲去,他一動,旋風立轉,嘯得更急。
第一當猝然往他撲去,如此殘忍怪物,不除去豈能安心?
不但是他,連受傷的獨孤放也追撲過去,想手刃這可怖兇手。
兩人撲前,掌勁猛落那人背脊,竟然有若打在棉花上,硬將當今兩大高手給掃退。
第一當跌落地面,一身冷汗,那人竟然不畏掌勁,普天之下又有何人有此能耐?他不敢多想,趕忙滾向嚇呆當場的美婦人,抓過她手中短劍,旋身反撲,又刺向那怪物。
他認穴之準,天下無雙,短劍一個吞刺,硬扎中那人心窩。豈知這也未能制住那人,反而激怒他,只見得他咆哮大吼,聲震天地,不再撲殺素衣人,反轉撲向第一當,硬將第一當逼得滿地打滾,四處亂竄,十分狼狽。
他幾次撲殺未能得手,火氣更熾,猛然狂嘯,張嘴一吸,那白雲濃霧不停被他吸入腹中,雙手、甚至全身猛旋猛劈,那氣旋越旋越急,越旋越寬,就快將整座七音城給罩起來。
第一當頓感壓力大增,遍體生寒,眼看濃雲愈來愈厚,就快遮掉視線,這還得了?
猛然抓劍又攻去。
那怪物不閃不避,見著第一當攻來,抓手就抱,任由利劍刺扎,他只想扣住第一當。
眼看那人不畏刺扎,第一當不由得鋌而走險,故意露空門,讓出左肩引他上鉤,但見那人右手猛抓過來,他利劍猛砍那魔手,叭然一響,似砍在嫩肉上,未感覺出硬骨斷裂情境,那隻右手已飛噴老遠。
那怪物眼看失去右手,已然瘋狂,厲吼猛嘯,剩餘左手猛擊第一當,打得他口吐鮮血,倒栽老遠,那人並未放鬆,急追直撲,掌腳連連劈砸,逼得第一當滿地打滾。
不得巳,第一當只好再次用計,頓住身形,那怪物狂吼一聲,全力擊去,第一當強逼最後一口真氣,暴然射起,倒翻那怪物頭頂,眼看怪物攻勢未竭,仍面向地面,實是大好機會。短劍猛力直抖,劍氣泛長七寸,迅雷不及掩耳地劈向那怪物腦袋,從頭頂直劈下擋。
叭地一響,怪物被劈成兩半,方才吞噬入腹的血紅碎肉-時噴出,白腸、紅肉、青筋、爛腦暴散地面,像肉蛆般蠕動,讓人怵目驚心。
第一當顧不得腥味沖鼻,立時籲口大氣,以為已解決了這可怕怪物,豈知可怖事情這才真的開始。
只見那人被劈成兩半,竟然未倒下來!單腳、單手,還能吼,還能叫,更能跳,一分為二,竟左右開弓,雙向夾抄,猛攻第一當。
第一當哪曾見過如此可怖之事?!就算殭屍被切成兩半也該完蛋,那半邊人竟然還能吼,還能動?!這莫非是鬼魂?莫非是妖魔?!第一當嚇得兩眼發直,神經鍺亂猛吼、猛砍,沒命地往後逃去。
“妖魂……你不是人……不是人……”
氣流愈旋愈急,愈旋愈寬廣,周遭濃霧全被攪進去,滾滾密密裡住那群喪膽人,如海嘯般早將陽光擋於雲層外頭,漆黑吞噬整座古城,把古城推向幽冥鬼域之中。
城外馬匹不斷驚懼嘶嚎,四蹄亂抓,想招回主人,然而回答的只是沉黑鬼域中,不停傳來那怪物尖黠的笑聲……
風湧雲盡,古城似乎消失於天地間,不復見得。
任時光流轉……
從未再有人知曉這恐怖事……那半邊的可怖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