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五跳下馬車,走進官道旁的茶棚。
天很冷,官道上的行人不多,茶棚的生意也顯得冷冷清清,六張桌子,只有兩個客人。
那兩個客人坐在一角,面朝窗外,好像不願讓人看見他們的臉,馬五進來,他們當然也沒有回頭。
馬五有意無意地坐在他們前面的座位上,拍著桌子,大聲喝道:“老張,熱茶!”
茶棚老闆姓張,年紀已在六十開外,手腳倒還利落,過了不久,一壺熱茶已端上來,笑眯眯道:“馬大爺,你那批兄弟過去不久,方才也是在這兒打的尖。”
馬五應道:“哦!"目光又朝身後那兩個人掃了一下。
張老闆邊幫他倒茶,邊道:“包子剛剛出籠,要不要給您來一盤?”
馬五眉頭一皺,道:“算了吧,你那種包子能吃嗎?”
張老闆賠笑道:今天的口味可不同,人人吃了都說好。馬大爺不妨嚐嚐看,不好吃,不要錢。”
馬五笑了笑,頭也不回,蛇鞭已然揮出,鞭梢有如靈蛇一般輕輕一卷,竟從隔壁的桌上捲回一個包子,一口吞了下去,
張老闆瞧得不由嚇了一跳,唯恐雙方發生衝突。
馬五卻若無其事般,一面嚼著,一面連連點頭道:“哦,果然比過去好多了。"說著,蛇鞭又已揮了出去。
張老闆急忙道:“馬大爺千萬別這樣!我這就替您送一盤過來……”
話沒說完,鞭梢已然捲回。
馬五忽然發覺重量不對,陡地側身一閃,只覺得肩頭滾燙,一杯熱茶整個潑在肩上。
“當!"的一聲,茶杯落在桌上,一直滾到張老闆手裡。
張老闆楞楞地捧著空杯,不知如何是好。
馬五突忽地跳起來,指著後面那張桌子,大吼大叫道:“楚天風,你太不夠意思了!怎麼一見面就拿熱茶招呼我?”
後面那兩人同時轉身。左首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答道:“我是怕你口太乾,萬一噎死,我沒法向浪子胡歡交代。”
馬五哈哈大笑走過去,不再理會楚天風,卻向右首那名身型魁偉、面蓄髯的老者躬身施禮道:“曹大哥,多年不見,一向可好?”
原來那老者竟是日月會中與關大俠齊名的曹大元。
曹大元也抱拳回禮道:“好,好,這幾年馬老弟混得好像還不錯。”
馬五嘆道:“本來倒還可以,但近來可差多了。”
曹大元道:“哦?最近有什麼不如意的事?”
馬五指指肩上的茶漬,道:“你看!”
說完,三人相顧大笑。
張老闆這才知道是自己人開玩笑,立刻將包子、熱茶端了上來。
就在三人談笑間,已有三匹馬停在棚外。
曹大元眉頭微微一皺,道:“又來了。”
馬五道,"什麼人?”
曹大元道:“還不是神衛營那些人!今天已經是第三批了。”
楚天風道:“奇怪的是每個人都往南趕,唯獨這兩批人朝北走,不如為什麼?”
馬五道:“是不是北邊出了什麼事?”
楚天風道:“一路上並沒有聽人說起過,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多少該有點風聲才對。”
曹大元沉吟著道:“我看八成是申公泰下了召集令。”
馬五突然一驚,道:“該不會是為了攔截汪大小姐吧?”
曹大元道:“這可難說得很。”
馬五道:“曹大哥,我看我們乾脆把他們留下算了,無論他們往南走還是往北走,總不會是好事。”
楚天風忽然一笑道:“不過其中有個人跟馬兄可是同宗,最好在動手之前,先弄清楚你們有沒有親戚關係。”
馬五冷笑道:“原來他就是馬名遠!”
楚天風道,"不錯。”
馬五抓鞭喝道:“就算他是我孫子,我也要宰了他!”
曹大元連忙阻止道:“且慢,此地不宜動手,要宰他也得找個合適的地方。”
說話間,馬名遠已帶著兩名侍衛昂然走入,一張長長的馬臉冷得好像一塊冰。只朝馬五等人斜了一眼,便在臨門的座位上坐下來,背對著三個人,神態傲慢之極。
一名身材高瘦的侍衛尚未落座,便從懷裡取出一個紙包,隨手往桌上一甩,大聲吩咐道:“夥計,這是我們自已的茶葉,水燒開了再泡!”
張老闆忙道:“是是。”
那瘦侍衛又道:“有沒有乾淨一點的點心?”
張老闆道:“有,有。”
瘦侍衛道,"端上來,快!”
張老闆忙道:“是,是。”
馬五聽得一肚子氣,恨聲罵道:“他媽的!毛病倒還不少。”
曹大元道:“不管他,喝茶,喝茶。”
馬五無奈,只得端起茶杯。
另一名較胖的侍衛一句話都沒說,目光卻一直緊盯著馬五,好像對他那副橫眉豎眼的神情十分注意。
馬五顯得更加有氣,他原想借曹大元和楚天風之力將馬名遠除掉,既然曹大元不願在此地動手,他和楚天風當然也就不便採取行動。
正在惘然若失之際,陡聞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瞬間已停在棚外。
楚天風道:“又是一個從南往北趕的人,看樣子北邊可能真的出事了。”
馬五忽然訝聲叫道:“咦!這不是汪大小姐的徒弟沈貞嗎?”
楚天風忍不住回顧一眼,道:“你認識她?”
馬五道:“人我是認不大清楚,不過我對她這匹馬的印象卻很深刻。”
這時,沈貞已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將一隻水壺往櫃檯上一放,道:“老闆,替我灌壺冷開水。”
張老闆賠笑道:“只有熱的,可不可以?”
沈貞道:“成,快!我還要趕路。”
片刻間開水便已灌好,沈貞丟了個銅錢,抓起水壺,轉身就要出門。
馬名遠卻忽然道:“慢點!”
那瘦侍衛身形一晃,已攔在門前。
沈貞橫目喝道:“你想幹什麼?”
馬名遠笑道:“老朋友了,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去?”
沈貞冷冷道,"我從來不跟狗交朋友,也不跟狗打招呼。”
馬五等人聽得不禁暗暗喝采。
馬名遠卻氣得耳根都已漲紅,桌子一拍,厲聲喝道:“給我拿下!”
那胖侍衛忽地縱身橫去,身在空中,雙掌已連環揮動,看來身手竟也不弱。
沈貞腰身一擰,已躍入櫃檯,只見白光一閃,一鍋滾燙的開水整個被她當頭潑來。
那胖侍衛急忙就地一滾,滾到櫃檯腳下,不待水花落地,鋼刀已抓在手裡,正想翻進櫃檯,猛覺背後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竟發現一支雪亮的槍尖已自胸前穿出,不禁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原來沈貞已早他一步一槍刺出,非但出手快捷,勁道也威猛無比,一槍竟將厚厚的木板和胖侍衛的胸膛同時刺穿。
慘叫聲中,棚裡所有的人全被鎮住。沈貞乘機穿窗而出,直撲自己的坐騎。
馬名遠當然不容她輕易走脫,抓劍縱身,也已撲出窗外。
同時那名瘦侍衛也已提刀趕至,剛好將沈貞夾在中間。
馬五立刻起身道:“你們坐,我去幫她應付一下。”
人尚未出門,蛇鞭已到門外,直向馬名遠頸部纏纏去。
馬名遠避過鞭梢,正待搶攻,楚天風也已趕到,將纏在腰間的軟劍臨風一抖,筆直地刺了過來。
馬五的蛇鞭也連連揮動,每一鞭都不離馬名遠的要害。
正在馬名遠被攻得手忙腳亂之時,身旁又響起一聲慘叫。
那名瘦侍衛也已中槍倒地,鮮血箭一般的自腹部射出,射得竟比人還高。
馬名遠大驚失色,急攻幾劍,飛身躍上馬鞍,以劍當鞭,鞭馬落荒而去。
就在這時,曹大元忽然躍過眾人頭頂,落在一匹馬上,回首喝道:“姑娘,槍!”
沈貞還在遲疑,楚天風已奪槍拋了出去。
曹大元抄槍縱馬,疾馳而出,動作比年輕人還要利落。
馬五道:“一個人行嗎?”
楚天風笑笑道:“一槍一騎,萬夫莫敵。”
馬五、沈貞對望一眼,不免將信將疑。
三人重又進入茶棚,重新落座。
張老闆繞過胖侍衛的屍體,重又送上了一壺茶。
馬五打量著沈貞,忍不住讚歎道:“難怪這兩年姑娘名聲大噪,只方才那一槍,便足以轟動武林了。”
沈貞傲然一笑,道:“瞧你方才出手,倒有點像我一個朋友,不知你認不認識他?”
馬五道:“哦?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沈貞道:“蛇鞭馬五。”
馬五使勁抓了抓胡碴,道:“你還有個朋友叫楚天風對不對?”
沈貞訝然道:“咦?你怎麼知道?”
馬五道:“簡單得很,如果不是朋友,怎麼會坐在一起喝茶?”
沈貞面露驚容,呆呆地望著他。
楚天風忙道:“不瞞姑娘說,在下就是楚天風,他就是蛇鞭馬五。”
沈貞急忙站起,神色尷尬道:“方才侄女不識二位師伯,言語中多有冒犯,還請二位師伯包涵。”
楚天風道:“不要客氣,趕快坐下。”
馬五也忙道:“自己人,這點小事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坐,坐下來好說話。”
沈貞依言坐下,神態卻仍不自在,好像坐在釘板上一樣。
馬五道:“姑娘是否想趕回去會見令師?”
沈貞道:“是呀!”
馬五道:“姑娘是否已和令師約好碰面的地點?”
沈貞道:“那倒沒有。”
馬五道:“據說令師已離家四天,如果事先未曾約好,姑娘又怎能找到令師下榻的地方?”
沈貞道:“家師每次出門,都是住在我師姐妹家中,算一算行程,便不難猜出她住在哪一家。”
馬五漫應道:“哦,哦,原來如此。”
楚天風道:“馬兄匆匆北上,莫非想接應汪大小姐?”
馬五道:“不錯。”
沈貞喜道:“那太好了,我帶師伯去,如果連夜趕路,明日一早便可見到家師。”
馬五道:“你的馬快,你先走,我還得多找幾個兄弟。但願在我趕到之前,你們師徒的行蹤尚未被申公泰發現。”
沈貞冷冷一笑,道:“師伯放心。就算被他發現,他也奈何家師不得。”
馬五道:“真的嗎?”
沈貞道:“神衛營那些人一向都喜歡單獨行動,絕少成群結隊。申公泰身邊最多也不過只有三五人隨行,所以縱然遇到家師,估量實力,他也絕對不敢貿然出手,否則吃虧的只怕是他自己。”
馬五道:“如果他在途中把人手召集起來呢?”
沈貞道:“家師與申公泰並無深仇大恨,我想他還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吧?”
馬五嘆道:“你莫忘了,你胡師伯卻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他會輕易讓你們師徒跟你胡師伯會合嗎?”
沈貞俏臉不禁變了顏色。
楚天風立刻道:“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你馬師伯自有辦法將你們帶到祟陽,只要在他趕去之前,你們師徒當心一點就好了。”
沈貞滿腹狐疑地看了看馬五,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蛇鞭,實在不敢相信他有這麼大的本事。
馬五卻什麼話也沒說,只跟楚天風相顧一笑,慢慢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著茶,那副自信滿滿的的模樣,由不得沈貞不信。
就在這時,曹大元已然趕回。
一個人,兩匹馬,一具死屍。
他一進門便拿出一錠銀子往櫃檯上一丟,凝視著面無人色的張老闆道:“記住,這三個人全是我殺的,我的名字叫曹大元。
張老闆驚喜道:“曹大元是大英雄,我知道,我知道!”
曹大元淡淡一笑,回身把槍還給沈貞,道了聲:“好槍!”
沈貞早已站起,道:“前輩原來是曹大俠,失敬,失敬。”
曹大元道:“不敢,回去替我問候令師。”
沈貞忙道:“謝謝。”
曹大元道:“順便告訴令師,叫她千萬小心,申公泰好像真的要對你們師徒採取行動了。”
沈貞不安地望著馬五,道:“馬師伯,我們能不能先走一步?”
馬五連道:“好,好。"兩眼只笑視著楚天風,身子連動都沒動。
楚天風詫異道:“你是否跟我還有什麼話說?”
馬五道:“有件差事,不知你肯不肯做?”
楚天風遲疑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馬五答非所問道:“小胡身邊有個女人叫玉流星,不知你有沒有聽人說起過?”
楚天風道:“喔,此女略具姿色,在江湖上小有名氣。”
馬五道:“你到了崇陽,如果她還在,你最好能把她趕走。”
楚天風道,"為什麼?”
馬五道:“萬一被汪大小姐碰上,恐怕不大好。”
楚天風瞄了沈貞一眼,沉吟著道:“如果她不肯走呢?”
馬五牙齒一咬,道:“不肯走就殺!”
楚天風忙道:“你叫我殺女人,我可不幹。”
曹大元忽然接道:“你不干我幹。”
他冷笑著,繼續道:“為了武林大勢,為了汪大小姐的顏面,殺個把女賊有什麼關係?
這種事也要推三阻四,太不像話了!”
馬五、楚天風聽得不禁一楞。
沈貞卻開心得連嘴都已合不攏。
房裡陳設得極為雅緻,燈光也顯得格外柔和。
粉紅色的床幔,粉紅色的絲棉被,棉被的一角,露出了玉流星一截粉紅色的褻衣。
侯府的客房永遠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尤其是專為內眷準備的女客房。
可是玉流星卻連一絲舒適的感覺都沒有。
她唯一企盼的,就是能跟胡歡早一點離開這個鬼地萬,而胡歡卻一點也不急,好像還開心得不得了。
現在,他又已開開心心地走進來。
玉流星卻極不開心道;"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我一個人,悶死了。”
胡歡隨手關上房門,笑眯眯道:“你為什麼不找個小丫頭聊聊天呢?”
玉流星哼了一聲,道:“那些小丫頭一個比一個難纏,我一見她們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有螞蟻在身上爬一樣。”
胡歡笑道:“如果你真有這種感覺,你的傷就快好了。”
玉流星急道:“不是傷口,是全身。”
胡歡道:“哦?我看看。"說話間,人已到了床邊。
玉流星急忙連滾帶爬地躲到床角,緊抱著棉被瞪著胡歡,卻無意間把一條雪白的大腿留在被外,腿根上是那件粉紅色的褻衣。
胡歡瞧著那件新褻衣,神色不禁微微一變。
玉流星緊張兮兮道;"你……又想幹什麼?”
胡歡輕咳兩聲,道:“我只想替你搭搭脈。”
玉流星道:“你還敢替我搭脈?你上次害得我不夠嗎?”
胡歡忙道:“我下藥的火候或許不夠,把脈卻是一流的。”
玉流星想了想,終於又躺下,將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從被裡伸出一隻手臂來。
胡歡坐在床沿,手指輕輕搭在玉流星的腕子上。
玉流星兩眼一直瞟著胡歡的臉,一刻也不放鬆。
忽然間,她發覺胡歡的神態的有些不對勁兒,不禁訝然問道:“喂,你心裡在想什麼?”
胡歡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差不多了。再休養兩天就好了。”
玉流星大聲道:“胡歡,你究竟在想什麼?”
胡歡道:“沒有啊!”
玉流星咬著嘴唇想了想,道:“你今天有沒有出門?”
胡歡道:“有,剛剛才回來!”
玉流星道;"是不是楚天風到了?”
胡歡道:“還沒有。”
玉流星道:“那麼一定是蛇鞭馬五回來了,對不對?”
胡歡道:“沒有,早得很呢?”
玉流星道:“或者是汪大小姐那邊有了消息?”
胡歡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玉流星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麼你究竟去幹什麼?”
胡歡道:“我去找秦十三。”
玉流星道:“找他幹什麼?”
胡歡道:“當然是找他要人。”
玉流星一怔,道:“他又把葉曉嵐關起來了?”
胡歡道:“那倒沒有,不過我這次決心賴上他了。我限他明天午時之前把葉曉嵐交出來,否則我就去砸水蜜桃的賭場。”
玉流星道:“水蜜桃又沒得罪你,你砸人家的賭場幹嗎?”
胡歡笑笑道:“傻瓜,我只是唬唬他的。像他那種人,不跟他講幾句狠話,他連動都懶得動。”
玉流星"噗嗤"笑了一陣,忽然道:“不對,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心神不寧,你究竟有什麼心事?”
胡歡道:“誰說我心神不寧?”
玉流星眉頭一皺道:“你休想騙我!我一眼就能看出,絕對錯不了。”
胡歡道:“你的本事好像還不小嘛?”
玉流星道:“那當然。”
胡歡道:“你真想知道?。”
玉流星道:“想,才問嘛。”
胡歡道:“好,我就老實告訴你,我在想你那截大腿,不但想得心神不寧,簡直已經暈頭轉向了。”
玉流星嘴巴一撇,道:“你少跟我胡扯!如果你真想,你的手早就伸進來了,你以為像你這種人我還摸不透嗎?”
胡歡沒等她說完,手已探入被中。
玉流星動都沒動。
胡歡反而嚇了一跳,急忙收手道:“咦?你為什麼不躲?”
玉流星道:“我為什麼要躲?”
胡歡道:“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嗎?”
玉流星道:“對,可是你不是別人,你是浪子胡歡啊!”
胡歡哈哈一笑,道:“玉流星,你真不簡單,我服了總可以吧?”
玉流星道:“可以,不過你得老實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心神不寧?”
胡歡回顧房門一眼,突然半伏在玉流星身上,嘴巴湊在她的耳邊,悄悄道:“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只是你無論聽到什麼都不準叫出來,最好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你辦得到嗎?”
玉流星連連點頭道:“辦得到,你說!”
胡歡尚未開口,先在玉流星的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
玉流星果然沒有叫,只皺了皺眉。
胡歡得寸進尺,又把手伸進被裡,而且居然在被裡摸索起來。
玉流星眉頭皺得更緊,卻吭也沒吭一聲。
胡歡忽然道:“咦!原來裡邊還有東西!”
玉流星紅著臉,喘著氣,道:“習慣嘛,沒有東西,我睡不著覺。”
胡歡居然也皺起眉頭,道:“怎麼還是那件鴛鴦戲水圖?臭死了!為什麼不換一件?”
玉流星道:“我只有這一件,換不下來嘛。”
胡歡道:“有沒有洗一洗?”
玉流星道:“我正想洗。你瞧爐子旁邊那盆水,那就是我託小丫頭替我拎來的。”
胡歡急忙道:“這件肚兜你可千萬不能洗,也不要脫下來。”
玉流星詫異道:“為什麼?”
胡歡聲音壓得更低,道,"因為那件東西就藏在肚兜的夾層裡。”
玉流星聽得全身一顫,張口欲呼。
胡歡立刻將她的嘴捂住,過了許久,才慢慢放下來,玉流星透了口氣,啞著嗓子叫道:“你騙我!那是我貼肉的東西,你如果真的藏在裡面,我會感覺不出來嗎?”
胡歡道:“誰都以為那件東西是一封信,或是一張紙,其實大家全都搞錯了,那隻不過是一塊比手掌還小、比紙還薄的絹帕而已,你當然感覺不出來。”
玉流星馬上開始查證,在胡歡的協助下,很快就摸對了地方。
胡歡道:“相信了吧?”
玉流星點頭。
胡歡笑了笑,剛欲起身,卻被玉流星拉住。
只見玉流星忸怩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道:“你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胡歡道:“在我們來的那一天。”
玉流星道:“趁我昏迷的時候?”
胡歡:“不錯。”
玉流星道:“你除了放那件東西之外,還有沒有幹什麼?”
胡歡忙道:“沒有,沒有,既沒有摸,也沒有吃,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規矩得不得了。”
玉流星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鬼才相信你!”
胡歡又是哈哈一笑。
玉流星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道:“你真的對我這麼放心!”
胡歡道:“事實證明,何需多問?-”
玉流星道:“為什麼?”
胡歡道:“朋友嘛。”
玉流星道:“你不怕我跑掉?”
胡歡道:“我這輩子什麼苦頭都吃過,就是還沒被朋友拐過,偶爾嘗試一次倒也不錯。”
玉流星苦笑道:“你倒灑脫得很。”
胡歡聳肩道:“人生如夢,何必太認真呢?”
玉流星嘆了口氣,忽然愁眉苦臉道:“胡歡,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我在這兒住得好不安心,我有預感,早晚非出毛病不可。”
胡歡忙道:“不會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再好好休養兩天,等你傷勢痊癒之後,我們馬上就走,你看怎麼樣"?
玉流星只好勉強地點了點頭。
胡歡又安慰她幾句,這才翻身下來。
玉流星卻意猶未盡道;“你別走嘛,我還有話跟你說嘛!”
胡歡道:“只怕來不及了。”
玉流星道:“為什麼?”
胡歡指了指房門。
過了一會兒,果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胡歡道:“什麼人?”
門縫中傳來小丫頭清脆悅耳的聲音,道:“胡大俠在嗎?”
胡歡道:“胡大俠不是正在跟你說話嗎?”
小丫頭:“噗嗤"笑道:“胡大俠如果方便的話,請到書房小坐,我們金總管正在那兒恭候您的大駕。”
他能說他不方便嗎?
而且金總管的的邀請,他能回絕嗎?
金玉堂親手將一杯香茗放在胡歡面前,滿臉堆笑道:“這兩天住得還習慣嗎?”
胡歡搖頭。
金玉堂微微怔了一下,道:“不習慣?”
胡歡嘆道:“在江湖上浪蕩慣了,這種舒坦的日子反而覺得特別難過,一天比兩天還長,尤其是夜裡竟做噩夢,而且每次的夢境都一樣。”
金玉堂道:“哦?做什麼夢?”
胡歡道:“每次都夢見掉進陷講裡。”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胡老弟真會開玩笑!如果真是陷井,你今天還能輕輕鬆鬆地去逛街嗎?”
胡歡道:“我卻覺得一點也不輕鬆,甩掉後面那幾批人可真不容易。”
金玉堂道:“你果然誤會了。我是擔心你老弟的處境,特別派人隨後保護,怎麼可以看成跟蹤呢?”
胡歡道:“這麼說,我還非得謝謝金兄不可了?”
金玉堂忙道:“那倒不必。”
胡歡道;"我想金兄邀我前來,心定有所指教,總不會為了閒話家常吧?”
金玉道:“指教可不敢,我只是想找個機會跟胡老弟隨便聊聊。”
胡歡道:“聊些什麼呢?”
金玉堂想了想,道:“我們就從那個女人開始聊起吧。”
胡歡道:“哪個女人?”
金玉堂道:“就是方才你險些竄進她被窩的那個女人。”
胡歡剛剛入口的茶差點噴了出來,乾咳一陣,道:“我有沒有竄進她的被窩,金兄是怎麼知道的?”
金玉堂急忙解釋道:“這是關心,不是監視,你可千萬不能再誤會。”
胡歡道:“有件事我覺得奇怪,很想向金兄討教。”
金玉堂道:“請說。”
胡歡道:“我與金兄素無深交,金兄何以對我的事如此關心?”
金玉堂道:“關心有什麼不好?我一直想有個朋友關心我,可惜想還想不到呢!”
胡歡一怔,道:“難道金兄就沒有朋友?”
金玉堂道:“江湖上提起我金某,人人畏若蛇蠍,無不敬鬼神而遠之,誰肯跟我這種人做朋友?就以胡老弟來說吧,你肯嗎?”
胡歡沉默,而且連目光都已避開。
金玉堂嘆了口氣,道:“胡老弟,聽說你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也交了不少過命的朋友。
我倒想請教你,想交一個朋友。就真的那麼困難嗎?”
胡歡不得不把目光又落在他的臉上,淡淡道:“也不難,只要你肯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穫。”
金玉堂苦笑道:“其實我阻止你跟那個女人太接近,又何嘗不是一種付出?汪大小姐畢竟是個有身分的人,你跟她的將來固然難以預料,但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我讓你們有一個好的開始,總不會錯吧?”
胡歡只得點頭道:“多謝金兄關心,這件事我自會小心處理。”
金玉堂道:“好,那麼我們就聊聊別的。"說著,端起了茶杯,凝視著胡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胡歡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苦笑道;"看樣子,好像要入正題了。”
金玉堂笑笑道:“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把那件東西藏在什麼地方?”
胡歡道:“你何不猜猜看?”
金玉堂想了想,道:“你不可能擺在那個女人身上。”
胡歡道:“何以見得?”
金玉堂道:“因為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相信她到那種程度,而且……”
他忽然暖昧地笑了笑,繼續道:“昨天僕婦們替她更衣的時候,也曾經仔細地檢查過,結果當然一如所料,沒有。”
胡歡淡淡道:“哦。”
金玉堂又道:“你當然也不可能交給秦十三或蛇鞭馬五。”
胡歡道:“為什麼不可能?”
金玉堂道:“在你的心目中,那件東西總是禍多於福,你不可能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你的朋友,因為你不是那種人。”
胡歡哈哈一笑,道:“金兄太抬舉我了,我偶爾也會害朋友的。”
金玉堂也笑笑,緊盯著他的臉,道:“你當然更不可能擺在自己的身上。”
胡歡一點表情都沒有,道:“那可難說得很。”
金玉堂連連搖首道:“如果那件東西在你身上,你根本就不可能住進侯府,更不可能坐在此地跟我談笑風生了,你說對不對?”
胡歡不置可否,道:“那麼依你看來,我究竟把它藏在哪裡呢?”
金玉堂道:“這正是我想問你的。”
胡歡忽然苦笑道:“看來你們侯府對那批東西好像是勢在必得?。”
金玉堂立刻道:“你又誤會了。不瞞你說,東西我們可以不要,但那張圖我們卻很想看一看。”
胡歡頗感意外,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只想看一看?”
金玉堂道:“不錯。”
胡歡道,"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金玉堂道:“有,因為我們要確定那張圖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胡歡道:“既然東西你們都可以不要,那張圖是真是假,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金玉堂道:“關係大得很,足以影響我們侯府下一步的行動。”
胡歡道:“可否請金兄說得再詳細一點,也好讓我長點學問。”
金玉堂道:“可以,只希望在我說出之後,胡老弟切莫叫我失望才好。”
胡歡稍許考慮一下,道:“好,你說。”
金玉堂道:“其實事情很簡單。如果那張圖是真的,神衛營的目標當然是那批黃金,只要你胡老弟離開崇陽,自會將他們引走。他們雖然不會因此而放過侯府,但至少也可以替我們爭取幾天時間,因為他們想捉住你,恐怕還要大費一番手腳。”
胡歡笑笑道:“如果是假的呢?”
金玉堂道:“那麼整個事件就可能都是申公泰的陰謀,侯府除了奮力一戰,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胡歡呆了呆,道:“你是說連那張藏金圖,也是申公泰玩的花樣?”
金玉堂:“有此可能。”
胡歡道:“可是你莫忘了,那批藏金之說,已在江湖上流傳幾十年了。”
金玉堂道:“不錯,他這次也許正是運用那個傳說,否則一百萬兩黃金不是個小數目,他何以遲遲無動於衷,直至現在才動手?”
胡歡遲疑著道:“會不會是因為我的緣故?”
金玉堂道,"你認為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會比日月會的關大俠更重嗎?”
胡歡沉吟不語。
金玉堂繼續道:“其實他心目中的第一號死敵,無疑是我家侯爺。侯爺一日不死,他一日寢食難安。尤其近幾年侯府的日益壯大,更使他難以忍受,他才急得連秦十三這種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派了來。”
胡歡一驚,道:“秦十三果真是京裡派來的?”
金玉堂笑道:“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嗎?”
胡歡乾咳兩聲,道:“你們既已發覺他是來監視你們的,何以還容他留在崇陽?”
金玉堂道:“當時我本想將他擠回去,但我忽然對這件事起了疑心。試想秦十三是保定秦家的傑出人才,又是賀天保的得意門生,而賀天保跟五虎斷門刀韓江又是兒女親家。就憑這種關係,他的行為再不檢點,也不至於跌得如此之慘,所以我認為他的遠來祟陽,極可能是京裡有人刻意向我們示警,否則申公泰手下人才濟濟,何必派個名點子來提醒我們小心防範?”
胡次不禁點頭道:“喔,有道理。”
金玉堂緊接道:“而這段期間,他對我們侯府十分友善,對我派在他身邊的人也渾然不覺,無論公事私事都不加隱瞞,由此益發證實我當初的推斷完全正確。只有這次的事實在出人意料之外,直到現在,我還想不出他的消息是怎麼遞出去的。”
胡次道:“什麼消息?”
金玉堂道;"當然是有關你的身分以及藏金的消息。”
胡歡霍然變色道:“原來是這個王八蛋出賣了我!”
金玉堂連忙笑道:“你也不必氣惱,說不定他這次出賣的不是你,而是申公泰。”
胡歡道:“此話怎麼說?”
金玉堂道:“因為雙方的實力他最瞭解,也許他認為這正是消滅申公泰和他那批爪牙的大好機會。”
胡歡道:“那麼汪大小姐又是誰通知的?”
金玉堂道:“當然也是他,也許他認為有汪大小姐的協助,我們的勝算會更大。”
胡歡拍桌而起,道:“這個王八蛋竟敢替我亂作主張,我非得好好修理他不可!”
金玉堂卻仍然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含笑望著他,道:“聽說胡老弟要砸水蜜桃的賭場,不知是真是假?”
胡歡冷冷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不但要砸,而且我要把它砸得稀巴爛!”
金玉堂急忙站起來,道:“胡老弟手下留情。那間賭場是侯府的,你砸得再爛,對他也沒有任何損失。”
胡歡一楞,道:“難道水蜜桃也是侯府的人?”
金玉堂道:“過去的確是。”
胡歡道:“現在呢?”
金玉堂道:“那就得問問秦十三了。”
胡歡笑了笑,道:“要我不砸賭場也可以,除非你幫我把葉曉嵐找出來。”
金玉堂道:“找葉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他沒離開崇陽,明天午時之前一定交人。
"說完,從一旁取出兩封銀子和幾張銀票,往胡歡面前一推,道:“區區之數,不成敬意,請胡老弟先收下。”
胡歡瞧瞧銀子,又瞧瞧金玉堂,莫名其妙道:“這算什麼?”
金玉堂含笑道:“紋銀一千兩,就算是賭場孝敬你的消氣錢吧!”
胡歡臉孔一紅,道:“這個錢我可不能收。”
金玉堂道:“你也許還有錢用,但那女人身上卻已一文不名。你不給她點銀子,怎麼趕她走路?”
胡歡遲疑一下,還是把銀子揣進懷裡。
金玉堂道;"至於你答應我的事,可千萬不能忘記!”
胡歡道:“什麼事?”
金玉堂道:“那張圖。”
胡歡忙道:“哦!好,好,你先把人給我找到了再說。”
金玉堂神色一動,道:“你該不會把那張圖藏在葉曉嵐公子身上吧?”
胡歡道:“誰說不會?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偶爾也會害害朋友嗎?”
晨,紅日滿窗。
胡歡睜開惺鬆的睡眼,搖搖晃晃地走下來,將厚厚的幔帳拉攏,重又撲回床上。
四周一片寧靜,正是睡眠的好時刻,而胡歡的身子卻忽然又彈起來,睜大雙眼,回首瞪視著昨夜放在桌上的銀兩。
兩封銀子竟只剩下了一封,壓在銀子下面的銀票,顯然有挪動過的跡象。
窗子仍舊合得很嚴,房門也關得很緊,只有昨夜分明拴好的門閂已被人撥開。
“是誰動過手腳?是誰趁我熟睡時進來過?”
胡歡整個清醒過來,將銀子略加盤點,立刻發現少了三百兩。
剛好三成!
胡歡臉色大變,同時心裡也陡然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正當此時,門外已響起了幾聲輕咳。
胡歡急忙整理一下情緒,大聲道:“是金兄嗎?”
只聽金玉堂道:“胡老弟,起來了吧?”
胡歡道:“請進,門沒有閂。”
金玉堂推開房門,還沒有跨進門檻便已笑道:“那女人走了,知道吧?”
胡歡淡淡道:“哦。”
金玉堂道:“她一聲不響就走了,幾個服侍她的人居然都沒有發現,看來她倒也真是個厲害角色!”
胡歡道:“那種高來高去的功夫,在她根本不算什麼,真正厲害的,你們還沒有嚐到呢!”
說話間,金玉堂已走進來,突然發現了桌上的銀兩,不禁詫異道:“咦!這些銀子你沒有交給她?”
胡歡稍稍頓了一下,聳肩道:“交給她一千,退回來七百,我居然也沒有發覺。萬一她賞我一刀,那可真要浪子歸天了!”說完,昂首哈哈大笑。
金玉堂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冷冷道:“胡老弟,我勸你今後還得特別當心才行。”
胡歡一怔,道,"為什麼?”
金玉堂道:“那女人一向愛財如命,她肯留下七百兩給你,足證明把你看得比銀子還重。”
胡歡道:“那是因為我有金子。”
金玉堂道:“不錯,所以你想趕走她,恐伯還不容易,她隨時隨地都可能摸回來。”
胡歡道:“不會吧?”
金玉堂道:“會。”
胡歡默然不語。
金玉堂道:“如果要杜絕後患,我倒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不知你肯不肯幹?”
胡歡道:“什麼辦法?”
金玉堂比著手勢道:“殺!”
胡歡眉頭一皺,道:“金兄真會開玩笑,我與她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殺她?”
金玉堂道:“為了你跟汪大小姐的將來,我認為你應該這麼做。”
胡歡道:“這種事我不能做。”
金玉堂道:“你不能做,我能,只要你點個頭。”
胡歡搖頭,拼命地搖頭。
金玉堂立刻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現在你不狠一狠心,將來就麻煩了。”
胡歡苦笑道:“反正我的麻煩一向都很多,再多一兩樣又何妨?”
金玉堂無可奈何道:“好吧,隨你,不過這件事你最好還是仔細考慮一下,什麼時候改變了心意,你不妨通知我一聲。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替你做到。”
胡歡道:“多謝,多謝。”
他趕緊轉變話題,道:“你答應我的另外一件事,不知辦得如何?”
金玉堂道:“你指的可是葉公子的事?”
胡歡道:“不錯。”
金玉堂笑了笑,自信滿滿道:“你放心,中午之前,鐵定把人交在你手裡。”
日正當中,房裡反而顯得特別陰暗。
胡歡臉上也陰雲密佈,了無往常的神采。
几上的茶已冷,爐上的水已沸,秦官寶已叫了他許多聲,他全都沒有發覺,只兩眼疑疑地凝視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麼。
直到秦官寶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他才猛然醒覺,道:“哦,你來了?”
秦官寶擔心道:“胡叔叔,你怎麼了?”
胡歡伸了個懶腰,笑道:“沒什麼,我很好。”
秦官寶道:“你真的很好?”
胡歡道;"當然是真的。”
秦官寶急忙道,"那你就趕快去救救小葉叔叔吧,他可不好了!”
胡歡吃驚道;"他出了什麼事?”
秦官寶回顧了房門一眼,急形於色道:“他被金總管的手下抓來了,還剝掉他的衣服,強迫他跳進熱水鍋裡,好像是要把他煮熟似的。”
胡歡瞟著他,道:“熱水鍋?”
秦官寶點頭道:“對。”
胡歡道:“鐵鍋?”
秦官寶想了想,道:“木頭鍋。”
胡歡"噗嗤"一笑,道:“那是桶,不是鍋。桶是洗澡用的,不是煮人的。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洗過澡?”
秦官寶脖子一紅,道:“當然洗過,不過我可不敢用那麼熱的水。”
胡歡笑笑道:“你不必擔心,煮不熟的,最多也只能把他煮乾淨,還會送給他一身新衣服,然後再把他帶來這裡,你相不相信?”
秦官寶嘴巴一撇,道:“金總管真會有那麼好的心腸嗎?”
胡歡道;"一定會。”
秦官寶道:-我不信,你打死我都不相信。”
胡歡道:“不相信你就等,說不定他們馬上就要過來了。”
過了不久,金玉堂果然把葉曉嵐帶進來。葉曉嵐果然被煮得非常乾淨,而且果然穿了一套新衣服。
秦官寶傻眼了。
一進門,金玉堂便已笑哈哈道:“午時正,幸不辱命。”
胡歡立刻站起來,繞著葉曉嵐轉了一圈,道:“金兄,你把他打扮得這樣漂亮,是不是準備帶他去相親?”
葉曉嵐聽得嚇了一跳。
金玉堂已急咳兩聲,道:“葉老弟果然窩在城東曹老大的賭場三天三夜,幸虧我們找到他,否則只怕連人都要輸掉了!”
胡歡笑眯眯地望著金玉堂,道:“他原來那套衣服呢?難道也輸掉了?”
金玉堂臉孔一紅,道:“那倒沒有,我看太髒了,所以叫手下拿去洗一洗……
胡歡道:“洗的時候可千萬多加小心,萬一把裡面的東西洗壞就槽了。”
金玉堂忙道:“胡老弟儘管放心,我那批手下精明能幹,絕對不會出錯。”
說罷,兩人相顧大笑。
葉曉嵐被兩人笑得莫名其妙,正想問個明白,忽然發現桌上的銀子,不禁尖叫道;"啊呀!哪裡來的這許多銀子?”
胡歡道:“替你準備的,想不想要?”
葉曉嵐摸摸鼻子,道:“小弟雖非貪財之輩,但小胡兄的賞賜,是萬萬不敢推辭的。”
胡歡道:“請。”
葉曉嵐遲疑著道:“小弟拿小胡兄這許多銀子,能為小胡兄做些什麼呢?”
胡歡道:“自己弟兄,不必客套。”
葉曉嵐道:“不不,無功不受祿。小胡兄若是不給小弟一點事兒幹,這些銀子,小弟是無法領受的。”
胡歡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只好找件小事兒給你乾乾。你先把銀子收起來,有空的時候我們再談。”
七百兩銀子一件小事兒。
葉曉嵐鼻子都已笑歪,歡天喜地地把銀子收進荷包。
秦官寶羨慕得口水直淌,一直後悔自己為何沒把這件好差事先攬下來。
金玉堂卻在一旁沉思不語。僅憑直覺,他就知道這件差事不好乾,而且他也感覺到這件事可能與那張藏金圖有關。
他當然也知道只要有他在場,胡歡絕不可能把事情說出來。
金玉堂非常識趣地告辭而去。
秦官寶立刻關上房門,把耳朵緊貼在門板上,直等腳步聲去遠,才向胡歡點了點頭。
胡歡一把抓住葉曉嵐,迫不及待道:“小葉,能不能替我搬樣東西?”
葉曉嵐道:“當然能,你要什麼?你說!”
胡歡道:“我要玉流星穿在身上的那件肚兜。”
“撲哧"一聲,秦官寶已先笑了個掩口葫蘆。
葉曉嵐卻整個僵住了,過了很久才道:“小胡兄,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胡歡急形於色道:“你看我像跟你開玩笑嗎?”
葉曉嵐道:“不像。”
胡歡道:“那就趕緊替我搬!要快,再遲就來不及了。”
葉曉嵐愁眉苦臉道:“小胡兄,實在抱歉,那種貼身的物件,莫說是小弟,就算道行再高的人,也無法搬動的。”
胡歡頓足道:“我不管,那件東西我非要不可!”
葉曉嵐呆了呆,忽然將七百兩銀子原封不動地捧到胡歡面前,道:“看來這些銀子小弟是無法消受了。”
胡歡頹然坐回椅子上,長長嘆了口氣,道:“你拿去用吧。那件東西追不回來,銀子再多對我也已無用。"說完,目光又開始呆視著窗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秦官寶已忍不住叫道:“小葉叔!你難道就不能想個辦法?”
葉曉嵐埋首苦思良久,方道:“辦法倒有一個,但不知能否行得通。”
胡歡即刻跳起來,道:“什麼辦法?快說!”
葉曉嵐道:“只有找個安靜的地方不停地施法,只要她走得不太遠,也許還來得及。”
胡歡道:“你不是說貼身的東西搬不動嗎?”
葉曉嵐道:“貼身並不是長在身上,只要她一脫下來,我們就有機會。”
胡歡二話不說,馬上抓劍。
葉曉嵐急忙位住他,道:“小胡兄,你準備到哪兒去?”
胡歡道:“你不是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嗎?”
葉曉嵐道:“是啊,而且還得安全。”
胡歡道:“我正好有這麼個地方。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
葉曉嵐卻動也不肯動,道:“如果你想找秦十三再把我關起來,我可不去。”
秦官寶一旁接道:“我也不去。”
胡歡道:“你們放心,我也不會自找罪受。我有個比監牢還要安全、比侯府還要舒適的地方,你們去了一定會喜歡。”
兩人不禁同聲問道:“哪裡?”
胡歡輕輕道:“聚英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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