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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無纓槍

    (一)

    凌晨。

    天寒地凍,北風刺骨.北國的荒原,充滿了肅殺之氣。

    江大小姐端坐在寒風裡。

    端莊、美貌的臉上,沒有-絲表情,只默默地凝視著遠方,在江湖上極負盛名的李豔紅,就站在她身旁。

    姑蘇李家,本是書香門第,李豔紅自幼便具才名,後來也不知為什麼,竟然帶著她過人的才智,投到江大小姐門下,幾年來,不僅將槍法練得出神入化,也替師門承擔了不少繁雜事務,儼若江大小姐的左右臂。

    所以只要江大小姐到哪裡,李豔紅-定隨侍在側,只要李豔紅出現,江大小姐也必在附近。

    李豔紅身後不遠的一棵小樹上繫著兩匹馬,顯然是師徒兩人的坐騎,江大小姐一向注重騎術,每個弟子的馬上功夫都不錯,也許是由於要與槍法配合,也許她早已想到總有一天會拋棄養尊處優的日子,騎著馬去闖蕩江湖。

    曉風削麵而過,東方出現紫霞。

    遠處隱隱現出了一個朦朧的騎影。

    李豔紅道:“來了。”

    江大小姐只用鼻子應了一聲。

    李豔紅道:“這傢伙好囂張,居然敢一個人跑來。”

    江大小姐道:“如以刀法而論,五虎斷門刀馮剛的確有他囂張的理由,只可惜……”

    李豔紅立刻接道:“只可惜他這次的對手是無纓槍江大小姐。”

    江大小姐淡淡一笑,神態間充滿了自信。

    騎影愈來愈近,轉眼已馳進清晰可見的距離。

    馬上的五虎斷門刀馮剛好像也已發現江、李兩人,騎速立刻慢了下來。

    江、李不言不動,靜待馮騎走近。

    尚在五丈開外,馮剛就已勒僵下馬,隨手將懸掛在鞍旁的兵刃取下。

    江、李依舊不言不動,只遠遠地望著他。

    馮剛一步步走上來,他身材修長,腳步沉穩。極具大將之風。

    但江大小姐卻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直到此刻,連槍還裝在李豔紅背上的皮匣巾。

    馮剛停步笑道:“幸好你還沒有走遠,否則對我倒真是個麻煩。”

    江、李嘴角同時泛起一抹冷笑。

    馮剛道:“聽我良言相勸,還是趕緊回去吧!江湖上風浪大得很,哪兒有在京城舒服呢?”

    江大小姐冷冷道:“馮剛,你-向工於心計,卻接連做了兩件糊塗事。”

    馮剛道:“哦?什麼事?”

    江大小姐道:“第一,你不該離開京城,第二,你不該一個人來。”

    馮剛道:“我為什麼不能離開京城?我為什麼不能-個人來?”

    江大小姐道:“你屈居神衛營次位多年,如今機會來了,你卻輕離走險,豈不等於自毀前程?”

    馮剛笑笑。

    江大小姐又道:“你匹馬單刀趕來,更是糊塗透頂,等於截斷了自己的回頭路。”

    馮剛道:“你能斷定我回不去?”

    江大小姐道:“能,因為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馮剛昂首一陣狂笑。

    江、李只冷冷地瞪著他。

    馮剛臉色一冷,道:“匯大小姐,你太狂了,你也太小看我馮某了,你當我是土豆?你當我沒見識過你們江家那套破槍法?”

    江大小姐輕蔑地笑笑,道:“你一定沒有見過。”

    馮剛道:“你的槍呢?”

    江大小姐朝旁邊一指,剎那間李豔紅已將槍接好。

    馮欲拔刀,橫目視李。

    李豔紅笑眯眯道:“不要害怕,我們師徒兩人只帶了-杆槍.我師父說對付你這種土老頭,一杆槍已經足夠下。”

    馮剛又是一陣狂笑.笑聲一停,刀已出鞘,刀鞘往旁邊一甩,喝道:“請。”

    江大小姐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左手接槍.右手鬆開頸間的披風帶子,直待李豔紅將披風及坐騎收走,才緩緩道:“你先請,不必客氣。”

    馮剛難以置信道:“你叫我先出手?”

    江大小姐淡淡道:“不錯,如果被我槍到先機,只怕你再也沒有進攻的機會。”

    馮剛冷笑道,“江大小姐,拿出真功夫來吧!馮某身子重,靠吹大氣是吹不倒的。”

    江大小姐道:“你不信?”

    馮剛道:“但願你能使我相信。”

    江大小姐喝了聲:“好。”無纓槍已閃電般刺出,轉瞬間已接連刺出一十三槍,快如電光石火,招招不離馮剛要害。

    馮剛左閃右避.好不容易抓到空隙,揉身欺進江大小姐,-刀砍了出去。

    誰知江大小姐分明刺出的槍尖,竟忽然從脅下竄出,靈蛇吐信般直奔馮剛的咽喉。

    馮剛大吃一驚,連連倒退幾步,才算勉強逃過意外的一擊。

    江大小姐收槍挺立,淡淡道:“如何?”

    馮剛再也個敢託大,鋼刀舞動,連環劈出,招招威力無比。

    江大小姐槍法輕靈,攻守之間,更是韻律十足,遠遠望去,宛如翩翩起舞,優美絕倫。

    轉眼已纏戰三十幾個回合,正在難解難分之際,馮剛突然退出戰圈。

    江大小姐挺立不動,右手高舉,無纓槍猶如一隻巨傘般在手中不停地旋轉。

    只見馮剛凝神運氣,刀法陡然一變,刀風虎虎,如電般又撲了上來。

    江大小姐面露疑色。連避十幾招之後,才開始出槍反擊。

    雙方有攻有守,又是十幾回合過去,突然兩人同時朝後躍開。

    江大小姐滿面疑容地呆望著馮剛。

    馮剛也怒目回視著江小姐,鋼刀卻忽然自手中滑落,鮮血順指滴下。

    江大小姐道:“你走吧!回去等著那個機會吧!”

    馮剛冷笑道:“江大小姐,你也莫要得意,以你目前的功力,碰到歷害角色,能夠支持個二三十拍就算不錯了。”

    江大小姐驚道:“哦?”

    馮剛道:“但願你還能夠回來,我們找個機會再較量-場。”

    李豔紅一旁道:“那你就趕快去找大夫吧!萬一廢了-條膀子,就更不是我師父的對手了。”

    馮剛冷冷一笑,抬手上馬,揚長而去。

    李豔紅替師父披上披風,道:“這傢伙倒也想得開,好像根本就沒將勝負放在心上。”

    江大小姐嘆了口氣,道:“你錯了,方才他是故意敗給我,最後那二十幾招,他使的根本就不是五虎斷門刀。”

    李豔紅詫異道:“那是什麼刀法?”

    江大小姐道:“當然是申公泰的壓箱絕招。”

    李豔紅恍然道:“哦,原來他是存心不想讓申公泰回來!”

    江大小姐點點頭,道:“可是如果申公泰的武功.連我也只能抵擋二三十招,又有誰能留得住他呢?”

    李豔紅悄悄望著師父的臉,試探著道:“但不知胡師伯的武功如何?”

    江大小姐道:“他的武功如何,並不重要。”

    她眺望著天邊,喃喃道:“重要的是他還活著.在我們趕到之前。他還能夠活著。”

    (二)

    胡歡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他首先看到,是一鍋熱氣騰騰的早飯,後來才發現玉流星坐在矮桌旁。

    玉流星病容盡去,打扮清新,正用銀簪在飯菜中試毒。

    胡歡打量著她,道:“你用什麼洗的臉?”

    玉流星道:“稀飯。”

    胡歡微怔道:“難怪你滿臉都是騷疙瘩,難看死了。”

    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像話,哈哈大笑著朝後殿走去。

    當他再走出來的時候。玉流星早巳將飯盛好。

    他端起飯碗,拿起筷子,道:“沒問題吧?”

    玉流星道:“大概不會有問題,神刀侯想殺我們,大可明來,何必暗施手腳?”

    胡歡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筷子在稀飯中攪了攪,就想入口。

    王流星突然叫道:“等-等!”

    “-”地一聲,銀簪已插進胡歡的碗中。

    銀簪變色,胡歡的臉孔也變了顏色。

    門外已有幾條黑影在閃動。

    胡歡恨恨道:“他媽的!原來在筷子上!”

    說話間,抓起兩隻筷子,抖手打了出去。

    門外立刻響起-聲慘叫。

    玉流星抄起短刀,剛想撲出廂門,只見一個黑衣人疾衝而入,從她身邊閃過,直取裡面的胡歡。

    胡歡卻坐在桌前動也不動,

    那黑衣人反倒楞住-柄刀舉在半空,也不知應不應該砍下去。

    胡歡左手端碗,右手持筷,指指點點道:“你是要東西?還是要人?”

    黑衣人道:“沒有東西,就要人。”

    胡歡道:“要東西就好辦,來,先坐下來陪我吃碗稀飯。”

    話沒說完,滿碗稀飯已然潑出,兩隻筷子也同時甩了出去。

    慘叫聲中,那黑衣人彎下身弓。

    沒等黑衣人躺下,胡歡已飛身將王流星撲倒,剛好壓在下面。

    咚咚幾聲輕響,幾隻暗器越頂而過,接連釘在廟堂的柱子上。

    玉流星既沒有看那暗器一眼,也沒有感謝的意恩,一把扭住胡歡的領口,道:“你說,我的騷疙瘩長在哪裡?”

    胡歡嘻嘻笑道:“要不要我替你擠出來?”

    玉流星道:“你擠,你擠。”

    胡歡當然沒有東西好擠,卻突然將玉流星的嘴捂住。

    只聽廂外有人道:“咦?這些人見到我們怎麼跑掉了?”

    另外一個人道:“八成是沒幹好事。做賊心虛。”

    正在打情罵俏的兩個人,立刻相顧失色。

    胡歡道:“第一個人好像是林劍秋。”

    玉流星點頭道:“恩。”

    胡歡道:“第二個人呢?”

    玉流星道:“一定是掌劍雙絕高飛。”

    這時林、高兩人已到了門前。

    只聽林劍秋道:“這不是蜀中唐門的人麼?”

    高飛笑著道:“看樣子越來越熱鬧了。”

    胡歡就地一滾,已將寶劍抓在手裡,同時拿起一個飯碗.朝後殿扔去。

    後殿-聲輕響,前面馬上人影一晃,顯然其中-人已飛向廟後。

    兩人打了個眼色.同時撲出門外。

    (三)

    階下一屍體己面呈黑色。

    屍體旁邊的林劍秋,臉色也不太好看。

    胡歡故作輕鬆道:“咦?這老傢伙怎麼還沒死?”

    玉流星冷冷道:“快了。”

    林劍秋笑了了笑,道:“玉流星,你不是一向都很正經麼?怎麼跑到這兒來偷會小白臉?”

    胡歡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

    玉流星道:“姑奶奶高興,你管得著嗎?”

    林劍秋冷笑道:“如果少了一條大腿,不知人家還敢不敢抱你?”

    玉流星道:“有本事,就來拿吧!”

    說著,一招玉女投懷,人刀同時投向林劍秋。

    胡歡拔出寶劍,正想上前相助,掌劍雙絕高飛的劍已從後面刺到。

    胡歡頭也沒問,反手撥出一劍,十分巧妙地將高飛的劍撥開。

    高飛躍下石階,道:“這浪子胡歡的劍法,好像還不錯嘛!”

    話當然是對林劍秋說的,可是胡歡卻已搶著道:“刀法也高明得很。”

    話沒說完,劍已劈出,果然是以劍當刀,連削帶砍.將高飛逼退好幾步。

    林劍秋也連施殺手,把玉流星逼出很遠,忽然撲向胡歡,雙劍夾擊,硬想先將胡歡置於死地。

    玉流星急忙撲過來,奮不顧身地衝入戰圈。

    混戰中高飛突然劈出一掌,只聽“嘭”的一聲,結結實實擊在玉流星身傷上。

    玉流星借刀翻出,落地時仍然把樁不穩,踉蹌倒退幾步,一膠摔在地上。

    胡歡在兩劍合攻之下,倍感吃力,險象叢生。

    玉流尾趕緊從懷裡取出兩錠碎銀,前後打了出去,第一塊尚未財到,第二塊已撞上第一塊,兩塊碎銀突然轉向。分擊林、高兩人要害。

    林、高急忙閃避,相顧大吃一驚,兩人絕沒想到玉流星暗器手法竟如此之高。

    胡歡壓力-減,立刻拍腿喝道:“好手法!”

    玉流星傲然一笑,又是兩錠銀子抖手疾射而出。

    只見高飛往前一滾,銀塊擦衣而過,而林劍秋卻是一聲網哼,那錠銀子剛好打中了他的肩骨。

    胡歡趁亂一陣急攻.只逼得高飛手忙腳亂,險些栽在他手上。

    林劍秋傷痛之餘,再也不顧同伴死活.提劍直奔玉流星、看他那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已不像只要她的腿,而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玉流星又將手伸進懷裡,可惜懷裡再也沒有可打的東西,情急之下,連那柄短刀也扔了出去。

    林劍秋身形-晃,短刀已落空,人也緩緩走到玉流星面前,臉上露出了恐怖的獰笑。

    就在這時,忽然出現一條人影,無聲無息地接住尚未落地的短刀,閃電般刺進林劍秋的後心,行動之快速,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林劍秋連聲音都沒喊出,就已直挺挺地栽在玉流星腳下,玉流星這才發覺那人竟是神刀侯。

    神刀侯笑眯眯地望著她,道:“玉流星,你這次可闖下了大禍,殺官造反,罪名可不輕啊!”

    玉流星楞了半晌,才道:“侯爺真會開玩笑,人是你老人家殺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神刀侯笑笑道:“別把城裡的捕快們當傻瓜,量量傷口。再想想你過去跟林劍秋的恩怨,你說不是你,他們會相信麼?”

    只聽有人遠遠接道:“他們當然不會相信,連我都不相債。”

    說話間,金天堂瀟瀟灑灑地走上來。

    玉流星慌張道:“金總管!”

    金玉堂灑笑著道:“如果我是你,早就溜了,死纏著胡歡有什麼用?命要緊啊!”

    玉流星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想陷害我?”

    金玉堂道:“不是害你,是救你,這批東西太重,不小心會被壓死的。”

    胡歡急攻幾招,忽然收劍,道:“掌劍雙絕我已領教過了,不知閣下高飛的功夫怎麼樣?”

    高飛愕然瞪著胡歡,一時搞不懂他話裡的含意。

    胡歡道:“我的意思是說不知閣下往高處飛的功夫怎麼樣?”

    高飛匆忙回顧,這才發現了神刀侯和金玉堂,當然也發現了林劍秋的屍體,臉色不禁大變。

    胡歡道:“閣下要走就快,再遲就走不掉了。”

    話沒說完,高飛已騰身而去。

    遠處的金玉堂也隨之掠起,門中大喝道:“侯爺,快!”

    神刀侯身形一擺,人已到了牆外。

    胡歡急忙跑過來,緊緊張張道:“你還坐在地上幹什麼?還不決走:“玉流星身子還沒站直,就已跺腳道:“你方才為什麼把高飛放走?”

    胡歡拔出插在林劍秋背上的短刀,往玉流星手裡一塞,道:“傻瓜,高飛不走,我們還走得成麼?”

    玉流星道:“為什麼走不成?神刀候要抓我們,就不會去追趕高飛了。”

    胡歡嘆道:“那是因為殺高飛滅口,比抓我們更重要!”

    說完,把玉流星一抓,兩人飛快地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兩人奔到林邊,忽然停住腳步。

    路旁的大樹下躺著兩具屍體,正足林劍歡的兩名侍衛。

    胡歡走近一看,只見每具屍體的頸子上都有兩個制錢大小的斑點,一黑一紅,顏色分明,不禁訝然道:“咦?這是什麼功夫傷的?”

    玉流星走上去瞧了瞧,道:“倒有點像峨嵋的陰陽指。

    林中有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眼力。”

    說話間,潘秋貴自林中緩步而出。

    胡歡笑笑道:“想不到潘老闆竟是峨嵋派的高手,失敬,失敬。”

    潘秋貴搖頭道:“胡老弟誤會了,潘某出身少林,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跟峨嵋派可扯不上一點關係。”

    胡歡想了想,道:“莫非是金玉堂乾的?”

    潘秋貴道:“對,此人深藏不露,兩位再碰到他,可得格外當心。”

    胡歡苦笑道:“看來這條路是越來越難走了。”

    潘秋貴道:“胡老弟放心,只要你相信我,任何人想動你都不容易。”

    胡歡道:“如果我信不過潘老闆,當初就不會走進聚英客棧。”

    潘秋貴道:“胡老弟既然這麼說,事情就好辦,現在城裡太亂,我想請兩值到城外躲兩天,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胡歡道:“城外就安全麼?”

    潘秋貴道:“只要兩位肯依潘某的安排行事,潘某就敢擔保兩位的安全。”

    胡歡突然朝林裡望了一眼。

    潘秋貴立刻道:“老弟放心,裡邊是自己人。”

    胡歡笑了笑,道:“潘老闆不妨把你的安排說出來,大家也好有個商量。”

    潘秋貴道:“離城十里,有個叫十里屯的小村莊,我想兩位一定走過。”

    胡歡道:“恩。”

    潘秋貴道:“村尾有戶人家,本是一對年輕夫婦住的,那對夫婦已被留在城裡。”

    胡歡道:“潘老闆是想叫我們冒充那對夫婦住進去?”

    潘秋貴道:“不錯,那對夫婦經常拉柴進城的牛車,現在就停在林子那邊的大道上,兩位只要稍微裝扮一下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趕車回去。”

    胡歡想了想,道:“好,一切就依潘老闆吩咐。”

    (四)

    牛車緩慢地行駛在林邊的大道上。

    車上載著些日用雜貨,刀劍暗藏在雜貨下面。

    胡歡坐在車轅上,玉流星斜靠在他身後,兩人士裡士氣的打扮,極像-對鄉下夫妻。

    時光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偶爾有幾輛車馳過,也都是趕進城送貨的,絕少跟他們同一個方向。

    胡歡頭垂得很低,好像在打盹,但碰到錯車的時候,他也自然會懶洋洋地揮動著鞭子,將車往邊上趕。

    玉流星不禁好笑道:“我瞧你趕車的功夫還不錯嘛!”

    胡歡道:“那當然,有時候連馬五都很佩服我。”

    玉流星道:“你跟蛇鞭馬五認識多久了?”

    胡歡道:“整整十五年。”

    玉流星道:“當初是他救了你,還是你救了他?”

    胡歡道:“都不是,是他媽媽看上了我。”

    玉流星嚇了一跳,道:“啊?他媽媽不是很老麼?”

    胡歡用鞭子敲著她的頭,道:“你這小腦袋裡裝的怎麼竟是髒東西!她不老,能收我做乾兒子麼?”

    玉流星抱著頭笑了半晌,道:“神手葉曉嵐呢?”

    胡歡道:“在他第一次逃家的時候,我就認識了他,算起來也有八九年了。”

    玉流星訝然道:“他為什麼要逃家?”

    胡歡道:“因為他看上一個比他大十幾歲的女人。”

    玉流星問道:“他想認她做乾媽?”

    胡歡道:“不,他想討她做老婆。”

    玉流星格格一陣嬌笑,道:“後來呢?”

    胡歡道:“後來那女人嫁了,他傷心得坐在路邊哭.我看他可憐,才把他送回去。”

    玉流星道:“你認識他家?”

    胡歡道:“我當然不認識,不過在江湖上提起江陵葉家,幾乎每個人都曉得,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

    玉流星詫異道:“你說他是江陵葉家的子弟?”

    胡歡道:“不錯。”

    玉流星道:“江陵葉家,以棍法馳名武林,他為什麼去學變戲法?”

    胡歡道:“因為那個女人是走鋼索的,為了接近她。才不得不投師學藝。”

    玉流星道:“你說他第一次逃家,你就認識池,難道他經常逃家?”

    胡歡道:“不錯,總之他看上一個女人就逃-次家,到現在究竟逃了多少次,只怕他自己都已算不清。”

    玉流星道:“這次他又看上了誰?”

    胡歡道:“只有這次例外,這次是他家裡要替他討老婆,把他逼出來的。”

    玉流星道:“你的朋友倒是什麼怪人都有。”

    胡歡道:“你錯了,不是怪,是性格,我認為他們每個人都很可愛。”

    玉流星笑了笑,道:“還有潘秋貴呢?”

    胡歡道:“咦?你一再調查我的朋友幹什麼?”

    玉流星道:“我經常冒充你老婆,不把你身邊的關係搞清楚怎麼成?”

    胡歡道:“你好像還冒充得蠻過癮?”

    玉流星道:“到目前為止,滋味好像還不錯。”

    胡歡嘆了口氣,道:“我卻已倒盡了胃口。”

    玉流星怔怔道:“為什麼?我哪一點不好?”

    胡歡道:“你既不替我鋪床,也不替我按摩,你這種老婆,我要來做什麼用?”

    玉流星道:“好吧!我替你按摩,你就快點告訴我吧!”

    說著,果真在背後替他推拿起來。

    胡歡一臉過癮相道:“你要我告訴你什麼?”

    玉流星道:“潘秋貴的事呀!”

    胡歡道:“潘秋貴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

    玉流星意外道:“既然不是你的朋友,你為什麼如此相信他?”

    胡歡道:“那是因為他是日月會崇陽分舵的負責人。”

    玉流星道:“我看他辦法好像大得很。”

    胡歡道:“人手多,好辦事。”

    玉流星道:“比神刀侯的手下還多?”

    胡歡道:“多得太多了,若以人數而論,日月會應該是目前江湖上最大的幫派。”

    玉流星道:“可是看上去,他好像對金玉堂還是十分顧忌。”

    胡歡道:“這就叫強龍難壓地頭蛇,在崇陽,朝廷的勢力都沒有他大,何況一個江湖上的幫派?”

    玉流星道:“你是否早就知道潘秋貴是日月會的人?”

    胡歡道:“不錯。”

    玉流星道:“按說他的身份應該很隱秘才對,你是怎麼知道的?”

    胡歡道:“朋友告訴我的。”

    玉流星道:“哪個朋友?”

    胡歡閉口不言,只顧趕車。

    玉流星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

    胡歡道:“哦?你猜猜看?”

    玉流星道:“是不是楚天風?”

    胡歡訝然道:“咦?你還真有兩套,居然被你猜中了。”

    玉流星得意地笑笑道:“楚天風是誰?”

    胡歡道:“當然是浪子胡歡的朋友。”

    玉流星使勁兒在他背上捶了一下,道:“廢話,誰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胡歡道:“那麼你想知道什麼?”

    玉流星道:“我想知道他的人品、家世、武功,以及目前的身份等等。”

    胡歡道:“你要知道這麼多幹嘛?是不是想叫我替你作媒?”

    玉流星狠狠地在他腰上擰了一把。

    胡歡齜牙咧嘴,做痛苦狀。

    玉流星道:“他的人品,比秦十三怎麼樣?”

    胡歡道:“差不多。”

    玉流星道:“家世呢?”

    胡歡道:“差不多。”

    玉流星道:“武功呢?”

    胡歡道:“差不多。”

    玉流星沒好氣道:“身份呢?”

    胡歡道:“也差不多。”

    玉流星氣得兩腳在車板上一陣亂跺,道:“你究竟肯不肯說?”

    胡歡嘆道:“我想說.可是直到現在,我的腰還痛得要命,你叫我怎麼有心思說?”

    玉流星急忙在剛剛扭過的地方又搓又揉,連哈帶哄,灌足了迷湯。

    胡歡這才滿意道:“其實楚天風和秦十三完全是兩種人,走的也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玉流星道:“哦。”

    胡歡道:“他是世家子弟,名將之後,人品好、學問好、武功更好,如非生在這個時候,他一定是一員名將。”

    玉流星道:“那麼現在呢?他在日月會里幹什麼?職位是不是很高?”

    胡歡接頭道:“他到日月會也並不太久,目的僅是藏身避禍,縱然給他較高的職務,只怕他也未必肯幹。”

    玉流星不禁奇怪道:“他和你完全是兩種人、怎麼會跟你交上朋友?”

    胡歡笑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不配跟他做朋友?”

    玉流星突然一拍大腿,道:“哦,我幾乎忘了,你也是武林名門弟子.南宮胡家的後人。”

    胡歡撥開她的手,一本正經道:“所以今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更不可亂碰我。”

    玉流星一怔、道:“為什麼?”

    胡歡道:“如果我是南宮胡家的後人,就等於江大小姐的老公,你整天跟我泡在一起。

    遲早有一天會被她殺綽。”

    玉流星黯然道:“她要殺就讓她殺吧!”

    胡歡道:“咦?你好像-點都不怕?”

    玉流星道:“有什麼好伯的?反正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老婆殺了我,我們剛好恩怨兩清。”

    胡歡又拿鞭子敲著她的頭,道:“你是不是餘毒未淨,腦筋被毒壞了?你怎麼每天都想死?”

    玉流星嘆門氣。道:“我和你們不-樣,你們都有顯赫的家世,而我呢?什麼都沒有,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你說我這種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胡歡道:“你不是姓玉嗎?”

    玉流星道:“有姓玉的嗎?”

    胡歡道:“好像有。”

    玉流星道:“縱然有姓玉的,一個女人家,也不可能取一個像我這樣怪的名字。”

    胡歡道:“誰說?我有一個朋友,姓名就跟你一樣怪。”

    玉流星道:“哦?是誰?”

    胡歡臂肘在她身上-頂,哈哈大笑道:“就是你玉流星啊!”

    玉流星立刻彎下身子,半晌沒直起腰來。

    胡歡回頭瞧著她,道:“玉流星,你怎麼啦?”

    玉流星急忙坐正,道:“沒什麼。”

    胡歡道:“其實你根本就不要想這些,朋友相交,主要的還是靠緣份,跟家世一點關係都沒有。”

    玉流星道:“是嗎?”

    胡歡點頭道:“就像我們兩個,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不是很自然就變成好朋友了麼?”

    玉流星道:“你是說今後你也會把我當做朋友?”

    胡歡道:“不錯,這就叫患難之交。”

    玉流星道:“就和秦十三、馬五、葉曉嵐、楚天風他們一樣?”

    胡歡道:“是啊。”

    玉流星突然雙腳亂蹬,大聲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就在玉流星鬧得不可開交時,忽然有個人迎面奔來,轉瞬間已擦過車旁,飛快地朝兩人掃了一眼,直往進城的方向跑去,速度十分驚人。

    玉流星也不鬧了,緊盯著那人背影疑道:“這是什麼人?好快的腳程?”

    胡歡道:“他就是金玉堂的腿,江湖上都稱他快腿陳平。”

    玉流星道:“看他行色匆匆,八成又沒有好事。”

    胡歡苦笑道;“管他呢!反正事情已這麼多,再多個一兩樣也沒什麼差別。”

    (五)

    林劍秋的屍體依然伏臥在原來的地方。

    四周已站滿捕快,每個人都面色沉重的望著正蹲在地上查看屍體的鬼眼程英。

    過了很久,程英才慢慢站起來。

    秦十三揹負著雙手,緩緩道:“依你看,這件案子是哪個乾的?”

    程英道:“根據報案人的說詞,以及現場的線索,鐵定是玉流星乾的。”

    秦十三道:“不會錯吧?”

    程英道:“絕對錯不了。”

    秦十三道:“好,照實報上去。”

    程英道:“是。”

    一旁的李二奎卻忽然嘆了口氣,道:“這次我們的麻煩可大了。”

    秦十三道:“什麼麻煩?”

    李二奎道:“聽說玉流星哪兩條腿快得很,想抓她歸案,恐怕不太容易。”

    秦十三眼睛翻了翻,道:“誰告訴你要追?”

    李二奎一愕道:“不追成麼?”

    秦十三道:“為什麼不成?現在的情況不比往常,今天-早發現的屍體,幾乎比全城的捕快還多,如果我們一個個追起來,城裡的治安由哪個維持?”

    李二奎指指地上的屍體,道:“可是躺在這裡的不是那些人,是神衛營的林大人啊!”

    秦十三若無其事道:“不管什麼人都是一樣,能夠報的我們就往上邊報,不能報的就往下邊埋,只要人不是我們殺的,神衛營的人再狠,也不可能叫我們償命.你說是不是?”

    李二奎聽得連連點頭,好像又被他學會了一招。

    就在這時。王得寶匆匆跑過來,道:“啟稟秦頭,那邊還有兩個。”

    秦十三不耐道,“兩個什麼?”

    王得寶道:“死的。”

    秦十千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手臂往前-揮,人已率先朝林邊走去。

    秦十三一路追查,終於追到林外的大路旁。

    眾人緊隨在後.李二奎跟得更緊,總想找機會多學幾招。

    秦十三抓起一撮泥土嗅了嗅,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李二奎也抓起-把土拼命地嗅,卻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鬨笑聲巾.只見一個人影飛快地跑了過去。

    秦十三大喊道:“陳平?”

    人影一晃,陳平已站在地面前。

    秦十三大拇指一挑,道:“好快的腿!”

    陳平笑嘻嘻道:“不快的話,人家會叫我快腿陳平麼?’秦十三笑笑、突然低聲道:“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碰到往城外方向走的人?”

    陳平想了想,道:“只碰到一輛牛車,上面坐著一對年輕夫婦、好像正在吵架。”

    秦十三滿意地點點頭、道:“你又在忙什麼?是否又有大消息?”

    陳平道:“不大,也不算小。”

    秦十三道:“能中能說?”

    陳平搖頭。

    秦十三道:“我也有個消息,保證比你的大得多,要不要交換?”

    陳平想都沒想。便道:“要。”

    秦十三道:“你先說。”

    陳平道:“秦頭兒,你可不能騙我?”

    秦十三傲然一笑,道:“我要騙也要去騙金玉堂.騙你算什麼本事?”

    陳平立刻道:“又有個點子要進城了,這次我已經學精,一看就知道她也是無纓槍江大小姐的徒弟,不過比昨天那個可要高明得多。”

    秦十三道:“回去告訴你們金總管,就說江大小姐的老公已經出城了,叫他趕快追吧!”

    陳平“咕”的嚥了口唾沫,招呼也不打一聲,撤腿就跑,轉眼已不見人影。

    李二奎咳了咳,道:“秦頭兒,你看是陳平的腿快,還是玉流星的腿快?”

    秦十三不假思索道:“誰快我是不知道,不過我敢打包票,玉流星那兩條腿,一定比陳平那兩條要可愛得多,你們相不相信?”

    眾人聽得齊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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