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黃昏,夕陽未西下。
雷鳳一騎已來到林外天龍古剎之前,她當然不會知道在她離開之後,竟然發生那麼多的事情,她當然不知道那封信並不是真的出自蕭七。
只是蝙蝠的陰謀。
她現在一心只想快一點看見蕭七,快一點知道蕭七約她來這裡到底有什麼事。
蕭七卻沒有在古剎門前,雷鳳目光及處,心頭不由自主的一陣懊惱。
他應該在寺外等候我到來才是。這個人!
嘟喃著她“刷”地滾鞍下來,牽著那匹馬走上古剎門前石階。
這座天龍古剎顯然已荒廢多年,大門已倒塌,左右牆壁亦損壞不堪。
難道他是在寺內等候我,抑或久候我不見已經離開?不管怎樣,都是進內看看。
她腳步不停,直走進門內。
古寺內更荒涼,到處頹垣斷壁,院子裡雜草叢生,長几及膝,冷風過處,“悉索”
有聲。
毫無疑問,這座古寺都絕不像有人居住。
也可以肯定,絕少人在內走動,否則院子內應該有一條路被踏出來。
對門本來有一道石屏風,但已經崩塌大半截,屏風上刻的那一個佛字更所餘無幾,不過細心揣度,仍然還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個“佛”字來。
由這道屏風望過去,就可以看見佔剎的大殿。
那裡竟然有燈光透出。
這個時候還不是上燈的時候,但古寺之內陰暗,在這個時候也應該上燈了。
有燈光就無疑表示有人。
雷鳳看在眼內,沉吟道:“果然在寺內等我。”
她鬆開馬韁,放步向大殿那邊走過去。
草長及膝,她走過之處,一陣陣“瑟瑟”聲響。
若換是別的女孩子,莫說走進來,就叫她在門外站站,只怕也要考慮考慮。
但雷鳳怎同,她走鏢江湖,餐風露宿,比這個地方更陰森荒涼的地方她也進過去,而且在裡頭過夜。
不同的只是她身旁有秋菊,附近還有錚局的鏢師趟子手,現在她則只是一個人。
見鬼的蕭七,敢情是借這個地方試一試我的膽量。
蕭七呀蕭七,你若是以為這種地方可以嚇倒我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找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事情?
雷鳳腳步不停,一面疑惑之色。
前行三丈,“噗噗噗”一陣亂響,前面草叢中突然飛出了幾團黑黝黝的東西來。
雷鳳冷不防給嚇了一跳,她本來以為是烏鴉什麼,但定睛看清楚,赫然是幾支蝙蝠。
該死的蝙蝠!
她詛咒著身形猛拔了起來“燕子三抄水”,三個起落,躍落在殿堂之前。
隨著她身形的起落,“噗噗”的異響四起,一支支蝙蝠紛紛從草叢中飛出。
雷鳳都看在眼內,驚奇之極。
這地方怎麼有這麼多蝙蝠?
她無意抬頭望去,更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在殿堂的簾下,赫然排滿了無數的蝙蝠!
她多望兩眼,脫口呼喚道:“蕭七”。
殿內並沒有人回答,亦沒有任何反應。
雷鳳一咬牙,兩三步走上石階,往大殿直闖!
大殿內異常陰暗,在正中一張破爛的供桌之上放著一盞小小的油燈。
供桌的後面就是神龕所在,蛛網塵封,神像已倒塌,根本就看不出供奉的是什麼神祗。
雷鳳並沒有理會那許多,目光卻落供桌之上。
油燈之下赫然壓著一張白紙。
在白紙之上好像寫著好一些字。
雷鳳站得那麼遠,當然看不清楚那些字。
這小子到底在幹什麼?
她嘟喃著舉步走過去,隨著她腳步的移動,“噗噗”的異聲四起,一支支蝙蝠,從樑上飛下,在殿中迴環飛舞!
這古剎蝙蝠之多實在出人意料。
雷鳳不由自主的心頭冒起一股寒意,可是她的腳步並沒有因此停下。
藝高人膽大!
她終於來到供桌之前,終於看清楚那張白紙之上的字,那些字龍飛鳳舞,非常的瀟灑。
她看在眼內,腦海裡不由浮現出蕭七瀟灑脫俗的那個形像來,然後她才看清楚那些字。
進後殿,在後殿相候!
“還要我進後殿,且看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她順手拿起那盞油燈,向後殿走去,當然也沒有忘記帶走蕭七留給她的那張字條。
由前殿到後殿必須經過一條小小的走廊。
那條走廊異常的幽暗,鋪滿了灰塵。
燈光照亮了走廊,“噗噗”聲又起,無數蝙蝠在廊內驚飛,從它們那種倉惶看來,似乎並非只為了畏光,就像很久已沒有受過這種驚嚇。
燈光也照亮了走廊地板上的那一行腳印。
雷鳳看在眼內,一顆心終於放下來。
這最低限度證明蕭七的確在內。
她掌燈綴績前行,走出了走廊,來到一個小院子之內。
那個小院子一樣雜草叢生,長几及膝,蕭瑟在晚風中,不同的,院中的幾盞長明石燈都已燃點起來。
雷鳳更放心,這一次她沒有再走進草叢之內,身形陡起,“一葦渡江”,連人帶燈,橫越草叢。
她的輕功也實在不錯,身形也非常穩定,凌空一掠,燈火居然沒有熄滅。
小院後,是一道迴廊。
那道迴廊也是破破爛爛,蛛網塵封。
燈光照耀下,迴廊的地板上也有一行腳印,雷鳳就像跟著那一行腳印向前走去。
走過了迴廊,終於來到了後殿。
那個後殿可以說是整個古剎,雷鳳行經的有完整的一個地方,朱漆雖然大都已剝落,但倒塌的部份並不多。
後殿內也有燈光外透。
雷鳳在殿外停下腳步,目光及處,並不見有人,本想大呼蕭七,但想想蕭七若是在殿內,這樣呼叫他總是有些不好,到口的說話又咽了回去。
他若是真的在殿內,該出來迎接我才是。
雷鳳一想到這裡,些微仍有些不快,終於脫口呼道:“蕭七!”
沒有回答,後殿內也並無任何動靜。
雷鳳既懊惱,又奇怪,舉步走進去。
一殿內四角都有一盞長明燈,都燃點起來,整個後殿都照得光亮。
殿內卻並沒有人,只是正中的一張圓桌之上放著一壺酒,兩支杯。
酒壺的下面,又壓著一張白紙,上面隱約有字。
這一次又不知要我到那裡去了!
雷鳳一看見那張字條,還未上前看清楚,心頭已動氣。
這一次她才是真的懊惱。
可是她仍然走前去,拿起壓在酒壺下那張字條。
,我去找一些下酒的東西,與你好好的聚一聚,立即就回,請候,請坐。
──蕭七。
字條上寫的就是這些。
雷鳳讀罷,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傻小子,這附近哪來的下酒東西,乾脆在這裡等我來嘛!”
她頓足暗罵,並沒有坐下,揹負雙手,繞著桌子轉兩圈,又將那張字條再讀了一遍,行既不是,坐也不是。
殿堂的周圍也是蛛網塵封,就只有那張桌子,那兩張椅子例外。
雷鳳下覺伸手將酒壺蓋打開來。
一陣陣酒香撲鼻,她雖然不多喝酒,但她的父親雷迅卻是有嗜杯中物,不好的絕不沾唇,找來的都是陳年佳釀。
耳濡目染,所以雷鳳對於酒質的好劣,多少也有些經驗。
她幾乎立即可以肯定,面前這一壺,乃是上好的陳年佳釀。
酒是好的,地方卻槽透了,這個傻小子真不知他有什麼話跟我說。
要是急,途中截下我就是了,現在還有時間去找下酒的東西呢?
雷鳳連連搖頭,眼前不覺又浮現出蕭七形像來。
這個傻小子,有時個真的有幾分傻氣。
她連隨笑了出來,心頭的懊惱,早已煙消雲散。
無意中抬頭一望,她卻又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後殿的樑上,一樣倒懸著無數蝙蝠。
真奇怪,這座天龍古剎怎麼如此多蝙蝠?傻小子約我到來這個地方,要談的不成就是跟這個地方有關?
她心中疑惑重重,不覺終於在一張椅子坐下。
那張椅子倒也堅直得很。
她坐著等著,不覺拿起了酒壺,斟了一小杯酒。
酒色碧綠,芬芳撲鼻。
雷鳳一面斟酒一面真,滿目疑惑。
這到底是什麼酒?怎麼這樣香,倒是從未嗅過的。
酒色這樣碧綠也實在罕有。
她不覺輕啜了一口,入口香醇美味,倒是她從來沒有嘗過的。
好酒,可不知那個傻小子那兒弄來,一會兒倒要問他一個清楚,好教買一瓶給爹爹他,才叫他高輿。
她心中盤算著,不覺將那杯酒喝光了。
這時候,夕陽已西沉,殘霞血一樣。
整個寺院就像是浴在血中,蒼涼而美麗,只是美麗得來總覺得妖異。
晚風漸急,滿院荒草“悉索”作響。
風也從門窗及殘缺之處吹進殿堂,燈火搖曳,燈影亦不住移動。
偶爾“噗”一聲,一支蝙蝠從樑上飛掠而下,飛出了殿堂之外。
那“噗”的一聲也震動了雷鳳的心絃,她雖然膽子很大,但坐著聽著,亦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若不是蕭七,絕對可以肯定,她早已離開。
蕭七就是有這種魔力,畢竟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天色逐漸暗下來,黑夜已快將降臨。
殿堂中的燈光卻相應顯得明亮了。
風吹也漸急,院中的荒草被吹得“悉悉索素”的不住響動,穿堂而入,燈影紛搖。
雷鳳久久未將杯放下,腦海中盡是蕭七形像。
多少日子了,但仍然那麼清晰,就好像方才見過他似的。
又一陣風吹進來,風中竟好像有腳步聲。
雷鳳竟然立即發覺,霍地回過頭去。
這剎那之間,那腳步聲竟然被一陣“噗噗”的異聲掩蓋。
雷鳳旋即看見了一大群蝙蝠向殿堂這邊飛過來。
“噗噗”聲中,那群蝙蝠很快就飛至。
殿堂內突然亦響起一陣陣“噗噗”之聲。
雷鳳不由自主循聲抬頭望上去,只見那棲息在殿堂樑上的蝙蝠全都飛起來。
“噗噗”聲正是蝙蝠振翼聲。
那些蝙蝠就在殿堂中迴環飛舞,卻也不知道是否知道雷鳳的存在,始終沒有近她周圍三尺之內。
這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景像。
雷鳳卻由心寒了出來,那些蝙蝠棲息在樑上倒不覺得怎樣,這下子完全飛起來,竟是那麼可怕。
那一支一支血紅色的眼睛,都好像在盯著雷鳳。
它們雖然沒有飛近去,但看來,她好像隨時都會飛撲在雷鳳身上。
雷鳳霍地站起身子,一支右手不覺按在刀柄上。
殿堂外那大群蝙蝠眨眼亦飛進來,那麼多蝙蝠飛舞在這麼小的地方,奇怪竟然沒有一對會撞在一起。
它們就好像久經訓練。
雷鳳按在刀柄的右手不覺已握緊,她現在已發覺事情有些不尋常。
那來這麼多蝙蝠!這座天龍古剎莫非有什麼問題?可是蕭七為什麼又要我在這裡等候他!
這莫非是一個陷阱?約我到來的莫非並不是蕭七他?嗯,也不無可能,必須小心!
雷鳳終於生出了這個念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很奇怪的尖嘯聲突然傳進來。
那些蝙蝠也不知是否因為這一聲嘯,突然都完全停止飛翔,一支又一支高飛,飛上了樑上,飛出了殿堂,只不過片刻,“噗噗”之聲已完全停止。
一個人即時出現在殿堂門外。
蒼蒼白髮,迎風飛舞,兩支眼珠,既似有神,又似無神,不是別人,就是“無翼蝙蝠”!
在雷鳳的眼中,那卻是茶寮的老闆。
她馬上發覺,目光一落,一怔道:“是你,老伯伯。”
無翼蝙蝠笑笑,道:“是我。”
雷鳳道:“你怎麼走來這裡?”
蝙蝠道:“我本來就住在這裡,不走來這裡走去哪裡?”
雷鳳一看堂外的天色,道:“這個時候已沒有什麼生意了,難怪你關上店子,可是那個店子不是比這裡更好?怎麼你下住在店子裡,反而住在這間破寺內?”
蝙蝠道:“因為那間店子並不是我的,我只是暫借它用一天。”
雷鳳道:“用一天?是店主人今天有事情走開叫你代他看一天的吧。”
蝙蝠強調道:“是用一天,不是看一天。”
一頓又說道:“不過,那間店子的那個店主也不會再回去了。”
道:“為什麼?”
蝙蝠道:“他已經死了,血肉現在相信已經被蝙蝠吸吃乾淨,只剩下骨頭。”
雷鳳打了一個寒噤,道:“什麼,那些蝙蝠會吸吃生人的血肉?”
蝙蝠道:“否則叫它們如何生存?”
雷鳳追問道:“那個店主怎會死的?”
蝙蝠忽然伸出了他那支手,抓在旁邊一條柱子之上,只聽“篤篤篤”一陣異響,他那支手的每一根手指都深插入那條柱子之內。
雷鳳看在眼內,心頭下禁一凜。
這老兒到底是什麼人?看他這一抓,話雖說那條木柱已經下大結實,沒有相當內功的造詣,還真做不出來。
看來這隻怕真的是一個圈套,我是上當了!
雷鳳此念方動,“勒勒勒”一陣亂響,那條木柱突然間四分五裂,硬被蝙蝠抓了老大的一塊出來。
蝙蝠那支手旋即一合,抓在他雙手之中那塊木便碎成了木屑,散落在地上。
雷鳳這時候已經完全肯定,蝙蝠確是一個內功高強,絕非普通一個老頭兒,她仍然沉得住氣,一聲也不發。
蝙蝠接一拍雙手,道:“那個店主就是像這塊木一樣骨骼盡碎,死在我雙手之下。”
雷鳳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蝙蝠!”
雷鳳輕叱道:“胡說!”
蝙蝠忽然嘆了一口氣,道:“為什麼我說假話,那麼多的人相信。說真話,反而就沒有人相信?”
雷鳳冷笑道:“蝙蝠也可以拿來做名字。”
蝙蝠道:“貓狗都有人拿來做名字。”
蝙蝠道:“貓狗都有人拿來做名字,蝙蝠為什麼不可以?”
雷鳳怔住。
蝙蝠接道:“事實上,我跟蝙蝠也沒有什麼不同。”
雷鳳道:“就拿你的身子來說,已不知比蝙蝠大多少倍。”
蝙蝠道:“體積的大小並不是蝙蝠的特徵。”
雷鳳道:“蝙蝠有什麼特徵?”
蝙蝠道:“它們雖然有眼睛,其實與瞎子無異,所以仍然能夠飛翔而不撞在東西上,只因為有一支靈活的耳朵。”
雷鳳冷笑道:“你也有一支很靈活的耳朵?”
蝙蝠道:“我有的,否則也不能到來這裡。”
雷鳳道:“你難道竟是一個瞎子?”
蝙蝠點頭。
雷鳳冷笑道:“我看你那一雙眼睛並沒有什麼問題。”
蝙蝠抬起左手,往左眼上一按,“吱”一聲,那支左眼就從眼眶中彈出來。
他左手迅速一翻,正好將那支左眼接在手中,平託在掌心之上,道:“你看我的眼睛到底有沒有問題?”
雷鳳只聽得毛骨悚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支眼睛幽然閃爍著慘綠色的異光,雖然是託在蝙蝠的左掌中,已離開他的眼眶,仍殊一像蘊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活力,在盯著雷鳳。
雷鳳只給盯得由心底寒了出來。
蝙蝠手託著那個眼珠,幽然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雖然看不見,幸好我還有一雙很靈敏,很尖銳,蝙蝠一樣的耳朵。”
“你……”雷鳳只說出一個字,下面的說話又接不上來。
蝙蝠道:“風聲,雨聲,水流聲,蟲鳴聲,甚至花卉開放時發出的響聲,大自然一切的聲音我全都聽得非常清楚,所以我雖然沒有眼睛,活得比有眼睛的人還要有意思。”
雷鳳呆呆的聽著。
蝙蝠接道:“有眼睛的人,因為可以看,所以很少利用他的耳朵去聽。有些人,耳朵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廢物。”
雷鳳沒有作聲。
蝙蝠又道:“任何東西都是一樣的,越少用,逐漸就退化。”
雷鳳突然冷笑道:“我閉上眼睛,也一樣可以聽到很多聲音。”
蝙蝠道:“你能夠聽到什麼?”
雷鳳道:“你所能夠聽到的我都能夠聽到。”
蝙蝠笑笑道:“是麼,那你下妨閉上眼睛,就試試能否聽到這殿堂的樑上,有一對蝙蝠正在交配。”
雷鳳的臉頰不由一紅。
蝙蝠接道:“還有,東面的牆壁內,有一支老鼠正在打洞,我身後的草叢中,有一條母蛇正將蛋生下來。”
雷鳳只聽得眼睛直眨。
她並沒有閉上眼睛去聽,卻叱道:“你在胡說什麼,這些聲音也會聽得到的?”
蝙蝠道:“只要有聲音發出來就應該會聽到。”
雷鳳不能不承認這實在是有些道理。
蝙蝠道:“你當然聽不到的,因為你並沒有一雙蝙蝠一樣的耳朵。”
雷鳳閉著嘴巴。
蝙蝠連隨又嘆了一口氣,道:“可惜我的耳朵雖然如此敏銳,卻不能夠憑聽覺聽得出來你的容貌有多麼美麗,身材有多麼窈窕。”
這剎那,雷鳳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種感覺。
這個人莫非是一個瘋子?
蝙蝠輕輕的搓搓雙手,搓去沾在手上的木屑,接道:“幸好我還有一雙很靈巧、很敏銳的手,所以你到底有多麼美麗,多麼窈窕,我雖然眼看不見,耳聽不到,一雙手仍然可以觸摸得到的。”
雷鳳脫口叱道:“你敢!”
蝙蝠道:“天下間相信還沒有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雷鳳道:“你大概還未知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蝙蝠笑笑道:“鎮遠鏢局的女鏢師雷大小姐,武功得自鎮遠雙英的真傳,一把刀走遍江湖,未逢敵手,關於這些我已經不知聽人說過多少次。”
雷鳳道:“那你還敢動我的腦筋。”
蝙蝠道:“到現在為止,天下間還沒有一個我不敢動的人。”
雷鳳冷笑道:“你這個瞎子倒是自負得很。”
蝙蝠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一生之中最不高興的,就是別人瞧不起我是一個瞎子。”
雷鳳道:“你既然瞧不起人,那麼又怎能怪別人瞧不起你。”
蝙蝠道:“好尖的一張嘴!”
雷鳳連隨叱喝道:“趕快讓開路,否則莫怪我刀下無情。”
蝙蝠“哦”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雷鳳叱道:“滾開!”
蝙蝠道:“聽說你在刀上的造詣已經有你父親的八分了。”
雷鳳道:“有沒有與你何干?”
蝙蝠道:“的確無干,想金刀雷迅我也不放在心上,你才得他八分的本領,哈,這你說,對於現在這件事,有什麼影響?”
雷鳳道:“現在這件事?什麼事?”
蝙蝠道:“首先我得將你留在這天龍古剎。”
雷鳳冷笑一聲,道:“憑你?”
蝙蝠道:“已經太足夠了。”
雷鳳道:“你縱然真的有本領將我留下來,不出半天,鎮遠鏢局的人就會走到來。”
蝙蝠道:“哦?”
雷鳳道:“鏢局的人見我久久不回,一定會到來這裡找我。你莫要忘記,他們都是老江湖。”
蝙蝠道:“你說那兩個使日月鉤與大環刀的?”
雷鳳冷笑作應。
蝙蝠忽然一笑,道:“若是他們,我以為你最好就不要希望讓他們找到來。”
雷鳳道:“你害怕了?”
蝙蝠道:“好像你這樣年輕的女孩子,這就要跟他們一齊去黃泉地府,實在是很可惜的一回事。”
雷鳳一怔,道:“什麼?”
蝙蝠道:“你真的不明白?”
雷鳳道:“你是說,他們都已經死亡。”
蝙蝠道:“所以他們現在找到來,對你並不是一件好事。”
雷鳳追問道:“他們怎會死的,是你下的手?”
蝙蝠頷首,道:“正是。”
雷鳳再追問:“為什麼?”
蝙蝠道:“因為他們若不死,久候你不歸,一定會到來找尋,若找你不到,一定會通知雷迅、韓生他們,這些人我雖然都不放進眼內,但沒有麻煩總比較有麻煩的好,是不是?”
雷鳳聽到這裡,面色忽然一變,道:“你意思是說他們全都給你殺掉了?”
蝙蝠道:“一個也下剩,包括你那丫環在內。”
他輕嘆一聲,道:“秋菊無疑也一定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但是在現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卻又不能下辣手摧花。”
雷鳳狠狠的盯著蝙蝠,正想說什麼,蝙蝠的話又接上,道:“我雖然是看不見,但聽她的聲音,已可以想像,她絕不會醜怪。”
他忽然又笑一笑,道:“由聲音也可以聽得出一個人長得是否好看的,例外當然也有,一個聲音動聽的女孩子,相貌也許極其醜陋,但這種例外其實不多,在我的經驗,最低限度就是這樣。”
雷鳳盯著他,倏的一聲冷笑,道:“你真的將他們完全都殺掉?”
蝙蝠道:“也許我應該請你到茶寮那邊看看我說的是否事實。”
雷鳳道:“我這就看看。”說著一步跨出去,蝙蝠的面色即時一沉,道:“站在那裡不要動!”
雷鳳道:“你管得了。”第一步跨出。
蝙蝠突然一笑道:“你若是再走半步,那些蝙蝠就全都要撲到你身上了。”
語聲未已,殿堂內又響起了一陣陣“噗噗”的聲響。
雷鳳不由自主循聲抬頭望去,但只見那些蝙蝠紛紛撲翼,果然就一副要撲下的樣子。
這些蝙蝠真的會吸血?
雷鳳打了一個寒噤,態度卻仍然是那麼倔強,厲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蝙蝠又笑了起來,道:“到底我想怎樣,很快你就會明白了。”
雷鳳忽然省起了那封信與那張字條,那剎那之間,她生出了一種感覺,就好像有兩條毒蛇竄進懷中一樣。
她急忙將信與字條從懷中取出,喝問道:“這些都是假的了。”
蝙蝠左掌條的一拋,拋起了託在左掌之上那顆眼珠子,拇食中三指旋即鳥嘴一樣啄出,正好將那顆眼珠捏在拇食中三指之間,然後將之向著雷鳳。
那雙眼珠燈光下晶瑩發亮,就像在打量著雷鳳手中那封信與那張字條,然後轉打量雷鳳的美麗容顏。
雷鳳只覺得心頭陣陣發寒,捏著信紙字條的那支手也微微起了顫抖。
蝙蝠的面上旋即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近乎呻吟的說道:“你將我給你的信、的字條,都藏在懷中?”
雷鳳一張臉立時紅了起來,立即將那封信與那張字條丟下。
蝙蝠半側著腦袋,好像在傾聽雷鳳的動作,忽然笑起來。
笑得更怪異,充滿了淫邪的意味。
雷鳳臉更紅,怒叱道:“為什麼你要將我騙來這裡?”
蝙蝠道:“因為這裡是蝙蝠的巢穴。”
雷鳳道:“你……”一時間,她也想不出該說什麼,抬頭只看見無數蝙蝠,一支支都彷佛要擇人而噬,那顆心不由更寒。
蝙蝠道:“在這裡,你可以得到前所未有過的享受。”
雷鳳道:“你要將我留在這裡,只怕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
蝙蝠笑笑道:“若說到武功,你無疑是比張半湖、陶九城還勝一籌,但我殺陶九城、張半湖都是輕而易舉。”
雷鳳冷笑道:“你若是以為我這個人貪生怕死可就錯了。”
蝙幅道:“我知道你性子很烈,不過我卻也無意殺你,否則根本就沒有必要將你誘來這裡。”
他放軟了聲音,接道:“你有所不知,我實在不願意你受到任何的損傷。”
說著他又將手中那支眼珠向著雷鳳上下移動了一遍。
雷鳳立時又生出種被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的感覺。
那種感覺卻是那麼的怪異。一種赤裸裸的感覺旋即襲上了她的心頭,她感覺身上的衣服就好像已經被一件件的脫下,整個身子都赤裸裸的呈現在蝙蝠的面前。
她也不知為什麼竟然有這種感覺,下意識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一張臉不禁羞紅。
蝙蝠彷佛都看在眼內,道:“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就像一件名貴的美玉,一有了損傷瑕疵,價值就會大打折扣了。”
雷鳳冷笑道:“你胡說什麼?”
蝙蝠道:“這並非胡說,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其實不練武功更好,因為一練武功,肌肉就會變得堅實,沒有那麼柔軟,那麼動人了。”
一頓卻又道:“不過堅實也有堅實的好處。”
雷鳳道:“少廢話!”
蝙蝠仍然道:“一塊美玉當然是沒有人將它弄碎的,就是瞎子也不會,除非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塊美玉,只當做一塊石頭。”
雷鳳盯著蝙蝠忽然道:“你的膽子也當真不小,竟然敢冒充蕭七。”
蝙蝠微喟道:“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我知道,除了假藉蕭七的名義,很難誘你一個人進入這座天龍古剎。”
雷鳳道:“就不怕蕭七?”
蝙蝠道:“蕭七雖然是名滿大江南北,我還不放在心上,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
雷鳳怒道:“你這個瞎子我看就不是好東西。”
蝙蝠沉下臉,但忽然又笑起來,道:“你現在只管罵我,不過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那就是你現在罵得越兇,一會就越後悔。”
雷鳳不答,“嗆啷”拔刀出鞘!
蝙蝠道:“還動刀子,你這個女娃兒好大的膽子。”
雷鳳冷笑作應,一振腕,但要衝前,那剎那,蝙蝠突然又發出一聲尖嘯。
所有的蝙蝠應聲振翼,“噗噗”聲響中,一齊飛起來。
那些蝙蝠半空中盤旋一圈,竟一齊向雷鳳撲下!
雷鳳大驚失色,手中刀急展,“嚓嚓”刀嘶聲中,七八支蝙蝠被她斬下。
鮮血激飛,奇臭撲鼻。
雷鳳在刀上的造詣也算很不錯的了,否則憑她一個女孩子,要在江湖上立足談何容易!
那些蝙蝠卻並未因此退縮,飛蝗般向雷鳳撲下!
那剎那之間,雷鳳的眼前盡是一片黑色,那是一片黑色當然不是靜止的,水母般不住變化,迎頭罩下!
雷鳳利刀上下飛舞,護住了全身上下。
那些蝙蝠吸人的血,吃人的肉!
雷鳳並沒有忘記蝙蝠這句說話,也就因為這句說話,她不能不竭力阻止那些蝙蝠撲在自己的身上。
刀光飛閃中,一支又一支蝙蝠濺血落在地上!
雷鳳嬌聲叱喝,揮刀更急。
也許就因為她的聲音太嬌,那些蝙蝠並沒有被她喝退,她揮刀雖急,但始終不免有些空隙現出來。
一支蝙蝠迅速從空隙中飛入,飛撲在她的身上。
軟軟的,溼溼的蝙蝠伏在身上,沒有人想到那是什麼滋味。
雷鳳卻由心寒了出來,那剎那之間,她忽然感覺蝙蝠伏下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它們要吸吃我的血肉!
雷鳳心頭大駭;心一亂,手亦為之大亂,刀上露出的空隙更大,飛進來撲在她身上的蝙蝠也就更多!
一支蝙蝠更正撲在雷鳳的面頰上!
那剎那,雷鳳只覺得混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脫口驚呼。
她立即抬起左手拂去。
那支蝙蝠“拍”的被她拂落,可是這一來,她的刀勢更大受影響,飛進來的蝙蝠更多了!
雷鳳已擋不勝擋,連封擋的心,那剎那,她也已沒有。
也只是片刻,她的身上已伏滿了蝙蝠。
雷鳳有生以來,何嘗有過這麼可怕的經驗,她驚呼,尖叫,一張臉已變得死白!
她驚呼尖叫著向殿堂門外衝去。
才衝出三步,腳下猛覺得一軟,整個人突然向下疾沉了下去。
她站立的地面,足有丈多兩丈丁方的一塊突然向下陷了下去,露出了下面一個大洞!
雷鳳直往那個大洞墮下!
她耳中聽到了蝙蝠的笑聲,笑得是那麼得意。
這笑聲一剎那變得是那麼的遙遠。
雷鳳驚呼尖叫不絕!
蝙蝠都聽在耳內,他只是在笑,怪笑。
那怪笑聲突然一頓,他雙臂一振,又發出了一聲尖銳刺耳的嘯聲?
尖嘯聲一響,那些蝙蝠就好像受了很大的驚嚇也似地,四面八方的一齊向外飛去!
飛出了殿堂之外。
蝙蝠的左手旋即一按,將捏在拇食中三指中那顆眼珠按回眼瞎之內,然後他的身形就飛了起來,闊大得出奇的那雙袖子一展,蝙蝠的傘翼般齊張,他整個人就好像變成了一支大蝙蝠也似。
他繞著殿堂疾轉了一圈,“呼”地一聲,從殿門飛了出去!
即時轟轟發發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殿堂便倒塌下來。
塵土飛揚中,那個殿堂迅速變成了一堆瓦礫。
蝙蝠並沒有走遠,就置身院子荒草叢中。
他看著那個殿堂倒塌,忽然又笑了起來,怪笑道:“這一來所有的線索完全斷絕,縱然是蕭七立即到來,也無從查究的了。”
怪笑聲不絕,他緩緩舉起腳步,向院外走去,消失在頹垣斷壁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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