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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躲在暗處的人道:“怎麼搞的?神秘人還沒出現?”

    另一位回答:“趙瞎子呢?”

    “也沒看到。”

    “情況如何?”

    先前那人沉靜一下,道:“柳陰直已死,但還可支持半個更次左右。”

    他又補充:“如果神秘人不再出現的話。”

    另外一人問:“有無老烏龜蹤跡?”

    “沒有,不過看四處不時有爆炸火花升起,他似乎還在埋頭苦幹。”

    “現在幾更天了?”

    “大約四更天。”

    那人沉默一陣,道:“也許浣花他們即將趕來,再一陣子若沒有神秘人和趙瞎子蹤跡,我們就去找公西鐵劍。”

    “哪兒找?他被嚇得躲到現在還沒出來。”

    “等等看再説。”

    公西鐵劍已憋了將近一個更次,並無聽聞神秘人消息傳來,而本門弟子似乎已掌握大局,掂掂心裏,覺得出去也無妨,碰上神秘人時再逃也還來得及。

    而趙瞎子似乎等得更急了,只要鐵劍門有笑聲傳來,他心中就逼緊一分,也許在擔心自身生命又險一分——

    鐵劍門勝利之時,也就是他喪命一刻,他當然急。

    他道:“公西門主,你不出去看看?”

    公西鐵劍反問:“你也想出去?”

    “有一點。”

    公西鐵劍冷笑:“你該不會想逃吧?”

    趙瞎子戲謔道:“我逃了,恐怕你就得跪在人家面前求饒了。”

    公西鐵劍瞪目叫道:“我可以奪下你這口水晶變。”

    趙瞎子很大方地將盒子推向他冷道:“你隨時可以拿去,只要你不怕被溶化的話。”

    這正説到公西鐵劍的隱憂,他擔心的也是這個,否則他又何必如此容忍趙瞎子?

    他重重哼了一聲,不再説話,已掠出屋外。

    趙瞎子冷森一笑,點出枴杖,先點左邊,再點前方,然後輕輕點向右邊,覺得無什障礙,方自跨出艱澀的步伐。

    趙瞎子一步出庭院,逢人便以水晶變照之,雖雙方都有被照瞎而溶化,但以鐵劍門為多。

    他似想開出一條血路而逃逸。

    暗處的人又説話了:“趙瞎子已出來!”

    “在哪?多遠?”

    “左邊庭院,約五十丈,他一直使用水晶變開路,大概想逃吧?”

    “他想逃?”

    “有這可能!一直朝城牆缺口逼近。”

    沉默一下,一人道:“你注意他的水晶變,看看是否與風向有關?”

    又沉默一陣,那人才恍然狀地説:“媽的!真的有關係!順風的被照瞎就被溶化,逆風的並不會溶化,看樣子真是毒藥作怪了。”停一停:“人羣已不敢再靠近他,包括公西鐵劍。”

    “能找條隱密路線靠近他嗎?”

    “你想幹什麼?”

    “搶水晶變。”

    那人似乎很感興趣,不久道:“只要潛過兩弄廂房,就可逼近到十丈左右。”

    “很好,待會兒我攻擊,你搶水晶變。”

    “沒問題。”

    “別太大意,他莫測高深。”

    “我省得。”

    趙瞎子仍在走,靜靜地走着,一拐拐地走着,那口盒子,那步伐,説不出詭譎與恐怖。

    沒人敢靠近,他走一步,人退一步,很自然而有秩序。

    似乎他的出現已搶盡所有人的風頭,連在殺伐喊叫聲都為之一竭,都往他身上投以驚悸眼神。

    他仍在走,一步步而慢慢地走着,偶爾也會用翻白全無瞳孔的眼睛看人。

    枴杖,重重敲在地上,也敲進眾人心坎。

    驀地——

    一道快如流星般黑影已射向趙瞎子,啪啪啪地閃出七八尊人影,快得令人頭昏目眩。

    他竟然不怕水晶變地往趙瞎子射去。

    人影掠過,才聽到他狂笑之聲音,很熟,正是神秘主人的笑聲。

    趙瞎子方自察覺,想出手攔敵已是不及,咔地,水晶變已被拍落,他只得雙掌齊往來人封去。

    砰地巨響,兩人各自倒退,此時又射出一條黑影,朝水晶變抓去,翻個身,已落在主人身邊,想説話,主人卻伸手要他立在一邊。

    如此突變,不但眾人驚訝,連公西鐵劍都不敢相信,這一切還不夠他去想,趙瞎子和神秘人又自出手。

    只見兩道光芒在空中對撞,啪啪有如放鞭炮般又自分開。

    公西鐵劍大駭道:“趙瞎子你會武功?!”

    見到趙瞎子如此出招,那種身手,簡直讓他嚇破膽。

    趙瞎子狂笑不已,笑聲懾人,聞之則血氣翻騰不已。

    神秘人默然立着,不久輕聲道:“你不是趙瞎子。”

    趙瞎子回答:“你也不是神秘人。”

    神秘人道:“我不是神秘人,因為你就是神秘人。”

    趙瞎子狂笑不已:“你以為呢?”

    “我不但知道你是神秘人,而且也知道你是誰!”

    “哈哈……我是誰你管不着!今天我要你們全死在此!哈哈……”

    他已瘋狂出手,逢人就砸。

    神秘人一急,向那名黑衣人叫道:“君回,快!水晶變!”

    黑衣人馬上遞過盒子,神秘人接過手,大喝:“讓開——”

    紅光乍見,他已撲向趙瞎子。

    趙瞎子似乎甚忌畏紅光,登時避往暗處,然而神秘人窮追不捨,逼得他怒得哇哇叫,不得已只好往後退去,再逼,他已受不了。

    他吼道:“李小小,咱們這筆帳以後算——”

    話聲一落,他已閃出城牆,掠向北方。

    神秘人仍不放過,登時追出城牆,黑衣人見狀亦不敢怠慢,疾追不捨。

    大敵已去,公西鐵劍也不想揣測他們是誰,先將來敵殲滅為是,登時下令反攻,霎時雙方再度交鋒,殺聲震天,斷臂殘肢撒滿各處,慘不忍睹。

    突地高樓已出現一人,他在吹法螺,嗚嗚叫聲傳遍各處,看他將禿之頭顱,就知道是孟烏龜。

    吹完幾響,他才大叫:“公西老賊你完啦!大軍到啦——”

    話聲未落,城牆上已翻下七八條人影,正是浣花領導而至的霸王莊人手和紅葉莊人馬。

    合計有左侯爺、雲湘君、左晏安、武天相、洛英紅、左瑗安,還有牛頭,以及其他劫後餘生之眾人。

    如此一來,公西鐵劍可就落了下風,而且情況還不十分理想。

    左晏安一到場,大罵公西鐵劍,已朝他罩去,似想將他一刀手刃,出手盡是拼命招數。

    左金槍和雲夫人纏住王刀,雙方保持平手,各有輸贏。

    洛英紅則對上了楚霸王,他恨他曾經謀害紅葉莊高手(事實另有其人),是以出手並不留情,反觀楚霸王卻被困於親情與道義之間,出起手來難免礙手礙腳,頓走下風。

    武天相和左瑗安共同對付楚天觀,還有牛頭也加一角,殺得難分難解,楚天觀的心靈和他爹一樣,動手一搏都憂心忡忡。

    公西綠竹本是最難纏角色之一,但他大意被柳陰直印了幾掌,受傷頗重,能在人羣中周旋以殘喘已是萬幸,根本無力再反擊了。

    浣花並未參戰,她急着找小小君及路掛斗,可惜連個人影也見不着,芳心怔仲之際,始發現孟烏龜在樓閣上玩法螺,已急着往他奔去。

    登上樓閣,她急問:“小小君呢?”

    孟烏龜瀟灑道:“沒看到。”

    “你沒看到人?那他來過沒有?”

    “來過,又走了。”

    “他去了哪裏?”

    “北方。”

    “是追人?”

    “嗯!”

    浣花急着想追下去,卻被孟烏龜叫住。

    孟烏龜笑道:“你別急,神秘人的武功厲害得很,出不了差錯的!”

    浣花聞言心頭更急,叫道:“你既然知道神秘人武功厲害,你為何不追下去?”

    孟烏龜頓悟,道:“哦,我忘了説明白,神秘人就是李歪歪,我……”

    “你胡扯什麼?神秘人怎會是小小君?”

    孟烏龜急道:“你聽我解釋清楚嘛!”他解釋:“神秘人有兩個,一個是小小君化裝的,你可知道他有多厲害?只一招就撂倒公西鐵劍和王刀、楚霸王。”他食指伸起,加強語氣叫道;“只一招,懂嗎?只一招!今天我算大開眼界,真不可思議……”

    他還想講,被浣花截斷,浣花急道:“我是問你後來如何了?你説快點好不好?”

    孟烏龜得意道:“後來更精彩,趙瞎子突然變成會武功,小小君和路掛斗合力搶下水晶變,用以逼退趙瞎子,他們是追趙瞎子而去的。”

    浣花道:“趙瞎子就是神秘人?”

    孟烏龜道:“我想是如此,只是他並沒承認。”

    “那他也有可能是蕭月沉了?”

    孟烏龜搔頭苦笑:“也許吧!等李歪歪回來,大概就能明白。”

    浣花急道:“你還等?你可知道蕭月沉那身武功?”她急叫:“小小君一定凶多吉少了!”

    她又往北方掠去。

    “喂喂喂!”孟烏龜追上,叫道:“大姑娘你想去哪?找李歪歪?”

    浣花沒回答,兀自奔馳而去。

    孟烏龜又道:“浣花小公主你也不想想李歪歪那身輕功有多高?你追?要追什麼?北方那麼大,説不定你追至番邦,長白山也追不着一個毛毛來!”

    浣花這才想到欲追無人,急得在原地打轉,急叫:“孟大叔你快想法子嘛!人家急都急死了。”

    孟烏龜道:“沒什麼好急的,有了水晶變,趙瞎子奈何不了他。”

    浣花擔心道:“要是他施詭計呢?小小君他看不見啊!”

    孟烏龜驟然覺醒,道:“追去也好,只是他們輕功實在太高了……”

    浣花道:“只要有目標,一定可以追上的。”

    “我知道,我正在想他們會去哪裏?北方?北方有何重要地方?……”

    浣花道:“趕快想好不好?遲了恐怕他會危險。”

    “好吧!”

    兩人已往北城掠去。

    方奔至牆下,孟烏龜突地止步,得意拍手叫道:“我想到了!”

    浣花怔了一下,道:“你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孟烏龜搖頭:“不是。”

    “那你還停下來?”

    孟烏龜得意笑道:“我是想到如何追上他們了!”他又道:“只要找到楚霸王那匹烏駒,保證一切沒問題。黑夜追逐,本就是烏駒的本領之一。”

    浣花無奈道:“算了吧!烏駒通靈,除了楚霸王,想騎它的人天下還找不出三個。”

    孟烏龜得意道:“可惜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對那匹馬,我還花過不少功夫呢!”

    昂起頭,他也嘯出譁然脆哨聲,在殺伐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笑道:“只要烏駒在此,它馬上會趕來。”

    果然不錯,嘯音未落,一匹馬已在疾風中急奔而至。

    孟烏龜急道:“快上馬,跨蹬!”

    兩人疾掠馬背,配合馬匹速度,直衝城牆缺口,唏然輕響,馬匹竟然飛過將近二十丈寬之護城湖,竄入林中,飛奔而去。

    果然是天下第一寶馬。

    小小君直追趙瞎子不放,看似追逐,趙瞎子似有目標而奔。

    掠過桐柏山、千江嶺、牧牛山、無回峯,兩人仍未作任何接觸,兀自追趕奔馳。

    趙瞎子功夫了得,但輕功方面仍稍遜一籌,經過一個更次奔馳,距離已拉近不到三丈。

    小小君突地發話:“蕭月沉,你別跑了!”

    驀然趙瞎子聞言已止步,稍帶氣喘地往小小君望去,小小君亦停在其身前一丈左右。

    趙瞎子奸狡笑道:“你認為我是蕭月沉?”

    小小君點頭道:“天底下除了蕭月沉,我還想不出來有誰的武功如此霸道。”

    “你也不差,一招迫退公西鐵劍他們三人。”

    “那是僥倖。”

    趙瞎子眼珠翻翻白球,冷笑道:“蕭月沉的武功不是被你廢了?”

    “可惜你練了九幽真經。”小小君道:“我沒想到九幽真經竟能將廢棄武功復原,這是我的疏忽。”

    “你怎知九幽真經有此能耐?”

    “從公西鐵劍身上得來。”

    趙瞎子恨道:“死老賊!我就知道問題一定出在他身上。”

    “你承認了?”

    趙瞎子沒回答,只是冷酷而陰狡地笑。

    小小君滿意一笑,道:“難怪柳陰直在你淫威下,如此服服貼貼。”

    他是指上回柳陰直和趙瞎子一同進入古屋,出來以後竟向他下跪一事。

    趙瞎子道:“你認為當時動手的是我?”

    小小君道:“這理由很簡單,你不該殺死所有手下,欲蓋彌彰。”

    趙瞎子又冷笑,“你果然眼盲心不盲。”他又問:“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還知道你有替身在演戲,可惜那替身死在柳陰直手上。”

    “你是何時猜出?”趙瞎子詫異。

    小小君笑道:“當我和柳陰直暗算你時,後來我追上替身任變,當我認出他是假的時,你出現了。”

    趙瞎子道:“那你也只能認為我是神秘主人,怎麼又懷疑趙瞎子?”

    小小君笑道:“你留下最後一句送我的話。”

    “趙瞎子已被我救走?!”趙瞎子不解道:“問題就出在這句話上面?”

    “不錯。”小小君道:“當時很明顯,趙瞎子已被救走,你不説,我也猜得出,然而你卻裝出很得意説出那句話。”他重複:“送你一樁秘密,趙瞎子我救走了,我要那口盒子。”

    他解釋:“這並不是秘密,你又何必加‘秘密’兩字?而你一直強調趙瞎子是被你救走,你也強調他是為了盒子。”他又道:“本來人人都揣測得出救或抓趙瞎子都是為了那口水晶變,你不説,我也明白,你卻強調它,只有一種心理。”

    他用一種很平靜的口吻説:“作賊心虛,偷了東西卻在人未覺之際一直説你沒偷,你救人本是常事,你卻一直強調,我想只要稍有經驗者,都能察覺出來。”

    趙瞎子不説話了,只能以冷笑來掩飾他的“幼稚”,連這種最基本平常的心理狀態都不能把持,還自以為了不起而沾沾自喜。

    他冷道:“當時你就以為我是趙瞎子?”

    “那是以後的事。”小小君道:“等到柳陰直臣服於你以後,我才將事情仔細想一遍,到現在我才想通,包括上次在天涼山,你本有很好的機會殺害於我,你卻放棄了。”

    當時小小君被公西鐵劍等人殺成重傷,雖是袁小鳳救了他,但若趙瞎子或神秘人再回來,小小君非死不可。(詳細情況請閲前面)

    小小君道:“原來你受了申前輩掌傷,不得不走,以趙瞎子身份出現,只不過你還要演給柳陰直看罷了。”

    趙瞎子陰沉笑道:“有時候我真嫉妒上蒼賦於你的智慧,連那種事你都想得出來?”

    小小君笑道:“可惜有件事我想不出來。”

    “哦?”趙瞎子深深拉長此聲,道:“你也有想不出來的事?”

    “有時候有人回答,要比自己想像來得好得多了。”

    “你以為我會回答你?”

    小小君笑道:“你是狂人,狂人往往不怕人知道他已用過的詭計,甚至於將要用的計謀。”

    趙瞎子聞言,反而有些得意,道:“你問吧!只要不太難,我就回答。”

    “有關七香長堤一事。”小小君道:“你本來很堅決要毀了鐵劍門,你卻沒做。”

    趙瞎子聞言哈哈大笑,道:“你真想知道?”

    小小君道:“嗯!事實上炸藥並沒拆除。”

    趙瞎子陰笑不已,不久解釋道:“炸藥是有,不過我目標已轉向柳陰直罷了。”

    小小君不解:“他不是臣服你了?”

    趙瞎子道:“我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消滅所有力量,當然也包括柳陰直在內。”

    “所以你覺得消滅公西鐵劍要比柳陰直來得困難時,倒不如先消滅柳陰直?”

    “沒錯,炸藥不一定能炸死那些高手!”趙瞎子奸笑:“何況我還要留一些人來對付你。”

    “就像今晚一般?”

    趙瞎子更是得意:“也沒錯,我知道柳陰直攻擊一事必定會落入你耳中,我在等你。”

    小小君道:“順便找機會連公西鐵劍也殺了?”

    趙瞎子冷笑:“沒想到你卻扮成我,還將城門炸個大缺口,又逼退公西鐵劍,使我功敗垂成。”

    小小君輕笑,不久道:“我真佩服你,為了水晶變,寧可弄成這副模樣?”

    “可惜卻仍瞞不過你。”

    “你真的瞎了?”小小君道:“聽浣花説你曾經找她醫治無黑眼球的眼睛?”

    “你以為呢?”

    “你沒瞎,你只不過利用求醫來製造假像,以使你能再以神秘人出現而不為人知。”小小君道:“以前我一點不知你眼睛是否已瞎,現在想起來,原是那麼回事。”盯着趙瞎子,又道:“你眼珠只是罩上一層細細白色薄膜,以封去黑色部份,只要一拿下來立時又可恢復正常,本來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之事,只是你以水晶變護身,讓人家不敢靠近,再則水晶變實在也有此功能,也更讓人深信你已真瞎,而讓你長時間瞞騙。”

    趙瞎子冷笑:“你可別忘記了浣花曾經替我詳細檢察?”當時浣花並沒“詳細”檢察。

    小小君笑道:“以你刻意偽裝,再加上浣花當時急切心情,而且又在夜晚,想瞞人並不是一件困難事。”

    浣花是否詳細檢查對小小君來説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以“理”力“推”。

    “哈哈……”趙瞎子大笑,笑得甚僵,伸手往眼眸摘,登時摘下兩片薄如蟬翅之白色細圓膜片,道:“小小君,我實在很佩服你的心思,連這事也瞞不過你!”

    小小君笑道:“一竅通,竅竅通,現在我也明白你為何罩上細白膜片仍懼於水晶變紅光原因。”笑了笑:“白片有細如牛毛的孔,以讓你能透視,如此而已,你也無法在全瞎的情況下摸索,更甭談對敵了。”

    趙瞎子冷笑道:“現在我換上一副全瞎的膜片,你的水晶變馬上就失效了。”

    小小君笑道:“可惜在瞎子中,我實在比你高明得多了!”

    趙瞎子哪想到把小小君弄瞎還有這種麻煩事?——

    裝瞎,敵不過小小君,不裝瞎,又怕水晶變紅光。

    小小君道:“蕭月沉,這是你自食惡果,我瞎了,還能對付你,何嘗不是天意?”

    趙瞎子叫道:“我不是蕭月沉!蕭月沉早就被你逼去當和尚了,我不是!”

    小小君笑道:“你剛才都承認一切,現在又想狡賴?”

    趙瞎子陰狠道:“我只承認我是神秘人,我沒承認我是蕭月沉,這都是你胡謅瞎猜的!”

    小小君仍很自信道:“除了你蕭月沉,天下沒人練成‘凌空攝力’,你還有何證據説你不是蕭月沉?”

    趙瞎子突然狂恣大笑,道:“要證據還不簡單?蕭月沉一直留在你那座和尚廟,你去看看不就得了?”

    小小君見他如此狂妄,已有些動搖,道:“你當真不是蕭月沉?”

    “是與不是,對比之下就知。”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小小君甚有措手不及之感,要是此人不是蕭月沉,恐怕整個局面都將改觀,對的可能會變成錯的,這將是何其可怕之轉變?

    “你敢跟我去對實?”

    “有何不敢?”趙瞎子回答得十分肯定,卻露出奸譎詭笑。

    小小君驚愕不已,他明白,就算此人不是蕭月沉,也必定與他有莫大關係,只恨自己眼不能視,無法辨別真偽。

    他道:“我眼瞎看不到,如何分辨?”

    “你可以聽聲音啊!”

    “我聽你的聲音就很像。”

    趙瞎子仍奸笑:“可惜我不是蕭月沉。”

    往遠處望去,他已發現有人追蹤而至。

    他道:“這樣好了,山下有人追來,也許是你友路掛斗,請他一起去,不就得了?”

    小小君心想現在也只有如此,不管如何,也得先辨明此事再説。

    他道:“不論你是誰,你的一切令人髮指,我仍不會放過你的。”

    “一樣!”趙瞎子冷笑:“若非水晶變在你手中,而我又甩不脱你,老夫何須陪你走一遭?”他又道:“遲早我們還是要見真章,分個生死。”

    説話之際,人影已閃至,正是隨後追來的路掛斗。

    他氣喘如牛地説:“李歪歪你跑得真快……”抬頭乍見趙瞎子,怔然道:“趙瞎子?!你沒瞎?!”

    趙瞎子眨眨過於尖酸之眼睛,奸笑:“眼睛乃靈魂之窗,豈可輕言弄瞎?”

    路掛斗瞪他一眼,不再理會,轉向小小君,問道:“怎麼樣?他是不是蕭月沉?”

    小小君將經過大略説一遍。

    路掛斗罵道:“蕭月沉你別耍了!你明知無法擺脱我們,就想用計甩掉我們,你以為我不知道?否則你又何必往北逃?”

    小小君驚愕道:“這是北邊?什麼山?”

    路掛斗回答:“牧牛山無回峯,再轉一個小山頭就可以抵達天絕嶺。”

    小小君向趙瞎子:“原來你是有意引我來此?”

    趙瞎子冷笑:“沒錯,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是蕭月沉而已。”

    “你卻知道他住在天絕嶺?”

    “你不是説過我與他有密切關係?”趙瞎子奸笑:“我不否認這點。”

    小小君道:“看來要你現原形,還得走一趟天絕嶺不可了?”

    趙瞎子冷笑:“去不去隨你,老夫忙得很!”

    路掛斗叫道:“蕭月沉,你不必太囂張,待會兒你就知道死亡的滋味。”

    趙瞎子冷笑不已,突地他又往山峯北麓掠去。

    小小君乍覺,急道:“君回快追!”

    拉着路掛斗,電掣風馳地追過去。

    火拼將近兩個更次,因有左金槍一行介入,鐵劍門登時走向下風,時間一久,死傷已殆盡,只剩下公西鐵劍幾位高手頑強抗衡着。

    公西鐵劍怵目心驚,沒想到自己所創之鐵劍門會毀於一夕,然事實終究是事實,不得已之下,他已心生逃念,先保住性命再説。

    身隨心動,“碧綠斷魂掌”舞得淋漓盡致,密不透風當先一馬已劈左晏安胸前要害。

    左晏安曾吃過他的虧,當下不敢硬接,趕忙閃往左後方,借長槍之利,連刺七槍,以封敵人攻勢,再一個大喝,槍化五彩蓮花,虛實莫測,挾起一陣急促破空聲,罩住公西鐵劍全身。

    不知怎的,只見公西鐵劍一甩手、騰身、出掌、掛腿,竟不可思議地劈落左晏安手中金槍,一腳踹得他往後倒摔,藉此機會已掠後三丈,大喝:“快撤——”音未落,他已先溜為妙。

    楚霸王猶豫一下,亦無奈叫道:“天觀快退!”自己封出四槍,亦想找機會抽身。

    然而楚天觀在武天相和左瑗安以及牛頭狠拼下,已受傷多處,險象環生,想逃,恐非易事。

    楚霸王大驚,立時叫道:“王刀快救天觀!”

    話音剛落,王刀霎時刀走偏鋒,騰身而起,一個旋身,避開左金槍長槍,借力往空中一翻,恰巧掠向雲湘君左邊,雲湘君趁此刺出三劍,想將其剌死,然而王刀卻不閃不避,平常只有右手有刀,現在左手也露出短森森利刀,雙刀並用,不但封去雲湘君長劍,還輕而易舉地削落其髮釵,藉此空隙,他已衝向武天相。

    利刀再吞吐,哇地,武天相左肩已挨刀,登時不能使力,王刀動作迅速抓起楚天觀,已掠向高樓,準備逃竄。

    此時躺在地上的左晏安大吼不已:“別讓敵人逃了!快追——”

    牛頭第一個追下去,可惜他武功平平,光有一身熱血並無多大用處。

    就在此時,楚霸王忽聞公西綠竹叫聲,心想該過去看看,猛然逼退洛英紅,已奔向公西綠竹。

    然而黑暗中又傳出公西鐵劍叱喝聲:“天河你還不快走!他已重傷,不必管他!快走——”

    聲音之大,連公西綠竹都聽得見,他沒想到自己爺爺會丟下他不管,整個人已抖顫起來,也不知該如何拒敵,登時被刺兩槍於左腿右肩,倒卧於地,他沒感覺痛,只想流淚,痛哭一場。

    楚霸王見狀,知道救助已無益,而洛英紅又已纏上,這一疏忽,背面又被劃下三道長如筷之血溝,不走,可能性命不保,暗一咬牙,亦刺出數槍,藉著一絲空隙竄向樓閣,才和王刀等相偕逃離。

    洛英紅急追而上,可惜等他掠上高樓時,已不見人影。

    左金槍急道:“快!他們可能從秘道逃走了!快,曼安、湘君,快追下去。”

    他眼盲,只好要人帶路,雲湘君不敢怠慢,登時領著眾人奔向後院,竄入一座石造廳堂,正想開啓秘道時。

    “轟”地,秘道口已被炸燬,碎石、塵灰粉飛,還挾着濃濃火藥味。

    左金槍又急道:“快到出口攔劫!”

    數人已掠出城外,奔向小山另一頭,然而所謂秘道,當然是既方便又快捷,這一折騰,哪還能見着人家一絲半縷?連背影都瞧不見。

    一片黝黑長草搖晃,四面山區空空如也。他們是逃掉了。

    左金槍嘆道:“被溜了,想再找,恐非易事,唉!”

    這感傷多於仇怨之嘆息,很能顯示出他思念兒子之情。

    洛英紅見阻攔無望,道:“侯爺,不如回堡先料理妥當再另作打算,晏安仍在那裏。”

    雲湘君急道:“我們快回去,免得安兒有了失閃。”

    幾人匆匆又掠向堡內。

    戰事將息,除了後來左金槍所帶來之人手外,其他的若非躺下,就已逃竄——

    柳陰直已死,主人更不見人影,他們留下是為誰拼命?

    逃吧!——

    門主都逃了,留下我們這些小羅嘍又有何用?逃吧!

    小羅嘍亦知道別做“無謂之犧牲”,能保命,總是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公西鐵劍一開溜,戰事已平靜下來。

    左晏安傷得並不重,見左侯爺奔回,馬上迎過去,關切道:

    “義父,人走了?”

    左金槍回答:“他們走得很快。”

    左晏安恨道:“這羣惡人,真該叫他們早日伏誅才對!”

    洛英紅道:“別將此事太過掛於心上,堡內一切如何?”

    左晏安回答:“只捉到公西綠竹這小賊。”他往牆角指去。

    公西綠竹靜靜默坐,眼神一片渙散。

    洛英紅怔道:“他受了傷?”

    左晏安冷道:“我還想折了他的骨頭,想到他作威作福的樣子,我就有氣。”

    洛英紅嘆道:“我認為醫好他,將來或許能以他和公西鐵劍交換條件。”

    左金槍道:“如此甚好,有了他,也許公西鐵劍會有些顧忌。”

    左晏安叫道:“這小賊受傷,公西鐵劍連看都不看一眼,他會對他有顧忌?我看難如登天。”

    公西綠竹瞪向他,怒道:“我爺爺會再回來的!”

    左晏安調侃道:“回來?他遺棄了你,還會回來?就算回來也不是來救你!你只不過是個小雜種罷了。”

    他這句話多損人,公西綠竹雙目瞪得快噴出火來,他已暗中發誓,如果被他脱逃,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左晏安。

    已近五更,天將亮,幽黑戰場已颳起慘慘陰風,又不知多少孤魂在輕泣,聞之悚然。

    天絕嶺北側峻峭山峯上,坐落一廟,宛若架在雲端,從下往上望,幾與天際相接連,乘風弄月,最是佳處。

    晨夜中,仍可見廟宇透滲淡光,溶化於天際曉星間,靜默而安詳。

    有燈光,就有人,難道蕭月沉當真還在此?

    路掛斗怔道:“廟裏有燈,似乎有人。”

    小小君道:“別忘了我們在天目山還碰過隨時可燃滅的怪燈。”

    他意思世上無奇不有,此種事不足為奇。

    趙瞎子奔在前頭,見他倆停下步,亦隨之放慢,道:“問題馬上就能解決,明朗化,何又須在此多加猜測?”

    小小君笑道:“我是要想想,仔細地想。”

    趙瞎子道:“你怕我騙你?”

    “我不怕,因為我從來沒相信過你。”

    “你不相信,卻又跟來?”

    “我跟來就是因為我不相信。”小小君道:“相信了,又何必跟來?”

    趙瞎子不是味道,本以為自己佔了便宜,反而被人家奚落。

    乾咳幾聲,道:“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遲早還是要上去。”

    “我知道。”小小君道:“我在想,如果你騙我的話,可能會遭受些什麼?”

    趙瞎子奸笑:“沒你提起,我倒忘了,看來我也要想想如何倒打你一耙?”

    “你認為呢?”

    “我認為……”趙瞎子奸笑:“我認為不管我用任何詭計,我的第一目的就是甩脱你。”

    小小君輕笑:“你這次倒説了實話。”

    趙瞎子奸笑:“我發現,如果對你説假話,實在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比如説上次你留下那句話?”小小君是指上次他救走趙瞎子,又留下“趙瞎子我救走了”那句話。

    趙瞎子不否認:“我不能一錯再錯。”

    “你這次沒錯?”小小君神秘一笑。

    趙瞎子登時不敢接口,他可真怕了小小君,只要一句話不小心,馬上就穿幫了,心頭啥秘密也保不住。

    可惜不説話,也還是會有事的。

    小小羣神秘一笑,道:“你怎麼不説話了?”

    不等趙瞎子回答,他又道:“你是在考慮這句話是否出了毛病對不對?”

    “我不否認。”

    小小君輕輕一笑:“你為何要考慮?你要考慮,就表示你有了計劃,有了計劃才會出差錯。”他又笑道:“沒有計劃,根本就不會出差錯,對不對?”

    趙瞎子登時如被颳了一刀,其深至骨,只一句話,又錯了,又瀉了底,逼得他腸胃直收縮。

    小小君笑道:“其實你那句話並沒錯,錯在你不該停下來考慮那句話,你認為那句話可能出錯,也就告訴我,你心裏在想有可能計劃出了錯,而我只是想知道你有無計劃,並不想知道你的計劃出錯與否,不對嗎?”

    趙瞎子有些困窘,冷笑道:“可惜你並不知道我的計劃?”

    小小君道:“你不是説要甩掉我?”

    趙瞎子登時又不敢言,頻頻“中圈套”實在不是滋味。冷道:

    “你並不知道我計劃的過程。”

    小小君笑道:“這句話可讓你説對了,所以我才要猜。”

    路掛斗道:“猜出來沒有?猜不出來,乾脆別上去,免得上當。”

    小小君很為難,他知道想猜出趙瞎子的陰謀,恐非易事,但若不上去,到底他是不是蕭月沉,也無法得知,考慮再三,他決定冒險試試。

    他道:“趙瞎子,算你贏了,我要上去。”

    “你不怕我使詐?”

    “怕。”小小君道:“我還是要上去。”

    趙瞎子狐疑一陣,方道:“你真難侍候!”

    説着他已掠向山頂寺廟。

    小小君和路掛斗亦緊跟而上。

    廟不大,卻清雅,燈光閃閃,傳出陣陣木魚聲,有一和尚在誦經。

    趙瞎子往廟裏指去,道:“那不是蕭月沉是誰?”

    小小羣驚愕不已,向路掛斗,問;“你看清沒有?”

    路掛斗探頭,只見背影,道:“看不清。”

    趙瞎子道:“你叫他出來不就得了?”

    路掛斗立時往廟內叫道:“蕭月沉!你快出來!我們有事找你!”

    廟中和尚慢慢放下木椎,起身,慢慢走出廟外,高瘦身軀披著袈裟。

    路掛斗驚訝不已:“真是你?!蕭月沉?”

    蕭月沉深深施個佛禮,道:“小小君、路大俠,不知深夜造訪有何貴事?”

    小小君更是驚愕,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趙瞎子狂笑:“小小君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那你的計劃……不好!”小小君頓有所覺,大喝:“君回快閃!”

    他已打開水晶變朝蕭月沉攻去,其勢之快宛若突觸炸藥般,一無所覺就爆開了。

    路掛斗不明所以,已往廟內撞去。

    蕭月沉突然狂笑,十指齊張,宛若巨網從四面八方抓向小小君,一點也不將水晶變放在眼裏。

    小小君詫異不已,然而事情過於突然,只得硬撐,反手端起水晶變狠猛砸向蕭月沉左手,人往左處滾去。

    趙瞎子見狀,立時騰身出掌,其勢如虹,泰山奪頂般劈向小小君,那種霸道威力,足可抵擋黃河直瀉之湍流。

    小小君苦笑一陣,原地打轉,剎那如旋風般轉了起來,想以旋轉增加掌勁威力,已出掌直封趙瞎子。

    砰地,兩人倒竄,小小君整個人撞上廟牆,隆地,已撞了個大洞,人也撞進廟內。

    而此時之蕭月沉左手正被水晶盒子挾個正著,他正想甩去時,已然哀如豬叫地往後滾去,人一落地,水晶變便掉落地面,可以看見他的手指正在溶化,想必中了水晶變之毒。

    小小君聞聲不顧身軀受傷,追風地射出廟外,想奪回水晶變。

    然而他快,趙瞎子更快,他不但出手搶奪,還出掌劈向蕭月沉。

    情勢如電光石火,啪地,三人已糾纏一起,趙瞎子將蕭月沉掃向小小君,以阻止他的攻勢,伸手一抄已將水晶變奪回手中,而小小君去勢未竭,頂著蕭月沉再往前撞,可惜沒撞着趙瞎子,已往前滾了十餘丈,方自停下。

    趙瞎子並未停手,再次騰身“凌空攝力”已抓向小小君,端的是想置他於死地。

    小小君但見情況危急,不得已抓起身邊之蕭月沉往他頂去,藉此閃出七道人影逃向左側山林。

    啊地再次慘叫,蕭月沉整個心臟已被趙瞎子吸出,當場斃命,他意猶未盡,猛然轉身又撲向小小君。

    此時路掛斗突然大吼:“住手——不怕炸藥就衝過來!”

    他手中已抓著火把,以及幾束似像炸藥之圓型物體,面帶重重煞氣,宛若索命閻王。

    他這一吼,倒也將趙瞎子吼住,瞎子轉身,露出邪惡獰笑,一步步慢慢逼近他。

    “咭咭……路掛斗,我要撕碎你!”

    路掛斗面如猛豹獠牙,吼道:“再走一步,就炸爛你!”

    趙瞎子微微頓步,又一步步逼近,似乎未將炸藥放在眼裏,兇殘獰笑不已。

    小小君藉此喘口氣,亦掠向路掛斗身旁,抖出平常不露之寒露寶刃。

    見着寒露,趙瞎子目光一縮,似也有所顧忌,腳步為之放慢。

    雙方僵持,山風急嘯,冷而悽。

    驀然風中傳來陣陣“咔嗒”之聲,急如驟雨擊瓦牆。

    趙瞎子驀然咬牙,冷森道:“小小君,算你命大,老夫今夜暫且饒你一命!哈哈……”

    一陣狂笑,他已閃入暗林,溶於黑夜中。

    小小君此時才噓口氣,跪了下來,苦笑不已。

    路掛斗也差不多,方才憋住不留的汗,現也如泉水般直湧額頭,癱於地上。

    小小君問:“你真的有炸藥?”

    路掛斗尷尬一笑,晃着手中圓柱,道:“什麼炸藥?要是有,早就丟了!抹黑的蠟條罷了。”

    小小君嘆道:“就是你丟不出去,他才怕。”他苦笑:“好慘,差點送葬。”

    路掛斗嘆氣:“還好,蕭月沉比我們慘,肝腦塗地,外加一心臟。”

    小小君來不及休息,已急忙向蕭月沉屍體尋去,急道:“你快看看他是否真的是蕭月沉?”

    路掛斗亦不敢怠慢,欺身往屍體奔去。

    屍體已潰爛流化成烏黃血水,從左手漸漸擴散四處,腥味撲鼻。

    路掛斗接下小小君手中寒露寶刃,輕輕往蕭月沉臉上劃去,血液已滲出。

    他奇道:“沒帶人皮面具?!”

    小小君道:“也許是整過容,查查鼻子和眉毛及耳際。”

    路掛斗點燃蠟燭,仔細詳察,終於從眉毛邊角挑起細毛,方自笑道:“果然是偽裝的!他不是蕭月沉。”

    小小君輕嘆:“看來我們這個筋斗栽得不小。”

    路掛斗問:“這麼説,趙瞎子仍是蕭月沉本人了?”

    小小君點頭苦笑:“他只會耍我這個瞎子,可惜我猜出他有計劃,卻沒想到他早就安排永遠的替身,更沒想到他這次計劃是在搶水晶變。”

    路掛斗道:“我看他最終目的還是在殺你,你沒看到剛才那一刻?真他媽的變禽變獸呢。”

    “這是他的本性,不足為怪。”小小君苦笑:“我只是佩服他大費周章地騙我們來此,只想奪回水晶變。其實他只要使點詐,我可能就入彀了。”

    路掛斗道:“也許他十分顧忌你,才如此做,好吧,人都走了,你將如何計劃下一步行動。”

    小小君道:“等老烏龜來再説吧!”

    “他會來?你告訴過他?”

    小小君搖頭:“沒有,我覺得那匹馬一定是他弄來的。”他解釋:“天絕嶺崎嶇險峻無比,除了楚霸王那匹烏駒,恐怕其他馬匹無法攀登,楚霸王當然不會來,就只有老烏龜能騎了。”

    路掛斗立時有所悟,道:“而且此地除了他以外,也很少人會來,對不對?”

    他得意而笑,因為他終於“替”小小君想通了這麼一件事。

    兩人坐了下來,小小君開始療傷,那掌打得還真不輕,震得他胸口沉悶不已。

    蹄聲漸近、漸大,唏然急嘯,烏駒如一朵飛雲般掠向廟前,啪地,四蹄如釘,穩立地面。

    浣花急叫小小君,已朝他奔去。

    小小君含笑站起,笑道:“沒事了,我還得謝謝你呢!”

    孟烏龜往屍體望去,愕然道:“蕭月沉死了?”

    小小君道:“沒死,這人不是他。”

    他將一切經過説一遍。

    孟烏龜咋舌道:“蕭月沉這煞星,真是天生大惡霸。”

    小小君道:“再説吧,金槍堡情況如何?”

    浣花道:“你走不久我們隨之趕到,照情況看來,公西要敗北。”

    小小君嘆道:“可惜我們一直無法找出侯爺兒子是誰?”

    孟烏龜道:“這事也由不得人,咱們已盡了力,要怪只能怪老天喜歡捉弄人罷了。”

    小小君沉默一陣,道;“老烏龜,你將屍體膿液弄些回去,看看是否能配出解藥。我們還是回金槍堡看個究竟,再作定奪。”

    孟烏龜依言拿出小瓶裝些毒液,以便將來化驗用。

    四人整理一陣,方自順道下山,奔向金槍堡。

    五更已過,雲端露吐霞紅曙光。

    公西鐵劍躲在小村已有三天。

    小村十餘口人,茅屋竹籬皆已被雨刷洗得泛成灰白,綴以四處碧草野花,自有一股純樸氣息。

    今天公西鐵劍不在小村,他已奔向村後林區那座不足人高的小山神廟,廟雖小,樹卻不小,三棵樟樹足足有圓桌般大,矗立林中特別幽靜但更顯眼。

    午時將過。

    山林已出現一條黑影,直奔小廟。

    公西鐵劍很自然地向他招手。

    黑影奔近,全身黑漆、蒙面,雙目炯炯有神。

    “如何?”公西鐵劍短短地問出兩字。

    黑衣人道:“全軍覆沒,左金槍已佔領金槍堡。”

    “李小小呢?”

    “也已住進金槍堡。”

    公西鐵劍射出兩道利如蛇之光芒,直盯黑衣人,已殘忍地笑了起來。

    他怒道:“我要他痛不欲生,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骨肉相殘。”

    黑衣人道:“現在該如何?我們已失去不少人手。”

    “住口!”公西鐵劍怒道:“什麼人手?他們何嘗不是如此?不准你説!”

    抽搐之神情,任誰都知道他非常在乎失去金槍堡一事。

    黑衣人默然而立,不再説話。

    公西鐵劍已轉為平靜,方道:“必要時,你就殺了左金槍。”

    黑衣人詫異道:“他不是要留給楚霸王?”

    “我知道!”公西鐵劍道:“可是我逼他,他卻寧死也不肯,哼!沒想到我養了這麼一個吃裏扒外的兒子?”

    黑衣人道:“如此一來,計劃不是要落空了?”

    公西鐵劍道:“事情有了變化,我兒子又不肯順從,只好改變一下計劃,我再逼他,如果他真不肯,就得由你出手了。”

    他又奸狡道:“父親不能痛苦,將痛苦轉移到他兒子身上也是一樣,你殺了他以後,我們再告訴他兒子,他一樣感到痛苦。”

    黑衣人考慮一陣,道:“原則上我照您意思做,但若在太多人面前,恐怕對我們十分不利,尤其是小小君,他可能壞事。”

    公西鐵劍道:“我會設法將他引開。”

    “怎麼引?他比任何人都狡猾,想騙他可不是件容易事?”

    公西鐵劍冷道:“我們不須向他動手,引開左金槍就容易多了,同樣可以達到分離他們的目的。”

    黑衣人贊同地點頭:“何時行動?如何引開他?”

    公西鐵劍道:“三天後中午,在九宮山無塵崖,那裏人少。”他又道:“你傳張紙條,要他親自赴約,我將告訴他,誰是他兒子,如果不來就撕票將他兒子給殺了。”

    黑衣人奸狡一笑,道:“方法甚好,除了他,還能帶誰去?”

    公西鐵劍想一陣,道:“當時大家必定驚駭,尤其是左金槍,如此一來,他們戰鬥力將減少許多……就讓他全帶吧!”他狠毒笑道:“太少人看也不夠刺激。”

    “全帶?那小小君?……”

    “他當然除外。”公西鐵劍叫道:“你必須強調這點,只要被小小君知道,立時撕票。”

    “我會小心從事。”

    公西鐵劍冷笑不已,不久道:“你若沒事,早點回去,省得人家起疑。”

    黑衣人應聲,已離去。

    公西鐵劍望着他背影,然後陰狠直笑,望着土地廟、轉望天空,已狂妄大笑起來。

    照他和黑衣人談話,似乎他甚有意要逼楚霸王動手。

    這是為何?是否如他所説——計劃有了改變?

    金槍堡雖被孟烏龜炸得不成樣,如泥城堡被頑皮小孩亂砸過一樣,一凹、一坑、一崩,不甚雅觀。

    但經過整理,棲身之所並非沒有,甚而比普通平民家房屋都還來得舒服。

    毀了就毀了,沒毀的仍和往昔一樣,温暖舒適。

    左金槍很快就接到這麼一封信,也如公西鐵劍所説,急如熱鍋螞蟻,緊張如驚弓之鳥。

    他還得裝出若無其事樣,以防被小小君他們知曉此事。

    這種心境很難裝,尤其是不只他一人要裝,上上下下也有六七人吧。

    還好,小小君眼不能視,否則以他察顏觀色之能耐,只瞄上一眼,可能就猜出左侯爺肚子裏裝的是什麼酒了。

    然而小小君不行,還有路掛斗,就算他不行,也還有老烏龜,再不濟,浣花總有這份巧思吧?——

    尤其小小君又交代她要注意公西鐵劍之訊息。

    她當然會注意任何人之舉動了。

    不要説浣花,連小小君都感到有問題。

    幾人圍坐北牆樓閣,遠山盡攬眼底,豔陽高照,一望無際青天不掛半朵白雲,本該暖風薰薰,卻有楊柳風不停吹來,拂面清爽怡人。

    小小君不能觀遠山,只能意會神往,儀態似像吟風弄月之騷人墨客,嘴中卻道江湖事。

    他道:“左侯爺最近常避開我們,共飲酒席都笑得甚僵。”

    孟烏龜道:“豈只是他?洛莊主、左晏安也都沉默了許多,他們有事。”

    浣花道:“我感覺得出,雲夫人和左夫人有心事,她們是女人,我也是。”

    小小君朝路掛斗,笑道:“老路,你呢?”

    路掛斗笑道:“我覺得很好,酒一天比一天好,沒事。”

    小小君戲言道:“也許他想醉倒你。”

    路掛斗笑道:“如果能,我倒願意如此,呃!”他已裝醉。

    路掛斗白他一眼,叫道:“你有什麼鳥事?我倒想請教你,金槍堡的豬舍在何處?”

    孟烏龜時不知所言,這又不是鄉村小鎮,隨便就能養豬。

    小小君笑道:“改天你們再去養吧!”頓了頓,“你們都感覺不對,其中必有原因,我想我們該查探一番。”

    孟烏龜拍胸道:“沒問題這事交給我,不出三天,保證水落石出。”

    浣花道:“看他們突如其來之不安,事情似乎還不小,三天是否會太長了些?”

    孟烏龜立時做出殺價動作,道:“兩天?一天?半天如何?”

    小小君道:“你去做,沒人限定你時間,你那句半天,準是瞎闖活鬧,答案是找到了,事情也被你鬧得差不多了,人家不願將問題告訴我們,不是不便,就是不能,我要你守秘點,別驚動大家。”

    孟烏龜摸着頭苦笑道:“那只有漲價了,三天吧!”

    路掛斗戰謔道:“這麼小氣?要是我,一漲就三個月!外帶吃飯拉屎睡覺都要扣除哩!”

    孟烏龜瞪着他,叫道:“你少説風涼話!小心我將你酒罐拿來當夜壺用。”

    路掛斗不在乎道:“客氣?東西照用錢照收。”

    浣花道:“你們別吵嘴,談正事吧!”

    孟烏龜再瞪一眼,方向轉向小小君,道:“三天夠不夠?”

    小小君笑道:“也許夠,也許不夠,不過我得先找洛莊主談談,他可能會告訴我一點蛛絲馬跡也説不定。”

    浣花點頭道:“這件事我去安排,就在下午,西門外如何?”

    “不必在城外,隨便聊聊,較不會引人注意,就在後院小亭好了。”

    小亭乃古木所建,四角傘狀,刻出原木風采,樸實典雅。

    一襲青色儒衫之洛英紅已憔悴多了,愛女之死,讓他生活頓失重心,雖有心替她報仇,卻又見公西綠竹如此可憐,硬是狠不下心來。

    為何江湖恩怨永遠無法消彌殆盡?

    望着假山小瀑布,他已入神。

    “莊主。”小小君走近,笑道:“打擾你清幽了。”

    洛英紅啞然一笑,道:“李少俠別客氣,我們許久沒在一起聊聊了。”

    小小君笑道:“真快,上次一別已快七個月。”

    洛英紅悵然若失,道:“當時也是在小亭,還下着雪。”悵然一笑,又道:“誰又知道你的話,卻是真的?”

    小小君嘆道:“對不起,當時我不説太多,在那時若能肯定些,也許小雙就能挽回。”

    洛英紅長嘆:“你説了,事實上你已點明,只恨我不能留下小雙,也許是命吧。”

    往事歷歷如繪,當時小小君要他留意洛小雙以免造成今日之不幸,然而仍無法挽回小雙之命運。

    沉默一陣,洛英紅方道:“李少俠找我?”

    “嗯。”小小君道:“為了侯爺事。”

    “你已知曉?”

    “還不知。”小小君輕聲問:“方便嗎?”

    洛英紅沉默一下,道:“對方要求不讓你知道,是以侯爺才如此保密,明日下午申時,九宮山無塵崖,公西鐵劍約鬥。”

    小小君道:“你們準備妥了?”

    “只去幾人,又為了怕少俠發覺,是以沒準備。”

    小小君感激一笑,道:“多謝莊主。”

    洛英紅道:“有你知曉,只有好處,該謝的是我。”

    “你們何時出發?”

    “今晚。你呢?”

    小小君沉吟,不久道:“不一定,我會如期趕去。”

    “我等你。”

    洛英紅並沒交代他要守秘、守行蹤,因為他相信小小君必能以最好的方法處理此事,那些交代都是多餘的。

    這就是他為何一見面就毫不保留説出一切的原因。

    夜燭點上,四人一桌,一壺茶、兩瓶酒。

    路掛斗愕然:“公西鐵劍真敢拼了?”

    小小君道:“他不敢.他只是要左侯爺死在他兒子手上罷了。”

    孟烏龜道:“照這麼説,明天真像就能大白了?”

    小小君道:“問題不在此,問題是在我們能否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孟烏龜道:“難羅!一點線索也沒有。”

    小小君道:“我們該可以阻止任何人殺害侯爺。”

    這點眾人不否認,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將侯爺兒子找出來——至少沒那麼順利。

    浣花道:“公西鐵劍一直逼楚霸王殺侯爺,你想他可不可能是侯爺的兒子?”

    小小君道:“我也曾經想過,可惜他左腳找不到任何跡像,我不敢確定。”

    孟烏龜道:“除了他,還會有誰?”

    路掛斗道:“那好!楚霸王可是個鐵錚錚漢子,當那王八大烏龜的兒子,真是倒了八十輩子的楣。”

    老實説,以他豪邁不羈之個性,實在是十分欣賞楚霸王,而對於他落為公西鐵劍的兒子,是覺得憤憤不平而為楚霸王叫屈。

    小小君沉思片刻,道:“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只要明天在場之所有男人,我們不妨假設他們個個是侯爺的兒子,只要有人襲向侯爺,我們就攔下他。”

    路掛斗道:“包括洛莊主?左晏安,也許武天相和牛頭也會去?”

    小小君道:“都算,防之不備,總比事後後悔來得好。”

    孟烏龜道:“這太難了吧?洛莊主我們明白得很,左晏安是侯爺義子,和親生的也差不多,牛頭還是把兄弟一個,再説他的武功也不行,勉勉強強算上武天相杜陵春一個。”他又道:“我是説我管不了那麼多,要管得由你自己管,這該合情合理吧?”

    小小君想了想,道:“好吧!你們管不了的,全由我來管好了。”

    浣花道:“他們今晚出發,我們呢?”

    小小君道:“現在。”

    “現在?!”孟烏龜道:“我們現在一動身,保證露了底。”

    小小君笑道:“不會,因為只是你們而不是我。”

    路掛斗急道:“你不去?”

    小小君道:“我當然要去,不過是晚些而已。”他解釋:“你們必須趕在前頭抵達目的地,然後找地方隱藏,以便必要時出手。

    而我則留在此地與他們周旋,只要我不走,他們便不會起疑心,等他們出發以後,我再抄近路趕去。”

    孟烏龜頻頻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小小君道:“你們可別亂出手,必須等事情明顯區分時再行動,我擔心打草驚蛇而功敗垂成。”

    浣花道:“我們等你來,再行動,不就得了?”

    小小君笑道:“這是正常情況下,但如若臨時有了變化,你們還是要有所行動,不對嗎?”

    浣花頷首道:“我會小心的。”

    孟烏龜興味十足,道:“走就走吧!挖個大洞躲在他們腳底下,誰也料想不到。”

    小小君道:“你怎知他們站在何處?不必如此麻煩,找個可以兼顧四處而又隱密的地方就可以了。”

    路掛斗笑道:“烏龜總改不了縮頭!”

    孟烏龜白眼道:“烏龜縮頭還算正常,像你這臭酒鬼也跟着縮頭,那才叫不幸(行)嘞!”

    小小君道:“行不行,明兒就能明白,誰不行,誰就去少林達摩洞面壁吧!”

    討論一陣,路掛斗、浣花及孟烏龜利用夜色,輕易地潛出堡外,獨留小小君。

    二更不到,小小君已感覺有人探查,他知道左侯爺已準備出發,是以並未步出卧房。

    三更一過,西牆已掠出七、八道人影,快如奔馬地瀉問黑暗。

    約再過半個更次,小小君才步出卧房,閒情般慢步走出庭院,他要讓人見着他仍留在堡裏。

    兜個圈子,隱回卧房,方從窗口奇快如電地掠出金槍堡。

    時已近四更,月黑風高、沉冷。

    方掠過座山頭,小小君已然發現有人跟蹤。

    默不作聲,再奔,有意以本身輕功甩脱對方,若在眼未瞎之際,他是可甩脱,然而現已眼瞎,撿起路線都是以前走過的,走生路,深怕岔了道,迷了路,那可不是鬧着玩,輕則耽誤時間,重則還可能誤入險處而遭殺身之禍呢。

    更令他驚駭的是那人武功不下於他,緊緊盯在背後二十丈左右,甚而愈明顯,快變成追逐而非跟蹤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他實在想不出天底下有誰有此功力?在甩不脱之下,也只好止步,想問個明白,看是何人再説。

    哪知他方停步,轉身,一道紅光快如流星般疾速地向他射過來。

    “水晶變?!”

    小小君感覺紅光,登時猜出是水晶變,當下不敢怠慢,猛往左側急滾,再一騰身,已掠上棵巨樹。

    驀然狂笑傳出,笑聲震得山搖地動,夜鳥驚飛。

    “哈哈……小小君,我等得你好苦啊!哈哈……”

    狂笑聲中已走出一黑影,赫然是趙瞎子提着水晶變出現於此。

    小小君詫異萬分,驚道:“趙瞎子?蕭月沉?”

    趙瞎子狂笑道:“想不到吧?想不到我會如此快地再找回來吧?”

    小小君苦笑不已,飄落地面,他是真的沒想到趙瞎子會來這一招。

    趙瞎子狂笑,道:“等你落單還真不容易,今天果然讓我等到了。”

    小小君苦笑道:“那天開始你就一直在我身邊窺探?”

    “不錯!”

    小小君又苦笑:“其實你只要大大方方地走進金槍堡,也絕對沒人能阻止你。”

    趙瞎子冷笑:“可惜我知道只要有人插手,讓你有了喘息之機會,你很可能藉此想出一些雜七雜八的鬼主意。”他又道:“我可不願冒這個險,也不願讓你有脱逃的機會。”

    “所以你就一直耐心地等,等我落單?”

    “不錯!”

    “你很恨我?”

    趙瞎子狂笑,咬牙切齒眼道:“喝你血、寢你皮、刮你骨、挖你眼、割你肉也消除不了我心中恨意。”

    小小君落落大方,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殺我?我死了,對你恨意一點也沒幫助,多可惜?”

    他這句“多可惜”説得甚耐人尋味。有點為自己之犧牲而別人得不到預期之“解恨”效果而可惜,亦有藉此諷刺趙瞎子“幹了還是白乾”的味道。

    趙瞎子霎時閉口不知如何以對,怒笑幾聲,嗔目道:“李小小你少逞口舌之利,錯過今天,明夜就是你登天的日子。”

    “這麼説……我還有幾個時辰好活了?”小小君笑道:“今天跟明夜還有一段距離的。”

    趙瞎子冷笑:“天堂路相當長,今天你死了,明夜不一定能爬上天,知道嗎?我要砍斷你雙腿,要你爬着上天堂。”

    小小君笑道;“你真狠!也罷,能上天堂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他笑得很開心,其實心中卻苦不堪言,不時想尋求脱身之機會。

    若是硬拼,他衡量自己絕接不下對方百招,真使他束手無措。

    然而趙瞎子卻不讓他有“安寧”之機會。

    他獰笑:“李小小,我要讓你死得牽腸又掛肚,死得非常痛苦。”

    小小君笑道:“你能嗎?”

    “能,我一定能!”趙瞎子笑道:“只要我説出一個人名字,你就知道我能不能!”

    “誰?”

    “左晏安。”

    果然,小小君登時笑不起來了,這個震撼,使得他僵成木偶,愕然呆立於斯。

    他的失態,正顯出左晏安之重要。

    到底左晏安有何魔力,能使小小君如此失態?

    趙瞎子第一次見他如此模樣,登時狂笑不已,他囂甚狂妄嘲道:“如何?我猜得沒錯吧?”

    小小君強作鎮定:“左晏安又怎麼了?你怎麼會知道?”

    趙瞎子冷笑:“他本是左金槍的兒子。”

    “他本來就是。”小小君強調:“是義子,不是親子。”

    “是親子,不是義子。”趙瞎子狂道:“你不敢確定,我卻要讓你知道,讓你牽腸掛肚。”

    小小君驚愕:“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公西鐵劍?”

    趙瞎子冷笑:“我能換下他手中水晶,我就能知道他的秘密,這道理不必解釋你也能懂。”

    沒錯,秘密在公西鐵劍心中,他要告訴任何人,誰也無法阻止他,若他不説,誰也無法要他説,或者以威脅手段偶爾能得逞,但絕不會比利誘讓他心甘情願説出來好。

    公西鐵劍要告訴他,口長在他嘴上,誰也管不了。

    小小君又問:“你又怎能知道我知曉此事?”

    趙瞎子奸笑:“你我本是仇敵,你的一舉一動.我哪會放過?”他道:“從左晏安中掌開始,你已起了疑心,因為公西鐵劍並沒有賜他一掌,那掌是他自己打的。”

    小小君道:“這件事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中了碧綠斷魂掌三天不治就沒救了。”

    趙瞎子道:“不管如何你是起了疑心,至於公西鐵劍沒給他一掌,我是親耳聽他説的,後來我送解藥給袁小鳳,因為我不想讓他那麼早死,而且也想看他搞把戲。”

    小小君詫異:“小鳳解藥是你送去的?”

    趙瞎子奸笑道:“不錯,不過是化妝老頭要她代送而已。”

    小小君恍然道:“難怪左晏安能藥到病除,其實他自己身上也有解藥,你如此做,不就多此一舉?”

    趙瞎子冷道:“説來説去,我還是怕你從掌傷看出武功來歷而懷疑到我頭上來。”

    小小君笑道:“碧綠斷魂掌本就是九幽真經上面的一部份,你倒是做對了。”

    趙瞎子恨道:“左晏安本來可以掩飾得很好,千不該萬不該,他卻在牛頭臉上下毒,而引起浣花和你的懷疑。”

    小小君道:“不錯!當時除了他,屋外都是衞士,不可能有人無聲無息地侵入。”

    趙瞎子又道:“這還沒關係,他又趁紅葉莊高手養傷之際,給他們每人一刀,雖然他達到製造間隙之效果,卻更暴露了身份。”

    小小君苦笑:“你知道得比我清楚。”

    原來當時是左晏安下的毒手,難怪一點徵兆都查不出來。

    又有誰想到第二位奸細是他呢?

    有,小小君就想到了,但他為何不加以説破?

    趙瞎子奸黠一笑,又説:“更差的是當你宴請牛頭時,他卻在旁窺探,這更證實了你的想法。”

    小小君苦笑不已,當時他確已知道奸細就是左晏安,他來窺探是一種作賊心虛之心理,以為人家已懷疑他,而從牛頭身上下手調查。

    趙瞎子奸笑:“你知道他是兇手,卻一直隱藏不説,為的只不過是等待今天。”

    他一字字道:“公西鐵劍和左金槍對決,真象大白的時候。”

    小小君沉靜道:“可惜公西鐵劍要逼的是楚霸王而不是左晏安。”

    趙瞎子哈哈狂笑,才道;“這種聲東擊西之計瞞不過我,當然也瞞不過你,你又何必裝迷糊,瞎攪和?”

    他還是解釋了:“公西鐵劍逼他兒子,目的是做給左晏安看,使左晏安相信楚霸王真是左金槍的兒子,而楚霸王下不了手,最後只有左晏安自己動手,如此一來公西鐵劍就已陰謀得逞,事實上左晏安一直以為自己才是公西鐵劍的真正兒子。”

    小小君問:“然而他的確是左金槍失蹤多年的兒子?”

    趙瞎子奸笑道:“這也就是你一直不敢向他動手的原因,你怕傷了他,傷了左金傷槍的兒子。”

    小小君苦笑道:“其實楚霸王也有可能,因為他左腳並無任何記號。”

    “你所認為的胎記?”

    小小君點頭道:“也許是人為的記號,因為公西鐵劍左腳有道刀疤,若我猜得沒錯的話,他兒子左腳也有道刀疤。”

    他慎重道:“這是他母親唯一能叫公西鐵劍認人的記號。”

    趙瞎子冷道:“就因楚霸王腳上沒刀疤,所以你才不敢確認左晏安為左金槍的兒子?”

    小小君道:“我不否認,而且他武功也沒廢去。”他道:“當時雲湘羅感慨説出他兒子再也不會涉入武林,也許就和他父親公西鐵劍一樣,‘湧泉’穴被劃破而失去練武之可能。”

    趙瞎子怔了怔,又道:“別忘了我也替公西鐵劍恢復功力過。”

    “楚霸王卻從四十年前就會武功。”

    “也許他娘沒廢去他穴道。”

    “那她娘何必説出這番話?還要以左腳為指認記號?”

    趙瞎子一愣,又強辯:“也許她娘劃那刀不夠深,沒達到效果。”

    “就算沒有,那刀疤呢?”

    “刀疤?刀疤……刀疤也會消失!”

    “你在説瞎話。”

    “你才説瞎話,你看得見?”

    “這不是看見與否之問題,而是刀疤無法消失的問題。”

    趙瞎子睜目叫囂:“就算有刀疤,一個小孩受的傷,經過數十年皮膚不斷新陳代謝,也會變成一道薄淡傷痕而已!”

    霎時小小君驚愕不已,他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常識?尤其是嬰兒所受的傷,到了成年,幾乎是無法察覺,而當時這小孩也只

    不過週歲左右,他娘若劃破他湧泉穴也是極其小心,刀傷必定不大,不仔細察看,可能就無法察出端倪——

    路掛斗在遠處看更不必説了。

    而公西鐵劍雖詳察過,其結果如何,也只有一人知道。

    大叫一聲不好!小小君已往林中奔去,他得趕快去阻止此事。

    無奈趙瞎子卻狂笑不已,攔住他去路。

    “哈哈……我説了這麼多廢話就是要你心急,要你心中忐忑不安,要你死得十分難過!哈哈……”

    他果然達到目的,小小君是想通了,只要此時趕去,查辨楚霸王到底有無刀疤,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但此刻卻無法抽身,硬是心急也力挽回。

    就在猶豫之際,他已吃了趙瞎子兩掌,痛得他咬着牙,默不吭聲,為今之計只有定下心來,先對付趙瞎子再説。

    心意已定,他開始攫長補短,以輕功為主,掌指為輔,展開遊鬥,甚而有意引向九宮山方向,以縮短路程。

    然而趙瞎子卻如貓戲老鼠般直耍着小小君,不時引用水晶變和“凌空攝力”,逼得小小君到處亂竄,別説是中掌,撞上之林木、山岩就夠他受的了。

    他還是展出昔日練功時之韌性,屢敗屢韌,想以高昂鬥志來挽回局面。

    東方吐白,五更已過,兩人仍廝殺不已。

    午時將近,小小君滿身是傷、是血,猛咬牙關,守多於攻,幾度想逃,卻無法得逞。

    趙瞎子不再笑,小小君至今未被制服,他甚為心驚,不再存戲弄,一心想制其死地,出手更是毒辣。

    照此看來,小小君已無法趕至九宮山了。

    而九宮山的人卻不會等他。

    左侯爺、雲湘君、左晏安、洛英紅、左瑗安、武天相,以及牛頭部來了,還有躺在地上木訥的公西綠竹。

    他們站立於無塵崖左側,讓出右側給公西鐵劍。

    無人説話,無人輕動,如石筍釘在該處似的。

    衣裙隨風啪嗒啪嗒地飄着,宛若掛在亂葬崗之白幡搜人魂、勾人心。

    無塵,則一塵不染,只有雲,遠處、近處,似一跨出崖,就能踩住它,而後任意翱翔。

    遠處雲端是夕陽,紅如火、圓如球、美如畫,渲染般地直滲重雲,如浪潮般卷舒自如地擴充蒼穹,無所不至、無所不達。

    也塞入了人心,深沉的人心。

    而後雲霞由淡黃,化為金黃、深黃、深紅,再縮、再縮,已剩天際那道扇形小紅紗。

    天已暗,黃昏將近,申時早已消失,酉時了吧?

    公西鐵劍卻沒來?

    他不來了?

    眾人眼在收縮、胃在收縮、心在收縮,連思想都在收縮,左晏安也一樣,他為何收縮?

    終於——

    “哈哈……”

    笑聲起,人影現。

    公西鐵劍、楚霸王,還有楚天觀、王刀已掠向崖頂右側,稍一扭身,已輕飄落地。

    公西鐵劍得意而狡黠道:“讓你們久等了!罪過、罪過!”

    左晏安已破口大罵:“公西老賊,少逞口舌之利,還不快將我義兄説出來!否則必叫你血濺五步!”

    不知小小君猜測是否屬實?否則左晏安如此認賊作父而人們仍不知情,實是讓人心疼。

    公西鐵劍仍冷笑,沒有回答。

    左金槍冷森道:“公西鐵劍,只要你説出我兒子下落,我願放回你孫子。”

    公西綠竹希冀地望着他爺爺,眼眸已滲出淡淡淚珠。

    公西鐵劍瞄向他一眼,突然大聲道:“左金槍,你怎麼可以將你孫子弄成這樣子呢?”

    此言一出,眾人霎時臉色大變。

    公西綠竹卻掙扎叫道:“不!爺爺,我是你孫子!我不是別人的孫子!你不要拋棄我!爺爺……”

    語聲悲慼,雖沒哭,卻比哭聲還難聽。

    公西鐵劍又是狂笑,道:“公西綠竹,我已養了你二十餘年,要是你真是我孫子,我會平白送給人家嗎?我會要練你那種絕子絕孫的功夫嗎?”

    “不——”公西綠竹不敢也不願承認這是事實,哽咽道:“那是竹兒喜歡練的,是竹兒自願練的,爺爺,我一點都不怪你,爺爺……”

    眾人都不忍而嘆息,只有公西鐵劍仍狂笑不已,左晏安雖瞪着公西鐵劍,卻露出得意神采。

    左金槍已牙戰直打,若他真是自己孫子,這罪過何其之大?嘆口氣,他道:“英紅,封掉他武功,放了他。”

    洛英紅頷首答是,已轉向公西綠竹,照指示做。

    公西綠竹雖功夫被制,但穴道已點通,慢慢起身,霎時已往公西鐵劍奔去:“爺爺——”

    洛英紅立時抓住他,叫道;“他不認你,你又何必過去?”

    “誰説他不認我?他會認的!我是他孫子,不是你們的孫子!”

    傷勢頗重的他,這一掙扎,又嘔出不少烏血。

    公西鐵劍仍冷笑:“我的孫子可沒你那麼差!哈哈……”

    “爺爺……”公西綠竹已跪下,淚已滲出。

    除了他爺爺,他似乎什麼都沒有,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無朋友,甚至連女人都不敢想。

    洛英紅並未離開他,立在他旁邊,以便防止他再往前奔,只因為他真有可能是侯爺的孫子,只因為他的際遇令人同情。

    公西鐵劍並不想多浪費時間在他身上,轉向左金槍,恨道:“老賊,四十年前你廢了我,四十年後我要你活得比死了更痛苦。”

    左金槍嘆口氣,道:“師弟,只要能彌補過失,我願意以死來謝罪,只希望你將我兒子還我。”

    “沒那麼便宜!”

    雲湘君更急:“侯爺,您不可如此。”

    左金槍悵然道:“我不能因為自己而害了兒子,甚至於大家,湘君,你該成全我!”

    雲湘君已滲出眼淚,她愛丈夫,她愛孩子,她能説什麼?她已亂了方寸,只有哭泣。

    公西鐵劍奸狡一笑:“想死可沒那麼容易,除非你死在你兒子或我兒子手中!或許我能原諒你的過失!”

    楚霸王聞言急忙道:“爹……這……”他也不知該説什麼才好,急得直咬牙關。

    左金槍卻坦然跨出兩步,平靜道:“我願意死在你兒子手上。”

    “哈哈……”公西鐵劍笑得快似瘋子,陰狡道:“好!很好!天河,殺了他!”

    “爹……”

    “殺了他!”公西鐵劍睜目怒道。

    “爹,您説過不逼孩兒!”楚霸王微抖着雙手。

    “殺了他!”公西鐵劍遞出兩把利刀,冷森道:“你不殺了他,爹就死在你面前!”

    “爹……”

    “殺了他!快!”公西鐵劍整個臉已曲扭。

    楚霸王接過利刃,雙手抖得更歷害。

    “快!殺了他,你再不殺他,我就死!”公西鐵劍將刀尖抵住自己胸口。

    楚霸王慢慢地走向左侯爺。

    眾人眼睛瞪如銅鈴,洛英紅他們雖想阻止,卻又礙於侯爺命令,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藏在暗處之路掛斗已細聲叫起:“媽的!李歪歪還不來,眼看就要倒人了!”

    孟烏龜道:“不管啦,只要楚霸王動手,我們一樣撂倒他!浣花你以為呢?”

    浣花也擔心小小君為何許久還不來,但她也未忘記小小君交代的事,她道:“照小小君指示,阻止任何人殺害侯爺!”

    楚霸王慢慢走近,哽咽叫聲師父,眼淚已滾下腮邊。

    左侯爺何嘗不喜歡這位相處數十年之愛徒?眼角亦滲出淚水,輕聲道:“天河,你動手吧!師父不會怪你!”

    “動手啊!你還想吃裏扒外!”公西鐵劍又再逼。

    楚霸王舉起利刀,手不停顫着、顫着。

    眾人隨着他那把刀,憋緊神情,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舉刀,高、再高!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公西鐵劍不斷吼着,如觀一場人獸鬥。

    刀再高,再高,高得不能再高,落下。

    一閃即逝,如流星、如隕石、來不及看清,已消逝無蹤。

    刀落下,眾人驚叫,尤其是公西鐵劍,他本該最高興才對,卻叫得最大聲——

    只因為刀是落在楚霸王心窩上。

    他自戕了,此時此景,也許他的選擇是對的,如此一來,誰也沒辦法叫他殺人。

    王刀第一個衝向他,難得動情的他,也激動得流出淚水。

    他扶着倒下的楚霸王。

    眾人也沒想到他會刺向自己,見他揮刀之際,所有的人都衝,上去,眾人——是指左侯爺那邊的人還有躲在暗處的路掛斗他們。

    侯爺愣在那裏,如白痴。

    眾人之中也包含了左晏安,他也衝向侯爺,神情慌張,卻快捷無比。

    而衝向楚霸王的,除了王刀,還有他兒子楚天觀,,再仔細看,還有一道白影來自幽冥處,她也叫着“爹”,是女孩聲,也是他女兒小鳳。

    小鳳也及時趕來,只可惜只能見她爹最後一面。

    眾人仍往前衝,侯爺如靶,他們如箭,箭已出弦。

    將近一天的打鬥,小小君實在不成人樣,衣衫盡碎,血跡遍身,宛若被羣眾剛修理過之過街老鼠。

    趙瞎子雖也有幾道傷口,但比起小小君是好得太多了。

    一掌劈出,趙瞎子冷笑:“你真是一個難得的對手!”

    小小君滾落山谷,挑起谷中石頭,滿天花雨般地砸向趙瞎子,借勢往左邊撞去,他已迷失目標,只能亂撞。

    碎石飛上如雨,但落下已成灰,被掌勁劈成灰,雖是灰,卻如狂風吹動快速反擊小小君。

    灰也能傷人,啪地已刮向小小君面門,幸好他已攬折小樹枝,急如風車般打轉,封去不少灰,再一個騰身,天禪指已點向趙瞎子天突要穴,人已飛向高空。

    趙瞎子哈哈大笑,猛然抽身偏左,秋風掃落葉般斜掠高空“凌空攝力”抓向小小君。

    小小君雙腳剛落樹,但覺掌勁又來,悶吸真氣,又往左邊掠去。

    “啪”地巨響,大腿粗之樹幹已被抓成爛屑直往下掉,趙瞎子去勢未竭,憑空劈毀十數林木,直線式地衝向小小君,他知道小小君必然會碰壁。

    果然小小君在眼不能視之下已撞上山壁,痛得他直咬牙關他可不敢讓身軀往下掉,登時五指抓扣山壁,筆直地往上翻。

    就在此時,趙瞎子掌力已劈到,“啪”地又是巨響,山壁被劈出兩個尺深手印,小小君亦被餘威震得往上噴。

    趙瞎子獰笑不已,水晶變又往空中之小小君照,非得將他置於死地不可。

    小小君苦笑一聲,憑着耐力,四尊人影,已掠向高林,避過水晶變之威力。

    然而趙瞎子並不放鬆,登時追上,舉掌就劈。

    而小小君衝勢已竭,實在無法再竄起,暗一咬牙,只得運足十二成功力,硬接這掌。

    雙方一觸,啪然巨響,一觸即分,小小君再往空中噴去,趙瞎子則撞往背面巨樹。

    呃地,小小君已吐口鮮血,朝谷中落去,恰有水潭,這一落,他可就不起來了,藉着深水隱藏自己。

    趙瞎子簡直不分前後腳又趕上,頓失小小君蹤跡,甚感詫異,但見水面浮出紅水,方知小小君藏身水底,霎時狂笑不已,已縱入水中,全然不讓小小君有喘息之機會。

    豈知水花四濺,不時湧出高達丈餘之水柱,想必兩人在水中大打出手,不到幾分鐘,竄出水面的可是瞎子而非小小君。

    他吃了敗仗?

    不錯,只見他怒目瞪着水潭,卻不敢再貿然掠入水中。

    僵持了幾分鐘,趙瞎子突然吼道:“小小君,你別以為可以躲一輩子!我看你憋到什麼時候?”

    雖然小小君躲入水中,卻也不裉舒服,尤其是傷口沾水,火辣辣,血液不停往外流,不被打死,也得缺血而死,但一時間也想不出好法子來,只有苦苦地自嘲笑個不停。

    又過了半刻鐘,趙瞎子似乎等得不耐煩,吼道:“你再不出來,我就下毒,毒爛你!”

    説着他真掏出一包藥粉丟往潭水。

    這一丟!小小君可耐不住了,旋風似的托起那包藥粉,藉此潑向趙瞎子,人已往山林掠去。

    趙瞎子愕然,沒想到小小君會用此招?自己也十分忌諱此毒藥,不得不避,只這麼一耽擱,小小君已不見蹤影,怒喝出口,再次追上。

    折過一座山頭,小小君又被纏上,碰面又是一掌,打得他滾出丈餘遠,顯然已力不從心,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

    趙瞎子一步步逼近,陰狠直笑:“小小君,你真他媽的行,二十郎當出頭,就學會了這身能耐,過些時日還得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無力道:“可惜我今天卻要翹了,真難過。”

    趙瞎子奸狡道:“放心!你死後,我會厚厚地葬了你!”

    小小君自嘲地説:“什麼厚?棺材厚呢?還是泥土厚?”嘆口氣,又道:“算了!你別把我屍體溶化,連我祖先都認不出來就好了。”

    説話中,嘴角又滲出不少血絲。

    趙瞎子冷笑不已,道:“這可要看你是想怎麼死了?如果硬要死在水晶變下,我也沒辦法。”

    小小君嘆道:“也罷,我就死在你手中好了!與其被溶化了,倒不如留個屍體!”

    驀然他已撒出白色粉末罩向趙瞎子,藉機逃竄。

    趙瞎子一時大意,衣衫、肌膚已沾上不少粉末,他登時驚惶退掠,猛往身上拍打,這才發現不是毒藥,被耍了一記,怒火更甚,疾追直下。

    不到盞茶功夫,小小君又被攔下。

    “看你這次再往何處逃!”趙瞎子陰狠叫囂,出手就是兩掌,打得小小君往後撞。

    小小君此次真的是逃不掉了,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也只能勉強跪了起來。

    “到閻王殿報到吧!”

    趙瞎子欺身,又是一掌,擊得小小君倒射七八丈,摔於地面,宛若死狗。

    小小君這次可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不出來,血絲一滴滴從嘴縫滴出,很慢,卻不停。

    此時的趙瞎子那種狂妄囂張,真如老百姓一夜之間變成皇帝一般,快樂如瘋子地躍足舞手,狂笑不已。

    一步步走近,慢慢,又驚喜、又畏懼。

    “我等了數年,終於讓你落入我手中!除了將你溶化,我實在不敢想你已死了呢!”

    趙瞎子已立於他不足四尺處,他不敢太靠近,以免小小君又使詐。

    然後他找一個順風的地方,打開水晶變。

    紅光又見,朦朧而悽迷,不管人們如何爭奪它,不管有多少人死在它手中。

    只要一打開,它從不瑟縮,如春天芙蓉般綻放淡紅色蓓蕾。

    紅光輕撒,如白霧蒙上紅霞般,輕輕罩向小小君身軀。

    小小君沒動,靜靜地接受紅光之洗滌。

    趙瞎子在笑,奸黠而滿足的笑。

    小小君仍沒動。

    紅光卻再現。

    紅光再現,驚嚎已起——

    驀然從小小君伏着之身軀閃出一道如月亮般的光芒,彎彎的,真如天上明月,只是吐的是紅光而不是白光而已。

    紅光一閃,趙瞎子驚嚎急叫,整個人已往後掠去,丟下水晶變,雙手直抓眼睛。

    此時,不動的小小君已在動,衝向水晶變,疾速地朝趙瞎子砸去。

    水晶變砸中他,滾落於地,紅光仍不斷投在他身上。

    驀然間——

    趙瞎子已由驚嚎轉為哀嚎,滾落地面,掙扎、曲扭,然後從他抓傷的臉部開始潰爛。

    他也中了水晶變之毒?

    這毒是他製造的,他卻防不了?

    身軀仍在潰爛。

    小小君仍趴在地上,但已慢慢爬起、坐起,聽着潰爛中的滋滋聲,他才噓口氣,又露出平常憨然的笑容。

    檢查一下傷勢,掏出幾顆藥服下,再運功催化藥力,方自站起,先從左側拾起一把匕首。

    他嘆道:“若非你能反光,這次非死不可!”

    搓着那把皎如明月的匕首,欣慰地輕嘆着。

    原來方才那道紅光是這把“寒露”寶刃的反射,也因為它的反光,才照瞎了趙瞎子,因而挽回一條性命。

    他的機智和冒險,還有運氣,都不得不令人佩服。

    輕輕折掉方才所撒之白色粉末,他又嘆道:“老烏龜的解藥還滿有效的!咦……”

    他感到奇怪,方才他也撒向趙瞎子,照理來説,趙瞎子也不該被溶化才對?

    想到疑問,他已步往趙瞎子身旁,先收了水晶變,再以匕首挑下還黏在瞎子身上之粉末,雖然胡亂挑得少許,卻也夠他辨別。

    嗅了許久,他疑惑道:“奇怪?怎麼連本身的藥味都沒了?”想了想,又道:“難道説藥性已被中和?”

    忽然間他已笑了起來,道:“果真是惡有惡報,我的解藥卻中和了他身上的解藥!真是老天有眼!”

    原來趙瞎子製造水晶變毒藥時,自己身上已抹有解藥,以防被毒藥反侵,然而這解藥卻被小小君粉末所化解,活該註定要慘死水晶變之下。

    上天果真疼惜好人,趙瞎子是死不瞑目。

    小小君慢慢走向一處深淵,嘆口氣,已將水晶變丟下深淵。

    黑暗深淵泛起最後一道紅光,直瀉而下,終於一切歸於平靜。

    小小君嘆道:“就讓它永遠永遠與世隔絕吧!世間並不需要它。”

    習慣地望着天際,感慨道:“也不知何時?不知身在何地?更不知無塵崖結果如何了?”

    長嘆幾聲,他仍須趕往無塵崖,他知道自己時常被逼動手迎敵,岔開山道不會太遠,只要找人家問問,到達九宮山也不是難事。

    此刻正是公西鐵劍逼迫楚霸王之時。

    還好,小小君一奔出山區已找到小村,一問之下方知是在幕阜山區,離九宮山不到四十里路程。

    重金之下,他已僱用村夫備馬帶他奔往九宮山。

    若無意外,只要半個時辰將可抵達目的地。

    侯爺如靶,急箭已至,數人都攔在侯爺前頭,只有左晏安快刀一戳,刀入人體,直沒刀柄。

    侯爺登時抽筋似地抽動,哀喝,左手已往腰際抓去,整個人已往後倒。

    “侯爺——”

    眾人驚叫,已撲向侯爺,他們只見着侯爺左腰之青銅刀柄,仍未發現是左晏安行兇。

    左晏安趁此機會已騰空掠向公西鐵劍,哈哈大笑,陰狡道:

    “你們錯了,我才是公西鐵劍的兒子,我才是真正的奸細!”

    路掛斗紅了眼,吼道:“畜牲——”

    “幻影神掌”化層層掌影已罩向他背面。

    牛頭最是驚駭,他沒想到所救的堡主一剎時就變成敵人的兒子,他也不信地奔向左晏安,想問個明白。

    左晏安狂態已露,使出看家本領“碧綠斷魂掌”已劈向路掛斗,左掌再揮,連牛頭也算上。

    浣花見他掌泛碧綠,驚惶急叫:“路大哥接不得,有毒——”

    她也往前衝去,短劍盡展,希望能截在路掛斗前頭。

    然而高手過招,瞬息萬變,只一剎那,雙方已接觸,砰地,路掛斗已被震退四五尺,而左晏安卻倒退七八步,方自穩住身子。

    牛頭就慘了,被打得口吐狂血,倒摔地面。

    浣花見路掛斗右掌已泛青,登時封住他“曲池”穴,急道:“路大哥千萬別動用真氣!”

    孟烏龜趕上來將他推至一邊,急道:“掛斗兄,吵歸吵,玩命時可不能亂來,這掌毒得很!你忍着點,別亂來!”

    路掛斗幾次掙扎想再撲向左晏安,卻無法擺脱浣花及孟烏龜之糾纏,也只好作罷,恨恨地罵道:“畜牲!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左晏安靠近公西鐵劍附近,得意奸笑不已:“你想殺我!來生吧!”

    洛英紅此時亦已出劍,幻出五朵劍花,奇快無比地刺向左晏安胸口五處要穴。

    左晏安更是狡黠奸笑:“不怕死的儘管,呃……”

    “來”字未説出口,一把鐵劍已插在他背心,痛得他往前栽。

    “爹……你……”

    公西鐵劍卻如瘋子般狂叫着:“你不是我兒子!你才是左老賊的兒子,我恨你逼死我兒子!你為何不早點出手殺死你爹?為什麼——”

    他已瘋狂地劈向左晏安。

    突如其來之變化,剎時又使眾人愣住了。

    公西鐵劍已快發瘋,臉龐已曲扭得將滲出血汁來,不停地劈再劈,打得左晏安滿頭是血。

    “你不是我兒子,我兒子是楚霸王,你不該逼死他!我要打死你,砸爛你!哈哈……你才是左老賊的兒子!這是我的陰謀——”

    “還有你,公西綠竹,你才是左晏安的兒子,你才是左老賊的孫子!你們逼死我兒子,我要你們償命——”

    公西鐵劍又罩向公西綠竹,看來楚霸王的自殺對他傷害相當大。

    公西綠竹驚愕得有些木訥,直叫道:“爺爺,你冷靜點!我是竹兒啊!爺爺……”

    “你不是!你老早就該死,你才是左老賊的孫子,我要殺了你——”

    洛英紅實在無法辨清到底誰是誰的兒子,為今之計也只有先攔下公西鐵劍再説,意定身動,他已舉劍封向公西鐵劍。

    孟烏龜愕愣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竟然出手打死左晏安?!”

    路掛斗罵道:“就算他真的是侯爺的兒子,也死有餘辜,他這是殺父,大逆不道之罪!”

    牛頭卻再爬往左晏安,抱住他,輕輕低泣,他的右手,他的左臉全是為他掉的,方才不信他是公西鐵劍的兒子而悲痛,現在已知他是侯爺親生兒子,然而他卻死了,仍是悲痛,所差別的只是前者是為自己悲痛,後者卻為左晏安、左堡主悲痛。

    王刀直抱着楚霸王不放,整個人已將虛脱。

    楚霸王仍活着,他一直想聽一句話,如今聽到了,他仍感到失望,氣若游絲地説。

    “我真是……公西鐵……劍的……兒子……”

    小鳳卻泣不成聲道:“爹,我是小鳳!您知道我是您女兒嗎?爹……”

    楚霸王伸起右手,輕撫着小鳳臉頰,替她拭去淚珠,微微一笑,道:“小……鳳……爹對不起你們……母女!”

    “爹!小鳳不在乎,小鳳只要爹您能活着,爹,您不能拋下小鳳不管了!爹……”小鳳抓緊他的手,慟哭不已。

    楚天觀亦跪下,輕泣道:“爹,您不能死!您真的不能死!”

    楚霸王轉向他,無力道:“天……觀……你要……好好照……顧……你妹……妹……呃……”

    他嘴角已滲出血絲。

    “爹……”小鳳和楚天觀急忙抓住他的手,泣聲更甚。

    王刀知道楚霸王心窩插刀已無法救活,但他仍盡力救治,哪怕是延長他幾分鐘生命也在所不惜,他已不顧耗損真力替楚霸王恢復幾分元氣,他知道他現在就走,死也不能瞑目,他盡力而為,更希望有奇蹟出現。

    “鐵……堅……”

    王刀立時回答:“莊主,鐵堅在此。”

    王刀竟然就是楚霸王要他救走左侯爺的鐵堅?!

    楚霸王微翹嘴角,道:“……多……謝你……這些……天來……替……我照……顧……我爹……”

    “莊主,這是鐵堅應該做的事,莊主您安靜些,我替您疏通元氣。”

    敢情他之所以會投靠公西鐵劍還是楚霸王授意的。

    此時公西鐵劍已被洛英紅、左瑗安、武天相以及浣花逼得險象環生,他這才想到有王刀這麼一位高手在。

    他吼道:“王刀快點過來,將他們殺了!”

    王刀睜眼瞧去,卻又顧及楚霸王,未敢移動。

    “王刀!天觀——小鳳,你們快來幫我禦敵啊——”

    王刀仍沒動,楚天觀也不想動,只有小鳳心頭直顫,她雖知道自己爺爺不好,但還是自己爺爺,是至親骨肉。

    她向楚天觀道:“哥哥你小心照顧爹,我去幫助爺爺。”

    楚天觀默然點頭。

    小鳳已奔向戰圈,她哪是在禦敵?只像在趕鴨子,直叫着“別傷我爺爺”。

    浣花已不忍出手,黯然感傷道:“小鳳!你爺爺恐怕不行了,他快發瘋了!”

    小鳳泣道:“我知道,但他是我爺爺,別傷我爺爺!”她又往另一邊趕去。

    公西鐵劍邊打邊退,不時罵道:“王刀你不來,叫這小丫頭來有何管用!楚天觀你想眼看我被殺不成?啊——”

    狂吼亂叫,他竟然抽出方才想自殺用之匕首往小鳳砍去。

    “小鳳快躲開——”

    浣花乍見小鳳背向她爺爺,並未察覺她爺爺想殺她,已然衝過去,一手推倒小鳳,一手短劍已封向那把匕首,雖是救了小鳳,自己卻摔得疼痛不已。

    “哈哈……今天你們都別想活!哈哈……王刀你也一樣!”

    公西鐵劍如瘋子般亂砍、亂劈,已將失去理智。

    不知何時,崖邊出現一村夫,他指着眾人,懼道:“大爺,地頭到了,沒事我可要走了。”

    好不容易才出現小小君傷重而疲憊之身軀。

    他總算趕來了,卻不知有無能力再挽回大局?

    他道:“沒事了,謝謝你!你回去吧!”

    村夫道聲謝謝,頭也不回地奔溜下山,江湖拼鬥可不是好玩的。

    小小君可不知情況如何,更分辨不出浣花是在何方,只聽刀劍聲響個不停,戰況十分激烈,更不時傳來公西鐵劍之咆哮聲。

    他已感覺出公西鐵劍在力戰有羣雄,認為局勢將定,才探頭出聲。

    “浣花!情況如何了?”

    “小小君?!”浣花立時驚愕不已:“你終於來了?!”

    “小小君?!”公西鐵劍更是驚駭,登時轉視小小君,乍見他伏於地面,又整身血跡,馬上猜出他是受了傷,那麼巧,他又爬在公西鐵劍那端。

    “通通別過來——”

    公西鐵劍大吼,已然騰身射向小小君,一手抄住他脖子,匕首已抵住他心窩,狂恣獰笑不已。

    “小小君?!爺爺,你不能傷他!爺爺——”

    小鳳已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見着小小君傷重如此,她真比自己受傷還心疼。

    浣花亦急叫地衝了上去。

    “別過來!誰要上前一步,我就先殺了他!”

    公西鐵劍狠了心,猛然將刀尖送入小小君肌膚,血已滲出。

    “小小君……”

    浣花和小鳳已止步,哭泣不已。

    小小君忍着疼痛,裝笑道:“浣花、小鳳別擔心,他不敢殺我的。”

    “誰説我不敢!”公西鐵劍戳動匕首,直像在挖泥人樣地在挖小小君胸口。

    眾人見之則怵目心驚,路掛斗已忍受不了,瘋狂地又撲過去。

    “你敢過來,我就宰了他!”公西鐵劍又以此威脅路掛斗。

    路掛斗登時煞住身形,吼道:“公西老賊,我要將你五馬分屍,生嚼你的肉。”

    小小君道:“君回你退回去,我有事要你辦。”他馬上轉向公西鐵劍,道:“我知道你兒子的秘密了。”

    公西鐵劍突然狂笑:;“你現在知道又有何用,左晏安早就宰了他老頭,哈哈……我兒子有什麼秘密?我兒子背心刺有一顆豆大的紅記號,這是我刺的!當他們小時候在奶孃那裏漸漸長大,我差點分辨不出來,所以我就將我兒子做上記號,任誰也搶不走!哈哈……”

    小小君道:“可惜你卻仍無百分之百的確定。”

    “誰説的!我早就做上記號,不信你們脱下楚霸王衣服瞧瞧。”

    小小君輕輕一笑,道;“縱使他身上有紅色記號,你還是沒把握,你是在搞混時,憑着印象或者奶孃的旨意才弄上記號的!”

    “你胡説!”

    “我沒胡説,否則當你知道雲湘羅留下那句話時,又何必如此認真地查探楚霸王左腳?”

    “你知道此事?”

    “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你沒找着答案。”

    公西鐵劍突然靜下來,道:“你知道答案了?”

    小小君道:“那個記號是和你相同‘湧泉’穴的一道刀疤!”

    公西鐵劍又怒道:“你胡扯,他們沒有刀疤!”

    “有沒有,一看便知。”

    小小君在打賭,他只有七分把握,但除了此種情況再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他是以雲湘羅的兩句話而據理力推——

    “如果他不認這兒子,就將兒子左足給他看……以後這孩子再也不會涉足武林了……”

    很快地,路掛斗褪下楚霸王左足,牛頭也褪下左晏安雙足。

    眾人心已懸口,等待着即將來臨之答案。

    可惜路掛斗察查以後,搖頭説出兩個字:“沒有”。

    小小君急道:“很細,不容易看出,可能是刀傷,浣花你仔細看看。”

    浣花雖是擔心小小君安危,但也不願讓他失望,步往楚霸王詳細察看。

    楚霸王此時似乎完好如初,見不着一絲垂死之態.也許是回光反照吧?亦或是心中一股希冀支持他?

    浣花已移向左晏安,纖柔玉手一觸及湧泉穴,她已感到較為僵硬,登時點燃火摺子一看,已然驚叫:“小小君,是左晏安!”

    “左晏安?!”

    “左晏安才是公西鐵劍的兒子?!”

    “不!不是他!不是他!是他!是楚霸王!左晏安不是我兒子!”公西鐵劍發瘋似直吼着。

    雲湘君急忙趕過去,依浣花指示看去,果然發現一道細如牛毛的刀疤,霎時淚流滿面地撲向楚天河哽咽叫着:“天河!我兒啊……”

    “不是!他不是!啊——”

    公西鐵劍已失去理智,舉刀直往小小君刺去。

    小鳳見狀已奮不顧身地衝上,“爺爺你不能殺他——”

    小小君卻已趁方才説話之際調養氣息,等的就想掙脱這一刻,他猛然扭身蹬腿,反往公西鐵劍撞去,雖未掙開,卻也將他拖倒在地,避開要命一刀。

    公西鐵劍身軀落地,馬上跪起胡亂揮刀,有如狂龍舞爪,已分辨不出四面八方。

    “你胡説!我兒子不是左晏安,是楚天河——是楚天河——啊——”

    “爺爺,你不要如此。”

    “小鳳快躲開。”

    “爺爺您不要殺害小小君……”

    “小鳳?!”

    小鳳本就想救小小君,她可管不了公西鐵劍是否已發了瘋,直撞了過去。

    小小君感覺小鳳已撲向自己,本能地想拉開她以躲避公西鐵劍利刃。

    然而小鳳卻也想推開他,甘願冒險救他,兩人力道各異,一接觸,只這麼一拉扯,公西鐵劍利刃已戳入小鳳背部,“呃”地一聲,小鳳已説不出話來。

    “小鳳——”

    小小君大駭,不知哪來的力量,抱着她直滾出七八尺外,急切地搖着小鳳。

    “哈哈……你們兩個,誰也別想逃!”

    公西鐵劍瘋狂地又攻上去。

    此次洛英紅已有準備,挑起長劍已封向公西鐵劍,藉此攔住他的攻勢。

    楚霸王已安心地張開眼睛望着雲湘君,輕聲道:“娘……”

    雲湘君哽咽得説不出話來。

    楚霸王細聲道:“鐵堅……”

    “莊主,鐵堅在此。”

    “…我我……要用……你時……你都會在……我身邊……”

    楚霸王微微一笑,道:“……殺了……公西……鐵……劍……”

    “是,莊主!”

    後頸,從上而下,直透心肺。

    刀抽出,人已倒。

    王刀流淚:“莊主,他死了。”

    沒有回話,只有笑容,浮在楚霸王臉上的最後一絲笑容。

    牛頭撫着左晏安屍體,也不再動,他孤零零來,卻揣着伴走了。

    公西綠竹默然抱着他爺爺,走着、走着,走向雲端,去向高崖,消失在深深寒淵裏。

    小鳳伏在小小君懷中,她從沒那麼快樂過,她説她又能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了,她還要求小小君將她明眸眼珠留在世上,她喜歡世上之一草一木,喜歡世上的每一種東西,每一個人。

    她要和小小君一同看世界,一同覽山水,一同閲文章,讀詩詞,一同看小小君喜歡看的任何東西。

    小小君也答應了她,他實在想留下她的眼眸,讓她看夠美好事物,才陪他一同回到她身邊。

    山風徐徐,曲終人散,只留下滴滴碧血,撒滿崖面,撒滿人心。

    明月清照,崖面碧血漸逝,人心中碧血卻更濃。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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