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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終於還是來了。”

    公西鐵劍並未感到多大喜悅,畢竟他吃過小小君的虧不在少數。

    既來之,則安之,小小君啞然一笑:“沒想到門主還是位守信人,在下讓門主人久等,實是抱歉。”

    “哪裡,應該的。”公西鐵劍乾笑:“此事如不給少俠一個交代,老夫寢食難安。”

    他所說之事乃指約小小君到此談論“九幽真經”一事。

    小小君淡然一笑,問:“聽說門主不但約了在下,還約了再下密友,可有此事?”

    “可惜!”公西鐵劍嘆道:“令友已先走一步,少俠可能無法與她謀面了。”

    “老匹夫你——”

    路掛斗以為浣花遭了毒手,恨上心頭,已然想騰身搏命。

    “路大俠請息怒——”

    公西鐵劍急忙揮手阻止他,急道:“浣花姑娘已安然離開此地。”

    “你胡扯!”

    “老夫無此必要。”

    小小君沉聲道:“你如何證明此事?”

    “你要老夫如何證明?”。

    路掛斗怒道:“摘下腦袋來證明。”

    公西鐵劍冷笑:“閣下未免強人所難吧?”

    他口氣已轉硬。

    小小君也不能確定他是否在說謊,冷道:“我倒想聽聽你是如何放了她?”

    公西鐵劍嘆道:“說出來也許你也不信,是趙瞎子要我放人。”

    “趙瞎子?!”

    小小君和路掛斗愕然脫口叫出。

    公西鐵劍笑得很無奈:“不錯,正是他。”

    “你騙鬼!誰都知道那瞎子是和你一夥的。”

    “所以老夫才會百思不解。”

    小小君心想公西鐵劍若要騙人,沒有必要編出如此差的謊言,深深注視公西鐵劍,想從他眼神中看出真偽。

    公西鐵劍啞然直笑:“老夫說的句句實話。”

    “我相信你。”小小君回答。

    公西鐵劍滿意一笑:“小小君不愧是小小君,能有如此準確的判斷力,老夫佩服不已。”

    “我還有更準確之判斷。”

    “願聞其詳!”

    “逮著你,一切都解決了——”

    大喝出口,小小君已疾如閃電,當空往他抓去。

    他果然有先見之明。

    公西鐵劍霎時呆愣,他實在沒想到小小君會說打就打,突然發難,迫得他手足無措,眼見就要被抓著。

    驀地,有人大喊——

    “門主快退——”

    不見人影,卻見十數道細如牛毛之銀光朝小小君射來,正是“七巧奪魂針”。

    “李歪歪小心——”

    路掛斗立時騰空打出兩顆碎石朝暗處射去,人也射向公西鐵劍。

    小小君眼看就要得手,沒想到卻被奪魂針狙擊,他素知此針之厲害也不敢硬碰,只得猛吸真氣拔高兩尺躲過暗器,縱身掠向逃走之公西鐵劍。

    公西鐵劍得到援手,也利用間隙竄向一黝黑洞中。

    小小君緊跟其後,直掠而進,路掛斗亦不落人後,急竄而入。

    倏地——

    黑洞中已現淡紅霧狀銀光。

    “水晶變?!快退——”

    小小君霎時察覺,不敢怠慢,劈出一掌於石壁,藉著反彈之力託著路掛斗猛然倒射洞外。

    “嘿嘿……你們死定了!”

    在洞外之笑臉婆婆已拿著奪魂針匣對準兩人直射數十支,咻咻之聲遠比連珠炮爆炸時還急。

    小小君無奈之餘只得使出“千斤墜”,垂直降落於地,一掌劈向洞口碎石,藉以擋掉部份暗器,急道:“醉魚快縮頭轉背!”

    路掛斗頓時縮成如蝦球般,以背面擋住襲來暗器。

    哧然一聲,暗器已飛掠而過。

    “快走——”

    小小君拉著路掛斗,已使出“天人十八閃”之絕世輕功,幻出十尊人影,叭叭然已射向山下,逃之夭夭。

    笑臉婆婆哪想得到自己一向視為無敵天下之“七巧奪魂針”打在他們身上,一點效果也沒有,正詫異之時,眼睛一花,早已不見小小君身形,她還以為遇上了幽靈,不信地往洞口慢慢搜去。

    可惜洞內走出來的是公西鐵劍,他嘆道:“沒想到小小君功力如此之高,尤其輕功造詣實是無敵於天下。”

    笑臉婆婆這才明白小小君已逃走,雖然有點臉紅,但她那比牛皮還厚還皺之臉皮也透不出什麼光彩來,倒也將她掩飾得不露痕跡。

    她冷笑道:“可惜他還是逃不掉。”

    “希望如此。”公西鐵劍有感而發。

    從洞中又走出一人,此人六旬白髮,留一綹山羊鬍,瘦幹如骷髏。桀桀怪笑,陰惻惻道:“中了我的‘冰魄凝血散’不出三個時辰,他就得受盡冰毒之苦,十二個時辰之後,凍結心脈而死。”

    公西鐵劍淡淡一笑:“‘冰魔叟’,希望你的藥能奏效,我們快追吧!”

    三人聯袂,直往山下掠去。

    行不及五里,路掛斗已感不適,全身直覺得冰冷難捱,臉色亦漸漸轉白。

    小小君大概功力較深,是以並無感到異樣,他急道:“掛斗你中了毒?”

    路掛斗苦笑,輕輕頷首:“可能是吧!”

    “快服下解毒丹!”

    小小君即時倒出兩顆丹藥讓服下,自己也服了兩顆,又問:“你覺得如何?”

    “渾身冰冷難捱。”

    路掛斗已開始打冷顫。

    此時小小君亦感到一絲寒意從背心升了起來,暗道一聲“苦也”,時下兩面受敵,也許圍在山下的人手更是厲害,自己兩人全中了毒,想闖,可有點力不從心。

    當機立斷,他道:“掛斗,我們先找個隱密地方,逼出寒毒再說。”

    不等路掛斗回答,他已拉著路掛斗,朝山陰奔去。

    約過盞茶功夫,他自己亦感到冰寒難捱,也奔不出多遠路程,天又快亮,只得就近找一山洞,潛身入內。

    還好,山洞十分隱密,不容易被發現,而且裡邊又有分歧,宛若蜂巢,就是被找著,一時也難以發現他們藏身之處。

    小小君無暇再考慮走向何方始安全,朝著較深處走去,又拐向左側,已找到理想地方,輕聲道:“這裡大概可以躲一陣子,你快坐下,我替你逼毒。”

    小小君忍著毒氣蝕心之苦,當下運起真氣,右手食指直抵路掛斗“命門”要穴,助他逼毒。

    雖然浣花所配解毒丹十分有效,但他們所中之毒.似乎是從全身毛孔鑽入,如此一來,毒性一發已從四面八方逼向心脈,而解藥卻仍未化開,一時之間無法貫疏全身,自然無法立時奏效。

    經過盞茶功夫,路掛斗得到外力相助,解藥藥力已化開,寒毒立時去了大半,臉色亦轉紅潤。

    然而小小君本已中毒,再加上真氣貫輸體外過多,根本無力推化本身解藥,病情愈是嚴重,他只希望路掛斗趕快復原。

    時間一分一秒不停流逝……

    公西鐵劍和山下之柳陰直已碰頭。

    他們當然發現小小君已失蹤。

    公西鐵劍問:“柳兄當真未見著小小君蹤跡?”

    柳陰直很有自信回答:“不但此地未發現,我保證他處亦未發現,如若發現小小君,他們自會放出聯絡信號。”

    笑臉婆婆問:“那他會憑空失蹤不成?”

    柳陰直反問:“你們那邊狀況如何?”

    公西鐵劍大略說一遍。

    柳陰直問冰魔叟:“你下的毒可有效?發作時間又要多久?”

    冰魔叟自信道:“絕對有效,只要沾上肌膚就能滲入體內,不出半刻鐘毒性即發。”

    柳陰直又問;“你確信他中了毒?”

    冰魔叟聞言卻在笑:“這可要多謝那位叫路掛斗的,他所說的下毒方法果然獨一無二,老夫將毒藥撤在含露之枝葉上,也撒在小徑,整個夢斷崖也撒了,他若不中毒,除非是用飛吧?”

    柳陰直點頭沉吟:“這麼說……他們應該中了毒,而且毒性已發。”

    公西鐵劍問:“柳兄認為他們倆是躲在某處,運功逼毒?”

    “有此可能。”柳陰直回答。

    冰魔叟笑道:“老夫毒藥豈是常人所能逼得出的?”

    柳陰直瞥他一眼:“小小君不是常人,你有把握他逼不出來?”

    冰魔叟霎時無言以對,他本就無把握,他只能乾笑幾聲:“就是逼得出來,也得花費不少時間。”

    公西鐵劍一心想制小小君於死地,也不願浪費時間,忙道:

    “咱們分頭去找,有狀況隨時聯絡,無狀況再過兩個對時,原地碰面,如何?”

    柳陰直道:“找是一定要找,但我以為不分開較為妥善,省得被小小君個別擊破。”

    公西鐵劍考慮一會兒,點頭:“好吧,還是維持現狀,柳兄你困守山下,我和兩位前輩再入山區搜尋。”

    時間一閃,又已過了兩個時辰,天已大亮,然而整座山卻被濃霧所罩,五尺之外根本無法看清地形,何況人影?

    公西鐵劍道:“照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兩位前輩可有其他搜索之方法?”

    冰魔叟道:“有是有,不過時辰未到。”

    “時辰未到?”公西鐵劍不解,問:“前輩所言何意?”

    冰魔叟笑道:“其實也無啥,只是老夫所用之‘冰魄凝血散’在十二個時辰之內無色無味,但在十二個時辰過後,就會將所沾上之枝葉,泥土,甚至於石塊腐蝕,而產生淡淡白色粉狀物,屆時就能循跡而找到他們。”

    公西鐵劍盤算一下,問:“現在還差多少個時辰?”

    “藥是在昨天酉時所下,可能到傍晚時分方有結果。”

    “也只好如此,咱們邊走邊找,再不濟也有個跡象可尋了。”

    路掛斗已然寒毒盡去,身軀爽然多了。

    然而小小君卻渾身冷如冰,臉色更白如雪,不停打著冷顫。

    此時路掛斗方自發現小小君也已中了毒,心急如焚:“李歪歪你……唉!真是,快換我來幫你!”

    小小君迸出笑意道:“不必,你快些調氣,等一下還得戰……”

    “不管這麼多了!”

    路掛斗不再多言,立時替小小君逼毒,然而臉色蒼白的小小君本已中毒,再加上真氣耗損過巨,只存心脈仍有一口元氣外,其他全是冰寒凍人,若非解藥護住心脈,他早就該絕命於此,現在雖有路掛斗幫忙,但他功力畢竟有限,是以祛毒工作進展甚為緩慢。

    眼看已將近黃昏,小小君也只不過恢復重要脈絡,四肢仍然冰冷難捱。

    驀然之間,路掛斗已感到有了動靜。

    “李歪歪你覺得如何?”路掛斗細聲問。

    “差一點。”小小君苦笑:“不過勉強可以支持一陣。”

    “先將毒逼出再說。”

    路掛斗又要運功逼毒,他只擔心小小君傷勢未復,對於敵人入侵,他可不在乎。

    小小君搖頭:“敵已侵入,來不及了,我先將寒毒逼於左手,再點穴道,想必不礙事。”

    “這……”

    此時腳步聲又近了許多。

    小小君不再多言,立時運功將體內餘毒逼於左臂,並封了“曲池”和“左肩井”兩穴,如此一來等於廢了一條左臂。

    “有三人……”他輕聲說。

    路掛斗沒回答,反問:“你真的沒關係?”

    小小君揮揮右手,笑道:“不礙事。”

    路掛斗猶豫一陣,也只好相信他,說:“等一下我來。”

    “不。”小小君說:“一起上,不管來人,先撲殺最前一位。”

    路掛斗盯著他,終於無奈點頭。

    兩人立時屏氣凝神,準備突襲。

    “他們可躲在此?”公西鐵劍問。

    冰魔叟抓起地上泥土,甚有把握說:“錯不了,就在此洞中。”

    笑臉婆婆四處尋去,抱怨道:“此洞有若蜂巢,少說也有十幾二十處,怎麼找?說不定他們已躲在暗處,準備暗算我們?”

    冰魔叟道:“看足跡,他們該在裡邊第五處山洞中。”

    笑臉婆婆冷道:“那傢伙詐得很,我看你還是謹慎點好。”

    公西鐵劍沉吟道:“不如先喊話,騙他們答腔,再作決策。”

    “李小小出來吧!你們已被包圍了……”

    “……你已走頭無路,只要你退出武林,我們不會為難你……”

    “你若再不出來,我們要用火攻了……”

    “……再給你們三分鐘時間……”

    音如洪鐘,迴盪不絕,震得整個洞穴嗡嗡作響。

    足足喊了半刻鐘,可惜最後一道迴音消失無跡,小小君仍是不理不睬。

    “他們真在洞中?”笑臉婆婆見久呼不出,已起了狐疑。

    冰魔叟現在也不敢肯定了:“也許此洞另有其他出口,他們從另一邊溜了。”

    公西鐵劍沉思半晌:“也只有慢慢搜尋,咱們背靠背,嚴防四周,謹慎往前搜。”

    三人立時成“品”字型一步步往深處逼進,個個功運十成,深怕遭受偷襲。

    最前端正好是冰魔叟,他成了小小君撲擊之目標。

    小小君也繃緊全身肌肉,務必一擊奏效,否則後果堪慮。左手雖不能動彈,功力有所損失,但他仍儘量使自己功力發展到極限。

    路掛斗更不必說,他不但想好如何撲敵,還想好必要時如何替小小君解危。

    情勢已逐漸升高。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驀地小小君大喝出口,身如電閃,撲向冰魔叟右側,他還未忘記引開笑臉婆婆“七巧奪魂針”,順道打出一石塊直射笑臉婆婆眼前洞壁。

    路掛斗亦不落後,雙掌盡出,務必擊倒對方而後甘心。

    “小心!”,“快閃!”,“注意——”

    一連串急切驚吼中夾著砰然巨響,以及哀嗥聲。

    小小君已一掌擊中冰魔叟胸口,將他震飛,路掛斗更不客氣卸下他一隻右臂。

    笑臉婆婆果然上了小小君大當,奪魂針全射向面前洞口,但她立時察覺上當,又覺勁風已擊來,只得往地上滾去,朝著來人,又是一蓬毒針。

    公西鐵劍則趁此一掌擊向小小君左臂。

    形勢發展之快,匪夷所思,就此一照面,路掛斗又已陷入重重毒針之中。

    “掛斗快退!”

    小小君來不及閃避公西鐵劍那一掌,已急著發掌想推開路掛斗,砰然一聲,小小君接了一掌,藉著公西鐵劍掌勁,直射路掛斗。

    兩人一撞一跌,毒針咻然已穿入石壁。

    “他媽的!”路掛斗怒氣難消,猛然用勁,一拳擊向笑臉婆婆小腹。

    “掛斗——快走!”

    小小君不但受了掌傷,剛才和毒針照面,他豈能在受傷之下,安然無恙地躲過天下十大暗器之一的“七巧奪魂針”?砰然又是一響,笑臉婆婆終究不敵兩人聯手,被打得人仰馬翻,口吐鮮血。

    “走——”

    小小君拉著路掛斗,已然逃出洞穴,直竄濃密樹林中。

    公西鐵劍本想追逐,但想到憑一己之力,恐怕非對方敵手,只好放棄追逐,反身檢視冰魔叟,見他右臂已斷,人已昏迷不醒,只得點其穴道,替他止血,當下又怕小小君他們逃匿無蹤,顧不得挽扶冰魔叟,轉向笑臉婆婆,見她已站起來,立時關心道:“前輩傷得如何?”

    她抹掉嘴角血痕,恨道:“老孃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那……”

    笑臉婆婆截口道:“別理冰魔叟,快追——”

    她比公西鐵劍還急,已追出洞外。

    公西鐵劍再次瞥向冰魔叟,長嘆一聲,也騰身追掠而下。

    天已黃昏,濃霧將退,但除了淡淡霞光將逝於天際外,一片黝黑。

    小小君和路掛斗直往山下瀉去,想突圍。

    “媽的!這是被追得最慘的一次。”

    路掛斗邊跑邊自我解嘲地說。

    小小君一隻左臂如萬蟻啃蝕,疼痛難捱,頭上豆大汗珠涔涔而下,幸好是夜晚,否則必然會被路掛斗發現,為了不使他耽心,小小君也勉強笑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可惜是被追而不是追人。”

    “也罷,哪天找個人來追追,省得遺憾終身。”

    “你傷得如何?”小小君關心地問。

    路掛斗沒回答,反問:“我正想問你,怎麼樣,還捱得過去?”

    “還可以。”

    倏地小小君拉住路掛斗,腳步也放慢下來,低聲道:“有人。”

    兩人潛伏暗處。

    路掛斗數數,道:“十二名。”

    小小君點頭。

    “衝?”

    考慮一陣,小小君點頭:“你左邊,我右邊。”

    主意已定,兩人暗數三下,已騰身如惡虎般撲向敵人。

    “有敵人——快放信號。”

    銀光一閃,一顆信號彈夾著鬼嚎般之尖叫聲已衝向空中。

    信號是放出去了,但人手卻損失大半。

    “快掀開盒子——”

    “不好!水晶變?!快退——”

    小小君乍見紅光,已猛推路掛斗,無暇再戰,急往林中退去。

    路掛斗苦笑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公西鐵劍非得要我們死而後始甘心。”

    小小君亦苦笑:“我看想要我們死的不只是公西鐵劍,趙瞎子也算得上是主角。”

    “你是指剛才那水晶變?”

    “在夢斷崖我們也碰過一次,十分棘手。”小小君道:“一被照著,就得瞎眼,不得不小心。”

    “現在如何?他們已圍上來了。”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試試金蟬脫殼。”

    “你的身材?……”

    “縮了點,在夜晚,一時之間也不會被發現。”

    “好吧!”

    兩人又折回,想逮人以更換衣服。

    很快的,他倆已碰上一班約六七人往他倆搜索而來。

    “趙三?……啊!敵人在這裡……”

    兩人剛點倒一個,誰知另一名黑衣人已發現同伴出事,急忙回頭一看,卻發現小小君,正想大叫,已被小小君凌空戳中穴道。

    可是此舉已驚動所有人,他們各自大喝出口,立時欺身而上,想困住小小君。

    “他媽的!倒楣!”

    他納悶道;“怎麼會出紕漏?”

    小小君苦笑地拿起一條繩索,道:“毛病出在此,他們用繩索相互纏著,牽一髮而動全身。”

    “他媽的,真痛!”

    兩人相視苦笑,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驟然有笑聲傳來——

    “哈哈……小小君果然不同凡響,老夫佩服之至!哈哈……”

    從黑暗中已走出來數十位黑衣人,領頭者正是柳陰直。

    “掌火把!”

    小小君並不認識他,習慣一笑,道:“多謝,否則我還看不清你是何人呢?”

    柳陰直也出和藹笑容,道:“李少俠這趟路辛苦了。”往小小君左手看去:“喔!敢情少俠還負了傷?罪過,罪過!”

    路掛斗瞪著他,叫道:“喂老頭子,你少盡說些風涼話,你又是哪條道上的?”

    柳陰直輕笑:“老夫姓柳名陰直想瞻仰一番名聞天下的小小君生得是何模樣?”

    “你見著了,失望吧?”

    小小君已慢步向他行去。

    “不失望,一點都不失望。”柳陰直往後退,奸笑道:“少俠請留步。”

    小小君往路掛斗看去,憑兩人多年默契,路掛斗已知道小小君用意。

    柳陰直似乎也感覺到小小君用意,陰沉一笑:“我這八十五名好手,每人都配有強力霹靂彈,李少俠有意一試?”

    小小君聞言,心頭直叫苦,但卻裝做若無其事,笑道:“霹靂彈?我也有。”從口袋掏出三顆眼珠般大小黑色彈丸:“我這可是四川唐門正宗的‘破天沉’,你們是否想試試看?”

    一聽到“破天沉”,柳陰直臉色也微微一變,他變,他部下當然也變。

    柳陰直笑道:“咱們談個生意如何?”

    “說說看。”小小君回答。

    “只要你我合夥,老夫保你不死。”

    “合夥做什麼事?”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條件滿不錯。”小小君耍著手上彈丸,驀地不知怎麼,“哇”然一聲輕叫——

    彈丸從他手中掉了一顆。

    霎時眾人往四外閃避。

    豈知彈丸仍完好如初,沒爆炸。

    小小君苦笑不已,露出了狐狸尾巴,假不了了。

    路掛斗也在笑,笑他有夠“笨”,在節骨眼裡也不小心些。

    柳陰直奸笑道:“原來少俠手中的只不過是顆鐵珠子?”

    小小君無奈,不停將三顆鐵珠去丟向地面又吸回手中:“想不到‘破天沉’如此難引爆。”

    突地他將鐵珠打向一名黑衣人,竟然“轟”一聲巨響,炸得數名黑衣人肢離肉碎,含蓋甚廣,有的亦受到波及,悲嚎不已。

    這一響已震住在場所有的人,包括路掛斗在內。

    “怎麼樣?”李小小輕笑道:“還管用吧?”

    柳陰直老臉泛白,驚愕道:“小小君你……”

    “我怎麼樣?”

    小小君往前逼進,雖然目光盯著柳陰直,但卻在找尋某種有利地形。

    終於他停在一棵數丈高,五人合抱粗之古松下,沒人知道他在弄何玄虛。

    柳陰直大喝:“李小小你再走過來,休怪我來個玉石俱焚。”

    “是嗎?”

    嗎字未出口,小小君已突然發難,甩出一顆鐵珠直取柳陰直,自己卻沒欺身往前。

    柳陰直大駭,疾往後射去,吼道:“快扔炸藥!”

    眾人見小小君未移動身形,立時投出霹靂彈,人也伏身於地。

    “快走——”

    小小君拉著路掛斗,不往四面逃竄,卻掠向十餘丈高之古松。

    “轟”然巨響,震耳欲聾,碎片紛飛,爆炸的不是小小君那顆鐵珠,而是眾人所扔之霹靂彈。

    人沒炸著,倒把那棵千年大古松給連根炸斷。

    “啊——快閃開——”

    一陣大亂,哀鴻遍野,至少有一半黑衣人未逃開而被古松壓個正著。

    小小君本在樹頂,隨著古松下降,很快逃過敵人重圍,疾往山下奔去,憑他機智,果然又逃過一次劫難。

    柳陰直又佩服又怨恨。

    佩服小小君總是能出奇制勝。

    怨恨小小君使自己臉上無光,而且還損兵折將達一半以上。

    如此敵人,實叫人寢食難安。

    一想至此,他也顧不得傷殘多重,又率領剩餘之人,疾追而下。

    路掛斗感到很滿意,佩服而又笑罵:“媽的!你這招泰山壓頂,真絕。”

    小小君已傷得十分沉重,十分難捱,他只想趕快逃離巫山。

    忍住疼痛,輕聲道:“走吧!別停留。”

    雖仍往前行,但步伐已慢得多。

    路掛斗仍沉醉剛才那一幕,是以並不注意小小君已有了變化,邊行邊問:“你真有‘破天沉’?”

    “沒有,那是我臨時用銀子搓成再沾上藥丸染成的。”

    “那……你擲時怎麼會爆炸?”

    “這多虧柳陰直告訴我,說他部下都有炸藥,須知炸藥藏身都得特別小心,是以有人專用一種袋子來裝炸藥,我一看他們腰際有個小袋子,又是鼓鼓地,想必就是炸藥,遂把銀彈往他小袋子打,如此就爆炸了。”

    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要及時想到應付對方炸藥,進而想到搓銀子成彈丸,且洞悉對方炸藥藏於何處,又引爆製造假像,再壓迫對方心理,再想到以大樹壓敵……

    此種種措施,又豈是常人所想得出的?

    柳陰直實在栽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趙瞎子?!”

    小小君已發現趙瞎子坐陣于山下。

    路掛斗不解地問:“奇怪,趙瞎子怎麼會趕在我們前頭?”

    他是想到山上所碰兩次“水晶變”的銀光,是以有此一問。

    小小君苦笑:“可能他根本未上過山。”

    “那我們所碰之淡紅色銀光又是怎麼回事?”

    “也許那是假的。”

    “假的?!”

    小小君點頭苦笑:“當時情急來不及想,現在一想,那銀光也不只對我們照,公西鐵劍他敢開這種玩笑?可見先前全是假的。”

    路掛斗恨道:“媽的!,這些人不得好死。”

    小小君實在忍不住傷勢,微微呻吟,右手往左手摸去,已凍如冰柱,硬得很。

    路掛斗急道:“怎麼樣?”急忙摸著他左手,驚道:“好冰,快解開穴道,我幫你逼毒。”

    小小君咬牙吸口氣道:“衝過這關再說,你替我尋視四周,找一處較容易脫逃之路線。”

    路掛斗微微遲疑,已往四處尋去。

    “左邊是一片松林,松林後有凸山……不怎麼便利……左前方是雜草,分佈甚廣,逃是容易逃,不過也容易被追著……中間坐著這可惡的瞎子……右前方……是上山之小徑……也……”

    霎時他噎住聲音,驚訝地又往右前方小徑搜去,脫口驚叫:

    “袁小鳳?!”

    “袁小鳳?!”小小君聞言亦愕愣不已,撐著身軀往右前方搜去。

    只見一白衣纖弱女子踽踽而行,行色匆匆但卻走得甚慢,甚為艱苦,不時倚著徑旁樹木而行——

    她不是袁小鳳是誰?

    小小君替她捏把冷汗:“她怎麼會來此呢?”

    路掛斗自嘲道:“是想救我們?還是害我們?”

    小小君若有所覺,急道:“糟了,我們快攔住小鳳!”

    說著就要往前衝。

    可是竟然有人比他快。

    只見右邊林中閃出一條人影,此人身形動作莫不與小小君十分類似。

    那人竄至離袁小鳳不遠處,已然摔跤,猛一呻吟,爬起來又跌撞奔向趙瞎子左側草坡。

    此時袁小風乍然看見小小君身形,以為他就是真的小小君,又見他跌撞不已,必是受了重傷,心一急已叫出口:“小小君?!不!你們不能傷害他!不能——不能——不能傷害他——”

    聲音淒厲扣人,不知哪來力量,她已狂奔追向小小君。

    “糟了!快追——”

    躲在暗處之小小君只見袁小鳳已快撞上趙瞎子,顧不得傷勢沉重,猛往人群射去。

    路掛斗亦感不妙,怒喝一聲,拼出所有力量,也追了出去。

    眾人像急箭般朝趙瞎子射去。

    趙瞎子已掀開那神秘盒子,透出層層帶紅霧之銀光已向四周射去。

    小小君見已不能追及,無法之下,拼出最後一口真氣,使出“天人十八閃”之曠古絕學“啪啪……”一連幻出十八尊人影,似乎能追回飛逝流星一般,已然將袁小鳳托起,直往前再閃出七尊人形甫將飄落於地面。

    哪知足未落地,暗處又閃出那要命之淡紅色銀光,直往小小君及袁小鳳眼眸射去。

    “啊——我的眼睛——”

    小小君一陣驚叫,顯然眼睛已受刺激,當下猛閉上眼睛,悲吼一聲道:“君回——快來——”

    路掛斗如喪家之犬飛奔而至。

    小小君急道:“你抱著小鳳快點離開,我將他們引走!”

    “李歪歪你——”

    “我沒關係——”

    小小君眼角已滲出淚水,猛將袁小鳳送往路君回懷中,又吼道:“快走——”

    他已縱往發光處,右手疾抓出“摘星手”,身形一落一起,草叢已傳出哀叫聲。

    手中抓著一口盒子,他已直瀉而去。

    “快追——”

    趙瞎子似乎感覺到那口真盒子已被小小君奪走,緊張得吼了出來。公西鐵劍、柳陰直和笑臉婆婆身形並未停下來,此時全部追向小小君。

    路掛斗愕然愣著,眼睛直往即將消失之小小君背影望去,不知該追還是不追。

    如若他知道小小君眼睛已受傷,拼了老命他也會追下去,但小小君最後那句“我沒關係”,阻住了他。再看看懷中業已昏迷的袁小鳳,不禁嘆口長氣,遵照著小小君交待,抱著她已往小徑走去。

    他也走了,走得甚是悲慼和不安。

    小小君呢?

    他深怕路掛斗為他拼命,憑著意念直瀉數十丈後已躲起來,讓路掛斗因見不著而死心地挽扶袁小鳳離去。

    他在流淚。

    他流淚時是如此之無助而需要安慰。

    可惜強敵又已逼近。

    勉強忍住眼淚,勉強壓抑內心悲痛,眼不能視,只得用聽覺來辨別敵蹤。他只能將盒子揣入懷中,空出右手以便對敵。

    四面八方一片漆黑,他已不知身在何方,想逃都無從逃起。

    驀地他感覺右方已有人逼得甚近,怒喝一聲,整個人已撲過去,功力盡展,他知道一擊不中,後果不是憑空所能想像的。

    果然他一擊奏效,打的正是公西鐵劍。

    “哇!”狂吐一口鮮血,公西鐵劍已連退帶滾摔出七尺餘遠,受傷頗重。

    “人在此,快過來——”

    笑臉婆婆大喝出口,人已逼上來,手中一按,十數支奪魂針已罩向小小君全身。

    小小君但覺急促勁風襲來,深知是要命的“七巧奪魂針”,也無法辨別方向,只有逆著笑臉婆婆之叫聲逃竄,甫自掠向左邊,已吃了數支奪魂針,痛得他眼淚直往下掉。

    “哪裡逃!”

    笑臉婆婆見狀更形得意,又欺身逼上,手中一按,再次射出奪魂針。

    小小君但覺無法閃避,只得拼出真力,閃出七尊人形,方躲過毒針,可是他一移動身形,已不知四方地形為何,砰然巨響,整個人已撞上巨松,撞得他口吐鮮血,受傷非淺。

    “還有老夫在此——”

    柳陰直已偷偷潛進,一伸手又是致命一擊。

    “哇——”

    小小君已被拋向空中,跌落於丈餘開外,差點昏死過去,衣衫盡是血跡。

    “哈哈……”一陣冷笑,柳陰直已大搖大擺地走向他,奸笑道:“小小君你也該滿足了,數名絕頂高手已被你打得死傷慘重,我實在想不出天底下怎麼有你這麼一種人呢?真令我又愛又恨。”

    小小君哪能回話?勉強翻動身軀,慢慢跪了起來,但只此輕微一動,口中又滲出血跡,痛得他又蜷伏於地。

    公西鐵劍摟著肚子,一步步慢行過來,迸出殘酷冷笑:“小小君你認命吧!老夫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多多原諒,嘿嘿……”

    “老孃一針扎死他算了!”

    笑臉婆婆本就在笑的嘴巴,此時裂得更大,配上尖黑排牙,說不出的猙獰恐怖。

    小小君看不見,只能聽,他還不死心,還在掙扎,連跌數次,終於勉強爬向一棵枯樹,倚身而立,沉聲道:“別……過來!”

    說話之際,他已掏出那口盒子,並已掀開盒蓋。淡紅如霧之銀光又如洪爐熱炭般閃著似紅且白之萬道光芒。

    “水晶變?!快閃——”

    公西鐵劍驚叫出口,已閉起眼睛往後退去。

    柳陰直道:“笑臉婆婆你快射奪魂針,以結束他生命,省得夜長夢多。”

    笑臉婆婆有些無奈道:“我的奪魂針射不了這麼遠,不管用了。”

    “那……總不能如此耗著吧?”柳陰直問:“公西門主你可有方法?”

    公西鐵劍沉思片刻,道:“他退去的方向,剛好臨長江之百丈斷崖,咱們先潛到盡頭,不動聲色,等到他退到崖邊,再一舉擊殺他。”

    “可是……”柳陰直道,“如若這頭沒人,恐怕他會起疑。”

    公西鐵劍點頭:“老夫留在此,不知兩位有何意見?老夫行動有所不便。”

    他又補充道:“蹲伏暗處,再閉上眼睛,想必可避開水晶變之照射才對。”

    他以受重傷為由而留下,再說明行動並不怎麼具有危險性之理由,是怕兩人誤會他想坐享其成。

    柳陰直和笑臉婆婆並沒反對,他倆也盤算過危險性,最重要還是那盒子在吸引著他倆。

    是以兩人已兜個大圈子,繞到小小君後頭,躲藏起來,準備伺機下手。

    小小君仍在退,他將退到什麼地方,他都不曉得,乍然失明已使他痛不欲生,他沒想到未來,也沒想過現在和過去,心中一片空白,只有潛意識支配他往後退去。

    終於他已退到崖邊。

    驀然笑臉婆婆怒喝一聲,打出一幕奪魂針,直射小小君左側,人已飛掠而至,想奪那口盒子。

    “別急,還有我!”

    柳陰直也不落後,一掌擊向小小君心窩,一手抓向盒子。

    他倆都勢在必得,當然功力盡展無遺。

    可惜他們忽略了人體潛意識之本能,尤其小小君又是絕代高手。

    突地只見小小君揮動右手,擊向柳陰直,來個硬碰硬,整個人也往前闖,恰巧避過奪魂針正鋒,但也被偏鋒射中左脅十數支。

    兩人皆未料著小小君仍有力量反噬,心中大駭之餘,保命為重,也顧不得什麼水晶變,當下用盡全力猛往小小君擊去。

    又是砰然巨響,小小君本已油盡之燈,哪堪再受此重擊?哇然再吐一口積血,萬丈崖下,滾滾長江流,騰嘯隆隆不絕於耳,似在為小小君悲泣,扣人心魂。

    “終於將他除去了!”

    柳陰直有感而發,不知是憂還是喜?

    小白雀叫得更是悲切,嘴兒猛啄,爪兒猛抓,以它通靈之本能,它感到所愛之人已受害。

    佳酒在旁,亦是急躁和耽心。

    都已然是午時,仍不見一人回來——

    是否都出事了?

    不。

    “浣花姊?!”

    佳酒急奔至船頭,浣花亦蓮步如飛往船邊掠過來。

    見著佳酒,她招手急叫:“佳酒你沒事吧?”

    佳酒以為浣花已回來,那麼去救人的人,也該無事了,遂將方才擔心一掃而盡,展顏嬌笑,道:“我沒事,真是老天爺保佑,浣花姊你快上船,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

    她想說出這一天一夜的感受。

    浣花淺淺一笑,微微頷首,已登上船,忽聞小白雀急切哀鳴不已,心中頓覺憂鬱,又不見小小君在船上,立時問:“佳酒,李大哥呢?”

    佳酒天真笑道:“李大哥在深夜就去救你,怎麼?李大哥又跑走了?”

    浣花聞言,霎時嬌容盡失,微顫著聲音問道:“他去救我?”

    “嗯。”

    “昨晚就去?”

    “嗯!”

    佳酒也看出情況有點不對,又開始耽心起來。

    而冥冥中,浣花已感到小小君已陷入人家圈套之中。

    她問:“李大哥臨走前有交代什麼?”

    佳酒回答:“他要我等你,若到傍晚還不見你們回來,就把小白雀放了,它會去找孟伯伯。”

    浣花又往小白雀看去,小白雀叫得更傷心,她整個人已快虛脫。

    “浣花姊……”佳酒耽心道:“李大哥沒去救你?”

    “他去了。”

    “那……你為何耽心?”

    “他去救我,卻沒碰上我。”浣花嘆道:“希望他不會有事才好。”

    佳酒也沉默下來。

    小白雀叫得更厲害,更傷心。

    浣花走過去,輕輕嘆氣,終於打開籠子。

    “啾啾”數聲,小白雀在浣花上空盤旋兩圈,已疾速衝入雲霄,絕塵而去。

    浣花虛脫地說:“希望他沒事才好。”轉向佳酒:“佳酒,我想我還是要再走一趟巫山,你放心在此等候,他們放過我一次,就不會再為難我第二次了。”

    佳酒能說什麼?她耽心浣花,也一樣耽心小小君,只有悵然地點頭。

    不過頭一點,她突然發現奇蹟似的雀躍起來,手往巖邊一指,高興叫道:“浣花姊你看——”

    隨著她的眼光尋去——

    是路掛斗。

    他手抱著袁小鳳,一步步重如千斤般地走過來,那臉,比輸了全部家當的賭徒還苦,還要難看。

    “路大哥!”浣花已騰身飛奔過去。

    路掛斗沒說話,目光呆滯地瞧著浣花,狀似白痴。

    感情豐富的浣花已掉下淚來:“小小君他……”

    路掛斗搖頭,眼眶亦充滿淚水,只是未蓋上眼皮,他的心更沉悶而苦澀。

    “也許他會沒事。”

    淡然迸出幾個字,想安慰浣花,卻不知其聲音比哭聲還悽切難聽。

    浣花強忍悲傷,抽搐地問:“他受了傷?”

    路掛斗微微頷首,哽咽道:“他會沒事的,沒人能要他的命,沒人能殺死他的。”

    浣花已近癱瘓地呆愣著,她不敢想像當時小小君的情況是何等嚴重?

    長吸口氣,路掛斗撫著她的肩頭,輕聲道:“浣花.別太傷心,吉人自有天相,李歪歪他從沒做過虧心事,上天不會對他太苛刻,你先替袁姑娘看看傷勢,然後我們再一同去找他。”

    浣花這才想到抱在路掛斗懷中的袁小鳳,勉強拭去淚痕,點頭道:“路大哥你將她抱入寢室,我去拿一些藥物。”

    說著她已返身走向艙裡。

    路掛斗將袁小鳳置於床上,轉向佳酒:“可有烈酒?我想喝。”

    佳酒默默點頭,走出寢室,不久已抱壇進來,低聲道:“路大哥別喝多。”

    路掛斗接過酒罈,啟開封泥,就想灌,可是方提起酒罈,卻灌不下喉。

    長嘆一聲,慢慢將酒罈置回桌上,感傷地說:“以後再喝吧!”

    “路大哥……”

    佳酒經不起此種悲慼氣氛,已伏在路掛斗懷中輕泣起來。

    “唉!”

    路掛斗不時嘆息,不時拂著佳酒,雖有心安慰,卻無從開口。

    浣花慢步走進來,將手中藥瓶置於床前,開始替袁小鳳診傷。

    約過盞茶功夫,路掛斗扶起佳酒,走向床邊,問:“怎麼樣?”

    浣花輕聲道:“她就是那位得了‘玄陰絕脈’的袁姑娘?”

    “嗯。”路掛斗點頭。

    浣花沉思半晌:“得了‘玄陰絕脈’本活不了多久,但她似乎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所以才能夠活到現在,而此次她妄動真氣,已使心脈攪亂,能不能醒過來,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路掛斗皺皺眉頭,問:“你是說她沒救了?”

    浣花回答:“心脈已亂,血氣分崩析離,除非有靈藥,或者內功深厚之人替她疏通脈絡,可惜她脈絡又是純陰,天下恐怕只有‘易筋經洗髓篇’第八層之‘幻化截脈神功’以倒送血液手法使她脈絡歸位以外,似乎無第二種方法可以救活她。”

    浣花替她推拿一陣,又喂她幾顆丹藥後,亦愁眉深鎖地愣在那裡。

    一時之間,寢室又為之沉寂。

    還是路掛斗按捺不住沉寂壓力,脫口道:“既然袁姑娘已無法醒來,我們就將她送回峨嵋,也好去尋找小小君下落。”

    浣花點頭,復又問:“她和峨嵋派有關?”

    路掛斗反問:“你不是說‘舞柳春風手’是峨嵋不傳之秘?既然胖瘦二妞會用,那她們和峨嵋派的關係當然非同尋常了。”

    浣花雖有心救活袁小鳳,但‘玄陰絕脈’,使她束手無措,再則擔心小小君安危,當下不再多問,道:“那……我們走吧!”

    路掛斗稍加沉思,他考慮天色已晚,也許行動有所不便,但念及小小君,也顧不了那麼多,立時走向床頭,想扶起袁小鳳。

    驀地袁小鳳那昏迷而發白的臉有了變化,嘴角微微抽動,已喃喃呻吟:“不……你們不能……”

    語音雖低,卻將眾人驚住,尤其是浣花,她本以為不會醒過來,但她卻醒了。浣花驚愕之餘,馬上又替她把脈,不久稍露喜色,道:“她活過來了。”

    話未說完,又塞了幾顆丹丸至她口中,並替她催化下肚。

    “怎麼?……”路掛斗不解地望著浣花,“奇蹟真的出現了?”

    浣花點頭:“她的意念支配著她,所以她才能醒過來,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奇蹟之一。”

    她又說:“只要病人意志十分堅強,往往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去克服絕症,想必袁姑娘也是如此。”

    此時袁小鳳已開始掙扎,夢囈般叫著:“不能……你們不能傷害小小君……不能……”

    浣花見狀,立時點她“靈臺”穴,想使她神智恢復正常。

    果然袁小鳳已漸漸從昏迷中甦醒,她張開眼睛,卻一片白茫茫,她也瞎了,只是她尚未發覺,兀自急切叫著:“你們不能傷害小小君,不能——”

    浣花抿抿嘴唇,安慰道:“袁姑娘別擔心,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她撫著她額頭極盡安慰,眼眶卻含滿淚水。

    “你們……”袁小鳳聞女人聲,雙目又不能視,恐懼之心油然而生,畏縮往後退卻:“你們是誰?我……我怎麼會在這裡?”

    路掛斗放低聲音,道:“袁姑娘,在下路君回,是小小君要我帶你來此,請放心。”

    “你是……路掛斗?”袁小鳳往發聲處看去。

    “是的,我是。”

    “那……小小君也安然無恙了?”袁小鳳有些喜悅地說。

    路掛斗鼻頭一酸,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回視浣花和佳酒,看她倆亦是滿臉憂戚,淺淺一嘆,道:“不錯,他沒事。”

    袁小鳳聞言已嬌柔滿足地笑了起來:“還好,他沒事。”轉向路掛斗,感激道:“謝謝你救了我。”

    “別客氣袁姑娘,你也幫過我們不少忙。”路掛斗似乎想到什麼,問:“袁姑娘你怎知我們去了巫山?”

    袁小鳳回答:“是有人投書,我一急,就趕著去,連香晨,弄玉也來不及通知。”

    “哦……”路掛斗本想從此處問出一些線索,但聽她如此回答,想必也知曉不多,遂不再詢問,道:“那……令僕人現在在何處?我想送你回去。”

    “襄陽城西李大戶那裡。”

    路掛斗點頭道:“好,等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去。”

    他們本想趁夜出發,但袁小鳳已醒過來,總不能如此匆忙又將人弄走,只好再呆一晚,最主要,他還是希望今夜孟絕神能及時趕來。

    果然,孟烏龜並沒讓他們失望。

    黝黑夜空,突然傳來一陣鳥聲,緊接著一縷勁風已射向燈火通明的小船上,正是去而復返之小白雀。

    “李歪歪!到底什麼事?”

    孟烏龜大老遠已喊嚷不已,他還以為出事的不是小小君,直叫著他綽號不休。

    雙足一蹬,五短身材有若彈丸般射向船頭,揪著三數根稀疏山羊鬍,目光往眾人掃,奇道:“怎麼?找我的不是李歪歪?”

    路掛斗也不嚕囌,道:“小小君被圍攻,恐怕凶多吉少。”

    接著他將一切經過,略述一遍。

    聽得孟烏龜直皺眉頭,叫道:“媽的!又是‘冰魄凝血散’,又是‘七巧奪魂針’這還有得混?真是!”

    他問:“那位袁丫頭呢?”

    浣花回答:“在臥房。”

    “去看看。”

    四人立時往艙內行去。

    孟烏龜走得最急,從路掛斗話中,他知道小小君和水晶變對上了,結果將不很樂觀。

    “袁姑娘……”孟烏龜伸著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一顆心直往下沉,問:“袁姑娘你可見得著我?”

    袁小鳳甚平靜地回答:“我看不見,怎麼一切都變成白茫茫?是不是我眼睛受了傷?”

    “她眼睛?”浣花無助地望著孟烏龜,淚珠已滾落腮邊。

    孟烏龜嘆口氣,安慰道:“浣花你別難過,李歪歪一身修為,天下還找不出幾個,我想他會沒事的,別想得太多。”

    孟烏龜轉向袁小鳳,道:“袁姑娘你的眼睛是受了傷,一時之間恐怕無法復明,不過你別太擔心,那不是治不好的。”

    然而袁小鳳卻顯得十分平靜,對於瞎與不瞎之間似乎無多大關心,淡淡一笑,她道:“我已多活了許多年,早已滿足了,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她的話如此平淡,卻深深烙在眾人心上。

    孟烏龜兩眼如電地注視她,似乎想猜透她的心思,他不是在猜她的來龍去脈,而是在猜她為何要如此做?

    注視良久,仍然無法從她純真表情中猜出一絲半縷,淺淺一嘆,道:“你們休息一下,再過一個更次,天就要亮了,趁現在多休息,也好明兒多點精神去應付一切可能發生的狀況。”

    終於等至寅時,天已吐紅。

    佳酒和袁小鳳仍留在船上,只因兩人皆弱不禁風,不堪遠行,至於本要送袁小鳳至其僕人那裡,現也只好差人送信,讓她們自行前來接人。

    一切交代完畢,孟烏龜領著路掛斗及浣花,還有小白雀,已直往巫山,去尋找小小君下落。

    趙瞎子仍然坐在那床鋪著厚厚白貂毛的柔暖床上。

    他沒睡,一夜沒睡,乾坐,連眼皮也沒動一下,雙目冷光直盯桌上燭火——

    仍然找不到黑眼球,吊著白眼。

    “出來吧,我已等你等了很久。”他已淡漠地開口,語氣甚是寧靜安詳。

    迎門而入,正是柳陰直,雖然他臉色蒼白似是受傷不輕,但卻不滅那股狡黠氣息,微微拱手,奸黠一笑,道:“趙兄還未入睡?”

    “在等你。”

    “等我?”

    “不錯。”趙瞎子冷森森道:“我找你有事,你找我也有事。”

    柳陰直奸笑不已,他已默認。

    “卻不知趙兄想先解決哪件事?”他問。

    趙瞎子翻白眼瞪著他,冷道:“小小君的事,你做何交代?”

    “他已死了。”

    “死了?”趙瞎子大囂,“生見人,死見屍,屍首安在?”

    柳陰直似乎一反往常畢恭畢敬之態,搓搓短髭,冷道:“屍首在長江,你要,自己去撈。”

    “柳陰直你變得很快。”趙瞎子冷笑不已。

    “我沒變,是你變了。”

    趙瞎子仍然冷笑不已,問:“你以為小小君死了?”

    柳陰直冷森回答:“我想不出有誰能在此種情況下活過來?”

    “你想得出,也不會讓他用古松壓得落荒而逃。”

    “你……”

    柳陰直乾咳幾聲:“是生,是死,都已過去,現在談論似乎是多餘的。”

    “不錯,是多餘。”趙瞎子道:“我只是在提醒你罷了,省得以後你措手不及。”

    “多謝。”柳陰直回答得十分冷森,似乎並不領這個情。

    趙瞎子鄙夷一笑,冷道:“我的事已說完,我在等你的事。”

    柳陰直笑了,奸猾地笑:“你也知道我找你合作的原因?”

    “為了我那口盒子。”

    “可惜現在盒子已隨小小君沉入長江底了。”

    趙瞎子輕輕往腰間摸去,不久已解下那口漆黑之鉛盒,冷笑道:“我還有這口。”

    “可惜它是假的。”

    趙瞎子鄙夷一笑,冷道:“你可以找人來試試。”

    他說得很堅決,讓人不得不信那口盒子是真的。

    柳陰直見他如此認真,業已信了七分,但他為人深沉,能試一下,又有何妨?當下乾笑道:“既然趙兄如此堅決,愚弟也不願讓你失望,趙兄請再稍候片刻,小弟去去就來。”

    遠處已傳來雞啼聲。

    驀然之間室內燭火突然幻滅,陷入一片黑暗,依稀可聞一陣急促破空聲從後窗口射入,直往趙瞎子衝去。

    趙瞎子一如往昔,輕輕將盒蓋掀開。

    淡紅如霧之銀光,仍和往常一樣,從盒口向外透射不已。

    “砰”一聲巨響,已有東西摔倒。

    趙瞎子甚為滿意地笑了笑,收起蓋子,笑道:“門主進來吧!”

    話音未落,柳陰直滿口打哈哈地走進室內,揮手點燃燭火,佩服地笑道:“沒想到趙兄所持寶盒如此之多,愚弟冒瀆之處請見諒。”

    趙瞎子撫著那口要命的盒子,深沉一笑,道:“你還滿意吧?”

    柳陰直望著那具正疾速潰爛的屍體,強顏一笑,道:“方才冒失,還請見諒,只是愚弟有一事不解,不知趙兄能否指點一二?”

    “你說。”

    他乾笑道:“不知趙兄有多少口此種盒子?”

    趙瞎子回答:“你說有多少口,就有多少口。”

    “是的,是的。”柳陰直也知道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還好已證明趙瞎子威力仍在,這對自己實力並未受到影響,也不願再在此話題上打轉,遂改變話題:“今夜趙兄可有計劃?”

    趙瞎子考慮一陣,道:“柳兄之意呢?”

    “拆了鐵劍門。”

    趙瞎子冷冷一笑,道:“你在試我口氣?”

    “我是實話實說。”

    “你不知鐵劍門和霸王莊勢同水火?”

    “這……”柳陰直老臉一紅,勉強狡辯,“霸王莊不足慮,如今小小君已除,該把目標放在公西鐵劍身上,不對嗎?”

    “話是不錯,但也不急,等他和霸王莊攪和一陣,不就更理想?”

    柳陰直乾乾一笑,他問:“對於鐵劍門和霸王莊火拼一事,趙兄可有良策?”

    趙瞎子回答:“造事端,暗中投書,或者暗中派人潛入雙方營區廝殺,造成假像。”

    柳陰直聞言頻頻點點讚許:“趙兄果然高明,一針見血,哈哈……”

    兩人大笑不已。

    昨夜一場大雪,已將一切痕跡掩埋殆盡,如何能尋得小小君去處?

    路掛斗觸景生情,眼角不自覺地湧出淚珠,他寧可隨小小君去死,也不願站在此而受此生離死別的煎熬。

    浣花早已泣不成聲,一雙柔若春筍的玉手早已劃破肌膚,淌出血來,她仍如此急切地挖著積雪,只希望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對於裂膚之痛,冰凍之苦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而孟烏龜呢?以他數十年之尋求秘密的經驗,他老早就看出事情真相,可是他不能說,他怕路掛斗和浣花會受不了事實而引出種種可能發生的不幸。

    都已近黃昏了。孟烏龜方自喚住兩人,嘆氣道:“也許小小君並未遇難,你們別太難過。”

    浣花潔白衣衫已被汙泥及她雙手滲出血跡染得十分汙穢,眼睛也已哭紅,悲哀而失望道:“他去了哪裡……”

    話未出口,又傷心哽咽不能成聲。

    路掛斗撫著她,安慰道:“浣花,找不到他,就表示他還活著,不對嗎?”

    雖有心安慰,但說出來的聲音卻比哭聲還難聽。

    孟烏龜深深吸口氣,鎮定道:“浣花你別傷心,我想到一個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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