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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別院小廳,清雅怡人。

    午時剛過,大夥已用完膳。

    心急如焚之左瑗安已等不及,急忙道:“師哥,你可有我爹的消息?”

    因小時她和楚霸王一起練功,所以皆以師兄妹相稱。

    楚霸王嘆口氣,道:“沒有,就連師孃也都杳無音訊。”

    “怎麼?連娘也不在?”洛英紅亦感驚訝地説。

    楚霸王點頭悵然道:“師父出事之消息傳來,師孃已急着趕回金槍堡,就這樣一去無音訊。連我派去之人手都沒回來。”

    左瑗安聞言,淚珠已輕流粉腮,哽咽道:“他們必定出事了。”

    洛英紅安慰道:“夫人別太擔心,事情總會解決的。”

    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人家,只有輕撫她肩頭,讓她知道還有人關心她,照顧她。

    楚霸王心頭亦甚難受,為了左侯爺安全,他不得不瞞這秘密,但見着師妹如此難過,他真不忍。

    沉默一陣,他問:“洛兄可見着師孃?沿途或在金槍堡?”

    洛英紅搖頭道:“一無所獲。”

    “師孃會去了哪裏?”沉吟一陣,楚霸王又問:“金槍堡近況如何?”

    洛英紅將遇見公西鐵劍所談之話,一五一十説得甚是詳細。

    楚霸王苦笑道:“金槍堡恐怕要不回來了。”

    左瑗安驚訝道:“怎麼要不回來?公西鐵劍不是親口答應要還我們嗎?”

    洛英紅輕輕一笑,安慰道;“夫人您別為此事操心,他當然會還我們,只是時間較久些而已,我們得準備妥善才行。”

    左瑗安聞言心中稍安,轉向楚霸王道:“師兄您可曾派人出去探查線索?”

    楚霸王點頭道:“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分晝夜都有人在查,想必不久就會有結果。”

    洛英紅道:“楚兄,依我看,紅葉莊是需要調些人手過來支援,不知楚兄意下如何?”

    楚霸王考慮良久,道:“同是左家源流,危難臨頭,相互支援,自是理所當然。”

    洛英紅點頭笑道:“楚兄不見外,那小弟趕明兒即調人手過來。”

    楚霸王含笑不已,轉移話題,道:“洛兄對公西鐵劍之‘鐵劍門’知道多少?”

    洛英紅嘆道:“一無所知。”

    楚霸王長嘆道:“看來天下除了那位孟絕神,可能無人知曉他的來歷了。”

    洛英紅道:“這件事我也想過,那位孟先生,普天之下只有小小君及容老爺子找得着,是以小弟想親自走一趟東海,請小小君幫忙。”

    果然如公西鐵劍所料,他想找小小君調查此事。

    楚霸王聞言眼眸閃出一道青光,甚是激動地説:“小小君?”

    洛英紅點頭:“正是他。”

    楚霸王不時點頭,道:“有他幫手,何患此事不成?”

    洛英紅道:“能儘早找到他,事情也許就不必如此麻煩了。”

    “聽説小小君萍蹤四海……”楚霸王問。

    “當盡力而為。”

    突地,一名六旬白髮鶴髯紫衣儒生已急奔入室。

    他乃霸王莊“文天相”杜夢堤,是謀士,專掌莊中一切人事,財經及對外司禮。

    人未到,他已急呼出口:“稟莊主,左公子左晏安已到莊裏。”

    “晏安?!”楚霸王急忙站起來。

    “哥哥……”左瑗安急叫幾聲已奪門而出。

    楚霸王揮手急道:“快帶路!”

    在大廳。

    躺着兩個人——左晏安及牛頭。

    血,並沒在他們身上流,但卻使人觸目驚心。

    漿過血的破碎衣衫已凝結成那種所謂“碧血丹青”,一陣陣腐腥味充斥廳堂,令人作嘔。

    左晏安僵直而泛白成紙地躺在那裏。

    從牛頭將他背出金槍堡,他就沒甦醒過。

    幾道無傷大雅之刀痕已凝結血塊,掛在肩上、手肘,他似乎受的全是內傷。

    而牛頭呢?

    這位戰得使敵人不敢再戰的人,他如何了?

    蟲,一條條蠕動之蛆蟲正在他臉上翻轉扭動。

    齊肩而斷之右臂,包着從袖管撕下之爛布,纏着一節腰帶,再用枯枝絞緊。

    像絞螺絲般地絞緊。

    廳堂這些鐵錚錚漢子已忍不住眼眶盈淚,縱使強忍着不使淚掉下,也憋得血絲布滿眼球。

    還是牛頭先開口。

    他以艱難僵硬的聲音拼出一句:

    “堡主還好吧?”

    眾人不斷安慰他,就連左瑗安此時亦扭動身軀,握緊他那僅剩之左手,流下感激淚水。

    就這樣,牛頭已滿足地昏睡過去。

    大夫更加細心照顧他,因為他的心已完全鬆懈,一切都得靠別人幫忙了。

    他的傷是外傷、刀創傷,只要仔細調養,不惡化、不失血,就能康復。

    而使大夫擔心得,仍是左晏安的傷。

    他胸口印着一隻青色掌印。照大夫診斷,還含有劇毒。

    這掌印,大夫不識,連楚霸王和洛英紅兩位武林豪傑也不識。

    楚霸王以詢問之眼光望着文天相。

    杜夢堤回答:“未曾見過,亦未曾聽聞。”

    楚霸王沉吟,不久又問:“以大夫診斷結果又如何?”

    “陰柔、狠毒。”杜夢堤道;“左堡主他有寒氣侵身,而且武功無法施展,有時卻如針刺,這正像陰柔掌力所傷之症狀。”

    洛英紅道:“昔日苗疆有位毒眼婆,她所練之‘屍魂爪’中人之時亦有此種症狀,不知是否是她後人所傷?”

    杜夢堤道:“那是爪,這是掌,似乎牽連不上……”

    “只要性質相同?”洛英紅道:“爪和掌是可以互換。”

    杜夢堤無言,因為洛英紅説得甚為有理。

    楚霸王嘆氣,道:“也不知晏安能支持多久?”

    杜夢堤回答:“十天、半月也許不成問題,久了恐怕無法支持。”

    洛英紅道:“我看我得趕快去找尋小小君,或許浣花姑娘能治得了此症。”

    “可是容老爺子高足?”楚霸王問。

    洛英紅點頭:“正是,她一直在小小君身邊,事不宜遲,小弟先行離去。”

    救人如救火,他走得很快。

    “鐵劍門?!”左侯爺驚訝道:“你説鐵劍門門主姓公西名鐵劍?!”

    “是的,師父。”

    左侯爺手中捏着那把牛頭從旗杆上取下之小鐵劍,直抖着手。

    “是他?是他……當真是他?”

    不但手在抖,連聲音都在抖。

    “來了!他終於來了!這麼久,他始終懷恨在心,始終不能諒解我!”

    左侯爺説得很小聲,除了他,恐怕無人知道他在説什麼?

    “師父,徒兒想攻打鐵劍門。”

    “不行——”

    突然間左侯爺已失態地吼起來。

    像母親關心孩子安危而情不自禁表露之急切驚叫一般。

    連如此老練之楚霸王都被嚇着。

    左侯爺也知道自己失態了,輕嘆口氣,慢步摸回牀邊。

    “天河……”蒼老的他,慢慢地説:“算了!都已行將就木,又爭些什麼?”

    楚霸王靜靜地聽。

    侯爺又道;“這一生他從沒過得舒服,晚年也該享享清福。”

    “可是……師孃。”

    “不必為此擔心。”侯爺輕聲道:“若是公西鐵劍,他一定不會傷害你師孃。”

    話聲中,他甚有把握。

    楚霸王不懂,眉頭直皺。

    “天河。”侯爺道:“你一定很想知道其中原因對否?”

    楚霸王輕輕應“是”。

    考慮良久,侯爺又嘆道,“這是上一代之恩怨,你不知也無妨,就當作沒發生過此事吧!”

    “可是……晏安他……”

    “唉!”侯爺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楚霸王説得沒錯,以左晏安受此重傷,又不知侯爺仍活着,勢必拼命。

    “況且此事還牽涉了紅葉莊……總不能讓江湖人士説笑。”

    見侯爺不説話,他又道;“師父,此事似以公平解決為是。”

    “怎麼解決?”

    “如若不想使事情過於複雜,只有徒兒下戰書和公西鐵劍公平決鬥,不論成敗,一筆勾消。”

    “只怕他不肯。”

    “那……”

    侯爺嘆道:“此事以後再説,能拖則拖,先將你師孃找回來,我和她做個商量再做定奪。”

    “是。”

    “還有,那位瞎子,得想辦法除去,否則將危害武林。”

    “是。”

    侯爺又補充道:“對付他只可智取,最重要是不可近身,必要時可以蒙上雙眼。”

    説這話,他是感慨良多。

    突如其來之指示,使楚霸王計劃被攪亂,在不願違背侯爺旨意之下,他只好改變方針——

    先對付趙瞎子再説。

    在某地方之小村莊。

    山邊小村,不到二十户小家。

    都是茅草外加竹片編蓋之小茅屋。

    圍着茅屋是一大籬笆,總是纏滿滕花、雜草。

    總是有些不怕死的人找到他頭上。

    三名,黑衣蒙面,手持閃閃長劍。

    這次趙瞎子很瀟灑地佇立,解下盒子,對準來人。

    蒙面人不但蒙面,而且也蒙上眼睛,是睜眼的瞎子。

    三人一起出手,分別從三個不同方位,以一種不知訓練多少次之搏擊方法,天衣無縫,且快如一道閃電地撲向瞎子。

    縱使是像小小君那種身手,也不可能絲紋不動地迎敵。

    而瞎子竟然一動都不動,只輕輕撥開那口神秘盒子之鉛蓋。

    帶著點淡淡紅色之銀光已射向四方,宛若將升起朝陽那片光幕。

    三人仍在動。

    可惜他們只能將劍尖推至瞎子身前不及三尺處。

    依樣哀嚎悲叫,丟劍滾地,十指猛抓臉。

    依樣奄奄一息,依樣溶化成血水。

    最後仍只剩那三把利劍,閃閃發光——

    看來這是世上最厲害、最惡毒的武器了。

    “呵呵……”一陣低沉笑聲過後,那人已開口:“趙瞎子果然厲害。”

    他點燃火燭。

    瞎子是不需點燈,他是有備而來。

    燭光閃閃,那人黑衣勁裝,六旬上下,一雙粗黑眉毛倒豎入發,甚是威嚴,可惜嘴唇薄如利刃,掛在短髭下,十分不調和。

    趙瞎子沒動。

    那人輕輕一笑,接着説:“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是敵是友?對不對?”

    不等趙瞎子回答,他又説:“在下姓柳,雙名陰直,該算得上是朋友吧!”

    説完他爽然含笑,語調清晰且含有那種精明人應有之味道。

    “剛才那是你手下?”趙瞎子問。

    “不錯。”

    “你要他們殺我?”

    “不錯。”

    “你卻説我們是朋友?”

    “不錯!”

    趙瞎子不懂了,恐怕也很少人能懂。

    “通常你都如此待朋友?”

    “不是。”

    “你走吧!”趙瞎子很不客氣地説:“你是十足雜碎。”

    “不錯!”柳陰直竟然如此回答?而且回答得十分高興。

    他説,笑着説:“我是十足砸碎所有武林名人的高手。”

    他回答得很好,連趙瞎子都覺得他回答得很好。

    他竟然還在吹噓:“像我這麼一個有能力的人,當然不會和那些雜碎為友了。”

    趙瞎子已露笑意。

    “你是我的朋友。”柳陰直笑着説:“你當然也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你剛才在試我?”趙瞎子問。

    “不是。”

    “不是?!”

    柳陰直笑道:“我在殺你。”

    “殺我?”

    “不錯。”柳陰直道:“能殺掉你,就能得到那口盒子,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

    “你的理由很好。”趙瞎子不怒反笑:“現在呢?你覺得現在如何?”

    “那是口可怕的盒子。”柳陰直很坦白地説:“也許我沾上了,命運可能和那些人差不多。”

    他又補充道;“這口盒子再適合你不過了。”

    “你很坦白?”趙瞎子説。

    “對朋友,我一向如此。”柳陰直回答。

    翻翻白色眼球,趙瞎子淡然一笑,問:“你是誰?”

    “看來我們這朋友是交定了。”柳陰直很快將名字一字字清晰重複説一遍。

    “你説你很有能力?”趙瞎子問:“怎麼個能力法?”

    柳陰直反問:“剛才搏殺你的那些人,你認為如何?”

    “一流高手。”

    “二流高手。”柳陰直很快回答:“在我手中,他們算是二流人物。”

    “哦?”

    “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我所擁有之手下相當可觀,足與任何一個幫派相抗衡。”

    “哦?”趙瞎子問:“如若兩個幫派聯合對付你呢?”

    “勉可應付。”柳陰直笑道:“這只是紙上談兵,論斤論兩,事實上我不容許此事發生。”

    “憑什麼?”

    “憑實力、憑智慧、憑敵明我暗。”往趙瞎子看去,他又道:“憑我倆的合作。”

    趙瞎子笑了,笑得很開心:“看來你果然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當然。”柳陰直肯定而有力地回答。

    “你也好像是位理想的合作人。”

    “當然。”

    兩人都在笑。

    “那……又如何合作?”趙瞎子問:“我又有何利益?”

    柳陰直笑道:“共同對敵就是合作,利益隨你選,隨你喜歡。”

    “你説得很含糊。”

    “不含糊。”柳陰直認真地説:“交椅隨你選。利益也隨你挑,絕不含糊。”

    “我全挑好的,那你將如何?”

    柳陰直笑道;“我就留着挑剩下的。”

    “我挑第一把交椅呢?”

    “我就坐第二把。”

    “你為何如此讓我?”趙瞎子不信地説。

    “因為你擁有了任何人都抗拒不了之武器。”柳陰直道:“包括我在內。”

    “你很會説話?”

    “不是會説話,而是有自知之明。”

    趙瞎子已沉思起來。不久他説:“誠如你所説,我是該有自知之明,一個瞎子又能做些什麼事呢?”

    他已有些傷感地嘆氣不已。

    柳陰直道:“也許你能完成你所想完成之心願,也許你能找到名醫醫好眼疾,這都是可做之事。”

    感慨一陣,趙瞎子已恢復冷漠,道:“我是個瞎子,縱使有萬里江山也是枉然,你想稱雄武林,我沒興趣,也不必坐什麼交椅,只要能過得好些,以及完成幾件心願,也不虛咱們合作一場了。”

    他已答應合作。

    柳陰直甚是高興,他就是看準瞎子再怎麼也是個瞎子,只能當副手,無法奪實權。

    趙瞎子亦非常人,能明白自己缺陷,事先擺明,省得日後互相猜疑,吃虧總是自己。

    兩人目的迥異,合作自然愉快。

    柳陰直仍是坐穩第一把交椅,趙瞎子則坐第二把交椅,但兩人權利相等。

    “幫名呢?”趙瞎子問。

    柳陰直反問:“趙兄你那盒子裝的可真是傳説中的‘紅絲水晶變’?”

    “也許是吧!”趙瞎子回答:“我只看一眼就瞎了,也沒見過真正‘水晶變’是何模樣,不能比較,姑且當做此物吧。”

    柳陰直也不在乎這些,輕輕一笑,他道,“本派就叫‘水晶門’如何?”

    “水晶門?”

    “對!”柳陰直解釋道:“取其趙兄那盒中之神秘力量,必能震懾羣雄。”

    兩人都在笑。

    兩人都認為這名字取得甚為理想。

    如今可謂三分天下——

    霸王莊、鐵劍門、水晶門。

    不。

    “四分天下。”趙瞎子説。

    “四分天下?”柳陰直不懂:“你是説紅葉莊?”

    瞎子搖頭。

    “冰雪樓?”

    “冰雪樓最近元氣大傷,不能算數。”

    柳陰直想了想,道:“除了這些,只有丐幫和九大門派了。”

    瞎子仍搖頭:“他們都有自己基業,抽出一兩位高手尚可,但若想逐鹿武林,似乎無法自顧。”

    “那……會是誰?”

    瞎子一字字道:“李小小。”

    “只他一人?”

    “一人不夠嗎?”

    柳陰直不説話了。

    兵在精不在多,尤其像小小君這種對手,是夠使人頭痛。

    瞎子解釋:“李小小是個硬腳色,尤其他的智慧足以抵上千軍萬馬,再加上逢敵便拼的路君回,背後還有個盂絕神、容觀秀。”

    他説:“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該算是一股不可忽視之力量。

    柳陰直道:“照你這麼説,他也該列入目標?”

    趙瞎子點頭。

    柳陰直開始沉思,不久他滿意道;“這和計劃無差。”

    “怎麼説?”

    “因為他遲早會倒向楚霸王那邊,是以我將對付於他。”

    趙瞎子考慮半晌,不再説話。

    柳陰直見他不再表示意見,默認,微微一笑,問:“趙兄和公西鐵劍之關係……”

    “利害關係。”瞎子直截了當地説。

    “這我就放心了。”他又問:“左金槍可曾受到趙兄那口盒子之殃?”

    “可能沒有,當時太急促,我又眼盲。”

    “據我所知,當時有匹快馬趁夜直奔霸王莊。”

    “烏駒?”

    “嗯。”柳陰直點頭:“所以我推斷左金槍為楚霸王所救。”

    他又問:“你可知公西鐵劍和左金槍之恩怨?”

    “不知。”趙瞎子道:“我沒問,他也沒説,傳言是宿怨。”

    “兩虎相爭……”柳陰直笑得很深沉;“只要任何一方倒了,咱們就趁機下手。”

    “現在不動?”

    “不。”柳陰直説:“你仍是公西鐵劍邀助的人,先整垮霸王莊再説。”

    “留公西鐵劍在後面?”

    “嗯。”

    “你可知他的功力?”

    “大概和我在伯仲之間。”

    趙瞎子輕輕一笑,道:“現在或許如此,將來恐怕無人能贏。”

    “怎麼?他有秘笈或靈藥?”

    “兩者都有。”

    搓搓短髭,柳陰直問:“以你那口盒子……”

    瞎子道:“盒子之力量不是人力所能抗拒,怕就怕在他早有預防。”

    柳陰直聞言輕笑道:“多謝趙兄提供如此寶貴意見,只要公西鐵劍勝不過你那口盒子,咱們就穩操勝券,其他的趙兄就讓小弟來操心好了。”

    “還有一位小小君。”趙瞎子道:“其實我擔心的還是他。”

    從一開始他就一直提起小小君,可見他對小小君十分忌諱。

    柳陰直亦感覺到他似乎曾吃過小小君什麼虧似的,心頭亦警惕起來,道:“趙兄你放心,我會特別留意他,必要時將針對他下手。”

    常子開總不會忘記將最新武林動態告知門主。

    他説:“紅葉莊已加派好手支援霸王莊。”

    公西鐵仍然沒反應,左手食指仍在搓那刀疤。

    “護法狄健,左掌令顏人穎,以及一百二十位好手。”

    常子開將支援人數一一念出。

    “嗯。”公西鐵劍已翹起嘴角,微露笑意。

    這似乎又在他預料之中。

    “很好!”他説:“去的正是時候。”

    常子開不明白他所言何意。

    公西鐵劍很快就説:“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竟然在等這一刻?

    紅葉莊支援霸王莊,等於力量已擴大,他卻在等這一刻?

    他不是白痴,就是有超人智慧。

    “我知道你不懂。”他説:“這種事一點即破。”

    他裝作毫不在乎而輕聲地説:“但是要知道點破之方法並不容易。”

    這些天,他都是如此,常子開已習慣,而且門主畢竟有過人之見解,他是由衷佩服。

    他在聽。

    公西鐵劍笑了笑,道;“你可知曉一國不容二君之道理?”

    常子開當然懂,但這和此事又怎麼牽連上了?

    公西鐵劍很快解釋:“一國不容二君,是因為王不能見王。是王,就必須是強者,強者是很難臣服於他人。就像‘鐵劍門’和‘霸王莊’不能並存,遲早要鬥上一鬥。”

    他又説:“我要説的是指‘強者’兩字,‘紅葉莊’是強者,‘霸王莊’也是強者,他們似乎也該鬥上一鬥,不對麼?”

    常子開有點懂了,他問;“但是他們是同一路的,又怎麼鬥?”

    公西鐵劍又説:“兵家有云:‘有內憂,攻其強’。國有內憂則攻打其強國,為何要如此?”

    不等常子開回答,他又説:“那是要使全國上下團結起來,共同抵禦強敵。你懂了嗎?”

    他笑得甚是和藹,像是父親在教愛兒一般慈祥。

    “強國是指我們。”常子開仍未領悟,問:“那他們豈不更加團結?”

    “要是我們變弱國呢?”

    “那他們必恃驕而有分歧。”

    “這就對了!”公西鐵劍笑道:“這正是我們所等的時刻。”

    “這……怎麼變?”

    “由弱變強難,由強變弱易。”公西鐵劍笑道:“只用一個字。”

    他説:“裝。”

    “對。”他道:“立時派上二十名好手夜侵霸王莊。”

    “這……”

    “我知道你不懂。”公西鐵劍笑道:“這二十名是去送死的。”

    “既是送死……何須好手?”

    “不是好手,那才叫白送死,楚霸王並非省油燈,如是庸手必瞞不過他。”

    “但……如是好手,又怎能裝弱?尤其是送命?”

    這點問得很好,再怎麼裝,也不可能將生命拿來開玩笑,除非是忠貞烈士。

    公西鐵劍在笑,笑得甚是得意。

    他説:“有人會讓他們死得很舒服。”

    “門主是説另派人手將他們殺了?”

    “不必派!”他神秘地説:“那人早就在霸王莊了。”

    “原來如此!”常子開頓悟道:“原來霸王莊早就有內線。”

    他在笑。

    公西鐵劍也在笑,不久他又説:“本門示弱以後,他們必有所驕縱,那時再加以分化,製造間隙,霸王莊非混亂不可。”

    “門主高見。”

    接下來常子開又將其他事説明:“左晏安已回到霸王莊,但身受門主一掌,命在旦夕。”

    “他——”公西鐵劍聞言卻吃驚地站起來,急道:“他受了掌傷?”

    這一問倒使常子開迷糊了,他説:“難道門主沒打傷他?”

    “沒有。”

    “那……”

    兩人陷入沉思。

    “難道有另外一股力量存在?”公西鐵劍已喃喃念着:“他們會是誰?”

    考慮半晌,他似乎已有決定,道:“此事暫且不談,你先去辦那件事。”

    “還有一事。”常子開道:“侯爺夫人云湘君下落不明。”

    “她……”公西鐵劍皺起眉頭,又開始冥想,不久嘆口氣,道:

    “派人馬四處查尋。”

    “是。”

    “四大護法的劍陣練得如何?”

    “威力大增。”

    公西鐵劍滿意點頭,又問:“綠竹如何?”

    “少門主亦有進步。”

    “很好!”

    一切都如此順利,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出現在他眼眸者,乃是一片美好景象。

    隔天夜晚,霸王莊果然來了刺客。

    個個身手矯捷,但仍然被逐一殲滅——

    武功雖高,卻有破綻。

    這是霸王莊和紅葉莊,兩莊高手所認為。

    公西鐵劍之謀略很簡單的就生效。

    任何武功都可能有破綻,若是這破綻之時間、方位、尺寸愈小,甚而接近於微乎其微,如此一來破綻就可以達到“非破綻”之地步。

    但若有人説出破綻在何處,那麼“非破綻”仍是破綻。

    這些人就是這麼死的。

    公西鐵劍只吩咐內線將這些人之武功破綻告訴一兩人就可以。

    果然他已達到目的。

    當然,內線也要運用技巧才行。否則就得暴露身份了。

    這內線是誰?

    能利用此技巧將任務完成者,他職務並不低。

    可惜沒人察覺,甚至連感覺都沒感覺。

    看來霸王莊處於十分不利之地位,遲早非栽筋斗不可。

    一排漆白色並蓋上綠瓦之圍牆已出現三位姑娘。

    一胖、一瘦,兩人扶着一位白衣女子。

    她們正跚跚走向霸王莊正門。

    不是別人。正是胖妞弄玉,瘦妞香晨和那位病美人袁小鳳。

    杜夢堤已迎她們到大廳。

    他也問袁小鳳是為何而來。

    綠衫而俏皮之香晨已回答:“我家小姐是送藥來的。”

    “送藥?!”杜夢堤驚訝地説——

    自己如此病重,卻想替人治病?

    該不會有詐吧?

    杜夢堤心中已閃出此念頭。

    弄玉見小姐説不出口,她馬上接口道;“聽説有位左晏安堡主受了掌傷,我家小姐是想送靈藥給他。”

    “這……”杜夢堤拱手問:“敢問小姐貴姓?令尊……”

    胖妞弄玉截口道:“我家小姐姓袁,其他不便奉告,藥在此,和水服下,或許能解那掌毒,用不用,你們自己決定。”

    説完她拿出一白色小瓷瓶往茶几一放,已扶起袁小鳳往外行去。

    “是解藥。”楚霸王很有把握地説。

    他果然非常人,只聽杜夢堤如此一説,已能斷定那是解藥。

    楚霸王又補充:“我所説的解藥,乃是指可能是真正解藥,也可能是專解各種毒藥之靈藥。”

    杜夢堤就不如他的機智與經驗,是以他要請教——

    經驗往往能使人產生機智。

    楚霸王回答:“左堡主已中毒掌,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如若未找到解藥,他可能會送命,別人不須多此一舉,再送毒藥來。”

    這就是經驗談。

    杜夢堤立時明白其中關鍵,連連點頭。

    “只不知來人是何方人物。”

    “那位小姐,和洛莊主千金年齡差不多,弱不禁風,滿臉病容,自稱姓袁,有兩丫環,一胖、一瘦。屬下所知只此而已。”

    很快的,他們已將解藥讓左晏安服下。

    藥只三顆,牛頭也服了一顆。

    盞茶功夫一過,左晏安已有反應,狂吐幾口烏血,血脈也順暢活絡起來。胸前碧綠掌印已趨轉淡紅色,想必已對症下藥。

    “爹,大叔傷勢好轉了?”

    門外奔進兩人,一男一女。

    男者頗像楚霸王,身材魁梧,英挺豪邁,一身藍色勁裝,十分俊俏。他是霸王莊唯一少莊主楚天觀。

    女者清新脱俗,兩口梨渦更是迷人,她乃洛小雙。

    兩人手拉手,十分親切。

    該算是表兄妹吧,如此親切也算常情。

    但楚霸王神目如電,突然這麼一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只這麼一閃,楚天觀趕忙鬆手,乖如小貓地停立於該處,不知如何是好。

    洛小雙本是無啥感覺,但被楚天觀當眾鬆手,那份少女嬌羞亦展露無遺,滿臉紅霞。

    還是左瑗安愛女心切,替他們解了危。

    “天觀。”楚霸王道:“你今年幾歲?”

    “回爹話,二十四。”楚天觀回答。

    書房只有他們父子倆,點在黑色長書桌之檀香嫋嫋而起,氣氛有些悶人。

    沉默一陣,楚霸王問:“功夫練得如何?”

    “爹教的全學會了。”

    “你離家過幾趟?”

    “兩趟,都是和爹一起回老爺爺(左侯爺)那裏。”

    “你認為你長大了?”

    楚天觀驚訝地看着他爹,遲疑一陣才點頭。

    楚霸王輕輕一笑,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爹,您……”楚天觀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不錯!”楚霸王更堅定地點頭。

    “多謝爹——”

    哪位年輕人不想到外面闖?楚天觀驚喜之下已跪拜於地。

    他終於長大了,可以自主了——

    這是他心中現在的想法。

    而楚霸王呢?他是如何想?

    第二天楚天觀真的走了。

    單槍匹馬,連書僮都不帶。

    看來他是決心闖出個名堂。

    全莊上下沒有一人問楚霸王為何作此決定?——

    十分不妥之決定。

    楚霸王也沒説,只説兒子長大了,該出去闖闖。

    這其中最着急的莫過於洛小雙,一覺起來,如意郎卻不見了?

    連走都不告訴她一聲?回來非得好好“修理”他一頓不可。

    敢情她並不知道楚天觀在短期之內不回來,兀自準備許多話要罵他。

    這艘任何人看了都會喜愛的小船,仍然寧靜安詳地停在岸邊。

    隨風翻飛之輕紗,宛若嫋嫋輕煙,又柔又美,映在如鏡之水面,點綴數朵白霧,如入夢境,如臨仙居,如詩之美,如畫之景。

    “哼!罰三杯!”

    高興得滿臉笑顏的佳酒,俏皮地抓起酒杯,準備一人灌上幾杯,以消心頭怨氣。

    “你們好可惡!一走就是三個月?害我和浣花姊姊流落他鄉,看你們怎麼賠償損失?”

    佳酒撒起嬌嗔來,更是讓人愛煞。她總是無憂無慮地過着。

    這些天,她等煩了就釀酒,就陪浣花下棋、練琴、做女紅,不過還是以釀酒為主。

    她説要讓小小君和路掛斗醉昏船上,永遠走不了了。

    今天她不知能否如願?

    “罰三杯!再三杯!”佳酒輕笑不已。

    “呵呵……三杯!三杯!大的!大的!佳酒呀!辛苦你了,我罰!我罰,一次罰完!省得你操勞過度!”

    嘰嘰喳喳的,路掛斗已抓起酒壺,用灌的。

    他動作很快,佳酒一時不察,酒壺已被他搶去。

    佳酒見狀,急叫道:“路大哥不成!留給李大哥,你……”

    “來不及了。”路掛斗嘆道:“來不及了,這酒……會跑啊!一不小心就往我嘴裏鑽,真拿它沒辦法!”

    他哀聲嘆氣地將酒壺交還佳酒。

    “路大哥你……”佳酒翹着嘴,十分委曲地瞪着路掛斗。

    但見着他那種裝出來之“十分無奈”表情,忍不住已咯咯笑了起來。

    這一笑,三人已笑成一團。

    佳酒抱怨道:“你們怎麼那麼久沒回來?好可惡!”

    “公事!公事!呵呵,公事。”路掛斗很認真地説。

    “算啦!路大哥你會有公事?一定亂跑對不對?”

    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佳酒往小小君瞪去,嬌嗔道:“李大哥你也一樣,説走就走!好沒良心。”

    小小君苦笑着。

    佳酒裝兇,叫道:“李大哥你走了也不留點銀錢,害我和浣花姊拋頭露面地去賺錢,真可惡!”

    “這……這……”小小君憋得甚是困窘。

    “呵呵……”路掛斗調侃直笑道:“沒想到名聞天下的小小君也有這麼一天?被罵?”

    他笑得更大聲。

    “笑什麼?”佳酒連他也罵上了。她叫道:“這些錢都是被你偷去喝酒,賭博花光的,你還笑?”

    路掛斗霎時宛如被人塞了個大饅頭,噎住了,滿臉通紅,兩顆眼珠已慢慢瞟向小小君。

    這同時小小君也正好瞟向他,四目一照,想笑又不敢笑,窘得很,十分狼狽。

    任誰也想不到叱吒風雲之武林雙豪,會有今天這種可憐的窘像。宛若犯錯之頑皮小孩跪在他娘面前懺悔一般。

    佳酒本想裝兇,狠狠罵他們一頓,但畢竟火候不夠,見着兩人如此窘態,禁不住已笑了起來。

    這一笑,就再也罵不下去了。

    “浣花呢?”小小君輕聲問。

    佳酒嘆道:“你們走後,浣花姊才發現沒銀錢,是以她時常替人看病,賺點零錢,今天她又到村莊行醫,可能快回來了。”

    小小君聞言感到十分內疚,他實在忽略了這點。

    路掛斗更不用説,要不是他常偷錢,那些銀子夠浣花花上十年還嫌多。

    他已暗中發誓以後不再偷。但只要酒癮一犯,他的誓言就靠不住了。

    小小君摸摸口袋,眨眨眼,輕輕推推路掛斗手肘,路掛斗亦搜起口袋。

    結果兩人相視苦笑不已——

    果真一文錢逼死英雄漢。

    路掛斗很快地在手上寫了個“當”字,遞給小小君看。

    他反應甚快,也許當鋪走多了的原因。

    小小君會意,輕輕一笑,轉向佳酒,道,“也許艙裏卧房還有些碎銀,我這就去拿。”

    不等佳酒回答,他已鑽入酒艙。

    佳酒見他倆鬼鬼祟祟必有目的,但她心中早已認為小小君無所不能,怎麼可能會沒錢?是以沒想那麼多。

    不久小小君已走出船艙,手中提個小包袱,含笑走過來。

    佳酒奇道:“李大哥你……”

    小小君裝出無所謂的輕笑,道:“是銀票和一些東西,我想拿到鎮上換銀兩。你等等,我這就去換。”

    雖是如此,臉部也微微泛起紅雲。

    説着他已往岸邊行去。

    一踏上岸,他愣住了,十分着急地將那小包袱塞往背面。

    浣花已迎面而來,一襲淡紫羅衫輕飄,雖有些勞累,卻掩不住她那絕世姿容。

    “小小君?!你回來了?”

    驚喜之餘,她已經急奔而至。

    這下小小君有若被逮着之小偷,困窘非常,整個臉已紅了起來。

    “小小你……”浣花也感覺不對,問:“你又要走了?”

    “沒有,浣花,我不走……我……”

    “那你……”

    “我……”

    這時佳酒也發現浣花已回來,她笑道:“浣花姊你快來呀!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説!”

    她迫不及待地想將剛才那得意事説給她聽。

    浣花向她招手輕笑,隨即又深情地望着小小君,真怕他當真又離開了。

    小小君困窘笑道:“浣花你先回船上,我馬上回來。”

    佳酒聲音又傳來:“浣花姊!李大哥他不走的,他是想拿銀票去換銀子,很快就會回來,你快點來呀!”

    “銀票?”只要有錢,小小君從不私藏,他哪來銀票?

    浣花看着他,那不同的眼神,不同的表情,再看他往後藏之雙手,輕輕道:“你有銀票?”

    小小君尷尬點頭,臉更紅了。

    路掛斗見狀,暗道糟了,準出紕漏,雙手捏得緊緊,一顆心已懸在心口,他和小小君一樣緊張——

    這次他猜得很準。

    浣花已將那包袱接過手,淚珠兒已滾落腮邊。

    她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感動——

    她好感動小小君如此憐惜她,知道她在外吃苦,想籌錢讓她過得舒服些——

    她好感動,為了她,小小君能將自己最心愛之一隻碧玉壺拿去換銀兩——

    她好感動小小君怕她難過而想隱瞞此事。

    晶瑩亮麗之淚珠,宛若天上小星,一閃一閃,閃出人間真情。

    撫動着帶滿愛心雙手,輕輕抹去剔透淚珠,灑向天空幻化成萬點寒星,一閃一閃,閃出人間關懷。

    留下清新淚痕,藴化無比嬌柔,輕輕掛在臉龐,蜕化成銀河新星,一閃一閃,閃出人間温情。

    今夜,無月。有星,小星星。有河,小銀河。

    一盞燭燈透出焰黃燭光,反照四周輕紗,映出柔和温暖色彩,也映出兩尊人影。

    她倚在他懷中。

    夜,很靜,飛蟲可聞。

    佳酒,睡着了。路掛斗?他説他要賺錢,也走了。

    只剩他們兩人。她倚在他懷中。

    他説:“你……累不累?”

    她説;“不累,永遠都不累。”

    她淺淺一笑,他在沉思。

    他抱歉地説:“對不起,讓你……”

    她制止他,説;“別説那,為你分擔,我喜歡。”

    他輕撫她秀髮:“趕明兒,我弄點銀子回來。”

    “怎麼弄?再拿玉壺去當?”她輕聲反問。

    他啞口無言。

    “你……”沉默一陣她又説:“你真敢拿玉壺去當?”

    “嗯!”他點頭。

    她心口一甜:“那我拿什麼替你盛酒?”

    “粗杯劣碗……”

    “我不要!”她説:“我要你用最好的,只要我在,我都要你用最好的。”

    “浣花……”他激動得撫緊她肩頭。

    她陶醉温馨之中,不久她問:“你……還要走?”

    “嗯!”

    她抬頭望着他,幽幽道:“我跟你去。”

    他搖頭:“不成。”

    她默默無言。

    他安慰她:“我不走,我是去賺錢。”

    “你不像上次走得遠遠?”

    “嗯!”

    她又滿足地倚在他懷中:“其實這些天,我也賺了……一些銀子。”

    “苦了你。”

    “不苦,我喜歡。”

    “我不忍。”

    燭光映在浣花臉腮,泛出那出水芙蓉之絕世花容,尤其她那特有之神韻,不由得使人為之一傻。

    他靜靜地看着她,欣賞着她。

    驀然睜開明眸,她頓覺他在看着她,臉腮已泛起紅雲,嬌羞的説:“你……在看什麼?”

    “看你。”他説:“你好美。”

    輕輕一笑,她感到無限温馨湧上心頭。

    今夜,好美。

    夜美,星美,燭美,風美,人美,情更美。

    輕紗靜悄悄悠閒地享受柔美的風。情人默默甜蜜地享受沉醉的情。

    無聲。

    燭,無聲地熄了。

    夜,無聲地流逝。

    人,無聲地倚偎着。

    像路掛斗那種人,真他媽的絕。

    他好像就是那種永遠都不會沒錢的人。

    以前沒錢,小小君有的是錢,多少偷點、騙點,也窮不了。

    現在小小君沒錢了,他仍是有錢,油水從不間斷。

    這種人實在少見,也實在是有兩下子。

    平常他只顧花錢,但等到他説要賺錢時,他就能賺到錢,而且相當容易。

    他不偷、不搶、不騙,還是能弄到錢。

    憑真本事——喝。

    喝?

    喝就能賺到錢?

    能!

    這才叫絕。

    賭喝酒。

    以一賭十,利潤很高。

    憑他唱做俱佳之表演,竟然將全鎮炒熱起來,爭相一睹風采。

    有人賭小的,有人賭大的。賭小的大部分是想看熱鬧,賭大的通常都是花得起錢的人。

    所以他們並不在乎路掛斗是否有錢賠——

    何況他腰際塞石塊,塞得鼓鼓的,隨便一掏永遠是那塊鍍金的鉛元寶。

    這方法,小時候他常用,現在用起來更順手。

    就這麼,他贏了這筆錢。

    連那十缸白乾都是酒鋪老闆奉送。

    每一缸有米斗大,十缸足足得喝上一個更次。

    他終於熬出頭——

    不但喝酒免費,還可以賺錢。

    除了上次跳長江三峽撈月外,這是他最出風頭的一刻。

    不醉是騙人,只是有點頭昏,等他晃回船上時,天已大亮。

    喜鬧氣氛已淡,眾人坐於艙板,敍舊。

    浣花問:“你們去了哪裏?”

    小小君總是喜歡躺在那張逍遙椅,腳墊得高過頭,他道:“找一位瞎子。”

    接着他將經過説一遍。

    浣花奇道:“傳言‘水晶變’並非如此,趙瞎子那盒子當真是此物?”

    小小君攤手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浣花覺得再談此,談不出結果,遂轉移話題,道:“那位病姑娘袁小鳳她患了‘玄陰絕脈’?”

    小小君肯定道:“沒錯,當時我診斷得很仔細。”

    “她是邪道中人?”浣花問。

    路掛斗搶口回答:“我看也差不多,她和趙瞎子是一夥的。”

    “可是她兩位女婢卻是峨嵋弟子。”小小君説。

    “怎麼説?”浣花問。

    “她們會峨嵋‘舞柳春風手’。”小小君回答。

    “她們是嫡傳弟子?”浣花遲疑一陣,又搖頭:“不可能,她們沒出家。”

    “卻不知是掌門心靜,還是長老心悔師太之徒?”小小君問。

    浣花道:“據我所知心靜師太三年前已閉關苦練‘太清神功’第八層,到現在仍未出關,而心悔師太在十餘年前就進入‘千蓮洞’此生可能無法出洞,怎麼會收徒?”

    小小君苦笑道:“我只是瞎猜,反正以後會再碰上,以後再説吧!”

    路掛斗往浣花看去,笑得甚是暖昧,道:“浣花呀!錢也夠啦!趕快和佳酒去進點貨,準備放洋出海吧!”

    “你們不走了?”浣花及佳酒異口同聲地説。

    “不走了!”路掛斗嘆道:“江湖飯一天比一天難吃,現在亂得很,不溜,何時再溜?”

    浣花往小小君看去,她知道路掛斗説話靠不住。

    小小君點頭道:“暫時避開也好。”

    路掛斗又道:“等敵人明白了再回來,免得挨黑刀。”

    浣花急問:“他們要殺你?”

    “不是我。”路掛斗指向小小君:“是他,樹大招風哪!呵呵……”

    他幸災樂禍地笑着。

    小小君苦笑:“現在還輪不到我們,避開一陣,散散心也好。”

    “哇!太棒了!”佳酒天真地拍手直笑:“浣花姐我們快點去進貨,快點將船開走,省得他們反悔又溜走了。”

    浣花求之不得,喜上眉梢,抓起那一大麻袋九十餘兩銀錢,拉着佳酒已雀躍奔向岸邊,進貨去了。

    “聽公西鐵劍説,有不少奸細混入霸王莊,卻不知是誰?”

    對於此種既隱密又刺激,還能使自己表現出不同於他人之優越感,孟絕神永遠不會忘記去探察。

    “多少也得探些線索,否則李歪歪得笑我不管用了!”

    雙目靈如正在滾動之水晶球,瞬也不瞬地往四周看去。

    雖然是白天,他總是能找一段最佳時刻潛入他想潛入之地方。

    大敵當前,霸王莊在夜間可説是草木皆兵,但到了白天,許多人就得撤哨休息了。

    又有誰敢白天侵入霸王莊?——

    除了孟烏龜以外。

    不論防守多嚴密之處,他總是有辦法潛入——

    這正是天下人對他頭痛之地方。想保住自己一絲小秘密都不成。

    就是你秘密放在最安全的心中,他還是有辦法弄到手。

    當真?

    當真!

    怎麼偷?

    人總是要休息,人總是會作夢,只要你一作夢,他就能叫你一五一十地將心中秘密説出來。

    以現在科學觀點來説,就是催眠術。

    你雖然不覺得已説出來,但他已獲得他想要之秘密了。

    沾滿淤泥之微臭的禿腦袋已鑽出地面,是靠近花園假山之左後方。

    花園為長橢圓形,十分寬廣,彎湖、拱橋,還在湖中蓋了座白色八角亭。湖水如碧鏡,映着瑞雪紅梅,乳皚小亭,再加上朱欄畫梁琉璃瓦之廂房,宛若夢中美景。

    以他數十年之經驗,立時判斷出何處可以找到自己想找之東西。

    微微探首,他已輕巧翻越假山,往廂房另一道迴廊潛去,再一轉身,已翻窗進入一間雅房。

    是書房。坐落左牆之一疊疊古舊典籍,整理得十分整齊乾淨,一張六尺長四尺寬之黑色大書桌,置滿文房四寶及燭台、書本。

    孟烏龜倒也逍遙自在,甚大方地坐上那張鋪了豹皮之太師椅,欣賞牆上那幅像是唐伯虎之觀月圖,明月清雪,不染塵煙。

    目光移向另一邊和觀月圖對向之牆上,正掛着一幅仕女圖,含羞帶怯,欲笑乍嗔,紅香羅裙,風俏衣裳,墮馬髻掠玉釵。很美。

    孟絕神訝異道:“這女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會是誰?”

    他知道這女人必和楚霸王有所牽連,可惜一時卻也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此女。

    冥想再三,仍是一無所知,只好放棄,以後有機會再查。

    接着他開始找尋資料,翻箱倒櫃,典籍字畫通通不放過。

    “飛狐十九邪?……南瞑神功?……九幽神功?……凌空攝力……”

    孟絕神感到十分不解,怎麼楚霸王會對這些邪功有興趣?

    再翻下去,他發現這些邪功資料都不完全,心想:“練武者研究功夫並不是件大不了之事,而這些功夫也許將來都可能成為他的對手,事先探索其中奧妙,也是合理。”

    接着他又找出一本專寫“破槍”之秘笈。

    “怎麼?這大塊頭連自家的槍法也想拆?”翻了又翻,他想:“也許知道本家槍法破綻,就能另創一套更完美之槍法,他倒是個有心人。”

    他來此並不是想偷功夫,而是想找那所謂之奸細,可惜找了老半天,也沒發現可疑之名單。

    人事資料對於所有人都記載得十分清楚,全然無疑竇可尋。

    他只好放棄此書房,想再往別處搜搜看。

    這下子他可闖對了。

    “咦……左金槍沒死?”

    他已闖入禁地,已見着左侯爺好端端地坐在牀上打坐。

    這個發現,使他如獲至寶。

    第一個反應是——這個秘密可以搪塞小小君一切質詢。

    接下來之疑問已接踵而來——

    該死的為何未死?

    以他狡黠之心靈,一剎那之間已閃出十數道疑問。

    他在笑了,本已過小之眼珠,現在已眯得像老鼠屎粘在上面似的。

    他已找到他要找的了。

    這“找到”兩字包括——找到能夠找到“答案”之目標。

    他並沒再進一步去打擾左侯爺,他知道該如何調查方能收到最大效用。

    他只是再真確地辨別左侯爺,看是否為冒牌貨,經再三探索後,他已敢認定除了眼瞎外,他是百分之百的左侯爺。

    高興之餘,他已退去,臨走前還賞了顆石頭給他。

    接下來他想去看看左晏安身上之獨門掌傷。

    搖身一變,他不知從哪兒弄到一身侍衞衣服。穿在他那五短身材,雖有些過大,也勉強湊合湊合。

    房裏仍然躺着兩人——左晏安及牛頭。

    孟烏龜拿着藥罐,説是要給牛頭敷藥,一進房,他已往左晏安行去。

    這一看,他有些失望,自己慢來一步,掌傷已褪色,無法辨認是何種掌法所傷。

    抿抿嘴,他已往左牀之牛頭行去。

    乍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他早已聞知牛頭英勇事蹟,現又見着他那爛潰半臉之傷勢,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牛頭!你還好吧?”他輕輕握住牛頭粗手:“你傷得好重,我看看……”

    他開始診視牛頭傷勢。

    這一診傷,他發現除了臉部傷口一直潰爛無法癒合外,其他傷口已漸漸復原。

    奇怪之餘,已挑少許潰肉至隨身攜帶以採樣品之小玻璃盒中,再加點藥粉。

    霎時他臉色大變,叫道:“媽的!你們還是人嗎?”

    這一吼,是氣極而吼,夠大聲,驚得門扉咯咯作響,左晏安也被驚醒。

    孟烏龜頓覺自己失態,房外已有急促腳步聲傳來。臨機應變,他已悽叫起來。

    “牛頭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該怎麼辦?牛頭快醒醒!哇……”

    眾人以為有刺客之類的事發生,驚惶奔至,卻見自己“弟兄”在哀泣,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三勸四勸才將孟烏龜給哄回去。

    “不行,我絕不能讓牛頭這樣就翹了!”

    孟烏龜已離開霸王莊,心中卻一直燃燒那把熱火,他為牛頭憤憤不平。

    “媽的!好人不能死!”狠狠一拳打在樹幹,震得枝頭積雪咯咯往下掉。

    “我得趕快找人來替他治傷。”

    話未説完,他已一溜煙往小徑奔去。

    那是因為他發現有人想置牛頭於死地,而那人不是敵人,是混在霸王莊的一名奸細。

    牛頭臉部的傷,本該和他處傷口一樣可以癒合,但它卻一直潰爛不合。

    很明顯,是有人動了手腳。

    難怪孟烏龜乍覺之下會失態地吼叫起來。

    浣花和佳酒已回船上。

    她們並沒帶多少東西回來。尤其是酒。

    路掛斗見狀,叫囂道:“喂喂喂!我説浣花小公主呀!怎麼?

    你們存心要叫我出洋喝海水?你以為昨天喝十缸就可以‘堵’上一個月?”

    佳酒嬌笑:“路大哥不是啦!我們碰上事情,浣花姊説恐怕出不了海,所以才隨便買買而已,你別生氣嘛!”

    路掛斗還想發牢騷,小小君已急切地往浣花看去,問:“浣花你……有事?!”

    浣花含笑點頭,移步坐在小圓凳上,道:“有人在找你。”

    “笑話!”路掛斗戲謔地説:“要找他的人多的……”

    浣花截口道:“這人不一樣。”往小小君看去,道:“洛英紅。”

    “他……”小小君微微吃驚道;“我知道他遲早會找我,沒想到他找得這麼急。”

    “你怎知他會找你?”路掛斗不解地問。

    小小君回答:“左瑗安是侯爺獨生女,洛英紅是他女婿,這還不夠?”

    “夠是夠了,但……”

    “好啦!想抬槓以後再説。”小小君反問浣花:“他是如何找到你?”

    浣花嬌笑一聲往路掛斗看去,輕笑道;“還不是路大哥。”

    “我?”路掛斗納悶。

    “嗯!”浣花頷首一笑:“路大哥昨日那出‘英雄飲’可驚震全國,所以他們就循線找上來了。”

    “哦!原來如此!呵呵……”路掛斗顯得十分光彩,很是得意,情不自禁又聳起肩頭,沉緬於昨日那段光榮情景。

    小小君和路掛斗一向焦不離孟,只要找到路掛斗就能找到小小君。昨日那一幕拼酒之事,很容易能令人想起路掛斗,是以才有人找到此地。

    “洛英紅親自來?”小小君問。

    “他屬下,以及所有有交情之朋友。”浣花説:“包括冰雪樓,找上門的是冰雪樓屬下。”

    “他為何找我如此之急?竟然出動所有可用之人?”小小君不解,喃喃道:“時間還未到嘛?……”

    浣花回答:“是為了左晏安的傷,他中了獨門毒掌。”

    “那……”小小君輕輕一笑,往浣花看去:“他們找的是你,不是我吧?”

    浣花臉腮已泛紅。

    佳酒卻不解其中奧妙,很認真地説:“沒有啊!我在旁邊聽得很清楚,他們是説要找李大哥,一句也沒説要找浣花姊。”

    浣花臉腮更是紅雲如霞,已有些困窘起來。

    小小君見狀不忍,爽朗一笑,道:“我是説着玩的,誰不曉得浣花醫術天下無雙,看病找她不是最好嗎?”

    佳酒有點懂了,輕瞥浣花,神秘笑道:“那……浣花姊你去不去?”

    “我不曉得!”浣花臉紅地往小小君看去:“人家並沒説要找我。”

    路掛斗瞪着小小君,叫道;“李歪歪你去是不去?拖拖拉拉,你煩不煩?”

    “煩!”小小君很乾脆回答。

    “不去!”這話更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去?!”

    眾人頓覺甚是詫異,像此種救人之事,只要對方不是大凶大惡之人,小小君很少會拒絕,此次他卻回絕了。

    浣花愕然,她也以為小小君必定會去,才沒採購出洋必需品,現在小小君突然來這麼一下,倒將她弄得手足無措。

    佳酒反而高興,出了洋,就能天天有人陪,再好不過了,她反問:“李大哥你真的不去?”

    “嗯!”小小君點頭笑道:“那人的病不必我們去醫,他也會好的。”

    “為什麼?”浣花急問。

    路掛斗也不解:“人家動用全江湖之力量來找你,這病會痊癒?”

    他説:“所有力量都動了,只有一人沒動。”

    “誰?”路掛斗問。

    “楚霸王。”

    “他?”路掛斗不解:“他不動又和左晏安傷勢有何關係?”

    小小君輕輕一笑,道:“以楚霸王之為人,他會讓左晏安白白送命?”

    “不會。”

    “這就是了。”小小君解釋道:“左晏安在金槍堡受傷,那掌也必定在金槍堡挨的,現況十分危急,楚霸王卻與公西鐵劍之任何交涉也沒有,這是不合理的現象,這種現象也只有解釋做左晏安的傷勢並不如傳言中那麼嚴重。”

    “原來如此!”路掛斗已輕輕滿意地笑着。

    對小小君的解釋,他永遠感到很滿意。

    浣花也笑了,嘆口氣,道:“早知如此,我就將貨買齊,現在又得再跑一趟了。”

    “不必如此。”小小君道:“先走吧!你如再回到鎮上買貨,他們必定猜到我們將有遠行而不放人,説不定他們已在路上。”

    佳酒聞言高興雀躍不已,嬌笑道:“我去解繩索!”

    “我來!”路掛斗搶在前頭已將繩索解下,揚起帆,準備飄洋入海。

    “我們走吧!暫時離開內陸一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帆已張滿,船行如梭。

    但離岸不到四丈,已有聲音傳來——

    “李歪歪你不能走——”

    孟絕神急奔而至,大小汗珠落滿臉,可以看出他已經過長途跋涉。

    “嘿嘿!是孟烏龜?準沒好事,不理他!”

    路掛斗在船頭裝出一副逍遙狀,邊喝酒邊唱戲,全然將孟烏龜視若無睹。

    浣花和佳酒也高興地招着手,但船卻沒停下。

    孟烏龜但見船隻不停,情急之下已騰空而起,划起一道長虹,直衝小船。

    可惜功力不夠,一頭栽至湖裏,濺起水花宛若雪白串珠掛向天際,嘩啦啦脆響不絕於耳。

    “李歪歪你不能走啊!浣花姑娘你要去救人,不能走——”

    雖然湖水如冰,他卻全然不覺,猛力往船隻游去。

    這和他平常之為人不同。

    眾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小小君——

    有誰能使孟烏龜如此激動?

    “牛頭!你們一定要救他!”

    孟烏龜激動地吼着。

    小小君安慰他,要他慢慢説。

    “他是條好漢。為了他主人,他被砍掉一條手臂,半邊臉頰,身中十數刀。”孟烏龜激動地説:“我沒看過這麼忠心的人,就是因為他只是個侍衞、凡人,所以許多人都不關心他。”

    “人沒有卑賤,生命沒有卑賤,牛頭在救主人時連臉部潰爛生蛆都無暇用手拂去,他説剩下的左手是要用來抱緊主人。這種人不能死,不能死!”

    “竟然有人還想害他?那狼心狗肺的奸細,非把他逮出來碎屍萬段不可!”

    吼着,罵着,孟烏龜已激動地流下淚來。

    小小君默默無語,但從他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比任伺人都痛苦。

    “牛頭是好漢!牛頭不能死!他是好漢……”路掛斗喃喃念着。呆然凝視天空,見到的牛頭似乎就是他的化身。

    浣花和佳酒已抽搐哭了起來。她們也許感受不出牛頭的忠心,但她們感覺牛頭是個可憐的人,他需要人家幫助和安慰。

    船調了頭。

    它不能為了人情而調頭,卻能為一位平凡而垂危之人調頭。

    浣花替牛頭診傷後,反身向楚霸王詢問:“莊主,他的傷剛開始就是如此?”

    楚霸王回答:“先前仍有好轉,後來才逐漸惡化。其中間隔約七天左右。”

    “那……堡主之傷又是誰所治癒?”

    “不瞞姑娘,左堡主之傷乃一名女子賜藥所致。”

    “女子?”浣花疑道:“莊主沒將她留下?或許牛頭的傷她也能治。”

    楚霸王苦笑道:“那女子自稱姓袁,賜藥之後即行離去,當時老夫並未在場。”

    “姓袁?”小小君驚異道:“來人可是病容滿面,一襲白衣,或有兩名女婢一胖一瘦在身邊?”

    文天相拱手道:“正是。”

    “袁小鳳?”路掛斗往小小君看去:“會是她?”

    楚霸王問;“李少俠認識此人?”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也説不上認識,只是彼此碰過一次面而已。”

    他似乎不願多談袁小鳳之事,轉向浣花,問:“病情如何?”

    浣花沉思半晌,道:“牛頭……牛大成他中了毒。”

    “毒?!”楚霸王兩眼閃出駭然青光,激動道:“有人下毒?”

    浣花嬌笑道:“莊主別心急,這毒並不一定在霸王莊下的,也許敵人兵器早有抹上毒藥也説不定。”

    楚霸王聞言心頭稍寬,問:“他中的……是何種毒藥?”

    “赤練五絕散。”

    浣花道:“牛大成本身傷勢已相當重,再加上傷口不能癒合,血流過多,本已十分棘手,然而他卻能支持到現在,可算是一項奇蹟,我當盡力而為。”

    她道:“我想先配點藥穩住他傷勢再求解藥,較為適當。”

    “承姑娘援手相助,老夫感激不盡。”楚霸王拱手道:“不知容姑娘需要用到何種藥物、器材?也許莊裏能夠供應。”

    “不必了,多謝莊主,醫藥用具我已隨身攜帶,這就去拿,對了!”浣花往小小君看去,嬌笑道:“你那把刀呆會兒也帶來,我想用它刮掉潰肉。”

    小小君輕輕往她瞧去,目光一觸,他有所領悟,笑道:“好,那我先去拿。”

    説着他已告退,路掛斗緊跟其後。

    路掛斗問:“李歪歪你有什麼寶刀可以刮肉?”

    “你猜?”

    “以前那把‘寒露彎月雪’?”

    “神兵利器怎能亂用?”小小君笑道:“我沒什麼寶刀,是浣花怕我們被楚霸王纏住,是以才如此説,刮肉的刀她多的是,保證順手又實用,你試試如何?”

    “去你的!”路掛斗甩過一隻酒杯,笑罵道:“誰知道你們在搞什麼心心相印?害我摸不着邊。”

    兩人視目而笑。

    此時浣花已和佳酒步入客房。

    “哇!那個叫什麼楚霸王?真夠嚇人!一個人兩個大,好像一座大門神,我和他這麼一比。”佳酒左手往上比,嘆道;“真如七爺碰上八爺一般,不能比呀!”

    眾人又是一笑,隨即圍住圓桌。

    浣花道:“牛大成的傷是另有人下的。”

    路掛斗驚異道:“你是説有人在事後再下毒?”

    浣花點頭道;“不錯。”

    小小君問:“他的傷……”

    浣花回答:“他元氣十分弱,又中了獨門毒藥,再加上拖延時日,不很樂觀。”

    “你有解藥?”

    浣花搖頭。

    “解毒方法?”

    “有是有。”浣花道:“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小小君開始沉思:“也許找到袁小鳳就能索到解藥。”

    路掛斗道:“可是這三個死丫頭不知躲在何處,老烏龜又沒跟來,這一耽擱,恐怕不成了。”

    小小君反問浣花;“毒藥性質如何?”

    浣花道:“赤煉五絕散產自大漠,性屬純陽,十分強烈,要不是牛大成昏迷不醒,血脈運行微弱,否則早已喪命,須要純陰性質之解藥。”

    小小君沉思半晌,道:“看來只有找公西鐵劍要了。”

    “找他?”浣花道:“我不懂。”

    小小君解釋道:“鐵劍門和霸王莊相互對恃,而你又説有人暗中下毒,可見此人是鐵劍門派去之奸細,而如此霸道之毒藥,公西鐵劍不可能不留解藥在身上,找他要乃理所當然。””可是……”浣花擔心道;“我師父曾提過公西鐵劍這個人,但他早該在三十年前就死了,是以我不明瞭他功夫如何,沒想到他還活着,想必一身修為能高過他人許多……”

    小小君笑道:“凡事我會多加小心,為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何況他剛創立‘鐵劍門’根基未穩,想必也不敢樹敵太多,我想他不會為難我的。”

    浣花幽幽道:“我還是不放心。”

    “讓你擔心了。”小小君歉然地説:“但有許多事不能因為它有危險就棄之不做,我相信我會平安回來。”

    路掛斗安慰道;“浣花你放心,有我同行,保證一切順利。”手慢慢如順水推舟般地往前推,十分有信心而帶着點天真道:“順利啦!”

    佳酒見着他那副宛如頑童的臭像,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眾人也輕輕一笑。

    小小君斜睨着他,故意冷森森道:“我有説要你同行?”

    路掛斗還以顏色:“腳長在我身上,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你管不着。”

    “這麼説……”小小君輕輕問:“敢問路兄何時啓程?”

    “不便奉告。”

    “我打算現在……”

    路掛斗截口道:“我現在就啓程,你想跟我走?”

    他真以為小小君想現在就走,自己截在前頭佔定了優勢。

    誰知——

    “路兄請便。”小小君啞然一笑道:“我是説我打算現在好好養足精神以便晚上行動,路兄可是快人快語啊!”

    他和藹地笑着。

    霎時路掛斗巳知上當,老臉一紅,老羞成怒,吼道:“休息個鳥!”

    一拳已往小小君臉上打去,他是存心豁上了。

    小小君亦有意嬉鬧,耍得眾人呵呵直笑,沉悶氣氛也沖淡不少。

    “明訪?還是暗取?”鬧累的路掛斗問。

    “暗取,被逮了再明訪。”小小君逗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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