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一指下面道:“你看他怎麼能走?”
於志敏往下一看,果見幾十名魔黨圍攻幹正明一人,適才來得太急,沒有留意,這時看到魔黨以多欺少,本待下去殺個痛快,又恐怕打草驚蛇,只得強按怒火道:“把隼兒連帶蜈蚣放出去,我招呼幹前輩向這邊走!”立施起“傳音入密”的功夫,用氣功把聲音迫成遊絲般,傳進幹正明的耳膜。
幹正明在這麼多高手圍攻之下,自覺力不從心,再度想招呼金蜈蚣來援,忽見兩隻金蜈蚣自動飛來,不禁大喜過望,還似為是自己倦豢養的東西,急嘬口一呼,那知這兩條金蜈蚣僅在他頭上打個轉身,即如箭般分撲兩名魔黨,同時兩粒金星如流星般追到,幹正明還未看清是什麼東西,即聞魔黨接二連三慘呼。
除了魔宮之外,個多月來連續鬧金蜈蚣傷人,羣魔已是談起蜈蚣就嚇得變色,這時親見蜈蚣飛來,一下子就傷了兩名同黨,另外兩粒金星帶看一個拳大的白影飛到,同黨又連續受傷。羣魔雖是窮兇極惡,但遇上這般怪事,到底仍是逃命要緊,驚呼一聲,分頭四散。
那金蜈蚣和金眼隼仍然分頭窮追,又傷了幾名魔黨。幹正明不覺又驚又奇,忽聞耳邊有人呼道:“幹前輩!請跟鳥兒往這邊走!”那聲音好熟,回頭望望,劫不知人在何處,錯愕之間,一個拳大的白鳥已擦過頭上,心知遇上奇人,急施展輕功趕追白鳥,又聞樓頂呼一聲:“幹前輩隨拙荊先走一步,在下收了蜈蚣就來!”還未容自己答應,已感到一陣輕風交肩而過,樓頂上站起一條身影説一聲:“走!”已躍開三四十丈。不由得暗驚那人輕功神妙,只好跟着飛跑,漸漸在心中現出兩個熟悉的人影。
紅姑引導幹正明離開魔窟數里,才緩步下來道:“幹前輩,我們在這裏等他!”
幹正明還未答話,又聞那熟悉的聲音在前面笑道:“我還等你們哩!”
幹正明這時已知道那人是誰了,急喊一聲:“恩人慢走!”盡力一蹬,飛躍上前,及至見是一位少年,不禁又愕然。
於志敏笑道:“幹前輩不必懷疑,我們曾經見過一面,前蒙惠賜的金蜈蚣,這次建功不小!”
幹正明見眼前這少年,音是人非但人家説出贈金蜈蚣一事,分明不假,只得一揖道:
“恩公到底是誰?當時因身受大恩,不敢言報,所以未請教恩公姓名,此時盼予見告,以解疑團!”
於志敏笑道:“幹前輩不必掛意賤名於志敏……”
幹正明慌忙一揖到地道:“原來是於小俠,老朽失敬了!”一眼看到紅姑站在一旁,又忙道:“這位是……”
於志敏道:“這位是拙荊甄紅姑,前輩尚未見過!”幹正明微微一怔,於志敏又道。
“幹前輩何以來此?”
幹正明嘆一口氣道:“這也是一言難盡,自從恩公去後,老朽天天操練金蜈蚣,以圖雪數十年的恥辱,那知不到幾天,就有一位名叫葛泉的,帶了不少娃娃到來,説是要覓地歸隱,交談之下,知道他的父親曾經和賤人到過那山洞,所以他知道那山洞很隱秘,想來察看情形。我聽到這話,真想一掌把他打死,卻又想多知道賤人一點情形,所以套他的真話,不道他對於那賤人竟是十分痛恨,並説出恩公的名頭,與及大破九龍場的經過。因此,我讓他們在山洞裏住宿一宵,並請他帶路。”
於志敏急問道:“葛泉也跟看來?”
幹正明笑道:“他忙着往大涼山取眷口,並護送那些女娃娃迴轉家門,那有工夫回來?
只有那武邦是個單身漢,願意學老朽飼養蜈蚣的方法,才陪老朽跋涉長途,卻不料竟在今夜遇上恩公……”接着又嘆一聲道:“如果不遇上恩公,老朽可要施展金蜈蚣陣了,到那時,我敢説這羣狗才只怕一個也跑不脱……”
於志敏見他對於金蜈蚣陣寄望甚高,不由暗裏好笑,緩緩道:“幹前輩休怪在下直言。
金蜈蚣雖然兇毒,到底是無知之物,在下就恐怕幹前輩把一大羣放了出來,以致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所以才放了一把火,先毀他那玄秘閣,再放兩條蜈蚣出來嚇一嚇魔黨,使他們存有戒心,待大破魔宮之日,他們不知道金蜈蚣何時出現,而不敢過份放肆,減少我們的傷亡,要不是有這幾重顧慮,單以金蜈蚣對付魔黨,然後集中我們幾人的力量,不難先把魔女除去。”這是他自己謙遜,恐怕顯出功力比人家高,致幹正明心裏自慚,才説要集中幾人的力量。
但幹正明若以年齡來説,吃鹽可要比於志敏吃飯還多,那有聽不出他的心意?當下喟然嘆道:“恩公也不必過謙,老朽有眼無珠,當時竟未看出恩人藝究天人,請領教益,已是懊悔萬分,歸麗姝那種賤人豈能望項背?”
於志敏被他這麼一捧,不禁十分忸怩,忙把話岔開,請他在羣雄進襲魔宮之日,把金蜈蚣帶來相助,並先替自己問候武邦。幹正明自是一一答應,立談幾句,作別分手。於志敏和紅姑回到居停地的時候,已是天交五鼓,王紫霜召回諸女,正待歇息,忽見夫婿回來,劈面就問一句:“你們去看到什麼了?”於志敏把經過略説一遍。
王紫霜喜形於色道:“郭良那醉鬼已經來到札倫了哩!”
於志敏忙道:“他來過了?”
王紫霜一噘嘴道:“我才不要他來哩!滿嘴不知道嚼什麼臭蛆,才恨死人!”
於志敏知道郭良一來,就要把她叫成“師孃”,也怪不得她臉嫩的討厭,就是自己也覺得十分尷尬,可是,郭良既已來到,天師教那班人也必然到了,這不能不説是可喜的事,當下好笑道:“他嚼他的蛆,管他怎的?目前他們住在那裏?我還得和他們見見面哩!”
王紫霜道:“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於志敏笑道:“倒不必要你去,你只説出他們住在那裏,我自己去便了!”
王紫霜一皺眉道:“你自己去?我要穗姑帶你去,省得你要和人家鬧酒,回來時,卻醉五醉六!”
於志敏道:“你幾時見我醉來?”
王紫霜也不禁失笑,仍然不依道:“縱使不醉,也得把穗姐帶去!”
於志敏不知愛侶鬧什麼玄虛,只得點頭答應。
王紫霜這才道:“他和老樵夫都住在札倫西端一個小村子裏。那村子很好找,只要繞過兩個大山彎,就可以看到!”
於志敏“哦”一聲道:“另外還有什麼人沒有?”
王紫霜道:“段前輩帶有五六個門下弟子,也住在那村子附近,據説他們是分批來的,再過三天就可到齊,他們是第一批,昨天下午才到的哩!”停一停,又道:“札倫裏面,也有三三兩兩漢裝的男女,不過人數不多,看來在武功上也很有一點底子,但我並不認識他們!”
於志敏道:“魔黨近來已被金蜈蚣嚇破了膽,決不敢在札倫活動,來的自然是各派先遣的人,段前輩卻住在札倫外面,叫人家怎樣找得到他?”略一沉吟,又道:“這裏w有容納多人的地方,怎能容納上千的人商議?……”
王紫霜“呸!”一聲道:“你想到那裏去了?當今武林著名的宗派,也不過是十幾二十個,遠道的來不了,不懂得請每派一位重要的在一起商議麼?”
於志敏猛然一拍腦袋道:“真該死!這淺的方法都想不出來!”
王紫霜罵道:“你當心你把自己的腦袋一掌拍碎就好了!”諸女不禁齊聲鬨笑。
忽然布幔外面,居停主人也呵呵笑道:“各位客人做的好事,須瞞我不得!”這幾句雖用土話説出,但各人住久了都能聽懂,聞言不禁一驚。於志敏更因居停主人能夠早醒,而覺得奇異,在他的估計,被灌醉的居停,不到辰末己初也醒不過來。這時只好揭開布幔出去,陪笑道:“老丈起得早!”一眼看去,見他毫無酒容,又微微一怔。
這居停主人敢情十分淳厚,呵呵笑道:“要不是醒酒丸有功效,客人真個把我們瞞在鼓裏!”
於志敏這才知道人家原是預服醒酒藥,裝醉瞞過自己,深悔終年打雁,反被雁兒啄去了眼珠,不禁默然。
穗姑恐怕人家説話於志敏聽不完全,也掀幔而出,看到這尷尬的場面,忙道:“我們並不是要瞞你老丈……”
居停主人截住她的話頭道:“就是瞞得我,也瞞不了阿古巴活佛,你們所做的事,活佛統統知道!”
於志敏強笑道:“阿古巴活佛知道我們什麼?”
居停主人笑道:“就是你這小客人最不老實,其實,活佛早把你們看在眼裏。自從通往山上的道路鬧蜈蚣的第三天,活佛就派了僧兵在路上候着你們,發現你們每天向山上移動,加上這幾天來,各處飛報,知道有不少人分批進我們札倫,才明白你們是教匪的對頭,過去那些教匪派人住在札倫,為的就是對付你們,卻被你們用蜈蚣把他趕跑。”
於志敏料不到自己人的行動,全落在人家眼裏,這時只能訕訕地痴笑。
居停主人又道:“阿古巴活佛對你們並沒有惡意,我們族人視你們敢和教匪作對,更表景仰,本想幫你們的忙,又恐怕你們打不過教匪,反而害了我們,才冷眼旁觀。到了昨天,活佛接獲飛報,知道你們的人越來越多,大概總在一十八百之數,才決定大家合力,把教匪趕出去。所以,昨天叫我的兒子回來,給我兩丸醒酒藥,要我裝醉探聽你們的口氣……”
於志敏回頭一想,居停的兒子果然在昨天午後回來,和他的父親唧唧噥噥説了半天,只因他們説得又快又密,自己也不便偷聽人家父子説話,以致錯過,此時雖明知道人家願意幫忙,但仍暗怪自己粗心。
居停主人望了他一眼,又微笑道:“那知你這客人最是刁滑,竟然不露口風,但我已經親眼看見你們從窗口飛進飛出,可見活佛説你們的武藝很高,分毫不假。天亮後,我的兒子還要回來,你們需要怎樣幫忙,儘可向我説,待我叫我的兒子替你們面報活佛,總有一點好處。”
於志敏聽到居停主人後面幾句,不覺大喜過望,忙道:“老丈!我們想借用札倫寺一個地方,商議怎樣趕殺教匪的事,行不行?”
居停主人聞言,一張笑容驟然作色,直瞪於志敏片刻,才道:“這個……這個……可要問過活佛才知道!”
於志敏本來也知當地人對阿古巴活佛信奉最深,札倫寺更是一個聖地,但為了集中多人,除在札倫寺之外,確是沒有地方,所以説出這個意思,不道居停主人聞言如遇蛇蠍,反使自己暗悔冒失。這時微微吐出一口氣道:“這當然要聽活佛吩咐!”答訕一些閒話,天色已經大亮。
王紫霜和諸女輪流梳洗,又煮點兔子粥充餓,居停主人的兒子達廓也已匆匆回來,居停主人首先把於志敏的意思對達廓説了,果然達廓一聽也同樣皺眉,經於志敏再三解説,才答應回去稟報。
於志敏待達廓離去,立即和穗姑策馬去找段化鵬,要他改住札倫,以便各人士到時好找。再由段化鵬陪同往見玉山樵者,傾談之下,於志敏把所知道魔宮的要地、通路、一一繪圖加以説明。當下決定分為六路進攻,為防魔黨出山騷擾,由於志敏請幹正明把金蜈蚣分成四隊,王紫霜、紅姑、幹正明、武邦等四人各主持一隊金蜈蚣,把持四條到達札倫的通路,待各派英雄聚齊,立即決定進攻日期,並且投帖拜山,以免在途中多遇障礙。
方策一經決定,於志敏更顯得忙碌起來。──首先,他去找到幹正明和武邦,約定當夜和紅姑、王紫霜見面的地點,並告知他們需要監視的道路。剛一和穗姑回到門前,就見王紫霜迎頭笑道:“你到這時才回來,達廓已等得不耐煩了,聽説什麼活佛要找你去哩!”
於志敏笑道:“你去還不是一樣?”
王紫霜笑説一聲“喲”又道:“我才不去接佛哩!”
於志敏嘻嘻一笑,走進門來,達廓已聞聲站起,焦急道:“活佛請客人到寺裏相見!”
於志敏道:“待我説幾句話,立刻就可以走!”急把決定的事,告知各人。
王紫霜笑道:“照你這樣説來,我們今夜就要開始露宿荒山了!他們倒是蠻舒服哪!”
於志敏笑道:“為了替武林除這一大害,為人民開闢永久的安樂鄉,我們就辛苦一點,有什麼要緊?”
王紫霜噘嘴道:“好了,好了!儘管去你的罷!別來教訓別人!”待於志敏轉身要走,又問一聲:“你什麼時候回來?”
於志敏隨口答道:“我怎麼知道?如果説妥了,自然很快就回來,如果到了酉初沒有回來,你們就先去和幹前輩會面罷!我知道地方找你們!”
王紫霜“嗯”一聲,狠狠地一扭纖腰,鑽回布幔裏。
於志敏跟着達廓後面策馬如飛,這十多里的路程,不過是半個時辰便已到達。個多月來,於志敏忙於驅逐魔黨,封鎖道路,連到近在咫尺的札倫寺,也沒有閒暇隨喜,這時但見屋宇連綿,氣象巍峨,雖不時有披着袈裟的僧人進出山門,但個個一臉靜穆安詳,使見到的人起一種景慕之感。於志敏平日頑皮萬分,見到這般幽靜,也不由得暫時湧起恭敬的心情。
達廓帶着於志敏到山門下馬,當下走來兩名僧兵,將馬帶過一旁,達廓對着守山門的僧兵説了幾句,就帶他及級登階,到達第一重大殿,已有兩名知客僧當門合十問訊,其中一名操的竟是漢語,於志敏一怔之下,急忙還了一揖。達廓停步下來,和那知客僧説了幾句,回頭對於志敏道:“客人有弘緣大師接引,在下不便進去了!”
於志敏客套幾句,也就跟着弘緣大師進殿。
説起這札倫寺的建築,外觀、是古僕雄偉;在內部、是輝煌絢麗。一塵不染的佛殿裏,香煙繚繞,佛器如林;巨大的白石柱上,雕有歷代聖僧行誼,人物翌翌如生。居中的佛像,是整塊白玉雕成,高約一丈三四;旁邊的小佛,也都是金裝玉琢,供瞻仰的人,對於西方極樂世界起一種富麗堂皇之感。
於志敏目不暇接地瀏覽佛殿裏的陳設,不知不覺間,已穿過五座大殿,到達一間精舍。
這精舍門前,四位披着紅色袈裟的老僧,相對而立,見他們到來,立即轉過身子,合十相迎。
弘緣大師操着藏語對前面那老僧問答幾句,回頭對於志敏道:“活佛已頒諭下來,請檀樾往梅軒待茶!”
於志敏身為人客,自然任人家擺佈,又跟着弘緣大師轉過一條曲折的走廊,到達一處寬廣的屋子,當下有值事的僧人接了進去獻茶。這時,於志敏才吐出一口悶氣和弘緣寒喧,並叩問活佛的起居。
那值事的僧人已在於志敏和弘緣寒喧時。走往後面。
約莫有半盞茶時,忽然一聲清盤傳來,另外四名紅衣僧人各執有佛門的杖、鏟、杵、鞭,由側門走了進來。於志敏暗道:“這些人敢情就是佛門的四大護法金剛了,他們來這裏做什麼?”見弘緣大師已經站起,自己也只好隨着起立。
那手執禪杖的僧人,立掌打個問訊,即和其餘三僧分立在上座的兩旁,值事僧人也躬身站在門側。
於志敏心想:“這回總該是活佛出來了!”整一整衣冠,凝神注視那側門,待看這活佛到底長像什麼樣子,那知又一聲清盤響處,六名紅衣僧人擁着一位黃色袈裝的十四五歲的小和尚出來,這時,侍候在門外邊的值事人和知客弘緣連背脊都彎了下去,不禁暗自發怔道:
“難道這小和尚就是千萬人景仰的阿古巴活佛?”及瞥見身側的弘緣大師恭敬成那樣子,急忙雙掌合十一拜。
小和尚也一立掌,同時用梵語對隨行的紅衣僧咕嚕幾聲,那紅衣僧立時合十還拜道:
“小檀樾自中土辱臨敝地,彼此信奉不同,免禮罷!弘緣招呼小檀樾就座!”紅衣僧説話的時候,操的是漢語,於志敏這時才知道那小和尚就是具有無上威儀的活佛,驀地記起居停主人曾經説過阿古巴活佛轉世不久的話不禁暗悔失儀。
但是弘緣大師已低聲招呼道:“活佛賜座,檀樾就坐下來罷!”於志敏只得説一聲:
“遵命”坐回原處。
小和尚這時已由幾名紅衣僧人擁登上座,在胡牀上盤膝端坐,用梵語對紅衣僧咕嚕一陣,紅衣僧轉述他的話意,無非是詢問:如何和教匪結仇,這幾天自各處來的是些什麼人,對教匪這場戰事有無必勝的把握等等。於志敏一一詳細回答,並強調教匪集萬惡之大成,中土武林同聲討伐,為的是拯救人民的災難,並不是為了私仇的報復,至於説到打敗教匪,自是有十分把握,惟恐教匪人多,如果被他們漏網逃走,將來還是貽害無窮,所以敦請活佛頒詔居民協力擒兇,同建此無量功德。
於志敏所説的話,都由那紅衣僧人轉述上去,那小和尚似乎心喜,只見他微微一笑,和身旁的紅衣老僧咕嚕幾句,那老僧笑着點點頭,擔任舌人的紅衣僧朝於志敏合十施體道:
“活佛獲知小檀樾抱有偌大的宏願,自覺心喜,未知主持大計的是那一派高人,能否請來相見?”
於志敏道:“主持的前輩自然是有,仍須各派到齊之後,共同推舉,所以想借貴手下院一席之地,作為商議大計之用,這點下情,尚望轉陳活佛定奪!”
紅衣僧道:“此事活佛已知,但進攻教匪,非同小可,教匪中不少能人,僅憑几條蜈蚣並不濟事。敝寺有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十六護法伽藍,尚不敢輕舉妄動,檀樾方面來人的武功如何,沒有親眼見過,總覺不能放心,把下院借給檀樾暫用,固無不可但萬一大事不成,豈不反害了敝寺?”
於志敏暗想:“這些滿臉虯鬚的無知番僧,敢情不顯一兩手,他也不肯服貼,要想借他的寺院,更是難上加難了!”當下微微笑道:“不知需要怎樣,活佛才相信我們能夠打敗教匪?”
紅衣僧道:“敝寺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十六伽藍,威震遠近,無人能敵,如果有人能將他打敗,剿滅教匪自然容易成功!”
於志敏笑道:“他們自己對自己相打,又當如何?”
紅衣僧被問得一怔,旋而笑道:“檀樾這是中土傳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但是,我們佛門具有無上威儀,金剛、羅漢、伽藍,俱是佛門護法,那裏會自己相打?”
於志敏微微笑道:“不過是説説罷!小可藝業雖是不行,倒也願意向四大金剛領教幾手絕藝!”
紅衣僧又是合十施體道:“檀樾好説!阿古巴活佛早知檀樾七人藝業超羣,而且還有金蜈蚣為助,趕走住在手外的教匪。不過,敝寺四大金剛,確是不可輕視,檀樾既有此意,待小僧代稟活佛便了!”説畢,面對那黃衣小和尚咕嚕一陣。
於志敏心想:“這些人説的敢情是反面話,明明是他故意説四大金剛如何了不起,要試外人的武藝,待我説了出來,他又説是我有此意,真令人莫名其土地堂。再則別寺裏的風調雨順四大金剛,手持劍、琵琶、傘、蛇,四種東西來象徵,他這裏卻是杖、杵、鏟、鞭,可是專供打架用的?……”他心念未已,紅衣僧已轉臉過來道:“活佛已允許所請,檀樾可先隨弘緣到修羅場去罷!”
這一做作,真要把不可一世的於志敏憋出火來了,只見他秀眉一揚,立又陪着笑臉説一聲:“好!”敢情他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剿滅魔教,忍一下氣有什麼打緊?所以答應之後,跟着朝那小和尚一揖,憋着一肚子悶氣,緊跟弘緣大師後面,到達修羅場。
在沒有到達修羅場以前,於志敏認為必定是設備周全的練武揚子,那知到來一看,這大廣場上除了兩座高達三丈的看台,與及雜亂無章堆些石鎖、石擔、石獅、石饅頭之外,一無所有。暗想:“這些東西,除了練得幾斤蠻力之外,能派多大用場?”
弘緣大師見他默默不語,略一思索,也就明白幾分,笑道:“小檀樾以為這修羅場不適宜練武?我佛以靜為貴,所以達摩面壁十年;以德為尊,所以佛圖澄通明三界。以靜化氣,以德充體,氣體一致,無往不利。檀樾不要小覷了!”
於志敏幼承良師教導,對於三教要旨,頗能通曉,聽這僧人説什麼“靜”啦,“德”
啦,“體”啦,“氣”啦,自然心有所覺,暗道:“我到要看看你們怎樣騙人?”嘴裏卻謙遜道:“在下那敢輕視?只因這練武場子很大,所以瞻仰瞻仰而已!”
兩人答訕不到幾句,寺內忽響起幾響鐘聲,立見無數僧人潮湧而出,阿古巴活佛也由一羣紅衣僧人擁登西首的高台,僧眾紛紛鵠立在南北兩側,弘緣大師引導於志敏上了東首的高台坐定。只聽阿古巴活佛站起對僧眾説了幾句,他身旁邊一位紅衣僧即時揚聲道:“請因那多斯尊者陪於檀樾印證武學!”當即有北側一位藍袈裟僧人暴雷似地轟應一聲,邁開大步走進廣場中央。
弘緣大師指點那紅衣僧道:“慶賓葉嘆大喇嘛是敝寺經堂主事,寺內重要事件,他都有權力辦理,檀樾如能取得他信任,對於檀樾的事,不無小補。因那多斯尊者是敝寺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佼佼者,檀樾小心應付為是,若有什麼困難,不妨對小僧説明,小僧必定替檀樾辦到!”
於志敏微笑道:“在下並沒有什麼困難,多謝大師指教了!”
弘緣大師也微微一笑,看來他對這少年若無其事地安詳,認為是一種荒謬的自大,忽聽慶賓葉嘆喇嘛高呼:“請於檀樾印證武學!”忙道:“慶賓葉嘆喇嘛已傳聲相請,檀樾可以出場了!”
於志敏微笑説一個“好”字,雙掌一按桌面,立即頭向下,腳向上,身子沖霄直起十餘丈,接着使出一個“大聖翻雲”,一連四五個-鬥像風車般直滾,到達因那多斯尊者的頭頂才斂氣落在尊者面前,一拱手道:“尊者請了!”
他這一手“青蓮出水”,“大聖翻雲”,不但駭得上萬的僧眾目瞪口呆,連正在準備和他印證的因那多斯尊者,也因仰觀這等絕頂的輕功,竟忘了到底應該幹什麼?直待於志敏拱手發話,才慌里慌張地“啊”了一聲,伸直左手三指,手心朝下,往禪杖上一搭,上軀微往前傾道:“貧納先向於檀樾討教!”
這一來,於志敏的心裏不禁起了一陣猶豫,立刻想到這是和別人印證,而不是兇狠的拚殺,為了折服這羣僧人,自己當然不便落敗,但又不便使對方敗得難堪。在這種場合中,如果不使對方迅速敗下去,那麼其餘的“金剛”、“伽藍”、必定一個接一個來纏個不休,那怕打三天三夜也沒個完的,自己還有要事待辦,決不可和這些僧人纏鬥下去,所以反而沉吟未決。
那知因那多斯尊者見這少年漢客盡在沉吟,誤認為對方不過是輕功卓絕,其它的藝業也許平常,再想到兩個多月來,這幾位少年漢客只是仗着飛蜈蚣暗殺教匪,並不和教匪相對廝殺,可不是有所忌諱?前後對證,自認所猜無訛,微微一笑道:“檀樾請了!”退後三步,禪杖朝天一指,目光炯炯,注視於志敏的臉上,慶賓葉嘆喇嘛也在這時退往一旁。
於志敏這時可無法再延了,也不站樁作勢,一拱手道:“尊者先請!”
因那多斯尊者道:“請檀樾拔劍!”
於志敏正色道:“在下的寶劍太過鋒利,恐傷尊者禪杖,請尊者即此進招罷!”
因那多斯一聽這話,心裏可着惱了,冷笑一聲道:“檀樾既不願用兵刃,貧僧也不便用!”説到“用”字,用力把禪杖往地上一插,跨前三步,左腿一分,右掌一堆,一個“猛虎現掌”立即握拳收回腹際,左掌扶在右拳上面,説一句:“檀樾請!”
於志敏仍然安詳道:“尊者先請罷!”
因那多斯此時已有點怒意,喝一聲:“有僭!”右腳前踏丁字,右拳同時發出,拳風“呼”地一聲,聲勢非小。於志敏熟研各派武功,一見他亮出“猛虎現掌”,就知是“武帝護法拳”的起手式,這種拳法和尋常的拳法不同,尋常的拳法是以疾、狠、沉,三個字來表現它的力量,而“武帝護法拳”是反其道而行之,以緩、穩、拖,來表現它的精華,所以出拳疾狠的時候,並不厲害,相反地,在緩拖的時候,正是它最厲害的時候。
這時因那多斯出拳有風,可見得他仍不知梁武帝創這拳術的精義所在,於志敏身法何等迅速?略一偏身,已繞往他的右側,輕叫一聲:“尊者當心!”左手一個反掌,拍向因那多斯的曲池穴。
因那多斯雖能聽到於志敏招呼在先,可是這一招仍未避得開,驟覺右肘一麻,下臂幾乎抬不起來,如已着了人家的道兒,單憑人家這種疾如颯風的身法,自己就萬難對敵,立時一步躍開,立掌合十道:“檀樾藝高一着,貧衲認輸了!”
這樣一來,可出了於志敏意料之外,想不到因那多斯竟謙遜到這步田地,忙陪笑道:
“勝敗未分,尊者何須過謙?”
因那多斯苦笑道:“檀樾不必説了,難道認為貧衲是化外之人,真個聒不知恥麼?”立刻朝端坐在台上的活佛咕嚕幾句焚語,敢情在説對方藝業高強,自己已經落敗。
果然僧眾聽因那多斯一説,全都顯出詫異之色,竊竊私語起來。當下,藍袈裟隊大吼一聲,躍出一位身高體胖,一臉絡腮鬍的僧人,朝台上一合十,立即飛步進場。因那多斯見有人來接替,也就朝於志敏拱手道:“我師兄達那多斯來了,貧衲就此退下!”徑拔插在地上的禪杖,退回隊裏。
達那多斯大概稟性急燥,出場之役,也不多話,只説一聲:“檀樾亮劍!”立即揮動鋼鏟,朝於志敏胸前鏟到。於志敏身形一動,達那多斯鏟勢立即落空,正待奪下他的兵刃,達那多斯忽然收招喝道:“檀樾為什麼不用兵刃?”
於志敏搖一搖頭道:“就這樣罷!”肩膀微微一幌,已滑到達那多斯身側,一招“芙渠出水”左掌朝他脅間一託。達那多斯見於志敏居然空手進招,不由得又怒又驚,再見對方掌未到,風先到,那敢怠慢?好在方便鏟頭原是點在地上,此時兩手稍一用力,身軀竟倒翻上去,飄落兩丈遠近,才喝一句:“檀樾再不用兵刃,恕貧衲無禮了!”方便鏟“呼”地一聲,橫掃過來。
於志敏嘻嘻一笑,不避不躲,待鋼鏟將到,才猛一提氣,憑空拔高四尺;達那多斯的鋼鏟本來打向腰間,此時卻堪堪從腳底下掃過去。於志敏身體懸空,喝一聲:“接招!”上身一撲,雙掌已奔對方面門。
達那多斯急忙往後一躍,冀圖避過這一招。那知於志敏雙腳猛然一沉,踏住碗口粗細的鏟杆,達那多斯那受得起於志敏的神力?只感到虎口一陣劇痛,只得鬆手,任憑鏟杆墜下。
但是,於志敏的身形,可不隨鋼鏟落下,反而在鋼鏟將落的時候,一個“倒躍龍門”向後飄開丈餘,一拱手道:“承讓了!”
説起達那多斯的藝業,比起因那多斯尤高一籌,只因因那多斯存心忠厚,空手接戰,所以於志敏也不十分為難他,至於達那多斯較為魯莽,所以於志敏特地挫他一挫。這時,達那多斯見對方未及三招,就把自己一把鋼鏟擊落,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確感到不大好受,可是本門戒律森嚴,而且對方擊落自己鋼鏟之後,立即抽身後退,足見人家已存心謙讓,如果當時不退反進,豈不是連眼珠也被挖了去?他到底也是明白人,見於志敏已向他拱手為禮,只得俯首合十道:“檀樾武藝果然高強!”撿起跌落地上的方便鏟,緩步走回隊中。
旁立觀斗的觀眾先見因那多斯服輸退出,還看不大明白,這時再見這少年漢客甫一交手,就踹落達那多斯的鋼鏟,才聯想到因那多斯敗績的緣因,當時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紅衣隊裏的眾僧功力似比藍衣隊更高几分,此時見藍衣隊連敗兩人,同聲自然相應,當下走出一名紅衣僧朝台上一參,立時轉身飛步入場。
於志敏定睛一看,認出這位紅衣僧正是在梅軒見過,手執降魔杵的紅衣僧,由他走路的步音沉重,判定這位僧人外功已登峯造極,忙抱拳陪笑道:“大師請了!”
那位紅衣僧也立掌微笑,操着漢語道:“檀樾先請!”説畢,降魔杵一撒,擺出一個門户。
於志敏心想:“這種韋陀降魔杵還有什麼精妙的絕招?”但因對方既是四大金剛之一,也不好過份使他難堪,當下笑道:“在下有僭了!”騰身一躍,撲向這紅衣僧的頭頂。
紅衣僧見對方忽然騰身發招,不禁一怔,急忙騰身後躍,避開對方這一招“天女撒花”,立即施展三十二路杵法,把降魔杵舞成一團黑光,護定周身,但求不要敗得太快,已算十分榮幸。
原來降魔杵是一種沉重的兵器,必須凌空下擊,才能夠發揮威力。紅衣僧既是使降魔杵的能手,自然知道所用的兵器弱點在什麼地方,所以一見對方搶攻頭頂,就知弱點已被對方掌握,那得不心存顧忌?猶幸他在這枝降魔杵上,已花盡數十年的心血,加上杵法不同凡響,才能夠勉強支持下來。
於志敏見他杵法立即展開,心知紅衣僧已有幾分怯意,為了保存對方几分面子,立時展開快速的身法,一味遊鬥。外行人看來,只見紅衣僧像瘋了一般上下飛躍,黑光的外面卻蒙上一層白霧。
紅衣僧舞起降魔杵又疾又狠,轉眼間,三十二路杵法剛一使完,還不待他改用另一種杵法,於志敏喝一聲:“着!”已抓着杵的前端,輕輕一扯,又迅如閃電般送了回去,立即一步躍開,笑道:“我敗了!”紅衣僧一怔,旋而會意過來,呵呵大笑,豎起一個姆指,讚道:“檀樾真行!”原來於志敏那一扯,已把降魔杵奪離寸許才送回去,紅衣僧那得不心中感激?
但在這時,紅衣隊裏高叫一聲:“我來了!”聲如巨雷,一道紅影飛掠而出,於志敏才一抬頭,那人已站在自己面前不及一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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