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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英二玄

    眾人定睛一看,左林已走出一位揹負紅漆葫蘆的老道人,不是周淳追趕多日的醉道人是誰?

    他狂放不稽行來先行拜見追雲臾,復又恭喜周淳拜個好師父,他終能高枕無憂矣。

    周淳想及昔日窮追不捨,不禁窘困。仍自拱手致謝,多虧醉道人成全。

    追雲叟瞄眼:“你是來跟我搶酒喝的吧?”

    醉道人急道:“晚輩不敢,前輩要喝的酒,天下豈有人敢搶!”

    追雲叟暗笑道:“那你是來此乾過癮了?”

    醉道人道:“晚輩有事相告,乃因慈雲寺那智通小妖僧為非作歹,不但強擄婦女成奸,還聚集邪魔歪道,恐怕將危害武林同仁尤其是峨嵋一脈。

    那智通又準備請來大批高手圖謀不軌,是以晚輩想請前輩一同前去,趁他幫手未到之際破他巢穴,到時就是援兵到了,也無濟於事,前輩以為如何?”

    隨即說出粉面佛已在寺中,他那五毒追瑰紅砂,十分難纏,多人助陣,勝算較大。

    追雲臾頻頻搖頭:“不行不行,天劫未至,還有幾個該死之人未來。除惡務盡,留了漏網之魚,徒增麻煩,咱得等待,讓他們聚集妖徒後,來個一網打盡,省得再讓他們危害世人。”

    醉道人道:“可是他們若聚人馬,我們豈非更形勢孤?”

    追雲叟道:“我前些日子碰上孫南師父李鬍子,因為他能跑,遂叫他替我約請幾位朋友,準定明年正月初一在碧筠庵見一面,那時再定破寺方針以絕後患。”

    醉道人但覺那日期只剩三個月,並不久,遂贊成道:“一切遵照前輩安排。”

    忽而想到什麼,說道:“晚輩來時碰到餐霞大帥弟子周輕雲,她再三表明欲探慈雲寺動靜,老前輩相術卜卦甚準,不知去得去不得?”

    追雲叟不必掐指,說道:“昔日苦行頭陀對我說過,吾道大興,全仗三英二雲,那一個靈雲在九華山去修,這一個輕雲又這樣精進,真是可喜,去是便去,該無大礙,只是得小心,免得對方看出破綻,又自去尋他死去師父那些餘黨,日後多費手腳。”

    醉道人謹記於心,復又問道:“那齊金蟬呢?”

    “慘!”

    追雲叟露出莫可奈何笑容:“‘蟬’即‘慘’,這小子本可度他上天,他卻留戀人間,已又絕頂聰明,實是難以管教。他能興道,也能敗道,照我看來,慘啊!慘啊!”

    說完,無奈搖頭苦笑,便想領人離去。

    周淳聞及女兒下山甚想見她一面。

    追雲臾自知他內心,斥道:“你如此兒女情長,豈是劍俠本色?日後見面機會還是多著呢!走吧!”手一揮,邊催促他以及孫南、魏青奔入林中。

    醉道人喃喃念著:“會是如何慘法?”

    想及齊金蟬種種行徑,自己竟然有了不忍之心而包庇他,不禁莫可奈何苦笑。

    一閃身,消逝無蹤。

    話說慈雲寺兇僧智通,在發現峨嵋弟子前來挑釁,弟弟被殺,以及周雲從等人脫逃之後,已知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遂調派手下,四處招人助陣。

    就連毛太好友秦朗也請他前去西藏帶話,請來飛天夜叉馬覺。

    他想幫手未到,一切以靜制動,不肯隨意再派弟兄暗中出去辦事。

    然而那毛太卻讓他頭疼萬分。

    毛太本是受了周淳及齊金蟬戲弄,懷恨在心,復又發現徒弟粉蝶兒張亮採花失蹤,想來凶多吉少。

    他報仇心切,三番兩次想出廟尋找徒弟以及周淳,都被智通攔住。

    毛太覺得智通太是怕事,無形中便起了嫌隙。

    有天晚上,兩人同在牢室中,參歡喜洋,看天魔舞,又為了智通一個寵姬,雙方發生甚大誤會。

    原來智通雖是淫兇惡極,他因鑑於師父種種覆轍,且自己建造這座慈雲寺,也非常艱苦,所以平時決不在本地作案。

    每年只有兩次,把出門下四大金剛前往鄰省做幾次買賣,順便搶幾個美貌女子回來受用。

    但以他性情,又是極端喜新厭舊,那些被搶來的女子,秉性堅貞者,自然當時即不免一死。那些素來淫落,或是一時怯於兇威的,頂多也只不過供他淫樂一年,以後便發充舞女,依他門下勢力大小,任意使用。

    三年前,忽然被他在廟中擒著一個女飛賊,名叫楊花。

    智通恨她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起初本想叫手下將她輪姦,羞辱一番,然後再送她歸西。

    因那女子容貌平常,自已根本無意染指,誰知將她衣衫脫去之後,竟然露出一具玉也似的白肉。

    真個是膚如凝脂,又細又嫩,宛轉哀啼,嬌媚異常,不由得淫心大動,便以方丈資格,佔了個頭籌。

    誰想此女不但皮膚白細,而且淫浪異常,縱送之間,妙不可言。

    智通雖然閱人甚多,從未經過那種奇趣,春風一度,從此寵侍專房,視為禁備,不許門徒染指。

    他門下那些淫僧,眼看淫貸將到手,卻因師父反悔而丟了,雖然滿心委屈,也不敢說出。好在廟中美女甚多,日久倒也不放在心上。

    毛太來到廟中的第一天,智通急於要和峨嵋劍俠抗仇,想拉攏他和他師父,增厚自己勢力。偏偏楊花又持寵而驕,有次姓房,硬是存心不從,惹得智通大怒,一巴掌甩下去。

    盛怒之下,便將楊花送與毛太,以為拉攏人心之計。

    毛太得了楊花,如獲異寶,自然是感激涕零。

    可是智通離了楊花,再玩別人,簡直味同嚼蠟,又不好意思反悔,只有等毛太不在廟中時,偷偷摸摸,反主為客,好些不便。

    那楊花又故意設法引逗,他哭笑不得,叫他越發難捨。

    恰好又從鄰省搶來了兩個美女,便授意毛太,打算將楊花換回。

    毛太自然萬分不願,但是自己在人籬下,也不好意思不答應,從此兩人便自公開起來。

    三角式的戀愛,最容易引起風潮。兩人各自含了一肚子酸氣,留於面子,都不好意思發作。

    有天晚上,該是毛太與楊花約會。

    他因智還在邀請救兵未到之前,不肯讓他出去尋那周淳報仇,自是暗笑智通懦弱怕事。

    是日白天,他也不告訴智通,便私自出廟,到城內打聽周淳下落。

    誰想仇人未遇著,無意中聽見人說,縣衙門今早處決採花淫賦,因為怕撼人動法場,所以改在大堂回執行。如今犯人屍首已經由官方搭到城外去啦!

    毛太因愛徒失蹤,正在猶疑,乍聞此言,便疑心是張亮。追蹤前往打聽,恰好犯人沒有苦主認領,官方將屍體搭到城外。時已正午,打算飯後再去掩埋,只用一片蘆蓆遮蓋。

    毛太趕去那裡,乘人不防,揭開蘆蓆一看,不是他愛徒張亮是誰?腦袋與身子分了家,雙腿一隻齊膝被砍,一隻被打得潰爛不堪入目,情形非常悽慘。

    綁那犯人揚的招幹還在死屍身旁,寫著血紅大字:“採花大盜,斬犯一名張亮。”毛太一看,幾乎痛暈過去。知道縣中衙役絕非張亮敵手。必定另有能人,與他作對。他同張亮,本由龍陽之愛結為師徙,越想治傷心,決意回府,與智通商量,設法打探仇人是誰。

    這時官家飯後回來。看見一個高大和尚,抓起蘆蓆,偷看屍首,形跡好生可疑,便上前相問。毛太便說自己是慈雲寺的和尚,出家人慈悲為本,不忍看見這般慘狀。

    說罷,從身上取出二十多兩銀子,託官爺拿這銀子。買一口好棺木,將屍體殮埋,餘下送他作為酒錢。

    原來慈雲寺在成都名頭高大,官府都非常尊敬,何況小小官差,又有許多油水可撈,馬上改了方才面孔,將銀子接過。謝了又謝,自去辦理犯人身後事。

    毛太一直候到那人將棺木買來,親自幫他將張亮屍身入棺,送到靈地埋葬,如喪考批地哭了一場。

    那官爺心知有異,但既得錢財,也不便多問,看在慈雲寺分上,反而格外殷勤。毛太過意不去,又給了他五兩銀子酒錢,才行分別。也無心情再尋周淳,沉重地返回慈雲寺。

    那毛太回到寺中,急於找楊花宣洩那股怨恨、悲仇,便往後殿走去,行至自己禪房,忽聞窗內隱隱傳出楊花淫蕩呻吟聲,毛太一時慾火陡升,想偷瞧楊花孤家寡人,如何淫蕩賣騷,遂偷偷趴在自負,截破窗紙往裡頭瞧,霎時怒火攻心,幾乎氣炸肺腹。

    原來他唯一的愛人也是和智通共有的公妻揚花,赤裸裸地帶在禪床上,極盡飢渴地讓那智道翻雲覆雨,瞧那兩人如魚得水般糾纏挾扭,簡直像兩頭大淫狼。

    毛太本想撞了進去,問智通為何不守信約,在今天屬於自己逍遙的日子,竟來擅闖轅門。

    後來一想,智通當初本和自己議定,公共取樂。楊花原是智通的人,偶爾偷一回嘴吃,也不算什麼。自己寄人籬下,有好多事找他幫忙,犯不上為了一點小事破臉。

    倒是楊花揹著智通,老是說對自己如何有情,同智通淫樂,是屈與兇威,沒有法子。

    今天難得看見他二人的活春宮,樂得偷聽她說些什麼,好考驗楊花是否真值,便沉心靜氣,連看帶聽,誰想,不聽猶可,這一聽,酸氣直攻腦門,幾乎氣暈過去。

    原來楊花天生淫賤,又生就憐牙俐齒,只圖討對方的好,什麼話都說得出,偏偏毛太要認真去聽。正在智通心疲力盡之際,一面緩衝,一面問楊花道:“我的小乖乖,你說真話。

    到底我比那廝如何?”

    毛太在窗外聽到這句話,越發聚精會神去聽楊花如何答覆,心想,她既同我那樣恩愛,就算不能當著智通說我怎麼好,也決不能對我過分含糊吧!

    誰想那場花聽罷智通之有,星眼微揚,把核桃小口一撇,做出許多淫聲浪態說道:“我的乖和尚心肝,你不提他還好,提起那廝,簡直叫我小奴家,只得很不得咬你幾口才解恨。

    小奴家自蒙你收留,是何等恩愛,偏偏你要犯什麼脾氣,情願當活王八,把自己的愛人,拿去結交朋友!”

    智通猛親她胸乳,惹得她格格發笑,他道:“都是你,沒事不肯張腿顧我,氣得我做傻事,想來真後悔!”

    “下次敢再耍我,小心我永遠不理你!”楊花浪笑幾聲,始又說道:“你想那廝少了門牙,缺了手指,斷了一條腿,剩下一條,簡直比水桶粗,那油肥加諸身子壓得我差點透不過氣。每輪到和那沒指強盜睡覺,便恨不得一眨眼就到天亮,我看他手指、腿子分明是被人砍去,叫人見了就噁心!

    “虧他好意思騙我,還說是小孩時,長瘡爛了的,這話只能哄別人,小奴家也會一點粗武藝,還看不出來那是被兵刃削去的麼?我無非是聽你的話,想利用他,將來替你賣命罷了。

    “依我看那廁,也無非是一張嘴,未必有什麼真本事,我恨不能有一天晚上,來幾個有能耐對頭,同他打一仗,看他有沒有真本領,如果是稀鬆平常,趁早把他轟走,免得你當活王八,還帶累小奴家生氣!”

    她只顧討好智通,嘴上說得高興,萬沒想到毛太聽了一個逼真!

    智通也是一時大意,以為毛太出去尋周淳,也和上次一樣,一去十天半月。兩人說了高興,簡直把毛太罵了個狗血噴頭。

    毛太性烈如火,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怒從心起,惡向膽邊生,再也無心計算厲害,厲吼一聲“賊淫婦!”想掌擊碎窗子,手揚處,一道黃光直往楊花頭上射去。

    楊花沒曾想到有這一手,尖聲急叫救命。雖是撲往智通。卻也想用他身抵擋飛劍。

    智通並未察覺,倉猝中,也慌了手腳。一把將楊花抓將過來,滾落床下,再彈左側,四處亂竄。

    毛太已下決心取那楊花性俞,赤陰劍抖得亮黃,苦苦追逼。幸而這間禪房甚大,智通光著屁股,赤著腳,抱著赤身裸路的楊花,活肉生香地來回亂逃。

    幸好智通輕身功夫純熟,跳縱之間捷如飛鳥,不然,別說是楊花性命難保,就連他自己也得受重傷。

    然而這種避讓,不是常法。手上還抱著一個人,又在姦淫之後,氣力不佳,三七四個照面過後,已是危險萬分。

    正在緊張之時,忽聽窗外一聲斷喝,說道:“師父何不用劍?”話言未了,一道白光。

    飛將出來,將毛太劍光敵住。

    智通因見毛太突如其來,自己卻背地道好友陰私,未免心中有些內側又見楊花危急萬分,只想到濟命躲閃,急糊塗了,忘卻用劍。

    忽被這人提醒,更不怠慢,伸手抓向床前衣堆,登時摸來飛劍,倒打出去,一道華光暴起,直衝黃光,迫得毛太攻勢受挫。

    楊花趁此機會,顧不得裸體,硬從智通跨下爬衝過去,逃往復室而去。

    毛太殺人不著,氣得哇哇大叫,怒劍更劈,恨不得宰殺這對狗男女。

    原來情急中闖入者,正是智通門徒,知客僧了一。

    他乃因為外頭來了一位重要客地特來稟報,誰想走到殿門口,聽見楊花哭喊之聲。他本來就不贊成師父種種淫惡勾當,似為楊花又同上一回一樣,觸怒智通。

    他很不得師父能將楊花殺死,免得這淫娃害人。

    心想等他們吵完了再來通報。

    欲待回去,陪那來客。正要轉身走回前殿,忽聽得房中有縱跳聲音,不往探頭去看,恰巧看見毛太射出飛劍,以及師父同楊花赤身裸體的狼狽模樣,心知是雙方吃醋火拼。

    暗怪師父淫蕩過頭,然而師徒情重,復見情勢危急,始欺前迎敵。

    毛太被兩師徒纏打得處處受制,怒火更熾,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大鬧一場吧!

    遂又盡展功力,迫得飛劍躥刺如萬箭齊發,縱射四面八方,豈知那智通飛劍造詣更深。

    他乃是五臺派鼻祖太乙混元祖師嫡傳弟子,自是深得旁門真傳,毛太豈是他對手?

    不到盞茶光景,那三道青紅黑劍光,早把毛太飛劍絞得掙扎乏力。

    毛太已是滿頭大汗,心知飛劍被絞,命在頃刻,不由長嘆一聲:“吾命休矣!”

    還好了一見師父出馬,他不願兩個打一個,將劍收回。在旁觀戰,毛太還能支持些時。

    正在這危急萬分之際,忽聽窗外一聲長笑:“都是自己人,何必殘殺!”

    忽見一道金光由窗外飛進,盡將智通、毛太飛劍打散。金光倒飛退去,天空飄下一光頭、大眼、兩耳垂掛金環的八尺高僧,他隨手一揮。金光投入烈火袈裟。

    正是那大傷及齊金蟬,去而復返的粉面佛俞德。

    智通忽見來人,趕忙收回飛劍,抓得衣服套上,快步追出,滿臉喜色道:“怫爺,您終於回來,可把小弟急壞了。”

    毛太巴不得有人解困,眼看來人面熟,一時又想不起,不好招呼。

    暗自把飛劍收好,把右腿鬆動義肢套好,始一步步走出。

    粉面佛冷道:“自家人,爭什麼?說出來,我給你們評理!”

    兩個淫僧,怎好意思說出原因,各自低頭不語,毛太瞄了俞德幾眼,忽有所覺,問道:

    “這位怫爺,我在哪裡見過?怎麼一時就想不起來?”

    粉面佛聞言哈哈大笑:“賢弟你就忘記當初同在金身羅漢門下的俞德嗎?”

    毛太聽了,恍然大悟。

    原來粉面佛俞德,本是毛太的師兄,同在金身羅漢門下,只因那一年西藏毒龍尊者到金身羅漢洞中,看見俞德相貌雄苛,非常喜愛,又因自己門下週中匯在峨嵋鬥劍,死在乾坤妙一真人齊涑溟的劍下,教下沒有傳人,硬向金身羅漢要去,收歸門下,所以同毛太有數日同門之誼。

    智通但聞粉面佛竟和毛太有所淵源,心神一凜,立即哈哈笑起:“如此更是一家人了,有何嫌隙不能解?佛爺、毛兄,咱前廳設宴享樂吧!”

    恭身哈腰,迎著兩人。

    毛太暗斥:“是我找你算帳,你倒打哈哈了事?沒那麼容易!”自知敵不過智通,且得找尋他法,暫時饒他一命也罷。

    俞德催捉毛太,到了前殿之後,智通立即擺下夜宴款待。

    俞德仍想替二人講和,再次問起爭鬥情由。

    智通自知這是丟臉之事,還是不肯言講。至於毛太較為粗直,又想拉攏這位師兄,遂氣沖沖地將智通和楊花做得過分之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俞德聽罷,哈哈大笑:“你們兩人,鬧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樣不相干的小事?這也值得紅臉,傷自家人的和氣!來來來!看在我薄而,和解吧!”

    智通當然願意,毛太則礙於情面,只好答應。兩人遂舉酒互敬三杯,以解前嫌。

    三人暫且談談笑笑,到了晚飯過後,心情較佳,智通始將最近事情,評詳細細告知俞德,並問及他不告而別,去了哪裡?

    俞德道:“走訪友人,準備邀來助陣。”

    智通問言大喜:“如此甚好,不知怫爺邀來何人?”

    “到時便知。”俞德道:“可曾發現什麼厲害敵蹤?”

    智通道:“目前毛兄和一位秦朗道友在林中曾被莫名高手暗算,依他們所言手法,似是嵩山二老之一的神行無蹤追雲叟。”

    “是他?”俞德甚驚:“你們確定是他嗎?”

    毛太道:“當時不肯相信,但起想越覺得是他。”

    便把追雲叟隱形不見之功夫說得繪影繪形。

    說得粉面怫不得不信,不禁怔忡不安說道:“這老怪物已二三十年不出世,怎生溜了出來?如果真是他,我們這幾個人絕不是對手,得早作準備才是。”

    智通雖未與追雲叟交過手,卻常聽師父說起他厲害,唯獨毛太,早年只是個獨行強盜,他出世時,追雲叟業已退隱,不知其深淺厲害,方才說得繪影繪形,只不過想煽動俞德去收拾他,沒想到連俞德都如此忌諱。

    自是不甘示弱道:“師兄作得這樣長他人志氣,就算追雲叟再厲害,難道吃合力仍無法收拾他嗎?頂多再把師父請出來,誰又怕誰?”

    俞德道:“別說是你師父金身羅漢,就連我師父毒龍尊者,恐怕也無法制他。”

    毛太瞧他說得如此慎重,看來哄他去,是不可能了,反正自己是客,哪管得智通死活,遂也哼哼幾聲,不再多言。

    那智通可就牽掛萬分,說道:“若追雲叟真的找上門,佛爺可有對付計策?”

    俞德道:“若他一個,集我們數家之力,或可抵擋,可是情勢似乎沒那麼簡單,峨嵋一脈,老一輩的人,儘想收授徒弟,苦行頭陀、齊漱溟、髯仙李元化都收了徒,就連黃山餐霞大師也收了齊魯三英周淳的女周輕雲,小小年紀,已練得一身驚人本領,如若那些年輕一代小夥子全尋上門,自也是難纏得很。”

    自從發深齊金蟬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他已對這些後輩忌諱良多,暗責自己為何沒早早挑些筋骨奇佳的人收他為徒。

    那毛太本是不想管事,但聞周淳,仇恨又起。忙問道:“師兄說的那個周輕雲,就是我那仇家的女兒麼?你怎知道這樣清楚?”

    俞德道:“那黃山五老峰後面,有個項崖,削立千仞,險峻異常,名叫五雲步,上面有個五臺派的前輩女劍仙,在那裡參修。此人該是跟祖師爺同輩,也曾參加過五十年前峨嵋比劍。她因見太乙混元老祖中了無影劍,知道勢力不敵,不曾交手,便趁空遁走,表面上說是自己脫離漩渦,往深山修煉,其實是臥薪嚐膽,努力潛修,想替師祖報仇。

    “她因為親曾與峨嵋派中交過手。破過面,所以餐霞大師才能容她在黃山居住。近二三十年來,著實收了幾個得力的男女弟子。餐霞大師對她也漸漸懷疑,藉著談道為由。屢次探她老人家口氣,她卻守口如瓶。

    “平日連對門下幾個心愛弟子,也不把峨嵋深仇露出半字。餐霞大師雖然疑忌,倒也無可奈何於她,偏偏她又在天都峰上,得了萬年仙芝,返老還重,八九十歲的人,看去如同二十歲的美女一般。餐霞大師帶周輕雲到她洞中去過。

    “她同我師父毒龍尊者最是厚交,每隔二三年,必到西藏去一次,我來時,在師父那裡遇見。她說到這周輕雲,還後悔物色徒弟多少年,怎麼自己時常往來川藏之間,會把這樣好的人才失之交臂,反讓夥人得去呢?我所以才知道這般詳細經過。”

    智通插言道:“你說的可是黃山五雲步,萬妙仙姑許飛娘麼?”

    俞德道:“不是她還有哪個?”

    智通露喜色:“或許把她請出來,將可對付峨嵋餘孽。”

    毛太截口道:“你說周老三的女兒漂不漂亮?”

    俞德瞄他一眼:“看了保證讓你三天睡不著覺!”

    毛太不禁淫心大動,忽然拍手大笑:“想不到周老三還有這麼一個美貌女兒,將來要是讓我遇見,把她抓來,快活受用,豈不是一件美事!”

    話言未了,忽然面前一陣冷風,一邊情光如電,奇快元比,直往毛大胸前財來。

    毛太尖叫一聲不好,連忙縱身往旁跳開。

    饒你躲閃得快,左膀碰著劍鋒,一條左臂,業已斷了半截下來,毛太慘叫,滾落地面。

    那智通、俞德立時大喝,飛劍、飛刀盡出,截向那突射其來劍光。偏偏來人非常狡猾,一劍得逞。不想多戰,摧使那劍光奔窗而出,不知去向。

    俞德、智通連忙追縱出來,只見得滿天星斗,庭樹搖風,哪來敵得可追?

    氣得二人暴跳加雷,正待失望之際,猝見西天暗光一閃,二人大喝,急追過去。

    那暗光快速落往林區,閃身不見。

    俞德冷笑:“大膽刺客,往哪走人?”

    俞德和智通還左右包抄,逼入林區,卻再也見不著半絲蹤影。

    俞德忽有忌諱,暗想:“莫非設有埋伏?”

    此時智通仍想往前搜去,俞德趕忙把他拉住。說道:“賢弟,千萬不可造次,林昏月黑,小心有許。咱不如回寺,易攻為守,以免出差錯。”

    智通憤怒不過,仍自發劍亂砍一通,想把敵人亂劍砍死,俞德但覺他想法天真,遂又苦勸,智通無可奈何,垂頭喪氣收了劍,跟俞德雙雙返回。

    剛剛走近高牆,忽間喊殺之聲,兩人料知有異,急忙飛身上牆一看,只見得一位青衣勁裝女子,正與毛太、了一二人大打出手。那女子劍招矯若天龍,變幻莫測,追得了一、毛太險象環生,猝又聞及鏘當脆響,了一長劍脫手飛出,斷成兩段,噴落地面,變成廢鐵。

    那女子婀娜身段一扭,又自撲殺毛太,似乎全衝著他而來。毛太又斷一臂,本就疼痛。

    再加那女子劍法如此霸道神妙,他簡直處處捱打,毫無還手餘地。

    俞德、智通乍見此狀,更不敢怠慢,雙雙撲殺過來,武器盡出,纏得那女子攻勢受挫,忽見俞德左手打出成名武器太乙圈,右手猝又揚起,想施展五毒追魂紅砂以收拾對方性命。

    正待要放,忽聽空中一聲“留神暗器!”

    女子還未等俞德太乙圈逼近身形,登時暴喝一聲“殺!”身劍合一衝往毛太。迫得他落地打滾,女子不敢戀戰,虛晃一招,化成青光,破空而去。

    俞德、智通見來人二次脫逃,心中大怒,自想窮追過去,正衝高屋頂,忽見半空中又追來一道白光,迎頭絞至,俞德大怒,太乙圈,連同奪命神砂滿天封打出去,但見金圈光乍閃,威力過處,迫得白光打偏,勁道已失,掉落地面。

    智通還想再追,俞德卻伸手製止:“不必了,我那奪命神砂乃是我師父毒龍尊者鎮山之寶,只要沾上一點,任他厲害,也得斃命,看那人連飛劍都不要,想是中了毒砂,咱犯不著再追去。”最終原因還是顧忌再中調虎離山之計,那多沒面子。

    智通自知他用意,遂縱身下來,瞧瞧那把飛劍只覺得此劍晶瑩射目,靈氣逼人,只是似乎受了神妙汙穢,稍顯得暇疵。

    俞德飛身下來,伸手抬起一尺三才長飛劍,但看神砂滿點,甚是狂囂,冷笑:“如此好的一把劍都不敢要,那傢伙看來已苟延殘喘,將和野狗般死在荒郊野外,咱明天去收屍便是!”

    說完,他縱聲大笑,猝又聞及耳際烈風掃至。知道有人要暗算,急忙將頭一偏,誰想對方來勢太急,避閃不及,左臉頰猛被掃中,打得俞德大牙噴掉兩顆,滿嘴掛血,他尚未醒神,復見一道青影暴衝過來,紅影一閃,寶劍已被搶去。

    那人身形一轉,雙飛鴛鴦腿猛踹俞德胸脯,就勢變招,化成燕子穿雲飛縱射空,再一矯捷閃身,竄落高林,消逝無蹤。

    突遭驚變,任那智通就近當場,也鬧個手足無措,眼看敵人飛跑,方自想起要追。怒吼一聲,飛縱上瓦,卻哪見得敵人方位?

    無可奈何,又急又氣喝吼幾聲,只好落身地面,看看俞德。業已痛暈在地,他向前扶起,恰好了一垂頭喪氣走來,智通要他幫忙,將俞德抬到房中。

    解開農服一看,胸前一片青紫,現出兩個纖纖足印,估量來人是個女子,穿的是鋼底劍靴,所以受傷如此之重,若非俞德內外功都到上乘,這一腳必踹穿胸腹,死於非命。

    俞德連受二處重保,疼痛難忍不說。又連連咯血,且昏迷不醒。急得智通發慌,極盡所能,灌藥推拿,仍然不見止病呻吟,痛罵了一陣刺客,也無濟於事,只得讓毛太同俞德兩個,一個這一床,一個那一床,慢慢養傷,細細呻吟。

    那兩個刺客到底是誰呢?原是醉道人辭別追雲臾之後,返回碧筠庵,周輕雲已等不及,想探慈雲寺,醉道人自是答應。待他安排一切瑣碎之事後,便帶領周輕雲夜探慈雲寺。

    正巧遇見俞德、智通、毛太在那裡大發議論。

    周輕雲便要下去一較長短,幾番被醉道人止住,並告訴她俞德如何厲害,如果要下去,就得乘其不備,否則三人聯手,周輕雲決不是敵手。當下認為把人引到附近林區。再各個擊破最為恰當。說完,已先行潛往村林。

    周輕雲自也不敢大意,小心計劃行動,偏偏那毛太說話太淫惡,惹毛了這位姑娘,一時氣上心頭,飛劍立即射出,準備斬下毛太首級。偏又被他避開,只斬下半截左臂,後來俞德打出太乙圈,周輕雲因聽醉道人囑咐,估量厲害,又加上智通飛劍纏至,迎敵時便覺吃力,情知不是對手,便知難而退,依照原定計劃,逃往樹林,醉道人已在半途相侯。

    智通和俞德果然被引至林區,醉道人只顧捉弄他倆。

    周輕雲卻恨毛太入骨,準備砍人腦袋,誰想毛太驚弓之鳥,早有提防,周輕雲到來,立即努打殺招,毛太迎敵不住,四處亂逃,忽而知客僧了一趕來,勉強撐下場面。

    然而幾招過後,周輕雲終究受得餐霞大師真傳,武功更高一籌,三兩下已把一長劍斬斷,毛太更加勢孤,幸好俞德、智通趕回。

    俞德甚至打出毒砂,周輕雲但覺難以對敵,飛身就逃。

    醉道人心知輕雲不聽吩咐,前去涉險,深怕有了閃失,對不起餐霞大師也就趕回慈去寺,暗中防備。忽見毒砂罩來,為救周輕雲,拼著數十年動力射出飛劍,攔住俞德等人,周輕雲才得逃生。

    俞德果然厲害,竟將飛劍擊落。醉道人顧及神砂厲害,雖是心痛,也不敢拿回此劍。

    周輕雲但見醉道人為救自己而失去寶劍,又羞又急,又氣又怒,她少年氣盛,裡要乘機奪回,醉道人一把未拉住,周輕雲已射身出去,趁那俞德狂妄大笑之際,偷偷痛擊他一巴掌,搶回寶劍,又賞了他兩腳,借勢飛遁。

    事後,醉道人雖責她冒此大危險,卻也暗自讚賞她膽識與機智。

    雙方已開打,哪有心情再探摸什麼?

    兩人遂趁夜離開,準備將此事告知追雲臾,也好有個警知。

    至於那俞德、毛太受傷多日,醫藥無效,急得智通焦心如焚,團團亂轉,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有人報來,一位五臺高僧光臨,要見毛太,智通自知高人前來,立即前迎。

    只見那八年約六旬,手持禪杖,身形矮胖如珠,活像彌勒佛,只是兩眼閃邪,瞧來少了彌勒怫般開朗舒服。智通見是金身羅漢法元,心中大喜,立即上前參拜。

    法元禪杖一抖,烈紅袈裟掀動,凜凜生風,說道:“毛太可在此?”

    智通已和毛太講和。顧忌較少,遂把毛太受傷之事說出,現在受傷靜養。

    法元但聞兩個徒弟遭人暗算,傷重快死,自是大怒,便叫智通引路。來到禪房,連忙探診傷勢。

    他見毛太已是斷了一隻左臀,正在昏睡,不禁連連嘆息,忙叫智通取來一盅無根水,拿出西粒丹丸,與他二人灌了下去,又將兩拉丹藥化開,敷在傷處。

    這時毛太業已清醒過來,見及法元,便要下床叩拜。

    法元道:“你傷痕未愈,不必拘利!”毛太疼痛難忍,便也就恭敬不如從命,眼含痛淚,又將前事說了一遍,請法元替他報仇。

    法元道:“此事關係不止你一人,報仇之事,將來再說!”

    說到,便問智通:“毛大的斷臂,現在何處?”

    智通道:“在冰櫃保存,他說師父能接,硬要留下,我怕他會睹物傷心,不曾拿進來。”

    法元聞言頻頻點頭,說道:“還好有冰封,否則爛了,神仙也枉然。”

    智通待要詢問,毛太已然精神大振:“師父當真學了斷臂重續之能麼?”

    若真如此,砍別人一隻腿,自己右腿又可接上?

    法元道:“我哪有這大神通!不過北海陷空島陷空老祖那裡,煉有萬年續斷接骨生肌靈玉膏,尚能到手,使用接骨還原。可惜沒有峨嵋固本丹,止住血液,保養肌肉。將來就算靈丹到手,把斷臂接上,也只不過無礙觀瞻,不能運用自加了。”

    智通道:“既據有此靈藥,大師快快修書。待弟子前去,將它取來,早些與賢弟醫治如何?”

    “哪有這麼容易?”法遠道:“那陷空老祖非比尋常,他那陷空島,環繞三千田水,雀鳥也難飛度,並且這位老祖業已謝絕緣,不與分人見面,就是我親身去求,也休想進島一步。”

    智通道:“如此說來,還是無望了?”

    法元道:“這倒也未必,陷空老祖生平只收了兩個弟子,一是靈威叟,現在北海冰原隱居。人極正派,也學他師父一意靜修,不問外事。一是崆峒山長臂神魔鄭元規,此人劍術高強,另成一家,只是心狠手辣,不為老祖所喜。

    “十年前不知為了何事,師徒意見不合,老祖忽然要用飛劍斬他,被他師兄靈威叟知道。悄悄通信,要他逃走;一面向陷空老祖,苦苦哀求,為了此事,老祖怪他不該私通消息,還罰靈威叟面壁三年。

    “鄭元規見立足不住,沒奈何,投身到雲南百巒山五毒天王列霸多教下安身。

    “後來奉了五毒天王之命,到靈貴陝川一帶收徒弟,才在崆峒山暫住,比人倒與我情投意合,聽說他逃走時,曾將陷空老祖的靈藥盜走不少,找他要。該能如意。”

    智通欣喜道:“毛兄弟有救了,大師修個書,弟子即刻派人去取。”

    法元點頭:“如此也好,我本想親自去取藥,順便邀他前來助陣,但情勢似乎甚嚴重,我得多走幾處,取藥之事便由你代勞了。”當下要智通拿來筆墨修書一封。

    智通一旁說道:“弟子已派多人前會邀人助陣,大師有需要再去邀人麼?”

    他當然明白助陣者越多越好,但此對俞德受傷,寺中無人,留下他,自是安全許多。

    法元聞言哈哈大笑道:“你以為找那些就不能抵擋嗎?枉費你修道多年,還看不出端倪嗎?峨嵋派能人甚多,又豈會在乎區區一個慈雲寺?他們誰想和上次峨嵋鬥劍一樣,來個一網打盡,好讓他們獨自稱尊。你邀那些人,只不過是讓人看笑話罷了。”

    智通驚愕不已:“照大師這麼說,我這慈雲寺豈非不保?”

    打從他師祖太乙混元祖師在峨嵋鬥劍,被齊漱溟斬去一臂之後,這個仇已是越結越深,後來祖師爺又被玄真子的無形劍射中,七天之後便自身亡。

    祖師爺臨死前交代他師父脫脫大師將飛劍練成,也好報仇雪恨,誰知脫脫大師又自練功不慎,走火入魔而斃命,復仇重擔全落在智通身上。

    智通未到成功,苦心經營這慈雲寺,努力十九個年頭才有這番興盛,如今卻聞比寺將不保,他當然心痛如割,急急又道:“慈雲寺當真保不了麼?”

    法元道:“那就得看機遇了!”神秘一笑道:“其實,那天前來偷襲的,必是峨嵋派徒眾,他們想用新收弟子前來挑釁,非比尋常,我等千萬小心,務必採守勢,未到時便,不要隨便走動,待我邀來高手,再行反撲,我若不在,就由你指揮大局。”

    智通頷首,說道:“要是對方來了厲害角色,又該如何應對?”想著若有追雲叟之類敵人,他萬萬不敵。

    法元道:“那就出面與他訂一日期,這般偽君子喜歡這套,必能如願,時不宜遲,我先走人。”說完,別了眾人,便往三山五嶽,尋訪能人相助去了。

    智通除了照顧俞德、毛太之外,吩咐下去,往何人不得擅自外出,以免洩了秘底。

    話說法元離了慈雲寺後約請三山五嶽高人助陣,時光一晃,已過月餘。

    是日,他已來到九華山,準備去請金頂歸元寺的獅子天王龍化和紫面迦藍雷音。

    這九華山離黃山甚近,金頂乃在華最高處,上有地藏菩薩肉身塔,山勢雄俊,峭嶺處處,風景奇佳。

    法元心中有事,無心欣賞。正走山徑險道之間,忽聽得林內好似有小孩說話笑聲,心中甚覺詫異。暗想:此時已是隆冬,天氣冰寒,山風凜冽,怎會有小孩在此遊玩?

    便往樹林中留神觀看,只見斜陽泛光,照得林樹一片通紅,霞廣透處,有若點燈,四處通明,哪有半個人影。

    正詫異之間,忽有一小孩聲音傳來:“姐,孫師兄從那邊來了,你看這和尚賊頭賊腦在那東張西里,準不是個好東西。你去把孫師兄找來,省得被那賊和尚看見,又若麻煩!”

    法元但聞聲音,忙往林區再望,仍只聽人言不見人影,請知這說話之人,不是妖魔鬼怪,便是能手,想用言語來挑逗自己,正待發言相問,忽見時面山頭,一個十七八歲,身穿白衣少年,正穿峰越嶺,飛一般地往前面樹林走來。

    林中又傳小孩聲音:“姐作快去接孫師兄,那個和尚是不安好心的啊!”

    又有一聲音說道:“你這小鬼,一肚子名堂,裝什麼張皇?一個和尚有多大膽子,敢來九華山動一草一木?他若是個知趣者,趁早走開。”

    法元聽他們說話,越聽越像在罵自己,不由心頭大起,怎奈不知道人家藏身之地,無從下手,只得忍下心頭火氣,以觀動靜。

    這時那白衣少年也飛身進入林內,法元見那少年定步一株古槐樹下,知道一定與那說話之人到了一塊,便想起他一個冷不防,暗下毒手。故意裝作往山上走去,忽地回身,就想打出飛劍取那白衣人性命。豈知手方揚起,猝見一道金光射來,此人身手之高,竟然未接著,便被敲得後腦生疼,長出紅瘤。

    暗處不禁傳出小孩竊笑聲:“禿海生瘤,回頭是岸!”

    法元大怒,暴喝一聲,身如天馬連射向救古槐,再躥二十丈,凌空欺撲下來,禪杖撞揮出萬鈞勁道,朝那草叢砸去。

    忽見青硬抽閃,一名小孩拔腿即逃,禪杖打得地凹土噴,竟然失去準頭。

    法元更怒,二次追殺過來。

    那小孩唉呀一聲,絆倒樹枝。

    法元逮著機會,雙手劈杖,又自砸下,豈知小孩猛地翻身,猝然打出一大把金丸,復又射出一道青光,怒喝:“看我無形劍!”

    那無形劍乃東海三仙之一玄真子不傳之秘,聽來自是赫赫唬人,法元哪知這小孩能耍此劍?嚇得滾躲青光,哪還顧得再劈禪杖。

    他滾身雖快,青光劃身而過,慶幸躲過一劫,跪身而起,正待出言叫罵的壯膽勢,豈知迎面而來竟是那一大把金刀,且幾乎只差半寸距離,他哪能躲?

    便將全身功力逼至腦門抵擋,叭然脆響,全力飛彈出去,法元腦袋紅瘤更多。

    那小孩但見偷襲成功,促狹便笑:“有沒有搞錯?無形劍自是無形,怎看得見?我只不過是唬唬你作罷了!我的目標是讓你的腦袋發出光閃亮麗的佛頭珠,結果你開的很好,一開就是十幾顆,讓人好生羨慕死了!”

    本是糗事,又被說出,更是難堪。

    法元怒火攻心,丟下禪杖,雙手一抖,數十道紅光疾若閃電,罩射過來。

    那小孩自知厲害,不敢抵擋,拔腿便逃,直喊救命:“姐再不來,我完啦!”

    說是完蛋,溜得比魚還快,任那飛劍彎彎曲曲斬出樹林一片斬倒,卻奈何不了對方。

    法元豈能放手,復又大喝追前,放著飛劍再打。

    一時雙方追追逃逃,直若貓捉老鼠,誰也別想偷懶。

    那小孩正是溜下峨嵋山,復又被醉道人逼回九華山認罪的齊金蟬。

    他本想帶趙燕兒一同上山。然而趙燕兒回到烏鴉嘴見他老母后,正巧他老母受了風寒,生了一場大病,趙燕兒自是放心不下。

    齊金蟬心想此次回山乃受罪去,恐怕沒時間傳他功夫,遂讓他留在母親身邊,約定月後再行見面,趙燕兒始依依不捨送走小師父。

    至於齊金蟬回到九華山後,正巧母親出去辦事,只剩姐姐靈雲在家,他可不怕這位姐姐,一徑掩飾罪行。齊靈云為了練動,也沒時間追問他為何前來,只道是來探望母親和自己,也落個安心接納他。

    時日一久,齊靈雲已經覺得奇怪,這小弟平常好動非常,現在怎會乖乖呆在家裡。

    追問再三,他老說要練烈解真火,峨嵋人多嘈雜,換個地方看看能否清靜。

    齊靈雲半信半疑,可是在找不出毛病之下,只好由他去了。

    她心頭多年知道小弟惹了事,才來此避難,但母親不在,自己又管不了他,何必自找麻煩,且等母親回來再說。

    沒想到一等就是兩個月,齊金蟬多半忘了罪狀,又自開始作怪。

    山居生活本是無聊,忽見有人上門,他自樂得捉弄一番以排遣寂寥。

    這法元卻是倒黴鬼,被他一眼相中,才照個面就被齊金蟬打得滿頭紅瘤,難怪他要瘋狂追殺惡小孩。

    憑齊金蟬絕頂聰用才智、武功又兼數家之長,要對付法元,雖未必能勝,卻也不會落個盡人追殺地步。

    他只想引出姐姐,也好讓她麻煩麻煩。

    可是齊靈雲就是不出來,大概認定這是齊金蟬詭計,幫了他,反面會被看笑話。

    齊金蟬吼了幾聲,知道這樣是不行了,不得不下猛藥。當下猝然逃向懸崖那頭,待將近處,忽然慌張唉呀一聲。反折左側飛奔,那法元正追之不著,忽見對手轉了大彎,分明自投羅網,猛喝一聲,斜切過來。

    在距離乍縮一半之下,飛劍點力更強,猝然反手施掃,數十紅光如狂蜂般衝至。齊金蟬登時尖叫,煞愣當場,眼睜睜著飛劍刺向自己,只差三尺,就要百孔千穿,分屍斃命。

    他還數給三尺、兩尺!嚇得身在暗處的齊靈雲臉色大變。暴打一道奇光掃來,身形躥射如電,趕忙截撲過來。

    齊金蟬仍睜大眼睛,數著:“三寸、二寸、撞上了!”青光猝把紅光打得四處噴散。

    齊金蟬暗自接下幾把,往身上一插,啊地一聲倒在地面。

    齊靈雲見狀,簡直骨肉被切,刺痛難忍,悲嘆一聲“小弟!”,雙掌絞來,打得法元連連蹬退,身形急掠,直衝齊金蟬。

    那法元自是驚駭。

    自從峨嵋二次鬥劍之後,他從未閒過,儘自練功,自信除了峨嵋齊漱溟和東海三仙,嵩山二老之外,他人皆不是自己敵手,怎生在此會被兩個小鬼打得措手不及?

    那小孩使詐倒也罷了,這女子卻是千真萬確打落飛劍,又把自已逼退,這份功力,恐怕非比尋常。

    他不禁任愣當場。

    豈知左林射出白影,一劍砍將過來,法無飛劍已失,禪杖又落一旁,只得赤手空拳與他周旋。

    然而那人劍勢甚強,迫得他使退三步,性子又起,喝道:“灑家金身羅漢法元,跟你們毫無過節,再胡鬧,休怪我不喜氣!”心想報出名號,該可逼退來人。

    那少年卻不退縮,劍劍連環,招招鋒利,怒道:“傷我蟬弟,饒你不得!”

    法元這才想起飛劍射倒小孩,自知善罷不了,興起趕盡殺絕念頭。

    當下怒蹲馬步,猛吸真氣,迫得袈裟冽冽飛動。

    雙掌合十,忽脹一倍,喝地一聲就要翻掌轟出。

    齊金蟬雖是倒地裝死,卻仍細眼偷瞄現場,忽見法元出此怪招,一時驚叫“大霹靂”,哪還故得裝下去。

    猛將手中夾著幾把飛劍倒射過來。

    法元想躲又想轟掌,掙扎一念,蛤蟆般頓退數步,閃過飛劍,霹靂翻掌而出,勁流嘯帶飛沙走石。轟得白衣人滾跌退去。

    他不願衣服沾泥,點劍落地,身彈大筋斗,始落身平穩,瞧他額頭冒汗,已是一副險象環生臉容。

    那齊靈雲本以為弟弟中劍身亡,急得淚流滿面,忽見他安然復活,始知被捉弄,雖然破涕為喜,卻自惱羞成怒,一手抓住弟弟耳朵,斥道:“你敢耍我麼?”

    齊金蟬被抓生疼,急急尖叫:“放手啊!先殺強敵,不能內亂啊!”

    齊靈雲忽覺淑女做此動作太過祖魯,紅著臉丟下他,火氣未退,斥道:“回去面壁三天,否則告訴爹去。”

    “行行行!教孫師兄要緊!”齊金蟬一馬當空掠來,太乙神掌就要開攻。

    法元但見這小子又復活,簡直是恥辱,不禁哇哇厲吼:“是你們逼我的,別怪佛爺手下不留情!”霹靂掌轟將出來,就要拚個你死我活。

    忽聞一聲“大膽”,天空掠來一道灰影。

    法元但黨高手又至,不敢拼勁發招,改採守勢。

    齊金蟬趁此轟他一記,又打得他連連蹬退三數步。已是氣炸胸肺,顧不得來人是誰,先收拾這小鬼再說,霹靂掌勁又要揚劈,灰影閃在他前頭。拂塵一揮,竟然迫他後退半步。

    法元驚駭,凝眼望去。

    這人一身道姑打扮,身態顯豐不肥。圓臉甜甜,笑眼細細斜飛,本是一臉祥和,此刻卻惱著怒意。

    法元又自一驚,這不是黃山五雲步的萬妙仙姑許飛娘麼?

    她本是自家道友,誰想竟然出乎意料地幫助外人對付自家人?

    許飛娘大聲喝道:“何方大膽僧人,竟敢在龍華山胡鬧?你可知道這鎖雲洞,是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的別府麼?識時務者,速速退去!俺許飛娘饒你初次,否則叫你難逃公道!”

    法元聽了,不覺大怒,心中怒罵:“無義賊婢,見了本門中人,竟裝不認得,反替外人助威。”

    正待反唇相譏,忽然醒悟道:“我來時曾聽粉面怫俞德,說她假意同峨嵋派聯絡,暗圖光復本門,誓雪昔日峨嵋鬥劍之仇,她明明當著敵人,不便相認,故用言語點破於我,叫我快走,比地既是齊漱溟別府,我決難達公道,這小鬼想必是齊漱溟兒子,所以這般難纏,幸喜老齊未在此地,不然我豈不大糟特糟?

    他越想越害怕,便自收招,冷道:“我也不願動干戈,原是雙方一時誤會,道友既是出來解圍,看在道友面上,我去也!”

    說罷,掠退百丈,拾起禪杖,使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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