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等五人來到北京。
莫非魚、湯二人真的相信李悔的話,以為她在北京可以弄到鉅款?
可以這麼說,魚、湯二人有某種程度相信李悔不是吹牛。
李海到底是什麼來頭?
以魚、湯二人來說,似乎不會一點也不知道,尤其是湯堯是包打聽出身的,他們以前都到過北京,可是現在的北京和以前不一樣了。
賊兵所到之處,自然要搶掠一番。
李自成和巨寇張害忠一樣,所到之處,必然姦淫擄掠。
只不過百姓可以把門關起來,作生意的一定要開門作生意。
當然,賊也有賊的規矩,每破一城,准許搶掠一天或三天,過時則不準再搶掠。這時五人住人了客棧。
小熊和小郭二人對北京不太熟,由李海帶他們去逛街。
湯堯個人外出打聽消息,只有魚得水在家。
就在這時,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白芝。
魚得水大為驚喜。
儘管當魚得水擊敗了白雨亭為他銬上帶走時,白芝聲言婚約取銷了,魚得水卻仍然抱有希望。
現在看到她自是意外地驚喜,道:“芝妹!”
“水哥,我有那麼個父親,有什麼辦法?”
“芝妹……”魚得水握住她的手,她也落落大方。
二人唏噓一陣,怎麼都有說不出的相思,但有千方萬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珍惜這次遇合。
“芝妹,你怎麼會在北京?”
“水哥,你們又怎麼會在北京?”
“是李悔帶我們來的。當然,北京我並不陌生。”魚得水道:“我們主要是北上探探清兵的情況。老實說,李馮雖陷了北京,卻沒有人相信他能一統天下。”
“在南方活動的另一個巨寇張害忠也不成。”
“是的,他們都不具備那種條件。”
魚得水道:“真正的大敵是滿清。”
白芝點點頭,魚得水又道:“芝妹,今尊是不是和阮大鋮也來往甚密?我們在阮府中像見過他。”
白芝點點頭。
魚得水道:“芝妹到這兒來一定有重大之事。”
“我是跟你們來的,我不放心一個人。”
“誰?”
“李悔”
“芝妹知道她的來歷?”
“李悔應該是闖王李自成的女兒。”
魚得水一震,道:“果然我們沒有猜錯。”
“大哥也猜到了。”
“只不過我和湯堯猜到她和李闖有關,卻未想到她會是這巨寇之女。芝妹,你以為她和我們一起有無惡意?”
“也許沒有,難說。”
“怎見得?”
“李悔這名字即可證明。”白芝道:“大概有‘悔不該作此巨寇之女之意’,她名字就特別怪!”
“是的。”魚得水道:“芝妹以為李闖在北京能耽多久?”
“最多不過兩個月。”“清兵會把他趕走?”
“很可能是吳三桂的大軍。”
魚得水拍拍前額道:“對,對,八九不離十,因為吳三桂的家妾陳圓圓(陳海南島)陷在李自成手中。”
“是的,他不惜向滿清求援,可以說即是為了愛妾。”
魚得水道:“世上居然有如此輕重不分的人。”
雖然二人談了一個時辰不到,情感已有進展,分手時魚得水抱住她道:“芝妹,若非戰亂,我們可以在此成婚的!”
“水哥,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們可以常見面,但最好先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她說了住處及連絡的方法,然後珍重道別。
第二天晚上,魚得水來到白芝的住處,有金大嬸陪她。
四色小菜、一壺老酒,二人坐在炕上對酌,燈下看美人,更加動人,他以為白芝的美,李悔不能比擬。
李悔的外貌也不遜色,但她缺乏大家閨秀那份含蓄。
二人四目相接,白芝倒在他的懷中,甚至坐在他的懷中。
魚得水忽然覺得,白芝的熱情不輸李悔。
李悔動不動就繃斷褲帶,但不會坐在他的懷中。一個少女坐在男人懷中,再那麼擺腰扭臀,會磨不出來?
“哥,抱緊我……”美眸惺鬆,箍緊了魚得水。
魚得水忽然有點把持不住了。
這是他的未婚妻,本來也不須太拘謹,而且她暗示過,反正已是他的人了。隨時他都可以獲得她,但魚得水並不忍在倉卒之下得到她,他仍然尊重她。
他一直以為白芝是大家閨秀,另有一種更深而儲蓄的情趣。
現在他看出,似乎男女一旦動了情慾,談不上深不深,更談不上高不高尚,儲蓄不儲蓄,反正就是那麼回事。
魚得水看得出,白芝表面文靜,內心熱情如火。
當初他去找叟,她故佯裝洗澡遇上色狼,要他抱她上床,要是魚得水葷腥不忌的話,吧上就能水到渠成。
現成魚得水有點把握不住,內心卻並不像剛才相遇那驚喜了。
同樣是美女,淑女所予人的感受就大為不同。
當魚得水儘量忍耐,不忍草草佔有她時,她居然以最大膽的方式,伸手去觸摸他的下體。
這幾乎是魚得水不敢相信的事。
魚得水內心一不悅,那股子熱火就逐漸熄滅了。
他有無限的感慨,人真是不可光看外表的。
不過他也不能全往壞處想,也許她能體諒一個年輕男人,在未婚妻身邊所希望得到的那份感受。
於是她想成全他。
如果是這樣,自然很感人,只不過一位淑女對於自己的形象和熱情,總要作適當的控制才行。
魚得水放下她,在後窗外窺伺的金大嬸楞在窗外。
金大嬸不放心的是怕魚得水勾引她的小姐,在酒意之下玩起真的來了,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她們的小姐採取主動,那份熱烘烘的勁兒,連金大嬸看了都臉紅。
要不是魚得水及時熄火,這工夫八成已經上哩!
“小姐怎麼人這麼大膽?是不是老爺子不在身邊之故?”
金大嬸在後窗外咳了一聲,白芝這才離開魚的懷抱。
氾濫的欲潮似乎很久才褪。
魚得水以前抱過她,那是她洗澡時被色狼所襲(那是金大嬸扮演的),她的胭體至美,當時魚得水以為,天下找不到第二個來。
魚得水見過李悔的胴體(僅是下體)之後,這想法略有改變,至少不能說天下找不到第二個來。
魚得水道:“芝妹怎知李悔的來歷?”
“我爹曾見過李闖,她很像李闖。”
“僅憑這一點就能認定她是……”
“當然還有其他鐵證。”
“什麼鐵證?”
“反正水哥到北京來不會立刻離開,一定要看看李悔在此有無久留之意,只要小心注意她,不久自知。”
“令尊也到北京來了?”“沒有。”
魚得水辭出,時近三更,走出不遠,突聞有物自左側襲來,風聲極微,這是最上乘的暗器手法。
魚得水伸手接住。
他的目力極佳,看出是一張紙包了塊小石。
展開一看,上寫:“身居虎穴,除了湯、熊、郭、李之外,任何人都不可太推心置腹,過分信任。”
未留名,只在左下言畫了那麼個東西,也看不出是什麼?這人的意思是明顯,只有湯、熊、郭、李等人可信,其餘則不可推心置腹。
這似乎使魚得水有點懷疑,難道白芝也不可信?
難道李悔比白芝還可靠?
回去對湯堯說了,湯堯看了一會紙條,道:“我猜出此人的身分了!我過去雖未見過此人的信物,卻知道他的綽號。”
“誰?”“‘南天一朵雲’南宮遠。”
“是他!這果然像一朵雲。”
“南宮遠的身分和叟白雨亭齊名。”
“此人似乎在注意我們。”
“不錯。不過此人的俠名久著,應無惡意。”
“小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白芝也來了!”
“她?她來幹什麼?”
“她說是暗暗跟我們來的。”
“她不久前還大聲證明,你們的婚事吹了!”
“那可能是一時氣忿,任何人見到自己的父親被銬住帶走,都會激動失常的,這不能怪她是不是?”
“是不是她對你的態度有了轉變?”
魚得水點點頭,湯堯道:“這正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道理吧?她不和我們住在一起?”
“她和金大嬸住在一起,我剛自她那兒回來。”
“白雨亭未來?”
魚得水搖搖頭,湯堯道:“老魚,南宮遠明明暗示,李悔都可靠,白芝未必可靠,這很明顯。”
“也許他不知道我和白芝的事,也就是不知白芝來到北京了。”
“不然,你剛自白芝處出來,南宮遠就射你一紙條,怎能說他不知你和白芝的關係?似乎他以為白芝也靠不住。”
“這一點我不敢苟同。”
“你不信南宮大俠的告警?”
“不是不信,而是南宮大俠也有未見到之處。”
“他未見到什麼?”
“小湯,據白芝說,李悔是李闖的女兒。”
湯堯大為震動,道:“老魚,老實說,我早已經隱隱看出李悔的身分十分神秘,卻絕未想到她會是闖王之女。”
“你信不信?”
“有點信,因為她有時會露出口風,對闖王的事知道的不少。”
“對,我也會想到這一點,所以要注意李悔。”
湯堯道:“老魚,不是我掃你的興,白芝也要注意。”
“怎見得?”
“她說暗暗跟我們而來,我不相信。”
魚得水沒有說什麼,不久熊、郭和李悔都回來了。
小郭道:“了不起,李悔對北京真熱!”
小熊道:“一個賊兵頭目調戲李悔,想不到李海打他個耳光,還踢了他一腳,叫他跪在飯館門口,那頭目居然沒有反抗。”
魚、湯二人互視了一眼。
他們已初步證實了李悔的來歷,很可能在李悔揍那闖王的頭目時,以“蟻語蝶音”亮過自己的身分。
這是不會錯的,要不賊頭目會捱了揍還乖乖地跪在飯館門口?
李悔道:“魚大哥,你們猜我是如何嚇唬住那賊頭目的?”
魚得水道:“猜不出來!”
小熊道:“這一次沒有繃斷褲帶。”
李悔揍了他一拳,道:“我說是李雙喜的女友。”
小郭道:“李雙喜又是什麼人?”
湯堯道:“李雙喜就是李闖的乾兒子。”
小熊道:“李闖沒有兒子?小湯,你什麼都知道。”
魚得水道:“小湯不是你們叫的,至少也該叫一聲湯大哥。”
湯堯道:“李姑娘,我說得對不對?”
李悔道:“對,李闖有個義子叫李雙喜。”
魚得水道:“李雙喜是怎麼樣的人?”
“據說比闖王還嗜殺,外貌不錯,甚得他義父的寵愛。”
“是不是李雙喜很孝順闖王?”
李海道:“據辯其次李闖被明軍包剿擊潰,部下被衝散,眼看被俘,李闖要自殺,李雙喜勸他打消此念頭,結果二人拚命突圍而去,從此極信任李雙喜。”
魚、湯二人又互視了一眼。
李悔又道:“在襄陽時,李闖想做皇帝,起國號洪基,立李雙喜為義子,築金殿,鑄洪基年錢都不成,金殿建到一半倒塌,金錢鑄成,字認不清,卜卦之下,都不吉利。他生平不知有多少女人,就是未生一個兒子!”
這些話,不是李間身邊的人怎會知道?魚、湯二人又交換了一個神秘的眼神,李悔極不是滋味,因她看得出來。
她一心一意跟著魚得水,她知道魚大哥瞧不起她,她不在乎,因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大正派。
雖然行為不正派,卻仍然是冰清玉潔的身子。
李悔道:“魚大哥,湯大哥,借一步說話好嗎?”
魚得水道:“有什麼話不能公開說?”
李海道:“只怕不太方便!”
魚、湯二人只好和她到後院去,小熊道:“怎麼?有什麼秘密就不能讓我們二人知道?
真他媽的!”
到了後院,李海道:“我相信這話會引起二位的反感,尤其是魚得水,但小妹卻又不能不說說。”
魚得水道:“那你就是快說吧!”
李悔道:“魚大哥,這話你一定要先沉住氣。”
魚得水道:“放心!我的涵養還夠。”
李悔道:“你的岳父白雨亭可能在北京。”
魚得水一怔,道:“他在北京?他不是在江南阮大鋮身邊?”
“魚大哥,他的身分十分複雜,他和吳三桂交好,是弘光的侍衛統領,也是闖王的親信……”
魚得水不太相信,湯堯也知道魚得水不信,道;“白雨亭住在何處?”
“大內。”
魚、湯二人互視一眼,魚得水道:“你怎麼知道?”
“不久自知。”李悔道:“還有一件事只怕魚大哥更不願意聽,可是我已經說了個頭,一定要說出尾來。”
魚得水道:“那就說出來吧!”
“白芝和李雙喜並非泛泛……”魚得水不想再多聽半句,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回屋而去。
李悔攤攤手道:“湯大哥,我知道會有此後果,但是,我說了一點也不後悔。”
三更不到,李悔就睡了,她獨睡一屋,行動較為隱秘。
就在這時,她自後窗悄悄離去。
陷賊的北京,和往昔最大的不同是,夜晚燈火寥落,和過去入夜之後,在西山上下瞰一片燈海是截然不同的。
魚得水和湯堯二人也先後出屋,踩上她的腳印。
二人發現,李悔所去的方向正是紫禁城。
由此,二人更相信白芝的話,李悔是闖王的女兒了。
李闖是賦寇出身,毫無宏圖遠慮。
要想做皇帝,必須獲得民心才行,但他的部下牛金星和李巖等,卻是有點遠見之人,有時行點小仁義,收賣人心,所以有“迎闖王,王納糧”的歌謠。李闖聽二人之言,先在荊襄做皇帝,稱為新順王,買五營二十二將。
當然,賊就是賊,稱帝不成,就到處流竄。闖王行軍不帶輕重,隨搶隨食,吃飽就丟,無糧就吃人肉。
他們往往以人的血肉攪拌飼料餵馬,馬就變成野獸一般,遇了生人就靡牙欲噬,好象要吃人似的。
李悔的輕功使湯、魚二人暗暗叫奇。
二人以前以為她的身手有限,看她的輕功,顯然一流。
須知紫禁城內的屋宇高大矗聳,一座平房即有民間三樓那麼高,普通的牆也有民間一倍或二倍高。
所以武林中人輕易不敢涉足大內。
一來是武林中人不敢招惹皇帝,招惹了就無處可逃,因為皇帝是所謂“家天下”,全天下都是他們的意思。
李悔進人了紫禁城。
她似乎很熟,要是不熟,十之八九會為迷失在內,至少也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李悔逕奔靠近紫禁城西牆一帶。
這兒有一排排的平房,正是太監的聚居之所。
大太監住大屋,或一人住數間,小太監數人住一屋。
在這附近一幢巨宅,就是以後的內務府(清廷)。
妙的是在這內務府也就是太監聚居之處附近,豎了一塊石碑,這是清也祖順治的傑作,上面碑文內容大致如此:太監是一個心理不正常的人,工於心計,媚或生存,是不可信任的。當然,這是後話,現在的清軍才剛剛入闖呢!
碑上規定太監不可結交官員,不準談論政事,犯者凌遲處死,這真是十分矛盾而滑稽的事,處處要用太監,卻又不信任太監。
大內的後半部就是後宮,住在後宮較近的人,除了皇上那就是太監了,因為他們不會惹麻煩。
李侮在太監聚居處停下,略一打量,就向一獨立屋了奔去。
大內此刻自然是很亂的,李自成住在皇帝的寢宮內,李雙喜住在太子宮內,另外有幾個大頭目如牛金星、李巖、宋企郊等,也都住在大內。
大內戒備並不太森嚴,紫禁城外就是森嚴了。
“李大叔,你好!”李悔進屋,一個老人披衣倚坐炕上,他似乎在燈下翻閱什麼東西,乍見李悔,頗為意外。
“姑娘這些日子在什麼地方?”
“大叔,我還不是東遊西逛地。”
“令尊也許要登基了,姑娘不該收收心了嗎?”
李巖等於是闖王李自民的軍師,也是心腹,他為人精明,李悔那兩套在他面前是玩不起來的。
他知道李悔恨闖王,從不叫他一聲“爹”。
甚至李巖以為,李悔可能會殺李闖,只要有機會。
“姑娘,回來吧!畢竟是血濃於水的。”
“我知道,可是我浪蕩慣了,在家裡待不住。”
“見過主子嗎?”
“還沒有,我想見見李雙喜。”
“你不是對他很討厭?”
“現在不太討厭了!他住在何處!”
“就在坤寧宮後御花園中的樓上。”
“大叔,你該休息了,我不打擾哩!”
李巖正色道:“李悔,自你把原名李婷改為李悔,你爹就知道人的心意,以有賦父為恥,我要勸你,千萬可別再來!”
“大叔,我只是好玩,我能胡來什麼?”
李巖目光炯炯,看了她一眼:“沒有是最好。”
李悔出了這屋子,李巖喃喃地道:“真是不知死活!”立刻拉了一下炕角的綵帶。
來了一個年輕人,在門外躬道:“軍師爺有何派遣?”
李巖叫他走近,耳語一陣,這人立刻疾馳而出。
李巖倚老賣老,卻把李悔低估了。
李悔知道李巖對闖王忠心,自然對李雙喜也關心。
李悔說是要去找李雙喜,卻不是去了那個方向。
她去了相反方向。
不久來到一個大院內,也就是“咸安宮”附近。
所謂“咸安宮”也就是貴族子弟進修之所。
在“成安宮”左側,有個十分小巧的閣樓,這兒住了一位神秘人物,此人的身價比李巖只高不低。似乎這些重要人物在大內都住在不起眼的地方,如李巖和這人都是。
李悔小心翼翼地翻落院內。
魚、湯二人不敢逞自翻人,在外面監視。
李悔一進院,立被閣下人發覺,道:“什麼人?”
李悔不答,此刻她已蒙面,立刻又翻出牆外。
院內追出一人,這人身著奇裝,連頭帶腳全部密封起來,只露出一雙電目,但可看出身材瘦小。
此人的輕功高絕,不久就快要追上李悔。
此刻李悔轉過一道月亮門,突然揚後丟出一物。
這東西飛出的方向,正是魚、湯二人藏身的巨大魚缸之後,魚得水一把接住,是一張紙包了一雙銬子。
紙條上寫了兩行字,很潦草:請速到東邊映壁之後,如有人伸手入龍口內,請在後面銬住其手。
魚、湯二人不由愕然。
湯堯認為,魚得水對李悔的信任仍然堅定。
如果是他,剛才應當敢去接此銬,怕她有詐。
魚、湯二人一交眼色,立刻奔向映壁處之後。
映壁又叫照壁,通常是間隔內外院的一道壁。
這壁上有九條金龍,最大一條的龍頭探出壁外,張著口,伸進手去可以伸到壁後來。
二人剛到壁後,壁前己有動靜。
事實上是李悔站在壁前,伸手進入龍口。
只不過她的手並非伸到壁後來,萬一魚得水銬住她的手怎麼辦?她伸手入內,立刻收手隱手花叢中。
追的人看到了她這一手。
她為什麼把手伸入龍口內。
一時之間想不通,最直覺的想法是把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藏在龍口之中,這也是由於此人未看到壁後的魚、湯二人。
那知此人尚未到達九龍壁邊,另一個人卻斜刺掠近,伸手入龍口一摸,未摸到什麼,再深人,就自壁後探出手來。
只聞“咋嚓”一聲,這雙手被銬上了。
銬子上鋼銬,正是魚得水之物。
他身為捕頭,身上隨時都有這東西,甚至不止一副,李悔偷了一副,銬子是兩隻,中央有鋼練相連。
魚得水把一隻銬子抓在手中,另一銬子銬住了伸來的那隻手腕上,他看出這隻手不是李悔的。
這人似乎大吃一驚,大力一掙,魚得水拉住。
兩個人一個在這邊掙,一個在另一邊拉,勢均力敵。
這個人不是原先那個穿怪衣把全身密封的人。
此人很年輕,大約二十六七歲,和湯堯差不多。
當然,比魚得水大了七八歲光景,此人掙不回手就大叫道;“李海……你嫌我……大五不會輕饒你的!”
這工夫那個全身密封起來的人過去幫他拉。
這後邊由魚、湯二人拉住,雙方還是相持不下。
這個被銬住的青年人道:“李悔妹子,我知道是你。”
李海卻不吭聲,趁機攻上,她用的是大摺扇,“刷刷”作響。
“噯噯!妹子,你真打呀!”
可以猜到,李悔以此法騙到這年輕人,希望能宰了他,而其最初的目的是不是要賺這年輕人?
或者她要賺的是那個渾身密封起來的人?
這工夫魚、湯二人這邊的拉力減輕,就知道那邊本來是兩個拉扯,一是年輕人也就是被銬之人,另一即頭臉密封起來之人。
現在一輕,八成是另一幫他拉的人鬆了手助他攻擊李悔。
一聽即知,李悔是以一對一。
雖然年輕的是被銬了一手,而且後面接緊,他活動的範圍有限,但僅看那另一人的輕功即知李悔非敵手。
魚得水拉著,湯堯眼下紮上帕繞到壁前。
果然,李悔應付那個身材瘦小,渾身密封的人,已是守多攻少,招扇施展不開,甚至對方還是徒手。
由於這人逼著李悔接近被銬的年輕人,也等於一個半人在對付李悔,事實上這人一個也夠李悔應付的了?
湯堯揮刀撲上,好怪衣人仍不撤兵刃,此人對李悔也許留了情了。
在不撤兵刃的情況之下,湯堯和李海仍然佔不到上風。
湯堯和魚得水有一套很簡單的暗語,別人聽不懂。
因為洪門“春典子”、江湖黑話等等,你會說別人也會聽,他們發明的是以藥草名字編成的黑話。
湯堯說了句“黃連加銀杏”。
黃連是苦的,人人都知道。
銀杏又稱“白果”,也有苦味,但比黃連的苦味差,但在“百草”上談及白果的性味:
苦,有小毒。
這“黃蓮加銀杏”的意思是兩人攻他一人。
這兩人一“大苦”一“小苦”,黃蓮大苦,即最難纏之意。
另一個小苦,比較不太難纏,就是這意思。
當然,即一個“黃蓮”就已經夠苦的了。
魚得水知道湯堯和李悔加起來還不成。
萬一來了人就無法脫身,立刻把另一隻銬子銬在鐵柱上,他也繞過來出啊手,這麼一來情況就不同了。
魚得水赤手,湯堯用刀,李悔則用摺扇。
那個怪衣人貴州既要保護被銬住的年輕人,又要保護他自己,左支右細,有點十分吃力,這三個人無一庸手。
即使李悔,大約也和湯堯相差極微,甚至不比他低。
若論輕功,也許李悔比湯堯還略高些。
就在這時,湯堯在那年輕人的肩上掃了一刀。
李悔趁機又在他腰上砸了一扇,年輕人大聲道:“妹子,義父不會輕饒你的,你太不像話了!”
魚、湯二人一聽,嘿!原來此人正是李雙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就是闖王的義子,也算太子,比闖王更嗜殺。
魚、湯二人不能殺李闖,能殺此獠也很不錯了。
於是二人不遺餘力,狂攻不已。
不一會,李雙喜又捱了魚得水一刀掌,怪衣人全力保護李雙喜,甚至不顧他自己的危險.因而他被李悔砸了一扇。
只可惜時不我予,就在這時,一下子來了五個。
儘管這五個都不是高手,卻都悍不畏死,為了保護李雙喜,有時只攻不守,以肉身擋著李雙喜。
李雙喜大呼道:“到壁後看看,能不能弄開銬子?”
雖然這五個人立刻倒下三個,但又來了八九個。
湯堯道:“‘四小引’!”
這也是中藥偏方名稱,是發汗退燒的,如:袖曲、麥芽、檳榔、山楂,“四小引”是由這四種藥合成的。
退燒祛火且能發汗,暗示一個“退”字,即江湖黑話“風緊扯乎”,也是逃走之意、但那黑話都懂。
由於李悔不懂,湯堯知道魚得水不好意思和李悔說話,立刻以“蟻語蝶音”對她道:
“李姑娘,快走!”
現在,魚得水終於初步證明李悔的話了。
同時也證明李悔為闖王之女,卻是勢不兩立的。
李悔曾說,她看到一個男人和七個女人同床。
那男的就是她的父親。
其中一個女人也正是她的母親,她對男人(某些男人,也可以說大多數男人)深惡痛絕,恨之入骨。
她對女人也有另一種蔑視看法。
她時常展示下體(但最緊要之處卻看不到),即是一種自暴自棄,也是一種對女性的輕視。
當然,女人不全是李闖的女人那樣,但在李闖的淫威之下,也很少有一個女人敢反抗他不聽擺佈的吧?
由李悔帶路往外衝刺。
李雙喜大呼道:“不要讓他們跑了!擒住刺客的有重賞!”
人像潮水一般往上湧,但這些人談不上武功,所以迴避這些人很容易,只不過不全是這種烏合之眾。
足見李闖身邊也有不少高手。
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就是怪衣人。
好在李悔的路太熟,掩掩藏藏,閃閃避避,而皇宮大內能藏身之處也很多,終於脫出了大內。
但窮追的人還是有三四個之多。
怪衣人就是其中這一,不過出了大內,北京這地方就太大了,街上固有賊兵,但紀律蕩然,只是跟著別人“嚷嚷”道:“捉賊呀……”
看來他們要擺脫怪衣人還是很難。
主要是他們並不顧讓怪衣人看到他們的住處。
因而他們只能引導追的人兜圈子。
這麼兜了兩圈,追的人又多了兩個,就在這時,追的人後面有人大罵,說是有人弄鬼,抽他們的腿。
顯然有人在他們後面施襲,牽制他們追人。
因此,魚等才脫了困返回住處。
魚得水道:“會不會是‘南天一朵雲’南宮遠前輩?”
湯堯道:“老魚,由今夜的情況看,李悔說的未必不可能是真的,那個怪衣人你不以為他有點像……”
魚得水不出聲。
其實他在當時動手不久就有些懷疑了。
只不過不久前白雨亭在江南阮大鋮身邊,怎會又到了闖王身邊,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信。
如今想來,數日前他們不也在江南,現在不也在北京城內?
魚得水道:“李悔,也許我錯怪了你。”
“魚大哥,就算你錯怪了我,我也不怪你!”
“怪衣人是叟?”
“是的。”
“但是,你說白芝和李雙喜的事,我……”
“魚大哥,你可以不信,但不久你會得到證明,我也無意破壞你們,主要是怕你上了當。”
魚得水道:“這麼說,叟到底是什麼身分還弄不清?”
湯堯道:“這真是一個謎樣的人。”
李海道:“我當然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魚得水道:“叟到底是福王那邊的人到此巨寇身邊臥底,趁機殺賊?仰是闖王的人,探聽福工那邊的虛實,然後闖王一舉而敗之?”
李悔道:“這當然還不敢說,如果我猜的話……”
“怎麼又不說了!”
“因為叟畢竟是魚大哥的岳父!”
“不妨,近來你聽到我叫他岳父來麼?”
李悔道:“這麼說我就可以說出他的真正意圖來,他的雄心很大,他以為李闖有可能一統天下,張害宗則不成,因為張更嗜殺。”
湯堯道:“對!古人說:唯不嗜殺者能一之。”
李悔道:“根據李巖表示,白雨亭認為李闖一統天下的機會比福工由崧(即弘光帝)大得多。”
魚得水道:“滿清人關,他會想到嗎?”
“以前未想到,但聽說吳三桂引清兵人關之後,白雨亭仍以為滿人的胃口不大,在北方吞幾塊土地,必會退回去適當而止。”
魚得水道:“這話有何根據?”
李悔道:“清兵若繼續南下,就會兩面受敵,一是李闖的賊兵數十萬,另一是明朝的大軍。”
魚得水微微搖頭,但未反駁。
他和湯堯的看法一樣,一旦清兵入關,有吳三桂相助,他們那會精蜒點水,得點便宜就打退堂鼓呢?因為滿清覬覦漢人的天下已經很久了。
只不過魚、湯二人並不以為李悔說謊。
李海必然聽李闖的軍師李巖說過,白雨亭有此見解。當然,這見解是李闖父子所最喜歡聽的。
根據魚、湯二人的想法,卻稍有不同。
他們以為,白雨亭是腳踏兩隻船,一腳在南明弘光船上,弘光能復國,他是大功臣。一腳踩在李闖這條賊船上,李闖一旦得了天下,白雨亭的身分不會比李巖低些。其實還踩了一條,如吳三桂什麼大成就,叟是一個紅人。
更妙的是,叟和吳三桂還有相當的交情呢!
也正因為他有三重身分,所以在賊窩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魚得水相信白雨亭的數重身分,卻仍然不信白芝和李雙喜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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