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樓結密室正坐着聖幫掌門左海瑞,以及老總管郭良儒。
兩人表情冷凝,各懷心事地等待左仲儀到來,畢竟傳幫巨事,何等慎重,孤坐半夜乃常有之事。
燭火剝剝,愈燒愈短,只剩三寸,看似四更天已過。
原以為左仲儀三更之內將回,誰知已近四更天仍未見蹤影,難道這小子知難而退,亦或兒子郭奇秀傳言有誤?然郭良儒心念一轉,立即否定一切,畢竟兒子乃上上之選,不做錯事,老實説,以聖幫上下評估,他乃最出色一位,若非世代總管身分,無法接掌聖幫,否則他是最佳掌門人,只替兒子可惜,然能當聖幫大總管,宛若一國宰相,亦足以光宗耀祖了。
郭良儒從無野心,也勸導兒子忠心耿耿,所以他應該不會出差錯才對。
左海瑞已等得不耐煩了,道:“明天再説吧,説不定他不敢回來,中途開溜了,傳言他像地痞……”
郭良儒道:“等等看,已傳言他進杭州城,該快到了吧話未説完,外頭通報左仲儀已返,兩人大喜,左海瑞急道:“快傳他進來。”替死鬼已到,心神頓開。
郭良儒亦覺兒子果然能力強,從天涯海角將人找回來,完成艱難任務。
左仲儀風塵僕僕奔入密室,拜向左海瑞道:“弟子回來覆命,不知聖爺有何差遣?”亦禮貌向郭良儒拱手致敬,但未説話。
左海瑞見得侄子一身流浪漢裝扮,頭髮且塵汗混黏,哪像位人物,心下更喜,暗道:
“既是混混,我兒子下任接班,自是輕而易舉了……”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坐,坐。”賜坐左側。
郭良儒卻皺眉頭,如此混混傢伙,能接掌聖幫嗎?然想及前任聖爺照顧,又不忍苛責,道:“大少爺混的可好?”
左仲儀拱手道:“託輻,只是如此急迫把我找回,不知有何要事洽商?”信箋以“洽商”為由,故以此回話,否則應以“差遺”迎對。
左海瑞亦不多言,立即切入正題道:“我將聖幫交還予你,自明日始,你即是聖幫第四任掌門。”
左仲儀早有揣測,但親耳聽及仍顯詫訝:“大叔您這是當真?何不傳予勝超?怎選了我?”
左海瑞擺擺手嘆聲道:“莫談勝超,他年輕氣盛,火侯不夠,不適接掌聖幫,況我當年也是從你爹手中匆忙接任,現在還你,也是應該,尤其我最近常做怪夢,體力漸衰,是該傳讓掌門的時候了。”
左仲儀雖對傳讓理由頗有存疑,然對方欲傳自己之態似甚堅定,不禁轉向郭良儒求證,畢竟歷次掌門傳位,總是總管鑑交,此時此刻,總管自有莫大權威。
郭良儒鄭重説道:“此事已和掌門洽談甚久,他心意已決,只要大少爺願接任,您即是第四任掌門,屬下必全心全意輔佐於您左右”。
此話無異宣佈一切已成定局,左仲儀得知事實,反顯突死,不知所措。
左海瑞忌他反悔,急道:“賢侄且考量大叔最近身體不適,接了掌門一職吧,且莫讓你爹失望了。”
左仲儀道:“大叔您身子?“…”
左海瑞嘆道:“人老了,總有毛病,你還是接下掌門吧,我練了功,不慎岔了氣,已非一時之間能恢復了。”
郭良儒道:“瑞爺心意已定,大少爺毋需客套了,畢竟聖幫永遠需精力充沛之人掌理,您應有這股勁,可帶聖幫再創高峯。”
左仲儀知道擺脱不了,何況父親早年即有願意,希望自己發揚聖幫而不斷栽培,雖半途發生意外,被大叔接位,然此時豈非大好良機?是福是禍總得一試再説,遂拱手道:“大叔心意既定,晚輩只好從命了。”
左海瑞聞言大喜道:“好骨氣,大叔服了你,哈哈,千斤重擔終於卸下了,且對你爹有個交代啦,過來過來,這九龍玉戒傳予你,即表示你是第四任掌門啦,有總管鑑證即可。”
説完摘下右手無名指那碧綠九龍玉戒,輕易交予左仲儀,且叫戴上戴上。
左仲儀一陣千頭萬緒,原在父親手上的戒子,終亦傳至自己的手中,激情可想而知。
郭良儒亦叫着:“快戴上,你就是聖幫第四任掌門了”。
左仲儀依言戴上,無上權威登湧心頭,一時激情説道:“自今而後,我即是聖幫第四代掌門了……”
郭良儒立即起身拜禮道:“聖爺在上,請受屬下一拜,不知屬下仍否可任總管一職?”
左仲儀道:“您仍是總管,我有許多地方,仍得借重您的經驗。”
郭良儒失手道:“多謝聖爺。”默立一旁。
左海瑞亦即拜禮道:“我已退休,照聖幫規矩,七日之內將搬出聖幫,願儀侄好自為之了。”
左仲儀道:“大叔您也保重,如若有需要,我仍可助您,別客氣。”
左海瑞道:“聖幫規矩我懂,一切遵照幫規行事,郭總管將會傳交一切,我先走了。”
説完拱手拜禮,先退退場,走的舒爽不已。
聖幫既然規定,退休掌門得離開權力中心,過着退隱生活,以免干預幫政,左仲儀不便阻止,至於退休津奉,亦是不虞,自己潦倒,只不過不願花聖幫錢財罷了。
左仲儀摸摸戒指,喃喃説道:“我當真接掌聖幫了?”
郭良儒道:“聖爺已是龍頭,明日將騎令天下,此是不爭事實。”
左仲儀自嘲一笑道:“若非郭叔在此,我還不敢想呢。”當年即以“郭叔”相稱,此刻亦不忘本,郭良儒聽來甚是窩心,急道:“聖爺得快快回去梳理,否則灰頭垢面,無法讓眾弟子信服,畢竟聖幫仍得接受挑戰,屬下將全力輔您度難關”。
左仲儀知必有難處,然此時不便問清,還是先梳理一番再説,道:“我的家還在麼?”
郭良儒道:“家園仍在,畢竟你爹也是掌門,總該留個根,碧姊也在,她已等着替您更衣啦。”
左仲儀詫道:“碧姥姥?”想及當年常光裸身子讓她洗澡,倒也困窘。
郭良儒笑道:“碧姊一片忠誠,可算是聖幫活寶典,您別忘了多多向她請教。”
左仲儀乾笑道:“會的……”不知該如何面對曾裸身相見的老奴僕,然往事一一浮現,甜蜜仍在,終於硬着頭皮步向父親住處“寧園”去了。
柳碧璣已近七十歲,但瞧來只五十歲左右,一頭灰髮梳理整齊,碧青僕服終年未換,尤其工作兜巾老綁在身前,一副以僕人為傲模樣,臉上魚尾和笑紋深深,卻掩不了其見過無數世面之精明靈巧。
柳碧璣原名柳金蟬,乃聖幫第一代掌門左道光所收之丫環,當年她才八歲,左道光視她如己女,亦傳其武功,且讀書識字,她始覺“金蟬”較俗,遂改成“金禪”還是覺得不妥,復又改成“禪璣”,可是念來又似修道人,最後,始決定改名“碧璣”延用至今,始覺得滿意。
當年左道光傳位左海寧,她亦順勢服侍海寧家族,亦將左仲儀視為接班人,從小即替其更衣洗澡,遇及調皮處,尚且偷愉打屁股,想來即得意萬分聖爺是我打屁股長大的,何等暗中光榮,然好景不常,左海寧夫婦突然遇難身亡,大少爺失去了掌門職位,輪為左海瑞接任,她可悶心難樂,多年來鬱抑難歡,如今又逢大逆轉,簡直晴天霹雷,生命復活般,全身充滿了勁電,從忻等至四更天仍未嫌累,灶頭上一鍋熱水始終滾冒白煙滕着,如今終於等到心上人回府,心頭乍喜,差點摔跌,隨即強自鎮定地迎門行來,靈眼瞄動道:“你就是小儀兒?”
左仲儀瞧她除了幾道皺紋之外,肌膚仍透着紅光,總也不老,往事回憶一一浮現,幹窘一笑:“正是”。
柳碧璣瞄眼:“小儀兒何時變成通遏猴子?”來回走動,衡量此人:“你是混乞丐麼?”
左仲儀乾笑道:“差不多,體驗人生……”
柳碧璣渴道:“體驗個頭,不怕讓你爹丟臉麼?”
左仲儀急忙懼閃,要是往昔,臀部遭殃,道:“我不敢泄漏身分……”
柳碧璣點頭道:“這還差不多。”眼睛再瞄:“左海瑞傳位予你了?”
左仲儀道:“傳了,我是第四任掌門了……”
柳碧璣道:“這還差不多,快快去洗澡,剃鬍吧,否則像支猴子,如何能接任聖幫?”
突有動作:“要我幫你洗麼?”
左仲儀趕忙跳開,急道:“不必了,我長大啦,不必啦。”急奔浴室,以免遭殃。
柳碧璣滿意一笑:“長多大,在我的眼中,你永遠是個小孩,別忘了你爹孃都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