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怪客”把那“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長,令人聽來為之毛骨悚然。
的確,以“逆旅怪客”和易秀雲的身手,隨便一人,要置“恨世魔姬”於死地,並非是辦不到的事。
易秀雲在短短時日之內,居然練得了這高功力,實在出乎周靖意料之外,人生的適逢際遇,誠然不是常理所能推測的。
周靖對“恨世魔姬”所說的話,初時極感震驚,隨後反倒釋然,他不認為這是事實,因為無論如何,“恨世魔姬”決不會愛上自己,她如非說笑,必是另有用意,他對易秀雲可說清斷義絕,如果不是他練有“玄龜神功”,如果不是甄氏兄弟施救,他早已喪生“天雷法掌”
之下。
此刻,他對“恨世魔姬”寄予下意識的同後畢竟“恨世魔姬”曾數次對他有恩,當下接過話頭道:“前輩未免迫人太甚?”
“逆旅怪客”一怔道:“什麼,你……”
周靖淡淡地道:“沒有什麼,前輩未免太認真了!”
“認真,什麼意思?”
“前輩認為會真的發生這種事嗎?”
“可是她己經承認了!”
“恨世魔姬”一插口道:“不錯,我承認了!”
易秀雲脫口道:“周靖,你真的接受她的愛?”
周靖心有成見,睹氣道:“不錯,我愛她,怎麼樣?”
易秀雲粉面鐵青,嬌軀如花枝般亂抖。
“逆旅怪客”暴喝聲道:“周靖,你這話是真的?”
周靖默然不答。
“恨世魔姬”向周靖身側接近了兩步,嬌聲道:“小弟,回答他,說你愛姐姐!”
“逆旅怪客”聲音有些兒發顫地道:“黃紫芳,你不能這樣做!”
“恨世魔姬”硬起頭皮道:“為什麼不能?”
“你這種做法,天理難容!”
“愛一個人難道算是傷天害理!”
“以你來說,是這樣!”
“你說個理由出來?”
“你的年紀可以做他的母親有餘,同時……”
“同時怎麼樣?”
“他的身世……”
“他的身世怎麼樣?”
“如判斷不差,他可能是……”
“是誰?”
周靖一聽到他身世,不由精神大振,凝神而聽,但“逆旅怪客”卻沒有說下去,反而“恨世魔姬”追問道:“他可能是誰?”
“不管是誰,你不能愛他!”
“辦不到!”
“你不要逼我殺你?”
“儘管下手就是!”
周靖又不由狐疑起來,看“恨世魔姬”的態度,似乎是非常認真的樣子,難道她真的愛上了自己?天呀,這不但可笑,而且可怕……
可是“逆旅怪客”又為什麼逼迫她不許愛自己呢?
聽口吻,“逆旅怪客”知道自己的身世。
“逆旅怪客”一掌劈向了“恨世魔姬”的天靈,這一擊,不但奇奧絕倫,而且快逾電光石火,以“恨世魔姬”的功力,定然無法招架或閃躲。
周靖忍不住脫口驚呼了一聲。
“逆旅怪客”的手掌在將觸及對方天靈之際,又突然撤了回來,嘆了口氣道:“黃紫芳,我求你,可以嗎?”
“閣下儘可下手殺了我,為什麼要求我?”
“黃紫芳,為什麼一定要逼我殺你?”
“人各有志,豈能相強,是你閣下在逼我!”
易秀雲狠狠地瞪了周靖一眼,彈起嬌軀,就要離開……
“逆旅怪客”以快得不能再快的動作,一下子截在頭裡道:“你不能走!”
易秀雲憤然道:“我不願看此醜劇!”
“你忘了我們此來的目的?”
易秀雲既然地垂下了螓首。
“逆旅怪客”回頭以沉痛的口吻道:“黃紫芳,我求你,請你離開!”
“恨世魔姬”瞟了周靖一眼,冷冷地道:“離開可以,不過話說在頭裡,我離開他是暫時的,我會再找他,我愛是愛定了,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這一番話,不像是假,聽得周靖雞皮疙瘩遍起。
易秀雲不屑至極地哼了一聲。
“逆旅怪客”不耐地道:“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恨世魔姬”回顧周靖道:“弟弟,我們再見!”
周靖勝自結舌,不知所語,這是從何說起,這女魔竟然口口聲聲說愛他,看她那神情,似乎不是假的,這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怪事。
“恨世魔姬”彈身飛逝。
“逆旅怪客”搖搖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喃喃地道:“想不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易秀雲接口道:“真是馬不知臉長,人不知己丑!”
“逆旅怪客”道:“她並不醜!”
‘什麼,她不醜?”
“她套了面具,遮掩了她的本來面目,她年紀大是事實,若說醜卻剛剛相反,她很美,但武林中知道她本來面目的極少!”
“那前輩何以知道?”
“這個……唉,不說也罷,我們談正事!”
周靖聞言之下,好奇之心大燃,原來“恨世魔姬”是套了面具的,但不知她美到什麼程度?有機會非要看看她的真面目不可。
想到美,他聯想起“血谷”之中,自稱做“鬼”的那女子,那女子的美,使他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顫,可能,世間已難找到境與她相匹敵的美人,看來她不是甘江的姐姐,便是甘江的妹妹。
“逆旅怪客”望了周靖一眼,道:“周靖,跟我們走!”
“走,上那兒兒?”
“去等候一個人!”
“誰?”
“聖劍飛虹易斌!”
周靖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日夕都惦記著易斌的下落,“黑箱”之謎,身世之謎,都可從他得到答覆,當下喜滋滋地道:“易叔叔,他在哪裡?”
“我們去等他!”
“哪裡去等?”
“楓林渡!”
“這到底……”
“時間不多了,屆時你自然明白,現在我們立即動身,如果遲到一步,錯過時辰,後果不堪設想!”
三人疾馳出林,取道並向“楓林渡”。
第三天過午時分,三人到了“楓林渡”。
易秀雲望著被自己焚燬家園的廢墟,觸景生情,不由黯然淚下。
“逆旅怪客”略一打量地勢之後,向易秀雲道:“這裡有個‘棲鳳坡’?”
易秀雲朝不遠處的山巒一指道:“就在那山峰的後面,在峰頂上,‘棲鳳坡’便可一覽無遺!”
“好,我們去!從隱蔽之處上山,以免打草驚蛇,情況又起變化!”
周靖可不知其中因由,茫然地跟著行動,但內心卻無比地緊張。
三人從斜裡藉林木掩蔽,欺近山邊……
驀然——
一聲暴喝,倏告傳來:“什麼人,止步!”
隨著這一聲暴喝,樹叢中湧現三個白衣人。
周靖一看對方裝束,不自禁脫口道:“一統會手下!”
三個白衣人乍見來人,不由面色慘變,“逆旅怪客”、易秀雲和周靖三人,極易辨認,他三人在“風火谷”內外的表現,己使“一統會”上下震驚。
“逆旅怪客”半言不發,身形電似一繞,三個白衣人連哼都不曾發出,便己橫死當場。
這一手看得周靖怦然心震,“逆旅怪客”如何毀去這三個“一統會”的高手,他根本沒有看出來,這種身手,確屬駭人聽聞。
“逆旅怪客”低聲道:“周靖,把這三具屍體隱藏起來,要快!”
周靖照著做了。
“逆旅怪客”又道:“看樣子‘一統會’己在‘棲鳳坡’四周佈下了警戒網,現在由我開路,你倆隨後跟上,登上峰頂,對情況就可一目瞭然了!”
說著,身形疾進,划著之字形向峰頂飄去,時而,傳來一兩聲低沉的慘哼,顯然“逆旅怪客”己把十丈以內的樁卡,掃除淨盡。
周靖與易秀雲積恨難消、互相連望都不望一眼,默默地跟著登峰。
到達峰頂,三人隱身雜樹與亂石之中。
迎面,是一個虯松點綴的山坡,山坡的中腰一個半畝大的平合,平臺之上,人影幢幢,居中,一個木樁,木樁上縛了一個人。
易秀雲一長身,道:“那被縛的正是家父!”
“逆旅怪客”一拉易秀雲道:“稍安毋躁如果你驀然現身,令尊的性命堪虞,現在讓我聽聽他們將如何對付令尊!”
周靖也是激動非凡,但兩山相隔至少也有五十丈,同時“一統會”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只要有動靜,萬一彼發現之後,易斌在對方手上,不能不為他的安全著想。
“逆旅怪客”凝神諦聽片刻後,口中低語道:“他們在逼問令尊‘黑箱奇書’藏埋之處……”
周靖驚奇地瞥了“逆旅怪客”一眼,心想,這神秘的人物必己練就,“天耳通”的奇功,否則怎能聽到隔山人語。
“逆旅怪客”斷續地念叨道:“令尊口發冷笑,不予置答!”
“那為首逼問口供的白髮紅面老者是‘一統會’總護法奚昆!”
“他威脅令尊,如不說出實後,將他凌遲處死!”
易秀雲玉牙咬得格格作聲,嬌軀不安地扭動著,但她被“逆旅怪客”緊緊拉住,無法動彈。
周靖雙目幾乎噴出火來,口裡低低地嚷了一聲:“殺!”
“逆旅怪客”續道:“令尊破口大罵……”
“對方準備施以火焰之刑……”
易秀雲猛力一掙,脫開了“逆旅怪客”的掌握,嬌軀電射而起……
“逆旅怪客”向周靖一揮手,跟著彈起身形,捷逾鬼魅般地向對面山坡掠去,周靖也長身疾射。
三人身形甫現,警號立傳,隱在暗處的樁卡,紛紛現身。
“逆旅怪客”身法似鬼魅,顧盼之間,己到了平臺之上,易秀雲身法也相當驚人,分秒之差,也躍登平合。
周靖兩個起落,到了坡下,頓被數十白衣人圍住,隨即動上了手。
“血谷”絕學,豈同凡響,周靖仗著“玄龜神功”護體,尋常刀劍掌指難傷他,只攻不守,“二招奪命”、“三招碎屍”迴環使用。
剎那之間……
慘嗥破空。
血肉橫飛。
暴喝怒吼,聲震四谷。
平臺之上“逆旅怪客”身形一落,四條人影,飛樸而至。
冷笑聲中,慘號倏起,四條人影飛瀉而出,灑落一蓬血雨。
這時,易秀雲一晃入場。
“逆旅怪客”照面之間,毀去四個高手,登時震躡住了全場。
易秀雲悲呼一聲,就朝她父親撲去……
“停身!”
如雷暴喝傳處,易秀雲不期然地疾剎身形。
這發聲阻止的,是一個白髮紅面的白袍老者,他,正是“一統會”護法奚昆,一雙手按在“聖劍飛虹易斌”的頭頂,獰笑一聲,道:“老夫須一吐勁,就可使他骨碎肉靡!”
易秀雲目眥欲裂地厲斥道:“老匹夫,你敢!”
聲音之凌厲肅殺,令人不寒而粟。
近百高手,立時把這小土坪圍得水洩不通。
“逆旅怪客”冷哼了一聲道:“奚昆,你敢動易斌一根毛,今天在場的將死無葬身之地!”
奚昆狂妄地一陣大笑道:“你就是那自稱‘逆旅怪客’,見不得人的傢伙?”
“不錯!”
“你自恃有兩手?”
“對你而言,可以這麼說!”
“你碰上老夫,算是鬼簿登名,你死定了!”
“奚昆,憑你還不配說這樣的話!”
“你想試試?”
“當然,十招之內,你能碰上本人一下衣角,本人立刻自決當場!”
“好,你可稍待,老夫必成全你。”
“一統會”總護法奚昆說完這話之後,把電炬似的目芒,轉向了易秀雲,沉聲道:“你是易斌的女兒?”
易秀雲咬牙道:“不錯!”
“聽說你師出‘玄玄老人’?”
“老匹夫,你不配問!”
就在此刻——
“聖劍飛虹”易斌失神的雙目,轉向易秀雲,面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搐,兩顆豆大的淚珠,滾落憔悴的腮邊,悲切地喚了一聲:“雲兒!”
這一聲慈父的呼喚,像幾於根針,同時紮在易秀雲的心上。
“爸!”
易秀雲悲呼一聲,嬌軀一挪……
“別動!”
“一統會”總護法奚昆按在“聖劍飛虹易斌”頭頂上的手掌,作勢晃了一晃,易秀雲一窒。
坡下——
周靖把積蘊在心裡的憤恨怨抑,一古腦兒發洩在對方身上,招無虛發,出手之間,必有人慘死,只這轉眼工夫,地上積屍己達二十具以上。
但“一統會”所屬,並非庸手,周靖本身真力損耗不說,身上所中掌指,難以計數,若非“玄龜神功”護體,怕早已成為肉醬。
暴喝聲!
慘號聲!
勁氣激撞聲!
交織成一首瘋狂而恐怖的樂章。
坪上——
“逆旅怪客”冷哼一聲道:“奚昆,有種的與本人光明正大拼上一拼?”
“老夫完成使命之後,不會讓你失望!”
“逆旅怪客”空負一身神鬼莫測的功力,此刻對奚昆卻莫奈其何,投鼠忌器,他出手再快,總不如對方輕輕一按的便利。
奚昆猖狂地一笑道:“易姑娘,令尊的性命在老夫手上,諒你會知道盲動的後果,如你能立誓加盟本會,老夫立即釋放令尊……”
易秀雲粉腮一連數變,厲聲道:“辦不到!”
“你無妨考慮一下?”
“沒有這必要!”
“那你等著替令尊收屍吧!”
“老匹夫,你敢?”
“這有什麼不敢,‘一統會’威震武林,殺個把人算得了什麼!”
“老匹夫,只要你敢,‘一統會’將雞犬不留!”
“哈哈哈哈,憑你?哈哈哈哈……”
“聖劍飛虹”易斌慘厲地叫道,“雲兒,為父的功力盡失,生不如死,不必顧慮了!”
奚昆手掌微微一震,一股逆流從“天靈”大穴接人,竄向奇經八脈,易斌慘哼一聲,額上汗珠滾滾而落,臉孔扭曲成了一個怪形,可見其痛苦之深。
易秀雲父女連心,肝膽皆炸,切齒厲斥道:“奚昆,本姑娘要把你挫骨揚灰!”
奚昆老臉一變道:“丫頭,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加盟本會,第二,替你父親收屍!”
易秀雲嬌軀簌簌發抖,恨火燒得她幾乎發狂。
奚昆轉向“聖劍飛虹”道:“易斌,告訴那丫頭,入盟本會,共襄會長為武林之君!”
“辦不到!”
“你願意死?”
“我易斌早就準備死了!”
“嘿嘿,你願意死,老夫偏不讓你死……”
“聖劍飛虹”易斌狂聲道:“雲兒,你若敢妥協事仇,為虎作悵,為父的死不瞑目!”
“爸!”
“你承認我是你父親,現在你馬上出手!”
易秀雲粉腮再要,她豈能真的不顧父親的生死,如果她出手的話,易斌勢非慘死當場不可。
就在此刻——
周圍波分浪裂,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影,狂奔進場,他,正是被圍在坡下的周靖。
全場這時起了一陣騷動。
周靖望了一眼被縛在木樁上的“聖劍飛虹”易斌,激動萬分地叫了一聲:“易叔叔!”
易斌面上的肌肉又是一陣牽動,栗聲道:“你是靖兒?”
“是的!”
“好,你倆在一起,我死可安心了,雲兒!”
“爸!”
“你還等什麼?”
“爸……”
周靖滿面罩著恐怖殺機,眼珠佈滿血絲,兩道殺芒,從奚昆身上轉到其餘的高手,又從高手身上轉到奚昆,似乎他想殺光所有在場的“一統會”所屬。
奚昆衡量目前情況,“逆旅怪客”與易秀雲的身手,在場的除自己之外,無人能敵,同時要想從“聖劍飛虹”易斌口中逼出“黑箱奇書”埋藏之所,己屬不可能之事。
心念幾轉之後,大聲道:“各堂率屬撤退!”
“遵令諭!”
轟應聲中,人影一陣浮動……
奚昆解下了易斌,一手扣住他的胳膊,另一手仍按在天靈,目光一掃三人道:“如要保全易斌性命,你三個最好別盲動!”
“聖劍飛虹”易斌嘶聲狂叫一聲道:“秀雲,忤逆不孝的丫頭……”
易秀雲芳心如割,厲叫一聲,彈身撲向了奚昆,這一補之勢,快逾電閃。
奚昆一晃身,帶著易斌,橫挪一丈。
“放手!”
“逆旅怪客”已在奚昆閃身的電光石火之間,欺到了他的其後,出拳扣上對方“命門”
大大。
易秀雲一補落空,嬌軀迴轉,奚昆己被“逆旅怪客”制住。
“逆旅怪客”再度冷喝一聲道:“放手!”
變生突兀,“一統會”的高手,又紛紛回身圍住現場。
總護法奚昆老臉之上掠過一抹陰殘之色,冷冷地道“你敢與老夫作一個公平的決鬥?”
“你先放手!”
奚昆鬆開了手,把易斌的身形輕輕向前一推。
“逆旅怪客”也同時撤掌。
奚昆斜飄八尺,就轉身之勢,彈出一縷指鳳。
“逆旅怪客”見狀立知不妙,大喝一聲:“奚昆你敢!”
一道排山掌力,推出去。
慘哼聲中,“聖劍飛虹”易斌的身形向前一僕……
易秀雲驚叫一聲,閃電抱住她父親僕下的身形。
奚昆己退開丈外,“逆旅怪客”一掌落空。
周靖不由亡魂大冒,他真料不到奚昆會來這一手,急趨易秀雲身前,惶然喚道:“易叔叔!”只見易斌口角溢血,一顆腦袋嗒然下垂。
“易叔叔死了!”
他腦中念頭一閃,驀地回手撤下霸王鞭,交在左手,撲人人群,左鞭右掌,展開了瘋狂的攻殺。
殺機雲湧而起,頓時瀰漫殺場。
奚昆如銀鬚發飛揚,出手手攻向了“逆旅怪客”。
“逆旅怪客”目射恐怖殺光,大吼一聲,迎著奚昆施出一招“金剛伏魔”。
奚昆不敢接架,暴然彈退八尺。
“逆旅怪客”閃身易秀雲身前,栗聲道:“令尊怎麼了?”
易秀雲抱住她父親,木然如痴。
“逆旅怪客”一把接過手來,道:“讓我試予施救!”
易秀雲如惡夢初醒,淚水如泉湧出,淒厲至極地狂呼道:“爹爹。看女兒叫他們流盡血!”
同一時間——
奚昆撲向了“逆旅怪客”。
“逆旅怪客”單掌狂圈,迫得奚昆身形一窒,彈身便朝坡頂飄去……
易秀雲也在這時,撲到了奚昆身前。
“老狗,納命來!”
“天雷法掌”挾以畢生動力,猛劈而出,一聲炸耳的雷聲響處,奚昆被震得踉蹌倒退七八步之外。
一場武林罕見的慘烈拼鬥,展了開來。
“天雷法掌”上古奇學,威力之強,駭人聽聞,但奚昆身為“一統會”護法,身手也高得駭人。
雙方這一交上了手,大有風雲變色之勢。
易秀雲志切父仇,出手如瘋如狂,十招之後,己迫得奚昆毫無還手之力……
那邊——
周靖展開亡命的攻殺,只殺得天慘地愁,鬼泣神號。
“一統會”的高手,前仆後繼,盞茶工夫之後,周靖真力逐漸減退,“玄龜神功”也相對的削弱,而對方仗著人多勢眾,攻擊益烈,周靖漸感力不從心……
“逆旅怪客”早己挾著易斌,消失在坡頂的林叢之中。
易秀雲恨不能一掌把對方劈成肉醬,攻招越見凌厲,三十招之後,奚昆險象環生,被迫得節節後退。
五柄長劍,挾絲絲刃風,向易秀雲側後三方電閃襲到。
易秀雲咬牙哼了一聲,雙掌極其詫異地反劃而出。
隆然震耳聲中,慘哼倏傳。三條人影,飛瀉而出,只這電光石火的空隙中,奚昆也抽身暴退,閃人人群之中。
易秀雲厲叫一聲:“奚昆老匹夫,你插翅難逃!”
彈身撲人人群,所到之處,慘號震空,屍體橫飛直射,猶如虎人羊群。
“一統會”的高手,一個個驚魂出竅,紛紛閃避。
一聲悽哼,傳自人群之中,一條人影向易秀雲迎面射來,易秀雲殺機狂熾,根本不去分辨這人影是誰,舉掌便劈……
“砰!”
那人影慘曝聲中,騰空三丈,再度下落。
易秀雲目光微瞟之下,登時膽裂魂飛,這人影,正是渾身浴血的周靖。
她呆了!
她忘了再去迫殺奚昆!她想,他是死定了!
原來奚昆乘隙抽身,閃入人群,恰好碰上奮力苦鬥的周靖,順手揮出了一掌,周靖經過長時間的拼搏,真力損耗至極,怎能承得起奚昆的一擊,登時被震得橫飛而出,易秀雲一時不察,加上一掌,身形未落,又被震騰空,傷上加傷……
“一統會”傷亡慘重,十去其六,在奚昆發令之下,狼狽撤退,留下了近五十具殘缺不全的死屍。
易秀雲緩緩移步,走向周靖躺臥之處……
周靖仗著“玄龜神功”護住心脈,雖兩度重創,生命還可保住,一股強傲怨毒之氣,支持著他神志不昏,終於,搖搖欲倒地站起了身形。
易秀雲反而唬了一跳,芳心之中,滿是歉疚之情。
她本想向他表示疚意,說明這一擊全是誤會,但,少女的矜持,心中的成見,阻止她開口,她冷冷地回過身去……
周靖嘶啞的聲音道:“易秀雲,你好狠的心腸!”
易秀雲不期然地迴轉身來,她心中愧疚萬分,但她口頭上卻不願承認,冷聲道:“什麼意思?”
“風火谷口,我硬挨你三掌而不還手,僥倖不死,我己不再欠你什麼,今天.想不到你再次對我下毒手……”
“周靖,不能怪她,這是誤會!”
“逆旅怪客”己不知在何時,來到了兩人身旁。
周靖憤然道:“我幾乎喪命在這誤會之下……”
“我知道易姑娘並非有心,她出手誤傷了你,連仇人都給放跑了!”
易秀雲栗聲道:“前輩,家父……”
“那邊……”
“逆旅怪客”用手朝五丈外的要叢一指,果見一條人影,僵臥草叢之中。
周靖強撐住搖搖欲倒的身形,顫抖著聲音道:“他老人家怎樣了?”
“逆旅怪客”目光掠向易秀雲道:“易姑娘,我己盡了最大的力!”
易秀雲花容慘變,栗聲道:“家父己經……”
“聽我說,你必須答應儘量抑制情緒,令尊此刻命懸一線,心脈一斷,華陀再世也無能為力了……”
“爹!”
易秀雲慘呼一聲,彈身便朝五丈外的草叢撲去……
“逆旅怪客”橫身一攔,抓住她的皓腕,道:“易姑娘,有兩件事必須要從令尊口中揭開,一是‘黑箱奇書’之迷,再就是周靖的身世,你不能魯莽,此刻令尊連一陣稍強的風,都足以使他的生命之火熄滅,所以你必須控制自己,讓令尊有機會交代遺言!”
易秀雲木然點了點頭,淚水己溼透前襟。
周靖也是淚珠漣漣,悲慼不勝。
“逆旅怪客”沉聲道:“記住我的話,切不能驚動他,現在跟我來!”
三人輕輕地移步到了“聖劍飛虹易斌”身前,只見他面如金紙,雙目緊閉,眼眶下陷,發紫的唇瓣,偶爾微微牽動一下,這是唯一的生命仍未離開軀殼的象徵。
易秀雲芳心如割,雙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無聲地抽咽著。
周靖雖然誤會而與易秀雲成了水火之勢,但對於父執兼岳丈的易斌,尊重孺慕之恩,並未稍減,由於這一連串的慘禍,是由“黑箱”所引起,而“黑箱”卻關係著自己的身世,也可以說是自己之物,是以心中的悲痛,也相當深重。
“逆旅怪客”再次以目光示意兩人,不可激動誤事,飛指連點易斌三十六處大穴,然後,一手推於易斌的“黑虎穴”,另一手食中無名三指,扣住腹下的“臨終三焦”,跌坐如一尊石像。
時間在焦灼、悲慘的氣氛中滑過。
盞茶工夫,易斌鼻息漸次粗重,最後,睜開眼來。
無神的眼珠,首先落在易秀雲的身上。
易秀雲儘量抑制住情緒,低低喚了一聲:“爹!”
易斌眨了眨眼,目珠再轉,停在周靖的面上。
周靖愴然喚了一聲:“易叔叔!”
“逆旅怪客”身軀一顫,雙字微見抖動,手背上青筋突鼓暴露,顯然,他在竭盡內力,企圖使易斌能開口說話。
“聖劍飛虹”易斌在“逆旅怪客”加緊施為之下,精神果然一振,嘴唇一陣翕動之後,居然發出了聲音,聲音員微弱得象蚊子叫,但依稀可辨。
“黑箱……靖兒……之物,是………”
周靖和易秀雲,凝神靜氣地聽,尤其周靖,眼看謎底即將揭曉,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目光緊注易斌,一不稍瞬。
“你父……當初得到‘黑箱’……為了……謹慎起見,託我……保管……”
“箱中……奇書……在……衣角,應屬……靖兒所有……”
周靖激動得顆顆而抖。
“逆旅怪客”低沉而急迫的道:“身世,周靖,快,問他你的身世!”
周靖惶急地道:“易叔叔,靖兒的身世,易叔叔……”
易斌的瞳孔,在逐漸放大,對周靖所問,似乎己不起反應。
周靖再度急聲道:“易叔叔,我的身世?”
易斌的雙手,在挪動、顫抖、嘴唇急迫地翕動,但己發不出聲音。
易秀雲與周靖,不約而同地各拉住他的一隻手。
易斌的雙目,再度現出微弱的閃光,聲如故吶地道:“雲兒……靖兒……,成親……
我……九泉……含笑……”
周靖與易秀雲同時一震。
“……武林……一君……殺……”
“易叔叔,靖兒知道,靖兒為你報仇!”
“爹,雲兒會找到仇人……”
“靖兒……不姓……周……”
周靖陡地一震,栗聲道:“我姓什麼?我……”
“聖劍飛虹”易斌僵冷的面上,浮起一絲笑容,雙目緩緩合上。
死了!
“逆旅怪客”長嘆一聲,抽身而起。
易秀雲厲呼一聲:“爹!”登時暈死過去。
周靖喊了一聲:“易叔叔!”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逆旅怪客”虛空向易秀雲的“天殷穴”一點,易秀雲復甦轉來,伏在她父親的屍體上,放聲痛哭,一聲聲催人肝膽。
久久之後,“逆旅怪客”才發話道:“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應該節哀才是!”
易秀雲好不容易才收聲止泣。
“逆旅怪客”瞟了周靖一眼道:“周靖,‘黑箱奇書’在衣角之中,遺命是屬於你所有,趕快取出來吧!”
“這個……”
“你等什麼!”
周靖猶豫了片刻,用手撕開易斌的衣角,一個寸大的紙卷露了出來。
難道這一個小紙卷會是風靡江湖的“黑箱”奇書?
周靖用手指捻住這紙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逆旅怪客”冷冷道:“打開它!”
空氣在平靜之中透著無比地緊張。
“黑箱奇書”之迷,即將在剎那間揭開。
易秀雲也暫忘了悲痛,在自睜得大大的,看著這小小的紙卷,委實令人難以相信,這捲起來僅一寸大小的紙片,會是轟動武林的奇書。
“打開它!”
“逆旅怪客”也似乎相當激動,再一次出言催促。
周靖顫抖的手指,終於極謹慎地打開了紙卷。
“呀!”
三人異口同聲,發出了一聲驚呼。
所謂奇書,竟然是一張半尺見方的白紙。
紙色己略呈黃色,任什麼也沒有,一張空白的紙。
周靖駭異地望著“逆旅怪客”,道:“前輩,是一張白紙!”
“逆旅怪客”沉緩地道:“易斌臨死的話,決不會假,這其中必有蹊蹺,從紙色來看,這張紙己年深月久,他把它縫在衣角之中,可見這張紙的重要,他寧願受盡酷刑而至於死,不肯吐秘,這代表著易斌的氣節與忠信……”
周靖瘦聲道:“晚輩對易叔叔,終生負疚!”
“往者已矣,這種變故是無法逆料的,不必自責太深,目前有幾件事必須要做,以慰死者之靈!”
“前輩指教!”
“第一、為易斌報仇!”
“這是必然的!”
“第二、從這張白紙,尋出‘黑箱’奇書……”
“這個……”
“這張白紙的本身,必含有極大的秘密,可惜他不能再多一言來點破秘密,這就是奇書本身,也許是一張藏書圖……”
“可是它是一張白紙?”
“這謎遲早要揭開的,你暫妥為珍藏!”
“是的!”
“第三、你的身世必須查明,他曾遺言說你不姓周……”
周靖心裡升起一縷莫名的悲哀,事實己證明自己確實不是“霸王鞭”周公鐸的親生兒子,但,是誰的兒子呢?
“逆旅怪客”轉向易秀雲道:“易姑娘,你以前曾聽令尊提到過他的身世沒有?”
“沒有!”
“這就費解了,令尊一死,他的身世豈非永久成謎?”
周靖一張口,正想說出“地靈夫人”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想到那可能是一種巧合誤認,因為自己長得極像義兄甘江,而甘江的“血心’在自己身上,正如“妙手書生”誤認自己是他少主一樣,心念及此,把到了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逆旅怪客”頓了一頓之後,接著道:“最後一點,你倆必須結合,這是令尊最大的未了的心事!”
易秀雲憤然道:“不!”
“你不顧令尊的遺命?”
“他不知道我被侮辱!”
“這豈能稱為侮辱,誤會而已。”
易秀雲俯首不答,雖然他恨周靖,但卻撇不下這一段愛,此刻,她希望周靖向她低頭認錯。
周靖方才被“一統會”總護法奚昆一掌震飛,又遭易秀雲凌空一擊,若非神功護體,他早已橫死當場了,他認定易秀雲有意要他的性命,是以原來一絲絲的迴心之意,已徹底幻滅,但易斌臨死的話,使他進退兩難,現在易秀雲首先反對,他正求之不得,當下冷冷地道:
“人各有志,豈能相強……”
“逆旅怪客”目光的的逼人,沉聲道:“周靖,你與她的婚事,乃雙方家長生前作主所訂,你豈能憑一時的意氣而撕毀婚約,你將何以對兩位老人在天之靈?”
義正詞嚴,聽得周靖悚然而震。
但,怨抑在胸,加上本性強傲,使他不肯低頭,淡淡地道:“前輩所說極是,但晚輩無意強人所難!”
易秀雲冷哼了一聲,撇開話題道:“前輩援手之德,小女子永記不忘,現在擬將先父遺骨負回家園故址,備棺安葬,以安先靈,前輩有事就請便吧!”
說著,抱起她父親的屍體,電閃落坡而去。
周靖怔怔地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
“逆旅怪客”以長輩的口吻道:“周靖,你大錯而特錯了!”
“晚輩錯在何處?”
“當初解除婚約,是你主動,這對一個無辜少女的自尊心打擊太大、你應該向她請求原諒!”
“晚輩先後兩次,幾乎一命不保,問心亦無愧了!”
“你如何對你父親和易斌在天之靈交代?”
“晚輩相信兩位老人家會寬宥晚輩事非得已!”
“你己決定與她訣絕了?”
“事逼至此,這是不得已的事!”
“逆旅怪客”搖了搖頭,道:“你傷勢相當不輕。”
“是的,晚輩就此別過。”
“什麼,你要走?”
“是的!”
“如果你在前道再碰上‘一統會’的人……”
“這個……”
“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先療傷復功!……”
“晚輩欠前輩的豈非太多了?”
“少廢話,現在原地跌坐!”
僅僅盞茶工夫,周靖容光煥發,功力盡復。
“逆旅怪客”沉思了片刻,道:“把那張白紙取出來,我再觀察一下!”
周靖如言取出交與“逆旅怪客”。
白紙,依然是白紙,毫無蛛絲馬跡。
周靖只困惑地看著,不發一言。
身世,依然是謎!
“黑箱奇書”,也一樣是謎!
“逆旅怪客”把那張神秘的白紙遞還周靖道:“你暫收好,我們去找一個人,也許他能解開這個謎!”
周靖接過納入懷中,道:“去找什麼樣的人?”
“無難先生!”
“無難先生?”
“不錯,此人胸羅萬有,腹蘊玄機,任何事到他手中,十九可迎刃而解,所以被稱為‘無難先生’,不過此人性情怪僻絕倫,不容易打交道!”
“此人現在在何處?”
“聽說隱居在昔日諸葛孔明躬耕之處的‘隆中山’中!”
“他能解開這個謎?”
“極有可能!”
“我們現在就走?”
“嗯!”
“晚輩有句話請問?”
“你說說看!”
“前輩何以這樣特別關注晚輩?”
“我說過你像極我一個朋友!”
“請問像誰?”
“這個你不必問!”
“是否姓甘?”
“逆旅怪客”全身一震,退了三個大步,激動地道:“你怎麼知道?”
“推測!”
“根據什麼推測?”
“相同的事實!”
“晚輩認識一位義兄,叫做甘江,是‘血谷’少主……”
“逆旅怪客”栗聲道:“甘江?”
“是的!”
“晚輩形貌與甘江相似,是以曾被多人誤認!”
‘甘江是‘血谷’主人之列?”
“是的!”
“你己進過‘血谷’了?”
“進過了!”
“憑什麼?”
“義兄甘江贈晚輩‘血心’信物,所以能順利地進谷!”
“甘江呢?”
“死了!”
“逆旅怪客”身軀陡地一震,晃了兩晃,上前捉住周靖的手臂道:“你說什麼?”
“義兄甘江己經死了!”
“怎樣死的?”
於是周靖把甘江之死,以及“鬼女”石蘭花殺“蓋世太保”洪一民,攜人頭赴會等經過的情形扼要他說了一遍。
“逆旅怪客”似乎激動過甚,身形竟然搖搖欲倒,頹然鬆開了抓住周靖手臂的手,口裡喃喃地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
周靖心中也是無比的激盪,他記得“一統會”總壇之後的谷中,那救自己脫離地牢的神秘中年美婦,也與甘江有極深淵源。而現在看“逆旅怪客”激動之後,必然也是同一的原因,而“妙手書生”斐莊卻稱甘江為少主,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錯綜的關係存在呢7“血谷”與“一統會”是否有所關聯?
他無法推測其中的蹊蹺。
心念之中,脫口道:“前輩是‘血谷’中人?”
“逆旅怪客”不答所問,以一種令人戰慄的聲音道:“你說‘血谷’主人是甘江的母親?”
“是的!”
“你見到了?”
“沒有,聞聲而不見人,但她是谷主不假!”
“逆旅怪客”自語般地道:“難道那老怪物己經歸天,而由她接替谷主之位?”
接著,又問周靖道:“血谷主人對甘江之死反應如何?”
“她不知道!”
“為什麼?”
“晚輩答應過甘江不把真情洩露,因為他說他母親是世間最不幸的女人!”
“逆旅怪客”音調悽愴地道:“是的,她確實是世間最不幸的女人,如果她知道甘江的死訊,她極可能活不下去,她受不了這打擊!”
“前輩與‘血谷’是什麼關係?”
“這個你不必問,我不會告訴你!”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從坡頂瀉落。
來的,赫然是“一統會”師爺“妙手書生”斐莊。
周靖與“逆旅怪客”同感一震。
“妙手書生”斐莊瞥了周靖一眼之後,把目光停在“逆旅怪客”的身上,略不稍瞬,久久之後,才沉重地道:“請閣下隨本人上坡頂一行!”
“逆旅怪客”冷冷地道:“請我?”
“不錯!”
“只我一個人?”
“不錯!”
“斐莊,這不是對本人陰謀吧?”
“沒有這回事!”
“那為了什麼?”
“本人必須和你一談!”
“在此地不是一樣?”
“不!”
“何故?”
“閣下不願意真面目當著別人之面揭開吧?”
“憑你斐莊要揭本人的面目?”
“一切稍待再談,現在請隨本人登坡!”
“好!”
兩人彈起身形,向坡頂掠去,快如兩道疾鳳中的輕煙,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坡頂林木之中,看得周靖咋舌不己。
“妙手書生”斐莊突然現身,約走“逆旅怪客”,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周靖在平臺之上,等候了盞茶時光,仍未見“逆旅怪客”迴轉,心想,我何必因人成事呢,他既然指出“無難先生”能解開白紙之謎,自己儘可遷去拜訪,如果此謎得解,獲得“黑箱奇書”練成上乘武功,了恩斷仇,豈非天從人願!
心念之中,他毫不猶豫地彈身朝坡下疾奔而去。
目的地指向南陽隆中山。
這一天,周靖在南陽城廂打了尖,問明隆中山路徑,繼續上路。
走了不到十來裡,忽地濃雲密佈,電光閃閃,雷聲隆隆,眼看大雨將傾盆而至,周靖不由地暗自皺眉,急於找一個避雨的地方
目光環掃之下,只見靠山腳處,蒼林之中露出一角紅牆,心想,看樣子必是庵觀寺廟之屬,且先去避過這一陣雨再作打算。
一長身,便朝那片蒼林射去。
豆大的雨粒,己當頭灑落,發出一片震耳的沙沙之聲。
周靖身形一緊,疾撲入林,一座宏偉的建築,呈現眼簾。
一塊直匾,豎立門邊,上書五個金色大字:“諸葛氏宗詞”。
此際,大雨己成了滂沱之勢,黑地昏天。
周靖略一瞻顧之後,疾奔入詞,順著迴廊,到了享殿之中,只見大大小小的本主神牌林立,殿側,供著諸葛武侯的塑像,羽扇綸巾,栩栩如生,令人發思古之幽情。
偌大一間宗詞,竟然杳無人跡。
周靖在長椅之上坐了起來,閉自養神。
突地——
一陣陰陽怪氣的語聲,飄傳人耳:“老大,這白玉也似的人兒,弄得人心癢難搔……”
“老四,你別轉歪念頭,壞了事誰也擔待不起!”
“喲,老大今天怎的饞貓兒不嗅魚腥………”
“老六,難道你不怕會令如山?”
“這與會令何關,咱們弟兄樂上一樂,也未見得就會出漏子!”
周靖不由心火直冒,聽口氣這些人是在打一個女子的歪主意。
談話聲並未中止,聲音反而愈大子。
“老六,一個黃花閨女,能經得起我們八弟兄的雨露?”
“噫!二哥怎的也變得憐香惜玉起來了,放心,要不了她的命!”
“如果‘無難先生’那怪物知道真相,壞了大事……”
周靖一聽提及“無難先生”,不由怦然心震,這自稱兄弟的八人是什麼人物,他們口中的女子又是誰?與“無難先生”又有什麼關係?
只聽那被稱為“老大”的聲音道:“這妞兒是‘無難先生’的獨生女兒,也等於是這怪物的命根子,有了她不怕他不就範……”
周靖心中又是一震,原來“無難先生”的女兒已落入人手,對方將以之要挾“無難先生”,但不知目的何在?
那聲音一頓之後,又道:‘加有‘無難先生’加盟,‘一統會’君臨天下,己成定局!”
“一統會”三字入耳,周靖殺機陡燃……
他順著聲音來源,向後進躡去。
“一統會”為了要迫使“無難先生”加盟該會,不惜使用下流手段,綁架他的女兒作為要挾,這種行為,真是令人髮指。
後進,西廂廳屋之內——
八個身材奇矮紅髮怪面的中年人,散落地坐著,居中,躺著一個女子。
周靖一晃身,到了廳屋門外。
八個人似乎大感意外,紛紛起立。
其中之一,怪叫一聲道:“哥們,這小子就是周公鐸的兒子周靖!”
其他七人聞言、齊齊面上變色。
一個塌鼻掀唇的最矮的中年人,趨近廳門喝道:“你就是周靖?”
周靖冰寒地道:“不錯!”
“那妙極了,你老子在陰司路上可等著你!”
“報上名來!”
“嘿嘿嘿嘿嘿,口氣不小,要我弟兄報上名來不難,只要你有這份能耐,我老實地告訴你,我弟兄就是新近加盟‘一統會’,‘天邪院’主座下‘天邪八妖’!”
周靖登時血脈賁張,殺機直運頂門。
據“妙手書生”斐莊透露,他父親“霸王鞭”周公鐸,就是毀於“天邪八妖”之手。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是一種直覺的反應,八妖在“天邪院”中,算是一流高手,根本不把周靖放在眼中。
八長為首的咕咕一聲怪笑之後,調侃地道:“小子,你樣子倒是滿唬人的!”
周靖怨毒至極地道:“八妖,當日殺害先父周公鐸誰是主謀?”
“嘿嘿,小子,你老子在地下會告訴你!”
“今天小爺要把你們這八個妖魔挫骨揚灰!”
“天邪八妖”齊齊面露不屑之色,冷哼出聲。
“小子,你這是自己找死!”
周靖仇火焚心,怨毒衝胸,豈耐口頭之爭,栗聲一喝:“你先納命來!”
一欺身,施出了“三招碎屍”,欺身出招,快如電光石火,而且是蓄意報仇的情況下出手,不覺中己用上了全部真力修為。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在周靖出手之下傳出。
“八妖”的老大,一念輕敵,登時被劈成了肉醬。
其餘七妖,不由亡魂大冒,對方的功力,遠超出他們想象之外。
暴喝聲中,七道排山勁氣,同時卷向了周靖。
“砰!”挾以一聲輕哼,周靖的身形被震得飛瀉而出,滾落院地積水之中。
七妖之二,奪門而出。
周靖一個翻滾,彈身而起,電疾撲上階沿,迎著兩妖,又是一式“三招碎屍”出手,雙妖認為他在七人聯手一擊之下,不死也必重傷,估不到他會在眨眼間反身樸回,任是功力超絕,也不由慌了手腳……
慘叫再傳,一個慘被碎屍,另一個雙臂齊析,在血泊中扭滾慘哼。
兩個照面,“天邪八妖”二死一傷,這種功力,確屬駭人聽聞。
其餘五妖,一個個驚魂出竅,但卻不甘心就此退走。
勁氣雷動之中,五妖聯手合擊一掌,五人似乎都己用上了全力,勢道大得驚人,有如倒海排山。
周靖再度被震退到院地之中。
五長跟著彈身,把周靖圍在核心。
這時,暴雨已止,只飄著靡靡細雨,但院中卻積水盈尺。
雙方交手之際,“無難先生”的女兒,仍一動不動地躺在廳屋之中,看來她定是穴道被制,所以無法動彈。
五妖一個個目射兇芒,瞪視著周靖,恨不能把他生存活剝。
周靖咬牙切齒地道:“血債血還,今天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聲落,五妖似有默契般地同時抽身暴退數尺,各一揚手。
五股黑煙,同時飄向了周靖。
“毒!”
五長身手並非泛泛,就乘周靖一愕之際,其中三妖,已飛掌出擊,另兩妖雙手箕張,一左一右罩身抓向了周靖。
五妖出手,同時在一瞬之間。
周靖所傳,不過是“玄龜神功”和學自“血谷”的三絕招,若論其他,就要比五妖遜色多了。
是以他掌勢方掄,左右二長各分別抓住他的手臂。
“砰!砰!砰!”三道軍力,結實地擊正了前胸。
這三掌,擊得他眼前金花亂冒,口一張,血沫狂噴而出。
當然,他若沒有“玄龜神功”護體,這三掌足以把他劈成碎片。
五妖臉色再變,其中之一栗聲道:“這小子不怕毒!”
一言提醒夢中人,周靖大是失悔,“玄龜神功”不但普通劍掌難傷,即遇功力高絕的對手,也可保住心脈不損,而且能避百毒,他一時沒有想到這點,一見對力施毒,頓時慌了手腳,致被對方所乘。
執住周靖的雙妖,分別制住了他“肩井”“腕脈”二穴。
周靖同時想起,“恨世魔姬”說過他父親是被毀於邪門掌功,這話現在證實了,自己有“玄龜神功”護體,仍被三拳擊得口血狂噴,足見八妖掌勁之霸道。
站在當面的三妖之一,獰聲道:“小子,我弟兄二死一傷。要從你身上點點滴滴地收回!”
語音之殘,令人不寒而慄。
周靖自習成“玄龜神功”之後,經穴與常人大異,他雖穴道被刺,但卻毫不放在心上,冷做地道:“只怕你辦不到!”
“五弟,先斷去他的腳筋!”
“好的!”
“找死!”
周靖厲喝一聲,運動一掙,脫開二妖的控制,雙掌己乘勢疾揮而出。
雙扶做夢也估不到對方己練就了“變穴易位”之術,周靖一掙之間,被拖得一個踉蹌,掌影己罩身擊到。
“砰!砰!”
驚呼聲與悶哼聲齊作,雙妖各被劈得跌撞出一丈之外,激得水花四射。
另三妖各發一聲厲喝,各攻出一招,掌勢奇詭莫測,周靖當場被迫退數步。
被震退的雙妖,電閃從側方攻上。
周靖左手劃出一招“二招奪命”,右手迅快地掣下霸王鞭。
慘號又傳,一妖栽倒積水之中,但另一妖的雙掌,已在同一時間,擊中了周靖的側背,震得他橫撞出八步之外。
另三妖又告乘機出手。
周靖一掄霸王鞭,“風雲變色”、“孽龍倒海”、“旋乾轉坤”連演三絕招。
鞭影如山,勁風呼嘯。
就在周靖霸王三絕招攻出之後,響起半聲慘號,又一妖被一鞭打得腦血飛進,慘死當場。
“天邪八妖”四死一殘,剩下的三妖,心膽俱喪,眼看討不了好,呼嘯一聲,彈身而起……
周靖暴喝一聲:“哪裡走!”
但三妖去勢如電,論輕勸身法,遠在周靖之上,周靖喝聲出口,三妖己越屋而逝。
周靖早已橫心要報父仇,豈甘心被三扶兔脫,緊跟著猛——彈身……
突地——
三條人影,斜飛而至,落回院地之中。
周靖不期地剎勢瀉回原地,一看,不由大感駭然,這斜飛而至的人影,赫然是飛身而遁的三妖。
三長去而復返,大出周靖意料之外。
但他此刻己無暇想及其他,栗聲一喝,霸王鞭挾以雷霆萬鈞之勢,卷向三妖。
三長滿面死灰之色,鞭影捲到,遲鈍地踉蹌閃避……
鞭影過處,血光進現,三妖頭顱碎裂,砰然栽倒。
周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仰天祝禱道:“父親,孩兒為你報仇!”
忽地,他覺察到情形似乎不對,三長何以遁而復回?又何以如此輕易地被自己擊斃?這其中透著蹊蹺。
心念之中,插回霸王鞭,把三妖之一的屍身,從積水提了起來,仔細一檢視,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只見屍身被一莖茅草,穿肋而過。
檢視其他兩屍,也是被茅草穿肋。
周靖一躍登上屋脊,揚聲道:“是那位高人出手相助在下?”
連問三遍,寂然無聲,他頹然地落下屋面,忖道:“是什麼人有這高的身手,能在轉眼之間,以茅草同時貫穿三個一等高手的腰肋?”
而三妖回頭,顯然是被一種絕強的勁力震回,這確實是駭人聽聞的怪事。
這人在出手之後,又為什麼隱去呢?
以這種功力手法而論,這出手的人,功力己是驚世駭俗之境,他是誰呢?
他為什麼要對自己施以援手呢?
周靖百思不得其解。
怔立了片刻之後,他想起廳屋中“無難先生”的女兒,他此來本是專程拜訪“無難先生”,希望能解開易斌所留白紙之謎,想不到一場暴雨,陰差陽錯地撞上“天邪八妖”,不但大仇得報,而且無意中救了“無難先生”的女兒,看來此行必定不虛。
於是——
他急忙奔向廳屋,階沿上,那雙臂俱廢的八妖之一,此刻己氣絕身亡,腦血流了一邊,看樣子是自觸石階而死的。
屋中,那女子仍然寂然如死。
周靖低喚了兩聲“姑娘”沒有反應。
他皺了皺眉,反轉她的嬌軀,只覺眼前一亮,心裡為之一陣怦怦而跳,這女子在十六七歲之間,真可當得上美如天仙四個字。
只見她雙眸緊閉,香汗微微,隨著呼吸,酥胸有規律地起伏著,那露在衣飾之外的肌膚,賽雪欺霜,如果換一個環境,這一幅海棠春睡圖,的確勾人遐思。
周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久久之後,仍然計無所出,轉念一想道、江潮兒女不拘小節,只要我胸懷坦蕩,又何必拘於男女之嫌。
心念動處,伸手探查她周身穴道。
手指觸處,滑如凝脂,一種微妙的感覺,由指尖流通全身,使他臉紅氣促,心跳頻頻,他第一次經歷這種尷尬的場面。
好不容易查完了各大要穴,額上己現汗珠。
奇怪的是她百脈暢通,穴道無阻。
既然不是穴道被制,那極可能是中了迷藥。
對迷藥一道,他可半竅不通,登時沒了主意。
倏地——
一個意念,計上心頭,她父親既號“無難先生”,顯見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何不把她送回去,自己也可以乘機拜見,豈非是一舉兩得的事。
但,問題來了,偌大一座隆中山,要想找出“無難先生”的住處,可不是件易事,自己總不能抱著一個女子滿山亂跑。
正當他彷惶無主之際,一個冷漠但不失嬌脆的聲音,倏告傳來:“周靖,她中的毒是‘天邪迷魂散’,除了她父親,別人無法施救!”
聲音飄忽,似遠又近,令人無法捉摸,但這聲音,似乎並不陌生。
周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她是誰?
她怎能一語說出自己心中所思?
當下惶惑地道:“尊駕是誰?”
“鬼!”
周靖毛骨悚然道:“鬼?”
“不錯!”
“哦!”
周靖恍然而悟對方是誰,一個人間絕色的面容,浮上他的腦際,他下意識地心裡一蕩,她不正是“血谷”之中,自稱是鬼的那美得天仙也為之失色的白衣女子嗎!怪不得聲音如此熟悉。
如果她不自稱“鬼”,周靖可能會想不起來。
真想不到她會在此時此地現蹤。
“你……你是甘姑娘?”
“我是鬼!”
“在下與令弟甘江,義為手足,姑娘何必這樣隱諱呢?”
“我自為鬼,你又何必斤斤計較呢?”
“但在下知道姑娘不是!”
“那是你的事!”
周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動力跡近通玄,這是他知道的,但對方一直堅持是鬼,他也莫奈其何,如果在“血谷”之中,對方不作驚鴻一現,他真還疑惑對方是幽靈呢,當下無奈地道:“姑娘怎知道這位姑娘中的是‘天邪迷魂散’?”
“我是鬼,當然無所不知!”
周靖不由啼笑皆非,又道:“適才以草莖傷三長的,莫非是姑娘所為?”
“不錯,成全你報仇之心!”
“如此在下謝過了!”
“不必,甘江行蹤如何?”
周靖的心頓時向下直沉,在“血谷”之中,他遵守甘江的遺言,不吐實情,現在他姐姐出了江湖,紙包不住火,事情總要拆穿,這倒是個麻煩,但,轉念一想,自己不能不守信,拆穿是她的事……
“怎不回答我的問話?”
“哦,這個……義兄甘江的行蹤,我目前尚未獲悉!”
“真的?”
“嗯!”
“周靖,如果我發現你在說謊的話……”
周靖心頭噗通一跳,強持鎮定道:“姑娘未免太多疑了!”
“好,但願如此!”
“請問‘無難先生’隱居何所?”
“入隆中山,三轉兩環,有一片雙峰夾峙的梅林,那就是了!”
周靖這一喜非同小可,急道:“謝姑娘指點!”
“不必,你可以上路了!”
話聲頓普,這種行動,確實跡近鬼魅,令人莫測高深。
周靖抱起那少女,離了“諸葛氏宗飼”向隆中山奔去。
一切如自稱是“鬼”的女子所說,進入山中之後,轉過三座小峰,兩個山環,眼前現出一片梅林,夾峙在峽谷之中。
溪面不寬,僅五丈左右。
周靖略一打量之後,縱身便朝對岸跳去。
以他的心意,五丈寬的距離,根本就不算回事,焉知,事情大出意料之外……
“噗通!”
他竟然掉落溪水之中,登時又氣又急,舉目再看,不由目瞪口呆,此際,那看來不及五丈的小溪,竟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滾滾江流,他置身之處,水深及腹,回頭看時,仍然不見邊際。
這真是邪門,一條小溪,忽地變作了滾滾江流。
“逆旅怪客”的話,又響在耳邊:“……‘無難先生’,腹蘊玄機,胸羅萬有……性情怪僻絕倫……”
暗自付道,這小溪必是佈置有什麼奇門術數,冒闖也是徒然,不如指名求見。
心念之中,蓄足丹田內力,揚聲高叫道:“武林末學周靖,求見‘無難’前輩!”
連叫三遍,如石沉大海,半點反應都沒有。
周靖念頭一轉,大叫道:“無難前輩,令媛命在旦夕,難道前輩也不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