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地穴,稱得上隱秘。
儲量豐富,計出萬全,不知摩雲金剛何故營此地穴。
雲霄懷著滿腹狐疑,顧天爵也渾為不解……他們哪知道,此乃摩雲金剛壯志鴻圖,他打算在九大門派、三大世家之外,別樹一幟而稱雄江湖。
可是,目前他的幻夢滅了。
固然因為和雲霄一戰,割須斷劍,他雄心受了挫折。
但,他被天蠍教這一鬧,更使他精銳喪荊那爭雄武林之心,方始消失。
樹下地穴,正是他存糧之所_
是摩雲金剛返去桃花塢的第二天。
雲霄正和顧天爵談起往事,他從普仙寺救巧手方朔韓翊,杯酒戰群魔,說到雷天化浴血苦戰,臨終贈劍。
顧天爵聽了嗟嘆不已,也嘆起他自己貪懷中毒,因而鑄成此一大錯,竟然腆顏事仇,不禁慚愧無地……就在這時,倏聞地穴入口處樹洞附近,響起了異聲。
顧天爵詫異地道:“是否凌老二從桃花塢回來了?”
雲霄道:“不可能的,講好的三天後回來,這才只有兩天了麼,我想他不會有這麼快……”“軋軋……”他話音未落,洞口響起了掀推閘門的聲音。
顧天爵心中一動,忙道:“雲世兄,看這情形,可能是天蠍教中的人,找到了這裡來……”他這麼一說雲霄也覺著有可能。
因為這地穴雖然隱密,但無法不使外人知道,除非沒有這個地穴,也就是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雲霄沉吟了一陣道:“我們不管外面的人是誰,只要不是我凌師叔回來,就不允許他們進入地穴。”
顧天爵道:“為防萬一,也只有這樣。可是……我手中沒有傢伙呀……”翻天豹子武世長道:“老道長,不用著急,有傢伙在這下面也施展不開。”
顧天爵道:“我們可不能束手就縛呀!”
武世長道:“在那拐角處,堆著有一堆西瓜,是我們觀主存貯待客用的……”“西瓜?……”顧天爵可就迷惑了……雲霄笑道:“好!這倒是個好辦法,用西瓜陣對付他們。”
顧天爵仍在茫然不解,他真想不出“西瓜”怎麼可以做為武器?……他想向雲霄問個仔細,方哽得一聲,尚未說出話來。
“咯嘞嘞!”一響震撼之聲,閘門被人打開了,從上面射下來一道光線。
一人哈哈大笑道:“凌老二真有本事,會安排下這麼個隱密所在,這是碰上了我癲子,換個人可真無法找得到。”
另一人接口道:“老五這吹牛的毛病,一輩子也改不了,如果不是仇湄娘那騷狐狸先告訴了你,我矮子就不信你有這樣精靈。”
顧天爵道:“聽他們的語氣,象是受了天蠍教主的蠱惑而來,只怕居心不善呢。”
雲霄道:“不管他們居心如何,總之咱們小心對付就行了。”
兩人念頭方轉,穴口外已有人上了陣。
一個尖聲的嗓門叫道:“這地穴下面可有個小子云霄麼?膽敢罵我們七個老殘廢,聽說你有點能耐,何不出來較量一下……”顧天爵低聲道:“雲世兄,他們找上了你啦!”
雲霄道:“這就是證明七怪是受了人家的挑撥而來。”
顧天爵道:“那你何不出去和他們說清楚?”
雲霄道:“那不行,他們已有了先入為主的意念,是說不清楚的。”
外面那尖聲音又叫道:“姓雲的小子,你聾了麼?有種的就答應我一聲,六大爺就是禿子尤清,聽到沒有?”
瘸子李平接口道:“姓雲的小子,你不是罵我們是江湖上的渣滓,武林中的廢人嗎?
怎麼不敢答腔呢?”
雲霄實在忍不住了,就示意顧天爵準備,吹熄了油燈,各找有利地形站好,方朗聲道:“姓雲的是在這裡,不答理你們,可不是害怕,而是替你們可惜。”
癲子許龍道:“哈!這小子真在,有種的出來呀,有什麼可惜的?”
雲霄道:“我可借你們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然不分清紅皂白,輕信人言,雲霄幾時罵你們了?”
禿子尤清尖聲道:“你說你沒有罵,誰能相信?”
雲霄道:“是誰說我辱罵你們了,有什麼證明?”
禿子尤清道:“仇湄娘說的,她身為天蠍教主,自不會隨便說話。”
雲霄道:“你又怎知我的話不實呢?”
禿子尤清道:“那還用解釋,你小子初入江湖,從未立名揚萬,只算上個江湖末流,誰能信得你?”
雲霄聞言,低聲罵道:“勢利的傢伙,難怪他們能成名!”
他聲音雖然低,但卻被聾子張澄聽到了,大聲嚷道:“小子,你在說些什麼?”
雲霄笑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聽到我說話了?”
張澄笑道:“老夫人稱聾子張澄,耳朵最是靈敏,任你小子喘口氣,我也聽得十分清楚!”
雲霄道:“如此說來,你並不聾嗎?”
張澄笑道:“誰說我聾了?不過就有一點,恭維我的話,我是一句也聽不進,罵我的言語,可就聽得很清楚了,小子,你是在罵我們,可對?”
雲霄笑道:“你猜對了!我是在罵你們。”
禿子尤清尖聲叫道:“你小子罵我們什麼?”
雲霄笑道:“我罵你們是一群勢利鬼,難怪人家稱你們老殘廢,其實眼耳口鼻、脾,胃四肢,生在你們身上,那是多餘,連那顆人心,也生得歪了……”他話未說完,癲子許龍已忍不住發了怒,大吼一聲道:“好小子,你說罵怎麼真的罵了起來,有種的你上來,咱們比劃比劃!”
雲霄笑道:“你要有種就下來,雲某人想在穴地領教湖海七殘廢的武功。”
他這麼一叫,湖海七怪可就犯了躊躇。
因為他們如果妄自進入地穴,無疑是變優勢為劣勢,敵暗我明,吃虧太不合算。
雲霄聽上面沒有回聲,朗聲哈哈大笑道:“看起來湖海七殘,只不過徒具虛名,有種的下來呀!”
笑聲中,洋溢著勝利的氣氛。
瘸子李平氣不過,大叫一聲道:“你小子別得意,湖海七怪可不怕你陰謀暗算!”
雲霄接口道:“雲某人還不會學你們那樣特別,有種的怎麼不下來?”
瘸子李平氣不過,真的一抬跛足,就要向下跳去。
矮子高豐突地攔住了他,輕聲道:“且慢!”
跟著就在他耳旁咕噥了幾句,瘸子不由朝著矮子一豎大拇指,輕聲道:“四哥,真有你的!”
雲霄和顧天爵兩人,判斷七殘一定忍不住會下地穴來,立即蓄勢以待。
哪知,上面卻沒有了聲息,心忖:“莫非他們改了主意,撤退走了?……”就在他一念未了,穴口處突然火光一閃,有一縷淡煙直衝了進來。
雲霄見狀,不禁大驚,揚聲罵道:“這就是你們七殘的本事呀?卑鄙無恥,用下三濫的功夫來對付雲某人,算是什麼能耐?”
“咳咳咳!”武世長受不了煙燻,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聾子張澄又聽到了,忙道:“下面好象不止一個人嗎?”
駝子饒直道:“莫非凌老二也在裡面?”
禿子尤清尖聲地道:“沒那回事,我親眼盯著凌老二走的。”
此際火煙越來越濃了,雲霄也是一樣的忍受不住,就輕輕地剖開了一個西瓜,撕了衣袖,沾滿了西瓜水,將口鼻包了起來。
可是,眼睛依然受了影響,視力感到了困難。
顧天爵可是個老江湖,他雖然沒說話,心中卻在暗中盤算。
他知道對方這麼用煙霧進攻,確是一手狠著,時間一久,呼吸就大有困難,任你有再大的能耐,也無能為力了。
心念動處,就越發認為坐以待斃不是辦法!
於是,他就捧起一個西瓜,慢慢地向地穴出口處移去。
當他剛剛接近入口木梯附近,方打算將西瓜用力擲出,引得七殘分心,自己就可乘勢縱了出去,以便阻止對方煙攻。
哪知,正當他雙手捧瓜向上一舉的瞬間,突然覺得有一股重力壓下,“剎”的一聲呼,西瓜破碎。
顧天爵立即意識到,那是一個人用腳踏下,暗忖:“原來七殘是用煙霧掩護,而入穴進襲的呀?看樣子並不單是為了雲霄罵他也而來,可能別有陰謀!”
念頭方轉,那一腳踏上西瓜之人,突的一聲驚叫道:“哎!這是什麼東西。”
他驚叫之聲未了,顧天爵突的把手一鬆,西瓜落地,緊跟著一掌拍了出去。
對方那人在踏上西瓜之際,雖然驚咦了一聲,還未料到那西瓜是在敵人手上,等到顧天爵一鬆手,重心頓失,立即向下滾跌。
恰在這時,顧天爵打出了一掌,正拍在那人肩上,悶哼一聲,就地打了一個滾,抖手一掄,丁字拐就掃向顧天爵。
顧天爵已被濃煙燻紅了眼,視界不明,一時大意,後胯上就捱了一下。
這一拐雖然用力不大,但是打在顧天爵身上,他也痛得直咬牙。
就勢往下一伏身,探手抓去,竟然抓住了對方的頭髮,用力往下一扯。
那人又是一聲悶哼,兩個人就滾在一起了。
顧天爵捱了一拐,傷得不輕,一時難以提聚真力,而那人中了顧天爵的一掌,也夠他受的,一條左膀已提不起來了。
所以兩個人除了在地上打滾之外,是誰也拿不出真功夫來。
不料顧天爵卻佔了地利之便,雖然用不出真力來,但他卻不願放過敵人,就抓地上的爛西瓜,沒頭沒腦的朝對方頭臉上亂抹一通。
那人想是把西瓜吃得膩了,一張嘴竟朝顧天爵的手上咬去。
顧天爵手縮得快,沒被咬著,但卻觸發了的靈機,一低頭卻咬向了對方的右手。
“呀-”的一聲叫,一陣奇疼攻心,那人只好鬆手去捌,手肘上卻被顧天爵咬下來一大塊肉,鮮血直流。
在這時,洞口上又走下來第二個人,乃是癩子許龍。
他是聽到洞底下連聲驚叫,就知老七瘸子李平準是吃了虧,哪能見死不救,匆匆地就滑了下來。
哪知在扶梯下面,早已暗伏著一個人,乃是那翻天豹子武世長。
就當他一躍落地的剎那間,武世長猛地撲了上來,抱著了他的雙腿。
這一來,兩個滾在了一起,在地上打起滾來,是誰也不肯放鬆。
此際從上面又下來了禿子尤清,巧不巧,他又被獨角玉虎魏真給抱住了。
不過禿子的心眼多一些,已防著這一招了,一發覺不對,甩手一劍下削。
魏真一則是重傷初愈,勁力不足;一則是貪功心切,只顧侵敵下盤,沒防到敵人手上有兵刃。
沒等他把敵人雙腿抱定,劍已先到,寒光一閃,掠面而過,一下子削了半個腦袋,慘叫一聲,屍身倒地。
這一聲慘叫,引起了兩方面的錯覺。
武世長當然是聽得出來,那是魏真的叫聲,心急之下,毒念立生,探手懷中摸出來一枚小鋼鏢,咬牙用力,在癲子後背心上一按,又猛力地一拍。
癲子許龍就只哼出一聲,也就一命嗚呼了!
洞口上的人,聽到了那聲慘叫,以為是自己弟兄吃了虧,矮子高豐跟著也下來了。
他卻沒有碰到攔阻,但所遭遇的更糟。
原來當雲霄決定用西瓜陣時,武世長和魏真兩人已暗中佈置好了,從扶梯下來,把西瓜一直襬到洞底深處,向兩邊走,有他們兩人把守著,走中間,就陷入了西瓜陣,任是再高的能耐,也得一直被滾到洞底。
所以當矮子高豐身形朝下一躍,一腳踏上了西瓜。
西瓜是圓的,地是滑的,一個滾動,全都滾動。
高豐一個沒有穩住勢,身形就再也穩不住了。
就只驚叫了一聲,隨著西瓜向下滾去,越滾越遠,越滾越疾,轟然一聲大響,矮子撞倒了西瓜堆,剎那間,他就被西瓜埋了起來。
那呆在洞口上的聾子張澄,可就不敢輕易下來了。
只有放大了喉嚨,喊道:“老四老四你怎麼啦?”
矮子高豐被埋在西瓜堆裡,一時間也掙扎不出來,同時也被那濃煙,燻得他喘不過氣來,雖然聽到了喊聲,無奈他張不開嘴,此時只有禿子尤清的心情比較好些。
他因手刃了個敵人,以為地穴中的人技不過如此,所以膽子也就大了。
不過,他也感到了困難,那就是矮子高豐這煙攻之汁,算不上高明,固然困住了敵人,但也影響了自己,視線看不清楚。
“假如我猜得不錯,七殘已下來了四位,地穴中沒有好的招待,只有請你們吃西瓜!”
雲霄突然發話,可是他聲落人已閃開,縱身就撲問了洞口,雙腳一頓,人就縱了出去。
禿子尤清卻循聲撲了過去,又是人未到劍先至,鏘的一聲,火星冒起老高,原來一劍戳在了石壁上。
滾在地上的顧天爵和瘸子李平纏了一陣之後,心知這樣下去,準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太不划算,趁機抓起李平的丁字拐,縱身躍過一邊。
正當他身方站穩,倏覺身後一股寒風掃來,趕忙翻身搶擋了過去。
“鏘!”的一聲,拐劍相觸,兩人都被震退了一步。
那掃過來的一劍,正是禿子尤清。由於兵器相觸,他感覺出對方是一柄丁字拐。
手持丁字拐的,當然是老七瘤子李平了,於是立即乾咳了一聲。
這是他們七殘的信號,用乾咳之聲聯絡。
顧天爵卻不知道,可是他被那煙燻得忍不住,也乾咳了一聲。
巧不巧,就又碰上了。
禿子尤清竟真的當他是自己人,一轉身仍然向前搜索過去。
顧天爵見機不可失,慌不迭爬上扶梯,人就向上衝了出去。
此際,在樹穴上面,雲霄已和聾子張澄動上手了,那駝子饒直卻向地穴中,大灌其濃煙。
跟著,翻天豹子武世長也出來了,他朝著顧天爵一招手,兩人就爬上了大樹,斜跨在樹權丫上,悠閒地觀戰。
禿子尤清持劍在地穴中,搜了個遍,哪有敵人蹤跡,正在驚疑,忽聽瘤子李平大叫道:“我的拐呢?”
尤清一聽,心中倏地驚覺,暗道:“方才那人是冒充的呀?”
正當他一念未了,倏覺身後一股勁氣襲來。
尤清不由大吃一驚,迅忙閃身躲讓。
哪知他快對方更快,他雖躲開了“尾龍穴”,對方卻點中了他的笑腰穴。
“哈哈哈”尤清突地大笑起來。
這一笑,使得那出手之人怔了,才知自己找錯了人。
原來那乃是矮子高豐,他好不容易從西瓜堆中爬了出來,懷著滿腔憤怒,只以為找上了敵人,可舒一口悶氣,哪知卻誤傷了自己人。
如此一來,別提他心中有多難受,慌不迭過去替尤清解開了穴道。
冷不防,瘸子驀的一腿掃了過來,喝道:“好小子,快還我的拐來!”
他這一腳還真用上了十成的力道,一下子把矮子高豐踢了個筋斗,身形一倒,又和西瓜滾在了一起。
好在他此際身形倒地力勁大了些,沒有滾出去好遠,但卻摔碎了好幾個西瓜,弄得滿身瓜漿。
他喘著氣道:“老七,咱們弟兄有什麼過不去的呀?我幾時見著你那拐了。”
瘤子李平吃驚地道:“怎麼?是四哥呀?”
高豐嘆了一口氣道:“唉!不是我是誰,你這一腿可照顧我不輕!”
禿子尤清道:“算啦吧,你那一判官筆,也點得他幾乎笑岔了氣。”
瘤子李平詫異地道:“怎麼不見敵人呢?”
禿子尤清道:“已被我給宰了一個,可能已死光了吧?”
李平道:“不會那樣簡單,聽說姓雲的那小子,武功很不錯哩,會讓你給宰了?”
尤清道:“那除非這地穴另有出路,不然的話,難道他會地道不成?”
地穴中的三人猜疑難解,外面的雲霄和聾子張澄卻拚鬥正激。
一柄太阿劍,一根旱菸袋,舞起來滿天寒光流轉,激得勁風呼呼。
駝子饒直一個勁地在放火生煙,還不知敵人早已出來,且已和他們大哥打了起來。
等到一陣勁風從他身後掠過,始才倏地驚覺,趕忙一長身。
隱身樹上的武世長,不期暗中驚道:“嘿!駝子並不駝呵!
直起身子來比一般人還要高出一些哩!”
駝子饒直長身四下一打量,忽見聾子大哥和人家交了手,他猛地一摸雙拳,就待撲奔過去。
武世長倏地從樹上一縱而下,攔住了駝子饒直,喝道:“假駝子,體要走!”
駝子饒直聞聲一怔,冷冷地道:“你是什麼人?”
武世長哼了一聲道:“伏牛三獸,你可聽人說過嗎?”
饒直微微一撇嘴道:“無名小卒,也敢人前逞能?”
武世長冷笑了一聲道:“你們湖海七怪,也算不得什麼有世面的人物!”
他這一言頂撞,使得駝子饒直怒火立生,冷哼一聲道:“你這樣自尋死路,可怨不得他人……”冷語聲中,倏向前一縱身,雙掌平推過去,一股極大的掌力,衝向了武世長。
武世長揮掌一接,立時覺著不對。
他功力既不如人,又在重傷初愈之際,怎能和敵人較重力,可是,打算不接,已然不及,只好咬牙苦撐。但覺那股力道衝來,他立即血氣翻騰。
顧天爵在這當兒,他可不能見死不救,迅疾也飄身落地,哈哈笑道:“湖海七怪確是不含糊,既會燻煙放火,又能仗勢欺人,原來在江湖上的萬兒,是這樣立起來的呀?”
駝子饒直聞言猛地一收勁,武世長才算逃出了鬼門關,但仍咬牙支持著,不讓那口逆血噴出來。
饒直瞪大眼睛,打量了對方一陣,臉上泛起一絲冷峻的笑意,道:“看尊駕這副樣兒,敢莫是嵩山醉司命顧天爵麼?”
顧天爵笑道:“你這駝子的背是假的,這雙眼可還真,居然認得出貧道來,善哉!
善哉!”
饒直冷冷地道:“你身為嵩陽的掌門人,幾時投效了凌老二?”
顧天爵笑道:“貧道在此做客,從未聞什麼投效招降之事,不知你們湖海七怪,又幾時成了仇湄孃的入幕之賓。”
駝子饒直聞言,氣得哇哇大叫道:“顧天爵!你膽敢這樣糟踐我們湖海七俠的聲名?”
顧天爵笑道:“事實俱在,還有什麼可以詭辯的!要不然,你們怎肯為天蠍教出力賣命!”
饒直道:“這是我們自己的事,誰替誰出力賣命了?”
顧天爵笑道:“不知你們湖海七俠來犯琴聲觀究竟是為了什麼?凌老二幾時惹了你們?”
饒直道:“這不關凌老二的事,全是為姓雲那小子一個人!”
顧天爵道:“那雲霄和你們素無過節,什麼事犯著你們了?”
饒直倏地一瞪眼,怒道:“你是雲霄什麼人,要你在我面前嘮叨?”
顧天爵卻哈哈大笑道:“詞窮理屈,發怒就能唬住人麼?”
饒直冷哼了一聲道:“怎麼?你打算和我較量一下麼?”
顧天爵道:“較量一下我也不見得就怕你!”
饒直突地狂笑一聲道:“好哇,我倒要見識一下嵩陽派武功絕學。”
顧天爵微微一笑道:“那你就試試吧!”
話聲中,驀地躍起身來,一掌劈了過去。
饒直右掌一推,硬接一掌,嘴裡卻冷笑道:“憑你這一掌之力,算不上什麼絕掌。”
兩人對了這一掌之後,顧天爵已知對方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一語不發,只是發掌搶攻。此際那聾子張澄和雲霄纏牛了將近百招,尚無法佔得一絲先機,不由得越拼越急,一根旱菸袋,夾著絲絲風聲,盡是急招攻法。杆影點點,砸、打、敲、點,招招指向雲霄的要害穴道。
雲霄手中太阿神劍,也是絕招源源出手,寒芒暴漲,揚起滿天劍幕,從四面八方掃卷而來。倏然之間,張澄的招式變了,風勁仍舊,但手腳上是越來越緩,旱菸袋一掄一掃之間,都是力透千鈞,重越山嶽,顯然他已運出畢生功力。
雲霄此際也殺得性起,陡地清嘯一聲若龍吟。玄機深奧,變化無窮,裹住了對方,剎那間,張澄已感到力不從心。他心念動處,驀地咬牙運氣,施展出追魂三絕招、打算盪開劍幕。
但是,他已遲了一步。
只覺杆招發出,無形只有一股氣彈力,重逾山嶽,直向自己逼來,幾乎把手中煙桿震飛。
這一驚非同個可,趕緊沉氣運勁,力求自保。
無奈先機已失,處處受制,不由得就只有後退。
他不退還好,這一退越發地難支了,但覺對方劍勢,越來越重,更是招架無力,驚險萬狀。
另一旁,那顧天爵和駝子饒直卻打了個棋逢敵手,功悉力敵。
但見雙掌翻飛,潛力激盪,好一場龍爭虎鬥,聲勢確非凡響。
就在這時,從地穴中先跳出來了禿子尤清,隨後又上來了瘸子李平。
矮子高豐是最後上來,但他卻揹負著已死去的癩子許龍。
三人朝場中扣了一眼,見四人人捉對兒廝殺,打得正難分難解,有武世長一人跌坐在旁,似在掠陣,又像在觀戰。
他冷哼了一聲道:“好小子,咱們兩個拼兩手試試!”
口中說著話,腳下一步一步直逼過去。
哪知,瘤子李平因失拐之恨,心中有股悶氣難消,早已搶在前面,撲了過去。
人甫撲到跟前,身形一矮,抬腿踢去。
原來他這個瘸子也是假的,裝模假樣來遮人眼目,其實他最拿手的能耐,應該是腿上功夫。
武世長本來正在調息,方壓抑下那口逆血,冷不防有人襲擊過來。
他來不及挺起身子,只好向右迅急地兩個翻滾,翻出去八九尺遠。
李平哪裡肯舍,雙腳一點,又追了過去,掌腳齊出,上打下踢。
眼看著翻天豹子武世長是難逃此劫,準要喪命在李平拳腳之下……陡聽一聲:“鼠輩休下毒手!”
跟著一股強猛力道迎面打來,勢苦奔雷,凌厲已極。
李平陡覺胸口上如同中了一記千斤的鐵錘,掌勢未落,左腳剛起,人便向後倒栽過去。
禿子尤清見狀心中一驚,抬道看去,見在武世長身後丈餘遠處,站著一個虯髯老人。
這個人他認識,正是這琴聲觀的主人,摩雲金剛凌洵,他此際已恢復了本來面目,倒使李平乍見之下,有些眼生。
所以想也沒想,驀地一個急躍,直如掠波燕剪。
他的心意是先擊斃了武世長,算是給李平報了仇,然後再找那虯髯老者算帳。
哪知,他這裡方一發動,對方似早有備,突然右手一揚,虛空一送,又打了一掌,罡風颯颯,直逼過去。
尤清知道厲害,哪敢硬接,迅急斜跳開去。
就在尤清躍開的同時,凌詢雙足微頓,人已搶到了武世長跟前,一把抱起來,望著尤清冷笑了兩聲道:“我琴聲觀和你們湖海七怪,並無怨仇,你們侵犯前來,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說著也不管對方是否答覆,又低頭向武世長道:“二弟,你怎麼樣了?”
武世長聞言,熱淚立時湧了出來,悲聲道:“大哥,我沒妨礙,但是老三已毀在他們手上了……”他話方說完,跟著又一陣急喘,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
凌洵也覺得眼睛有些潤溼,哼了一聲道:“兄弟,你放心吧,血債血還,毀了一個魏老三,大哥會叫他們七怪全給抵命。”
說著話,輕輕地將武世長放在地上,站起身來,猛提了一口氣,瞪眼打量了對面兩人一陣,冷冷地道:“聽說湖海七怪武功不凡,我凌洵可有些不服氣,今天是你們自行找來琴聲觀,正好試一試誰強。”
矮子高豐哼了一聲道:“誰還怕了你不成?”
凌洵哈哈笑道:“咱們誰也不怕誰!有種的咱們就手上見輸贏。”
矮子高豐此際已找回了他那丁字拐,在手中掂了掂,轉向禿子尤清道:“老六且先給我壓住陣,等我不敵時,你可接第二陣。”
禿子尤清道:“對付這麼一個江湖煞星,大可不必講什麼江湖規矩……”高豐道:
“哪你得先把老七安置好呀。”
此時的瘸子李平,捱了凌洵一掌,人雖未死,但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奄奄一息,也離鬼門關沒有多遠。
禿子尤清哼了一聲道:“好吧!今天如不合力將這煞神除去,將會留下無窮後患。”
他們這一問一答,凌洵已然氣得雙目冒火,怒吼一聲,縱身而起,抬手直向矮子高豐劈來。
高豐也大喝一聲,手中丁字拐一招“橫掃五嶽”,猛擊了過去。
凌洵嘿嘿一聲冷笑,身形一閃,讓過了高豐鐵柺一擊,倏地向前一跨步,又直向高豐身側欺進。
高豐身形倏地往後一退,左掌平胸疾推而出。
隨掌發出一股凌厲無匹的力道,撞擊向凌洵。
凌洵身形尚未站穩,但有掌已疾翻而起,迎著高豐左掌劈出的內家罡力,輕輕地一劃一引。
矮子高豐突覺自己劈出的內家罡力,竟被一股強力引向一側,而且帶動起自己的身形,也有些前傾。
不覺大吃一驚,猛地一沉丹田之氣,穩住身形,迅疾向左側斜跨出去三步。
凌洵哈哈一聲狂笑,道:“矮子,你可敢再接凌老二一掌……”他在話聲中,右手向前微微一探,輕飄飄的一掌直劈過去。
這一掌打出,和方才的掌勢大不相同,竟然絲毫不帶一點風聲,隨手擊出,行若無事一般。
矮子高豐知道凌洵武功非同小可,別瞧他這一掌毫不著力,似別輕描淡寫,其實卻暗藏殺手。
他哪肯輕易冒險,縱身避開對方守勢,丁字鐵柺忽地立打有擊,連續攻出五拐之多。
他這五拐,乃是演化自瘋魔杖法、參酌子散仙人拐而成的一十二招化成拐中的精奧招術,舞動開來,但見青光流動,拐影縱橫,幻化出一片片光幕,阻住了凌洵的攻勢。
禿子尤清見狀,不禁高聲喝起採來,喊道:“四哥!你這化龍拐法,果不虛傳,我可要助拳來了。”
他話聲方落,呼的一拳,直向凌洵的後背心掏去。
這一拳,他乃是蓄勢而發,用出了十成力道,威勢非同小可,但聞拳風呼呼,宛如怒濤澎湃。
矮子高豐目睹尤清出手,心中大喜,立即將右臂一振,那流動的拐影倏然合而為一,化作“氣龍歸海”之勢。猛向凌洵前胸點去。
如此一來,凌洵成了腹背受敵。
在這種情形下,他如不被尤清的一拳擊中,也得捱上高豐那一拐,可說是驚險萬分。
但他並不驚慌,驀地一聲冷笑,用了一式“鐵板橋”的功夫,身形猛地平躺而下。
高豐冷冷一笑,迅又變招“金針定海”,疾沉右腕,緊隨著凌洵倒下的身子,點向他的前胸“璇璣穴”。
可是那尤清擊出的一拳,由於凌洵的突然倒下,而拳勢落空,一股強猛的潛力,卻直撞擊向高豐而去。
高豐雖然覺出尤清的拳力直擊過來,但他不願放過重創凌洵的機會,只得運氣左臂,橫掌當胸,準備硬擋尤清的一擊。
同時之間,右手丁字鐵柺仍然襲向凌洵的要害。
這本是電光石火一瞬間事,心念動作,間不容髮。
就在高豐左掌剛橫胸前,尤清的拳力已然近身。他方打算左掌推出之際,忽覺近身的潛力突然消失了。
原來是尤清已然借勢收回了揭出的拳力,餘勁卻撞向了他那右手的丁字拐。
就這麼一剎間,凌洵早已貼地斜縱開去。
可是尤清動作更快,他在一收回拳力的瞬間,驀地又一貫勁,人已迅疾向凌洵撲去。
高豐見狀大驚,忙喊道:“老六不可躁進,當心……”他一語未完,凌洵哈哈一聲狂笑,倏地揚起右臂,呼呼呼,一連劈出三掌。
這乃是凌洵掌法中的絕技,名叫“雷音普化”,一聲三掌,一掌力道比一掌強猛,任是再高的能耐,躲開了第一掌,就難躲就二三掌。
尤清見狀,在百忙中,猛的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凌空而起,直飛起三丈多高,才懸空一個轉身,抖氣將長劍打了出去。
同時之間,矮子高豐也抖手打出了一把鋼丸,人也跟蹤撲了過去。
凌洵掌勢剛剛劈出,眼前突然一亮,那電掣寒芒的長劍已然近身。
但他毫不驚懼,不慌不忙地回手一抄,已把急襲而來的一柄長劍,握在手中。
倏然之間,高豐打出來的那蓬鋼丸,也已破空罩下。
但聽凌洵又是聲狂笑,先振腕一劍朝著高豐刺去,緊跟著身形一晃,揚左掌猛貫勁一掃,勁風過處,鋼丸紛紛墜地!
可是,他那右手之劍,仍然不即不離地直對著高豐的前胸,相差著只有兩三寸,一探臂就能刺進高豐的胸膛。
在這時,矮子高豐空自手中握緊了丁字鐵柺,一點也派不上用常禿子尤清此際也嚇得呆了,暗自後悔,直罵自己混賬,怎麼把自己的兵刃,給了人家,這不是助虎添翼嗎?……凌洵以劍抵住了矮子高豐,咬牙狠聲地道:“矮子,你這是自尋死路,可怨不得我凌老二手辣……”他說著話,身形往前移動一步,高豐迅疾後退一步,已然嚇得面目變色了。
此際那顧天爵和駝子饒直,仍然打得不分高下,已然由拆招換式,逐漸變成了以內家真力相拚,一拳一腳之中,都蘊含著無窮的勁道。
雲霄一柄太阿劍困住了聾子張澄,雖然沒有下殺手,但張澄身上已連中了三四劍,衣服破裂,鮮血滿身。
可是,雲霄也捱了對方一煙桿,砸得一雙眼睛成了烏黑。
就在這時,忽聞遠遠一聲長嘯,劃空而來,倏忽之間,已到數丈之內。
場中之人,全都正在生死關頭,誰也不敢抽空去看那來者是誰,但在心中,全又企望著是自己這方面的助手。
倏地一聲高喝道:“全都給我住手!”
雲霄聞聲,先自縱身後退,舍下了張澄!
可是目前的聾子張澄,似已進入了瘋狂狀態,全身傷痕累累,哪裡肯就此罷休,揮動煙桿又搶攻過來。
倏見眼前人影一晃,煙桿砸處,鏘的一聲響,火星冒起老高,震得他人朝後退了兩步,倒坐在地上。
當他抬頭一看之下,就只叫了一聲:“老哥哥”猛銳之氣全消,人也失去了再戰之能,就是打算站起來,也有點費勁了。
來人原來是狂叟柳元善,就在他方擋下了聾子張澄,跟著又來了小叫化舒元和玉龍柳春,並肩站在柳元善的身後。
在這時,駝子饒直突地一聲斷喝,左掌劈出了一招“飛鈸撞鐘”,右手含蘊真力,橫裡掃打中盤一攻之中兩種力道。
顧天爵右手疾翻,迎扣對方左腕脈門,左掌當胸蓄勢,準備應變。
饒直陡然欺中宮踏前一步,後發右掌猛地加快打到,掌風颯颯,已近腰肋。
顧天爵冷笑了一聲,當胸左掌,一揮迎去。
但聽“砰”然一聲,兩人掌勢接實!
這一擊中,雙方都用上了八成真力,一招硬接,各退三步。
顧天爵只感胸口一甜,血氣直湧咽喉,身形晃了幾晃,雲霄迅疾搶出,扶住了他。
駝子饒直,也被掌勢震得眼冒金星,耳鳴血翻,也由禿子尤清架住了。
兩人這一戰,算是打了個勢均力敵,兩敗俱傷。
只有凌洵仍然以劍抵住了矮子高豐,目露兇光,眼看就要下殺手。
柳元善驀地衝了過去,手中鐵槳一點凌洵劍尖喝道:“老二,還不住手麼?”
凌洵應聲向後退了兩步,環眼一瞪,冷冷地道:“又是你這老兒多事!”
柳元善道:“我怎麼多事了,都是自己弟兄,有什麼解不開的結,用得著拼命?”
凌洵哼了一聲道:“你說得對,我和他們湖海七怪無怨無仇,憑什麼擾我琴聲觀,且還殺傷了兩位兄弟。”
柳元善笑道:“這也不能怪他們,全是仇湄孃的詭計,才鬧出這場事來的。”
凌洵道:“我不管這些,傷我弟兄得由他們賠命!”
禿子尤清接口道:“但是我們弟兄也傷了兩位哩!”
凌洵冷哼了一聲道:“我們卻有一位弟兄,死在你們的劍下。”
禿子尤清道:“我們這邊也有一位是被鋼鏢釘死的,不信你看我們老五,就是我們老七捱了你那一掌,只怕也難活到明天。”
柳元善嘆了一口氣道:“別說了,什麼都不怪,只怪仇湄孃的計毒和你們七怪的耳軟。”
凌洵道:“這幸虧是我趕早回來了,要不然,你們豈不血洗了這琴聲觀。”
柳元善道:“也怨我慢來了一步,才鬧出這場禍事。”
凌洵道:“如不是瞎子跑去,這場禍事還不更不可收拾呢?”
凌洵道:“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柳元善道:“他們聽信了騷狐狸仇湄孃的話,說那武林異寶溫玉缽落在了你手……”
凌洵哼了一聲道:“原來他們是為窺竊武林異寶而來的,貪心可誅!”
柳元善道:“還不只為了那武林異寶,仇湄娘又告訴他們,雲霄當著好多武林人物,罵他們是江湖上的渣滓,武林中殘人……”凌洵陡向雲霄道:“小子,你幾時罵過他們的?”
雲霄道:“誰罵他們了,我不是還和你商量,要去黃山請他們的嗎?既然打算請他們出山,怎麼還能罵他們呢?”
凌洵猛地一擊掌道:“誰罵他們了,簡直是放屁胡扯!”
柳元善道:“我知道霄兒沒有罵他們,可是他們在騷狐狸挑撥下,居然信了,要不是瞎子靳亮驚覺得早,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此際那聾子張澄和駝子饒直,也都緩過了一口氣,聽柳元善這麼一說,不由得汗顏無地了。
他張澄是七怪中的老人,解鈴還須繫鈴人,連忙向凌洵拱手道:“凌二哥,這場禍事全是由我弟兄一念之差惹起,我慚愧不知應該怎樣向二哥交代!”
凌洵冷哼了一聲道:“死的死了,傷的傷了,還交個代屁!”
張澄道:“在我們湖海七俠之中,我是老大,應該負責任,怎得讓你凌二哥過得去就是……”他說著話,暗運真氣,等到話音一落,猛地一舉右掌,反向自己的天靈要穴猛地擊下。
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頓時嚇得狂叟一聲驚叫!
“大哥”又是一聲倉皇的驚呼同時響起。
跟著就見一條人影,電急也似地飛撲而來,一下撞在了張澄的懷中。
這一撞力道還真不小,張澄悶哼了一聲,仰面倒向地下。
同時之間,那禿子尤清、駝子饒直、矮子高豐也一同撲了過去,齊聲地喊道:“大哥”那撞倒張澄之人,此時已站起來,乃是瞎子靳亮,他卻徑直走向凌洵,拱手道:
“凌二哥,你就不能顧點江湖義氣麼?”
凌洵看了柳元善一眼道:“算了算了,過去的事一概不提,咱們還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