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哲坐電腦前玩遊戲。這是孫哲過去十二年裡唯一堅持下來沒放棄的職業。靜波為此鬧過吵過,後來被孫哲的“遊戲是最有益於家庭的活動”理論給說服了。打遊戲既佔時間又耗體力,花錢不多,遠離異性,網上抓得住,回家看得見,如果全國人民都打遊戲,維穩費用都省了。不過壞處呢,也是顯而易見的。
靜波對著鏡子卸妝,想想又把新買的口紅拿出來在唇上抹好,跑到孫哲面前問他:“這種顏色嫩吧?”
孫哲抬眼看看:“嫩。”
靜波回去換一種唇膏,過一會兒又跑出來問孫哲:“這種妖吧?”
孫哲抬眼看看:“妖。”
靜波進去又換個唇膏,又出來:“這種媚嗎?”
孫哲眯眼一看:“媚。”
靜波不樂意了,掐住孫哲的脖子:“你個壞蛋,敷衍我。我說啥你說啥!”
孫哲把舌頭伸得像個吊死鬼,假咳著投降:“我的親親老婆呀!你就那麼一張櫻桃大口,用得了這麼一溜口紅嗎?多浪費呀!”
“口紅是用來用的嗎?口紅是用來裝飾心情的。我鬱悶的時候,我就這麼款款坐在我的梳妝檯前,把我的同學們這麼整齊地排成一排,每個在嘴唇上抹一遍再擦乾淨,我心頭的陰霾就一掃而空。這哪裡是簡單的口紅!這是我的心靈撫慰劑!其功用,就是男人的藍色小藥片,小狗的骨頭,超人的小內褲!”
孫哲搖頭:“你的同學們實在是太多了,簡直桃李滿天下。你那同學們般做操的墨鏡,你那同學們般排列整齊的鞋盒子,你那同學們般儀仗隊的包包,多佔地方啊!家裡哪還有地方給你放同學們啊!”
靜波:“唉!我也想買點什麼不佔地方的東西,比方說TIFFANY的鑽戒,紀梵希的手鍊,謝瑞麟的翡翠,可我消費不起啊!”
孫哲趕緊打住:“你們女人真花錢,你看我們男人,都不消費,多好。這滿世界要都是男人,大約生產力會飛速發展,大家都去幹活了,沒人享受。”
“錯,葛革,男人怎麼不消費?女人消費世界,男人消費女人啊!你把你賺的錢交給我花,我高興了回來以後就對你和顏悅色千嬌百媚,你不高興了我就說個笑話替你解悶兒,我直接為你提供快樂!你是站在消費的金字塔的最高端!我只是你的低等鏈條啊!前提條件是:你得掙足夠的錢來消費我。”
孫哲嘆氣:“我媽還要我們養孩子,我能把你養好了就不錯了。家裡有個低等鏈條我都要破產了,要是再來個高等祖宗,我沒地方去了。”
靜波:“就是,咱不要。沒孩子我們還自由,馮瑩下午四點半以後就不出門了,天天看著偶得做作業。一想這樣的日子,我也頭大。”
孫哲:“就是,還不如咱家的孫咪咪呢!對吧,孫咪咪?”
貓咪孤傲地抬眼看看孫哲,目中無人。靜波一把把貓抱懷裡:“什麼孫咪咪?陳咪咪,她跟我姓!”
孫哲:“你看,咱都有後了,陳咪咪一足!要是真饞孩子了,滿大街都是,看看人家的就行了,再不行,借馮瑩的孩子玩兩天,過過癮。當個週末爹孃吧!”
靜波:“好,週末去馮瑩那兒。我媽要我陪著去看看姨媽。”
週末,靜波和孫哲帶著靜波媽剛一進馮瑩家門,就被馮瑩一把拉住:“哎,跟你們商量件事。”
孫哲:“主公有話請吩咐。”
馮瑩:“大事兒,要有勞二位。毛驢組織假期迪士尼遊,團都組好了,結果趕上我排卵期,我天天要去醫院測的,沒法去,我跟偶得商量了,他堅持要去。”
偶得衝過來:“小姨,你帶我去吧!”
靜波媽急了:“不行不行!他倆連貓都是我去喂!他倆哪帶得了孩子啊!回頭給你把寶貝兒子弄丟了。這可不能亂託付的。”
馮瑩媽拉一把靜波媽,跟她使眼色,拽著她去了廚房:“小妹,讓他倆受受教育有好處。倆人天天說不要孩子,要是真有了,帶了,肯定會喜歡的。貓現在不也是當孩子在養嗎?先培養培養。實話告訴你,不是親姊妹,我還不捨得借呢!”
靜波媽立刻不作聲了。
從廚房出來時,馮瑩的老公張嘉平也從書房出來,加入他們的談話:“你倆的一切開銷我來。你們就當出去度假一次。其實孩子不用你們看的,有毛驢匪兵他們,孩子都一堆一堆的,哪輪得上你倆帶啊?小孩自己就扎堆玩兒了。到時候你們愛幹嗎幹嗎去。香港自由行好了。”
靜波和孫哲異口同聲:“這麼美好的事兒都有啊?!”
孫哲其實有些撓頭皮,剛去泰國沒倆月,這又要去香港,自己的工作不像是蹲辦公室的,倒像是導遊。假,不太好意思張口請,尤其是這一段有新項目上馬,大票同事加班到人仰馬翻,再讓人替自己頂班,估計要把同事得罪光了。
可問題是,同事不能得罪,老婆更不能得罪啊!何況連來帶去就四天三夜,也就兩天的假,老婆百忙之中都有空,自己一個在家打擦邊球的,怎好意思說自己沒空呢!
機會,都是人創造出來的。可巧去年獎金通知發下來了。全公司拿兩個半月工資的平均獎,孫哲只拿一個月。若按他平常的性子,他也就算了,本來也沒啥表現,總不好爭功,但現在是非常時期,爭一爭,至少爭兩天假來。孫哲拿著獎金通知表就去了領導辦公室:“周總,這個獎金,不太對吧?”
周總:“有什麼問題?”
孫哲:“公司平均獎是兩個半月工資,包括後勤部,可我這才一個月。”
周總:“沒錯啊!獎金又不是工資,不是固定的,這是要論功行賞的。你有什麼功勞擺出來聽聽?”
孫哲:“我們部門是公司一線技術部……”
周總:“你們部門的確是啊,有人就拿了五個月的獎金。”
孫哲:“你說的是吳興林吧?他才工作三年,我都有六年工作經驗了。他一個二本畢業的,我是清華……”
周總:“人家工作三年,天天加班,日日進步,每時每刻都在學習,你不是有六年工作經驗,你是一個經驗用了六年。沒錯,人家小吳是二本的,也就是個火車硬座吧!你呢,就算飛機頭等艙,可你飛機要是延誤個十小時八小時,再頭等艙,也沒跑過人家硬座啊!你不要老把你清華畢業的放在嘴上,五分鐘之內,是個人都知道你是清華畢業的了,為什麼呀?你自己會說,因為你這一輩子,最輝煌的點兒,搞不好就停留在那兒了。”
孫哲真被激著了。他平時真不是個愛動氣的人,但這周總跟他五行星座八字沒一個合的,你好歹說話委婉點兒啊!你既然不怕得罪我,我也不給你留面子了:“你不就是打擊報復我不加班嗎?我認為八小時之內活都沒幹完還得加班的人,那就是能力低下的表現。”
周總:“你有能力,我承認。可你,不努力。不努力的兔子,是跑不過不停前進的烏龜的。你有時間在這兒跟我吵你的工資獎金問題,不如自己坐位子上,想想怎麼提高自己。通常,我不太願意跟員工這樣說話,我希望他們自己去想其中的道理。你呢,你就非逼我要把話跟你挑明。挑明也好,我希望你,響鼓不用重錘。把獎金的事放一邊,把以後的工作做好。”
孫哲看看周總說:“這麼複雜的問題,我的確要好好想兩天。”
孫哲用一個半月的獎金,換來了兩天的旅遊假。
靜波和孫哲走進機場,老遠就看見毛驢的旅行團,大家還戴著統一的維尼熊的帽子,穿著米老鼠的團服,小孩子們手裡都拿著米老鼠的旗子,其中幾個大點的男孩把旗當劍在對打。偶得也在裡面玩鬧著。
孫哲過去一拍毛驢的肩膀。毛驢正在給各個孩子身上別牌子,一看到孫哲,重逢的喜悅使他給了孫哲一個大大的黑人見面握手拳。
孫哲:“以前看你特彪悍,賽車手,都跑塔克拉瑪干,藏北的,今天這打扮,跟咱這硬漢做派不太和諧啊!”
毛驢:“那來個卡通版的。”說著還特別卡通地把手指頭橫在眼前二了一下,“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喟兒喟兒,耶!”毛驢屁股扭得極富動感。孫哲沒樂暈過去。
毛驢把孫哲一把拖到孩子們面前:“我偉大的士兵們,這個就是你們的‘captain’,這次行動的上校指揮官。如我不在,請找他。上校會為你們做出一切決定。”
小朋友們訓練有素地立刻來了個立正敬禮,嚇了孫哲一跳。他趕緊把毛驢拉一邊:“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啊?不是說我們就湊個人頭嗎,行動自由嗎?怎麼我成副指揮官了?我是要跟靜波走的,不可能跟你們這群小蘿蔔頭混。張嘉平說你負責帶偶得呀!”
毛驢嬉皮笑臉:“老張說行動自由,當時是對靜波說的吧,可不是對你。你是帶著任務來的。我們這次活動,婦女以購物為主,到地方就放假走人了。爸爸們表示愛心,孩子多,我怕看不過來,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要湊你們倆?我需要幫手。你,就是我們的主力干將,這麼光榮的任務交給你,你還推辭什麼?就這樣吧!”
孫哲當即有逃跑的衝動,放眼望去,另一邊,馮瑩跟各個女家長已經拍屁股摟腰地說拜拜走人了。
孫哲現在是掉坑裡了,他還沒張口抱怨呢,毛驢倒一面看下錶一臉焦急地四下張望,一面抱怨:“怎麼還不來啊!早就出門了啊!到現在還沒到!等下誤機了!”
遠處一對夫妻一陣狂奔過來,丈夫抱著丫頭,老婆拖著行李箱。毛驢趕忙招呼:“快快!馬上就要停止辦票了。動作太拖拉!”小孩媽媽特不好意思地解釋:“出租車在高速公路上孩子非要大便,沒辦法,下了高速找塊空地讓她拉,再繞上高速公路,這就耽誤了。有小孩,不就這麼麻煩嗎?”
毛驢對孫哲丟了一句“替我看著孩子們,別讓他們亂跑”,便領著這遲到的一家匆匆往櫃檯跑。小孩子們一下都圍到孫哲面前,一片嘰嘰喳喳。
一小精怪挑剔孫哲的長相:“你不是船長,你的一隻眼睛沒有蒙起來。船長的手是鉤子的,你的鉤子呢?”另一小孩應和著:“你沒有我們的帽子,我把我的帽子給你戴上……”孫哲對著一群孩子無可奈何,只能撓頭皮。
孫哲的老闆周總拿著文件風風火火地走進公司:“從今天起,大家主攻這個項目一技術部的報告呢?”
孫哲同事把報告遞給他,他只翻了翻就宣判道:“這個不行……不行,一看就是糊弄人的,拿這個去申請項目可以,現在項目真上馬了,得重新做。讓孫哲重做一份。”周總沒意識到孫哲同事一臉的為難,強調:“你和他說,今天五點下班之前,報告必須放我辦公桌上。”
孫哲同事不得不謹慎聲明:“老闆,那個……孫哲今天請假去迪斯尼了。”
周總立刻咆哮:“請假?誰準的假?”
孫哲同事嚇得一縮脖子:“沒準,他自己就去了。”說完把手機遞上來,屏幕上赫然陳著孫哲的短信:你和老周說一聲,我去香港迪斯尼,請假四天。
周總的臉沉下來:“真行,動不動就撂挑子。就這,還天天談待遇,提要求,要是我,都不好意思!”
已經抵達香港的孫哲日子並不好過。一群孩子,各種膚色,密密麻麻,在酒店裡瘋跑,各色家長跟後頭大叫。孫哲感覺頭暈目眩,齜牙咧嘴。靜波在旁邊笑:“據說這是天使的聲音啊!你怎麼表情這麼痛苦呢?”
“上帝天天得多痛苦啊,這一堆小天使嘰嘰喳喳的……”
“所以上帝要把他們給送下來啊!”
孫哲無奈中又被毛驢拍了一掌:“你看,你在天堂,享受上帝的待遇。”毛驢笑著衝大廳一吹哨子,天使們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毛驢報幕一樣分著房卡:小凱家住307,隻隻家住120,蘇蘇家住309,小毛驢家住245……captain家住113。
見毛驢用期望的眼光望著自己,孫哲才反應過來叫的是他,趕緊接房卡。
毛驢:“好!我們迅速回房把東西放下,媽媽們負責出去打獵,爸爸們帶著孩子們直奔迪士尼樂園。記住啊!動作要快,早一分鐘集合,早一分鐘開玩!”
孩子呼嘯而去。各家已經散去房間了。偶得大叫:“快走啊!等下玩不了了!他們馬上就回來集合了!”邊叫邊拖著孫哲硬往房間裡面走。
然後是例行公事般集合、出發、在迪士尼門口拍照……小屁孩們還做各種雷人p0Se。每個家長都帶著孩子站在賣帽子的小推車前面。孩子們在試戴各色帽子。
小毛驢:“我要這個Guffy的。”
雯雯:“媽媽,我要一個Miki的。”
小凱:“不要!不要!我什麼都不要!”
小凱爸爸:“要一個,要一個吧!你看其他小朋友都要了!不戴帽子多曬啊!”
偶得選的是一個唐老鴨的帽子。孫哲一看標籤,倒吸一口冷氣:“這破帽子要290港幣?搶錢啊!你們一個二個都發達了還怎麼的?這要是在淘寶上賣20就夠了吧?”
毛驢:“每個孩子都買,就當是紀念品。”
孫哲:“這迪士尼,一本萬利啊!專門騙小孩的微笑和父母的愛。我還沒混到父母的級別,這個,還打動不了我的心。”
偶得:“小姨夫,你給我買,我媽媽給你報銷。”
孫哲:“這話,是你說的,還是你媽說的?”
偶得:“我媽媽說的。”
孫哲一邊掏錢,一邊嘟囔著直掐偶得的脖子:“幸虧我沒孩子,我要是有孩子,我找誰報銷啊!”給偶得戴上帽子,還反覆叮囑,“你要跟著我!時刻跟著我!你千萬不要亂跑!你要是丟了,你媽會拿刀殺了我!”
話音沒落,偶得早跑到半里之外了。孫哲跟後面狂追大喊:“叫你跟著我!”
從過山車上下來,孫哲天旋地轉,小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剛想趴牆邊醒醒暈,一抬眼,偶得又跑到二十米開外,混入人群中了。孫哲顧不上一頭一臉的汗,撒丫子猛追,邊追邊喊:“你別跑!張偶得!張偶得!”
遠處,遊行的隊伍在音樂的伴隨中前進,前方攔著一道繩子,大人孩子都蜂擁過去。一女孩騎在她爹頭上,毛驢的兒子坐在毛驢的肩膀上,另一孩子的爹把孩子往人腿縫隙裡塞,讓他鑽進去。
孫哲在人群周圍左顧右盼,死活找不到偶得,急得大喊偶得的名字。他的聲音很快淹沒在音樂和歡笑中。他弓著腰一個頭一個頭地摸過去,孩子們個個都不是偶得。孫哲一臉崩潰,快要瘋掉了,他想不明白:怎麼,怎麼這麼多孩子呀!怎麼都長得一樣啊!
一個工作人員過來,孫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工作人員就問:“有個孩子,五歲,不見了!他叫張偶得,麻煩你能不能廣播找人一下?”
工作人員很淡定:“現在不行,現在聲音太吵,廣播聽不見。等結束後我幫你尋找。但你不要著急,我們這裡孩子只會不見一會兒,不會丟的。也許遊行散了你就見到他了。遊行結束後,你去問詢處登記吧!”說完塞給孫哲一張地圖。
這時的偶得早就擠到圍欄的最內沿,自己坐在那裡手舞足蹈的,旁邊的阿姨還給他讓了個大點的位子。偶得還問人家:“我口渴了,你有水嗎?給我喝一點。”
阿姨很高興地拿出水瓶餵了他兩口,問他:“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在上海。我自己來的。”
阿姨樂了:“你自己怎麼來的呀?”
偶得說的也是實話:“我坐飛機來的。”
阿姨更樂了:“那,你跟我走吧!我當你的媽媽,我照顧你。”
偶得竟然一口答應:“好啊!你就當我的媽媽吧!你還有餅乾嗎?我餓了!”
“鴨脖子行嗎?”
“讓我看一看?”
孫哲在外圍都要哭了。直到遊行結束,大人小孩全散。偶得拉著阿姨的手也要走,被孫哲一把揪住:“小兔崽子!你往哪兒跑!你嚇死我了!”
阿姨笑了:“這是你的孩子嗎?他說他沒有爸爸媽媽呀,我正要帶他走呢!很可愛的!”
孫哲崩潰了:“他還可愛?他太可怕了!”
阿姨笑問偶得:“他是你爸爸嗎?”
偶得一臉不在乎地答:“他是我保鏢。”
接下來的行程,孫哲的手上拴著一根繩,偶得的手上拴著一根繩。孫哲的球鞋上沒有鞋帶了,他把球鞋當拖鞋般趿拉著,精疲力竭地跟著偶得跑東跑西。偶得還精力旺盛著呢,像臺永動機一樣一直往前跑,整個世界五彩繽紛地展開在他面前,他激動興奮得呀!但是!再興奮,他都有根弦——偶得跑到一定距離,就被孫哲的鞋帶扯回來。
回到賓館後,靜波高興地打開她的戰利品在孫哲面前炫耀,一堆購物袋!孫哲癱軟在床上,連批評她的力氣都沒有。偶得纏著靜波說話:“小姨,你有買玩具嗎?”
靜波笑了:“忘了你了,小傢伙。你不在我的購物單上。你想要啥?”
孫哲有氣無力地接口:“要個狗繩。明天你記得買一個回來。那種能伸縮的。我給他套上。我實在是吃不消了。”
靜波張羅:“走!出去吃飯去!”
孫哲:“你帶他去吧!我一步都走不動了。回來記得給我帶份叉燒飯就行了。”
靜波一巴掌拍在孫哲屁股上:“至於嘛你!還一週一次籃球呢!還天天健身呢!體力都不如個孩子!”
門口突然傳來一堆狂砸門的聲音。孩子們在門外喊:“偶得!偶得!你要不要去樓下看魚!”偶得衝過去把門打開,孩子們一陣尖叫抱在一起。
毛驢在門口叮囑:“看魚十五分鐘,然後出發吃晚飯!”偶得和孩子們尖叫著衝出去。
孫哲絕望了:“我離他們差太遠了!應該把全世界的孩子都抓去發電,這樣還需要太陽能,新能源嗎?”
豔陽下,滿頭大汗的孫哲又驚慌失措地在找偶得。偶得一會兒藏在一個建築物後面,一會兒又一閃不見了。孫哲正在人群中極目遠眺,就聽到遠處的喊聲一“孩子掉水裡了!”孫哲發瘋一樣奔過去,水裡是偶得的紅衣服,偶得完全不見了。孫哲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到處摸啊摸,已經沒氣兒了,要窒息了,偶得無影無蹤。
孫哲驚得從夢裡醒來,坐在床上大喘氣,環顧四周,才發現是夢境。心裡說不出是悲是喜。
旁邊的床上,偶得四仰八叉睡得像個天使。
孩子吧,白天都是魔鬼。為什麼一天要有白天黑夜呢?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黑著,讓這群魔鬼變成睡美人,世界該多美妙啊!等他們睡到十八歲,懂事了,聽話了再分白天黑夜……孫哲衝著熟睡的偶得,無限遐想。
他看看身邊的靜波,又看看床上的孩子,不放心,到門口去把門反鎖上,試一下看門能不能拉開;還是不放心,想一想,走到偶得床邊,挨偶得躺下,抓住偶得的手。
孫哲安靜地睡著,剛要睡踏實,想想又不放心,把鞋帶又抄起來,一頭綁偶得手腕上,一頭綁自己手上,這才沉沉睡去。
突然,孫哲一個激靈跳起來,摸著自己的屁股喊靜波:“快起來!快起來!發洪水了!”
燈亮了,靜波和孫哲,對著滿床的溼地圖一籌莫展。偶得還睡得香呢!
孫哲:“這孩子怎麼還尿床啊!我得先去換條褲子,你給偶得也換一條。”
靜波:“哎哎!都是尿,我不摸。”
孫哲:“童子尿,治病的,換完洗手。”
靜波:“我有潔癖,我的手要吃飯的。”
孫哲嘆氣,正要親自上陣,門鈴響了。看到門外的毛驢,孫哲和靜波像看到救星一樣。
毛驢有點小得意:“馮瑩算得多準啊,分秒不差,她讓我來給偶得換褲子。知道你倆幹不了。”
靜波旁觀著:“這尿褲子,扔了吧!”
毛驢張大嘴巴:“靜波,你得掙多少錢才能養活一個孩子啊!尿怕什麼,就是屎,洗乾淨了不也一樣穿嗎!我拿回去洗!”說著麻利地用床單捲起尿褲子帶走了。
看著床上那個隨便怎麼折騰都不醒的偶得,孫哲嘆氣:“唉!沒孩子,也許是上天對我們人品的犒賞。”
靜波咬牙切齒:“堅決不要小孩!”
回國時,馮瑩在機場出口笑靨如花地迎接他們。靜波把偶得推給馮瑩:“尿孩子我還給你,安全送到你手的啊!再過兩天,我們倆都要神經衰弱了。”
回家的車上,馮瑩不失時機地說:“你們倆是要鍛鍊鍛鍊了。跟孩子親近親近,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
靜波一臉噩夢:“沒孩子的時候,我倆覺得生活挺美好的。你孩子尿床你知道嗎?你怎麼晚上也不給他戴塊尿布?”
馮瑩毫不在意地說:“男孩子,儘量少戴尿布,對小JJ不好。只要夜裡提醒他,他不會尿床的。”
靜波困惑了:“你家孩子發育也太晚了!誰家孩子五歲了還尿床啊!”
馮瑩篤定地回答:“正常!遺傳他爸!我婆婆說,嘉平上初中了還尿呢!你放心,你要是有孩子,你家家族史裡什麼犄角旮旯的毛病,他都能給你翻出來亮一亮。他外公腳臭,這孩子天生汗腳,臭得那叫一個香!”
偶得在旁邊很認真地註解:“我媽媽最喜歡聞我的臭腳丫了!我一脫襪子她就過來聞!媽媽,你聞聞!”偶得說完就把腳丫子舉過後排座伸過來。
馮瑩特別配合地一歪頭:“嗯!真香!”
靜波和孫哲一臉崩潰。
倆人回到家躺床上,靜波一本正經地問孫哲:“你家有什麼家族史,遺傳病?你老實交代!”
孫哲仔細想了想:“沒什麼。我好像就是暈車。一直暈到初中。”靜波稍稍寬心,又警覺道:“尿床嗎?”
“不尿。”
“腳臭嗎?”
“不嚴重——哎!你別光問我啊!你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遺傳病?色盲?狐臭?”
靜波一巴掌拍在孫哲臉蛋上:“討厭!我要有狐臭你能要我?”
孫哲:“那不一定。女孩子也許不是顯性遺傳呢?也許隔代傳呢?也許你沒認識我以前割除了呢?”
靜波想了想說:“我家好像有……哎!你說我倆討論這個有意義嗎?又不打算要孩子!無論什麼遺傳病,到我倆這兒,就截止了。”
孫哲面衝著靜波,很溫柔地笑了笑:“也好也不好。你想想,你家那一對漂亮的雙眼皮,我這一雙長腿,還有你那麼優雅的審美情趣,我這麼智慧的大腦,到咱這兒就斷了基因鏈了。說不定咱倆能奮鬥出一個畢加索或者小喬布斯呢!咱就放棄這權利了?”
靜波:“你光想好的!要是搭成你的單眼皮小眼睛加我的腦子,哭都來不及。健康的話,我也忍了,萬一生出一唐氏綜合徵兒,咱倆這一輩子就搭進去了。”
休整了一下,孫哲還是要回父母家吃晚飯,靜波懶得去了。
孫哲媽聽了孫哲的不生理論,一放筷子:“唐氏綜合徵?那不可能!你媽媽我是街道主任,天天管計劃生育,我還能不知道?你們要是熬到靜波三十五以後生,概率才大!哎,上次醫生開的藥,你到底吃了還是沒吃啊?”
孫哲悶頭吃飯,還是扛不住說了實話:“沒吃。我們沒打算要。”
孫哲媽:“什麼不打算要,你就是生不出。”
孫哲煩了:“哎呀!我倆是真的不想要。你是不是要得憂鬱症了?只要跟我說話,已經沒別的話題了,老是圍這一個話題轉!”
孫哲媽上綱上線:“你對不起老孫家。你讓我以後沒法跟祖宗交代。為什麼孫家香火都延續好幾十代了,到你這兒就斷了呢?”
孫哲不吃那一套:“拉倒吧!一到這時候就拿祖宗壓我,我是無神論者。”
孫哲媽搬出另一套理論:“好,你不信鬼神,你總得有點兒社會責任感吧,家庭責任感吧!你們要是真不打算要孩子,那我跟你爹,這套房子,以後就留給外孫了。你別怪我們偏心,錢都是留給後代的,你沒後代,我就留給你姐。說來說去,啥叫孝順?聽話就是最大的孝順。你姐這方面都沒叫我操過心。倒是便宜了他們老郭家。閨女送給他們,孩子跟他們姓,我丫頭給他們養老送終,最後連我家房產都歸他家。我是不甘心的。”
說著說著傷了心,孫哲爸開口了:“你話不能好好說嗎?小哲啊,你媽前兩天在跟我說,你姐姐,家裡負擔重,工作也沒你們倆好,不比你大幾歲,人又瘦又老,都是給生活累著了。我和你媽,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看覺得她可憐。想跟你商量,我們這一輩子也沒什麼財產,唯一值錢的,就這套房子,你結婚的時候,我們也儘自己的能力幫你們付了首付。你姐姐,當時真沒給她什麼值錢的東西,一些電器,都不值錢了。不比房子,還升值。所以……”
孫哲忙打斷:“您別跟我說這事。您二老的財產,你們自己做主。我從來都不惦記。給姐姐就給姐姐,我無所謂。她過得好,我也高興。這話題,以後也別提了,就這麼定了!”說完,習慣性地把吃完的空碗往孫哲媽面前一擱。
孫哲媽立刻很有眼力見兒地接過,麻利地盛上飯,又試探著問:“我們就這麼定了?那,那靜波要是不同意呢?”
孫哲大大咧咧地說:“靜波不是那種人,她要是為財產,她就不跟我了。她,主要是看上我這個人。”
誰承想孫哲回家剛把自己作為一家之主的決定傳達給靜波,靜波就炸鍋了:“誰跟你定了呀!憑什麼呀!合著你們家從頭到尾就把我當外人啊!你們幾個合計一下,趁我出差在外,就把我財產給分了呀!”
孫哲:“哎?!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哎!我還說你跟我不為我家財產,就為我這個人呢!”
靜波:“你家有什麼財產啊!你那人,就更沒什麼可圖的了。我那是年少無知,被你給騙了。”
孫哲:“哎!靜波,你這話說得就沒意思了啊!爸媽的財產是爸媽的,跟咱們無關。他們愛給誰給誰,捐出去咱也不能有意見。我怎麼從來不參與你家的事呢?我們倆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想著老頭老太那點錢。憑我們自己的本事,日子也能過得好呀!”
靜波:“我有本事是我的。該我得的我也不能拱手讓出去啊!我不是在跟你姐姐爭這套房產啊!我這是在爭個理!我是你老婆吧?我倆婚後財產要平分吧?咱家我掙的比你多,到離婚的時候也不能不分給你吧?你爹媽的遺產,給你就有我的二分之一。再說我們也不寬裕啊,每月車貸房貸哪裡不用錢啊。這麼大的事,他們總要親口跟我說,徵得我的同意吧?人要講個道理!他們怎麼能替我放棄這個權利呢?哦!人情讓他們去做?這裡面怎麼也有我的四分之一人情吧?當我空氣啊?道理就應該是:你爹媽的房子,倆孩子一人一半,我要是不要放棄了,那是我的情分,我的大度。這句話得我說:姐姐有孩子,家裡條件不好,這房子,我們不要了,讓給姐姐。哪能輪到你們家內部瓜分瓜分就把我的利益給分掉了呢?切!我不同意!”
孫哲:“你這人吧,天生就是那種為不同意而不同意的人。只要是我做的決定,你就沒順當點頭過。那好,現在,我代表我們全家徵詢你的意見,你到底願意不願意把房子給姐姐?要不願意,你自己和他們說去,我不攔也不管。”
靜波:“我跟你姐姐之間,沒任何分歧啊!我針對的不是你姐姐,我針對的是你爹孃這種做法。哪能老這樣啊!有點錢,就偷偷摸摸塞給你姐姐,我們搬家裡點兒好吃好喝的,都留給你姐姐。我發的交通卡、油卡,孝敬他們的,他們也拿去給你姐姐!我平時都睜一眼閉一眼了。看樣子我太好說話了!現在連分房子這種大事,都當我空氣了!你!你去跟你媽說!這事,跟我們有孩子沒孩子,沒半毛錢關係。什麼沒孩子就不能拿房子?生孩子誰不會啊!是女的一撅屁股就一個!”
孫哲無言地看了靜波一眼。靜波看孫哲的表情,知道自己戳著孫哲了,她倒是想撅,孫哲得有啊!可是靜波心軟了嘴上還要扛著:“你要不行我借種!”
孫哲悶悶不樂地拍門走人:“你去借吧,我不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