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利用機會,想以平和手段得到美人,至於行兇殺人,很可能是不相干的兩檔事湊巧碰在一起。
送回衣物是故佈疑陣。
故示友善是障眼法。
他投在同一店中是逃避嫌疑,他可以把祝彩虹藏在任何一個隱秘的地方,如果設想正確,他將是一個相當可怕的人。
當然,在沒有求得證實之前,也不能排除假設錯誤這一點,如何查證呢?
這是眼前必須立刻要進行的。
心念之中,東方白步到窗前。
卜雲峯説他就住在隔着院子的對面房間,可是對面除了穿堂左右各有兩道房門,他住的是哪一間呢?
正在忖想之際,忽見卜雲峯從右首第二道房門步了出來,朝這邊望了一眼,從穿堂步了出去,東方白是站在窗裏,他可以看到卜雲峯,卜雲峯卻看不到他,跟蹤摸底,他突然興起了這個主意,於是,他拾掇了一下衣物,緩步出房,剛走到穿堂邊,小二迎面而來。
“客官,您出來得正好!”
“什麼事?”
“有位客官在外面店堂恭候,特別要小的來奉請!”
“哦!”東方白心中一動:“那位客官是……”
“也是住本店的!”
“好!”
午飯時間已過,店堂裏食客寥寥,都是喝酒的。東方白一腳踏入店堂,卜雲峯含笑起立,向東方白揚了揚手。
東方白走了過去,心想,這是個好機會。
卜雲峯選的是角落座位,桌上已擺了兩副杯筷。
“東方兄,冒昧奉請,勿怪!”
“哪裏話!”
“東方兄想來未曾用飯,小弟作東,我們借杯水酒談談,諒不嫌棄?”擺手作出肅客之狀道:“請坐!”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
雙方坐下。
小二端上了四碟小菜,一壺酒,替兩人斟上,退下。
“東方兄,有緣結識,真是三生有幸,小弟敬兄台一杯!”卜雲峯舉林,風度相當好,誠懇中帶着豪爽。
“卜兄,在下也深感榮幸!”東方白也舉杯。
兩人照了杯,卜雲峯又斟上。“東方兄,令妹可有消息?”
“嗨!”東方白吐了口大氣,道:“多承關切,依然下落不明,在下正不知……”
“東方兄,小弟在無意間發現了一條線索。”
“噢!”東方白動中一動道:“請教?”
“小弟今早出門在街上閒逛,碰到一個賣花的女子覺得很面熟,細想之下,正是帶走令妹的少女之一……”
東方白心裏立即有數。
“一時興起,跟蹤下去,發現那女子住在鎮集南方約莫半里的一個菜園子裏,那菜園子種菜兼種花,當時心裏覺得很奇怪,一個鄉野種菜人家的女兒,難道也會是江湖人物?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沒進一步探究。”
東方白深深一點頭,賣花女子當然是鬼樹林屬下那些女子之一無疑,祝彩虹已被第三者擄走,但這不失為探究對方底細的一條好線索,也是查證“鐵杖姥姥”所言虛實的好機會,説不定祝彩虹仍在對方手中。
“多謝卜兄指點!”
“好説,這是小弟份所當為。”
東方白一怔,怎麼叫份所當為?
小二端上了菜,兩人談話暫停。
“東方兄。請用菜!”
“請!”
小二退下去,兩人吃喝了一陣。
“卜兄剛才説份所當為,在下不懂?”
“這……”卜雲峯期艾了一陣,才訕訕地道:“是小弟一時口快失言。”停了停,正色道:“江湖朋友一向對某種身份的人不諒,交友歸交友,身份歸身份,小弟不想對東方兄有所隱瞞……”説着,側過身,撩起衣襟。
東方白兩眼一直,他看到卜雲峯腰間懸着腰牌。
他是公門中人?
卜雲峯正回身形。
“小弟是南陽府捕頭,奉命查辦‘金獅子’劉陵被慘殺的血案,東方兄不會因此而不屑與小弟交友吧?”
“失敬了!”東方白欠了欠身,竭力鎮靜地道:“在下不敢稱俠義正道,但也非作奸犯科之徒,對卜兄的身份只有敬佩,絕不會存偏見!”
“那小弟就無任欣慰了!”
東方白的思緒起了激盪。
公門中人除暴安良,他説份所當為是情在理中。
既是偵辦血案,保密之不暇,何以要對自已暴露身份?
自己是江湖中人,他這樣做法的確有悖常理。
自己一直被誤為兇手,難道他不知情?
自己出現徐家集更證實了當初的傳言,難道他不起疑?
他故顯身份是一種手段麼?
他是否自己猜想中的神秘客?
既然他具有這等身份,祝彩虹之再次被劫,就扯不到他頭上了。
口説沒有偏見,但內心對這種身份的人多少有些感到異樣,六扇門中人良莠不齊,形成了江湖人相沿的成見。
“卜兄辦的事有眉目了麼?”東方白想到與“鐵杖姥姥”的三月之約,如果卜雲峯破了案,自已的嫌疑使不洗自清,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目前還沒頭緒,但兇手匿身在徐家集是無疑的。”
“在下要説句實話?”
“東方兄請講?”
“卜兄很明白在下‘無腸公子’這外號的由來?”
“不錯!”
“那卜兄的目標應該就是在下?”
“不!”
“為什麼?”
“捉賊捉贓,不能憑信傳言,小弟也説句實話,起初小弟的目標真的是東方兄,但經過仔細的觀察,兄台井不是猜想中的兇手。”
“何以見得?”
“大石橋的血案便是證明。”
“怎麼説?”東方白忍不住有些激動。
“東方兄在與‘白馬公子’交手之後便直接回店,當然不會分身殺人,這證明了兇手另有其人,當初南陽血案是誤傳。”
卜雲峯一副坦然的神色。
東方白的內心激盪更甚,照卜雲峯這麼一説自己的行止全在對方監視之中,他是神秘客的可能性更大了。
“小弟誠心結交東方兄的目的是佩服東方兄的武功,而東方兄身負嫌疑,自然願意相助破案,對不對?”
“……”東方白無言地點了點頭。
小二又端上菜來,這一餐可説相當豐盛。
食客已走盡,只剩下他這一桌,談話更方便了。
“重申前言,東方兄有需要小弟效勞之處麼?”
“眼前不必,有需要時會借重。”
“好!這檔事就此打住,我們痛快地喝上幾杯。”
“請,在下敬卜兄。”
實際上東方白心裏並不痛快,他心懸着祝彩虹的下落,食不甘味,尤其想到送回來的衣物,使得他憂心如焚,祝彩虹究竟遭遇了什麼,他簡直不敢深想,真要是彩虹蒙污,那才是天大的憾事。
倏地,他想到“白馬公子”被震飛的兵刃神秘失蹤,既然卜雲峯暗中跟蹤自已,説不定就是他悄悄取走的,不知道他是否發現了兵刃上的秘密?想問,但又忍住,他相弄巧成拙。
一餐飯吃了近一個時辰。
東方白實在難以久待下去。“卜兄,如不見怪,在下想告退!”
“哦,是該結束了,東方兄儘管請便。”
“那在下就失禮了!”東方白起身離座。
“東方兄!”卜雲峯也站起身來,道:“小弟的身份只兄台一人知道,務請守口。”
“這不消卜兄囑咐。”
東方白相抱拳,徑自步出店堂,現在他對卜雲峯除了懷疑他是暗中援手自己脱出鬼樹林的神秘客這一點之外,其餘的疑慮已一掃而空,對方既是偵辦血案的捕頭,就事論事,兩人遲早會聯手行動。
出徐家集大街折向正南,沒有多久便可看到一個大菜園,一畦畦的碧綠加上各色花圃,變成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大圖案,美麗悦目。
東方白遠遠駐足而觀,他並非欣賞菜畦花圃,而是在察看形勢。
一條小路直貫菜畦通達一椽三合茅舍,茅舍前圍了半圓短籬,兩條木柱沒有安門,照卜雲峯的説法,劫走祝彩虹的少女之一便是住在這裏。
少女是以賣花女的身份在集上出現。
這裏是她真正的家,還是門户中的一處秘舵?
一個頭戴竹笠肩荷鋤頭的老人從茅舍門步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到園子裏做活,東方白快步沿小路走去。
老人到了短籬邊東方白正好迎上。
這老人皮粗肉糙,精神健旺,是個道地的鄉農。
“您……找誰?”老人抬頭問。
“找賣花的姑娘。”東方白只好這麼説。
“找我家丫頭,什麼事?”
“呃!買些時新的花,大批的。”
“哦!”老人臉上綻開了笑容,臉上的皺溝變得很深,道:“小老兒要趕着下園子整土除草,公子直接跟丫頭談吧!”
説着,回頭前屋裏大聲叫道:“丫頭,快出來,有位客人要買大批的花,你跟客人談談。”
“噢!”屋裏傳出一個嬌脆的應聲。
“公子,您請進!”老人向院子甩了甩頭。
東方白昂頭走進。
老人健步離去。
一個村俗打扮的少女從正屋門走了出來,院子不大,兩三步雙方便已照了面。豐盈的體態,秀麗的面龐,加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膚白淨細嫩,如果換上一身好衣裳,還真的是個大美人,但東方白絲毫不覺奇怪。
似水眸光照在東方白的臉上。“公子要買花?”
“尋花。”
“尋花?”少女錯愕了一下道:“公子不是集里人?”
“外來客。”
“噢!”少女微一蹙額。
“能到屋裏談嗎?”
“這……當然可以,請進!”
屋裏,木桌長凳,角落裏擺放着農具什物。
東方白手扶桌角,而上帶着一抹微笑,定定地望着對方。
“公子請坐!”
“不必了,就站着談談吧!”
“公子……不是來買……”少女有些侷促不安。
“戲不必演了,開門見山吧,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小英!”
“嗯!小英姑娘,在下不説你也應該猜得到在下的來意,你是鬼樹林屬下的弟子?”
東方白儘量保持温和。
“……”小英後退了一步,滿臉驚愕。
“鬼樹林跟太王幫是什麼關係?”
“這……我……不知道!”
“小英姑娘,在下不想對你用強,希望你好好回答,你不回答也不成,也不必想打什麼歪主意,只要你照實回答,在下保證不傷害你。”
小英的臉皮子陣陣抽動。“可是……”
“可是什麼?”
“要是我……泄露了門中機密,會受到嚴厲制裁。”
“小英姑娘,在下可以保證不説出你的名字,要是你不説,後果將比你受制裁更嚴重,你自己衡量一下。”
“你……難道要殺人?”
“可能比殺人還要嚴重。”
小英一掀衣襟,一柄明晃晃的利刃已執在手中,毫不遲疑,閃電般撲向東方白,身手相當利落詭異。
東方白的身形絲紋未動,一伸手便刁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五指用力,小英輕哼了一聲,手一鬆,利刃脱手,利刃並未掉地,落在了東方白的手中,同一時間,手臂被扭轉,利刃已橫勒在喉頭上。
粉頸、刀光,泛白的臉色,形成了怪異的組合。
“東方白,你……可以殺了我,反正説不説都是死,我情願送命在你的刀下,不願意受門規制裁而死。”
“小英姑妃,聽着,在下問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你不開口,一句話一個刀口,不會讓你痛快的。”
東方白説得出來,但卻做不出來,只是他非如此不可。
利刃移到了臉上,刃口貼着粉腮。“現在回答第一個問題,你們是否太王幫屬下?”
“不……不是!”小英還是回答了,聲音是抖顫的。
“噢!”東方白有些意外,道:“那你們是什麼門户?”
“……”
“説!”
“坤寧宮!”
“坤寧宮?”東方白大為驚奇,他從沒聽説過這詭異的門户,彷彿是皇宮大內的稱謂,怪不得那月白勁裝少女被稱為公主,接着又説:“掌門是誰?”
“坤寧夫人。”
“舵壇設在何處?”
“鬼樹林裏。”
“有多少弟子?”
“一百多!”
東人白不禁一怔,鬼樹林裏就只那間秘屋,根本不像是舵壇所在地,也容納不下百多弟子,難道那只是外圍?
“就是上次在下被困的地方?”
“不,那只是門户。”
“嗯!那叫祝彩虹的女子被禁在什麼地方?”
“牢裏!”
一段心火直冒上來,“鐵杖姥姥”説人已被劫走,想不到是句假話,被騙是最難以忍受的事,手一顫,刃口破皮見血。
“哎!”小英尖叫了一聲。
東方白深深吸了口氣,強自冷靜下夾。“鬼樹林如何進出?”
“這……”
“快説!”
“東方……東方公子,如果宮裏知道我泄露了機密,我……會被處死,而且會死得很慘。”小英全身發抖。
“在下保證會守口如瓶。”
“其實……很簡單……”
“説!”
“小苦松……”
“什麼小苦松?”
“樹林裏種了許多小苦松樹,那便是指標,只要看到小苦松便轉彎,進去時先左後右,見松就轉,出來時相反,先右後左……”
東方白回想自己被誘去時是晚上,由小燈籠引路,經過許多轉折,晚上着不見小苦松,不點破當然無法窺透。
“你説的是實話?”
“絕對是真話。”
“小英姑娘,有句話告訴你,在下一向命大,如果你所言不實,誆在下入陷阱未必會死,不死便會再找你!”
“我知道!”
“秘牢的位置?”
“不知道,一般弟子活動的範圍是有限制的,許多機密只有高級弟子才知道,我入宮還不到兩年……”
“這菜園子是你的家?”
“是的,剛才下園的是我爹,娘早死,有個哥哥在河上討生活,屋裏見我父女倆,能告訴你的就這麼多了。”
東方白心念疾轉,道:“現在已是午後,如果不趁白天行動,滅一黑使沒轍了,這叫小英的女子既然有家有親人,諒來不敢説假話,爭取時間為上。”
於是他鬆開了手,放下刀子,出聲道:“小英姑娘,但願彼此都沒事。”
小英搓揉着被捏痛的手,臉上的神色很怪異。
東方白轉身出門。
小英到門邊目送東方白出了菜園,沒了影子,才轉身入內,口裏喃喃地道:“他就會來,該收拾衣物了。”
又見鬼樹林。
西偏的日頭照得林裏林外一片清明。
東方白來到林緣入口的位置放眼望去,林木其實井不怎麼密,三丈深處果然發現了第一棵小苦松樹,雜木高大,樹身下段沒什麼枝葉,是以小苦松十分顯目,當然,如不經點破,誰會知道小苦松便是依天然而布的奇陣樞紐。
林裏一片岑寂。“坤寧宮!”他在心裏暗念了一句,稍作思索,他試探着淌二進去,依着小英的説話,遇松即轉,先左後右,果然,眼前沒起往何變化,他放心了,步速加快。
一路暢通無阻,不久,森林秘屋在望。
太順當也會使人覺得不妥。
心臟地帶何以沒有警戒?
既有自己脱困在先,何不設防於後?
林盡屋現,屋前是塊空地,由於是林空,是以顯得有些幽森,現在是白天,視線開廣,可以著出這棟秘屋佔地還不算小,少説也有兩進,舊地重臨,東方白心理上免不了有些異樣的感受,上次是被誘來,這次是不請自來。
再向前挪,踏入屋前空地。
堂屋門是開着的,不見人影。
照小英的説法,祝彩虹是被囚在密牢裏,密牢在何處呢?
既然連下級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不用説必然相當隱密,但這並不重要,只要有人出面就好辦了。
敵人直入腹地而不覺察,這似乎不可能?
心念來已,沙沙的腳步聲起,只見兩行青衣女子從秘屋的外緣兩側魚貫而出。沿空地邊鉗形會合,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包圍圈,人數不少於四十。
東方白此來心裏上早有準備,是以沉穩如山。
緊接着,一青一綠兩名勁裝少女從堂屋門步出,分立門外兩側,隨後現身的是“鐵杖姥姥”和公主小玲。
公主小玲今天着的是錦繡宮妝,顯得雍容華貴。
很大的排場,也可以説是很大的陣仗。
所有的目光集中投注在東方白的身上。
“東方白!”鐵杖姥姥開了口道:“你一而再地擅闖本門重地,到底意在何為?”
“請放出人質!”
“人質,誰?”
“祝彩虹。”
“老身説過,祝彩虹已經被人劫走……”
“但據在下所知,她被囚在貴宮的密牢之中。”
東方白滿腔怒火,但仍保持了風度,説話不愠不火。
“你哪裏得來的消息?”
“這點芳駕就不必問了。”
“東方白!”公主小玲接了口道:“祝彩虹就是你劫走的,鬼樹林你進出自如便是明證,你假索人之名闖本門重地,是別有企圖,今天你既然來了,便休想再出去,説,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救人!”
就在此刻,一個紅衣少女匆匆闖入人圈,直奔公主小玲身前,先狠瞪了東方白一眼,然後才急吁吁地道:“稟公主、姥姥,裏外兩重守陣的遇害!”
這話一出,震撼了全場,人人色變。
鐵杖姥姥臉皮子連連顫動,目光變成了兩根銀線,直釘在東方白臉上,挫牙道:
“難怪有敵侵入而無反應。”
公主小玲的俏臉立時佈滿了殺機。
東方白也不由心頭一緊,暗忖:“縱然自已知道了進出鬼樹林的訣竅,但大白夭裏不能説不被人發覺,而竟然能暢行無阻,原來守陣的已經被掩了口,又是那神秘客暗助自已麼?可是這樣一來,自已又鐵定變成了殺人兇手。”
紅衣少女又道:“查驗遇害的不見傷痕,也不見流血,不知何以致死,大護法已經趕去現場查看。”
公主小玲轉頭道:“姥姥,您所訂的三月期限該可以取消了吧?”
鐵杖姥姥的老臉變得十分難看。
“東方白,你還有什麼話説?”
“在下沒殺人!”
“你這句話完全是多餘。”
“信不信在於芳駕。”
“到時候你就會説實話!”鐵杖橫起,看樣子她就要出手。
公主小玲寒聲道:“姥姥,我來對付他!”
鐵杖姥姥道:“由老身處置。”
上步、掄杖,“呼!”地一聲以泰山壓頂之勢劈向東方白,這一仗勢道之猛,即使是一塊石頭也會擊碎。東方白滑了開去,杖勢雖快猛,但招式並未用老,中途一變勢立即改為橫掃,重兵器,但在鐵杖姥姥手中卻活如靈蛇。
在無可閃讓之下,東方白一個飛鷂式旋起身形,雙臂翼展,身軀橫空,鐵技擦肚皮掃過,東方白一個急旋落地,毫無喘息的餘地,鐵杖回劈,在變勢之間,沒有半絲間隙,彷彿如影隨形,一氣呵成。
東方白足尖才着地,立即借力旋開。
杖影又到。
東方白展開幽靈式的身法,在杖影中飄忽遊動。
杖招綿密玄厲,有如千重逆浪,東方白成了逆浪中的游魚,浮沉閃滑,所有在場者的心,全隨着這罕見的搏鬥而波動,連呼吸都失去了自然的頻率。
是否該拔劍,不能光捱打?
東方白一再猶豫,如果用劍,可以立變被動為主動,但秘密便將不可保。如果不用劍,便無法達到此來的目的。
鐵技帶起的勁風,卷得在場者的衣袂獵獵飄飛。
不謀速決而徒耗體力是極不智之舉。
東方白下了決心用劍。
東方白的決心下得稍嫌遲了一點。“阿彌陀佛!”一聲震耳的佛號宣處,鐵杖姥姥突然撤杖後退。
東方白的手已按上劍柄,突感身後空氣有異,意念還來不及轉,真氣陡地一沉,立知不妙。同一時間,一青一綠兩名少女電彈而上,東方白右掌本能地迎着揮出,驀覺臂軟無力,雙腳隨即被兩女扣住,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這是什麼邪門?
人影一晃,一個緇衣老尼出現身前,胸前的念珠金光燦然,赫然是在徐家老店現身阻止公主出手的老尼。
東方白雙目瞪大。
這老記是用什麼邪門武功使自己驟失功力?
對了,這被稱為公主的女子在客店中也曾以此威脅過自己,看來這是“坤寧宮”的獨門功力,看來這老尼也是宮中一份子,出家之人怎也會參加江湖幫派呢?
老尼抬起手,撐開手掌,掌心中赫然是四柄飛刀。
箭頭附翼的奇形飛刀。
東方白心頭大震,這飛刀正是昨晚下峯之後突襲自已的飛刀,這老尼亮出來是什麼意思?
公主小玲脱口道:“大護法,這是什麼?”
東方白心頭又是一顫,原來這老尼是宮中的大護法,記得在客店中公主稱她師太,原來是對外掩飾的稱呼。
老尼利刃似的目芒朝東方白一掃,沉聲説道:“是從四名被害弟子身上取出來的,這就是他殺人的利器!”
鐵杖姥姥橫眉道:“剛才梅芳稟報死者身上不見傷痕,也不見血,這……”
老尼道:“不錯,外表看似乎無恢,解衣檢視,上腹有寸許紅痕,不見血,傷口密閉,貧尼當時也大惑不解,為了一明究竟,剖開傷口,在腹內發現這東西,姥姥可曾聽説十年之前在‘大荒神尼’劍下伏誅的‘魔刀鬼影’……”
鐵仗姥姥“啊!”了一聲道:“聽説過,難道……他是那魔頭的傳人?”
老尼道:“錯不了,普天下只此一種奇形飛刀。”
“魔刀鬼影”這名號東方白也曾聽説過,見過他真面目的恐怕沒有幾個,一般人僅知道地行動如鬼魅,殺人不見血,想不到曾經暗算自已的是他的傳人。
老尼接着又道:“飛刀尾巴上塗有藥物,射入人體之後,能凝血閉創,若是不仔細檢查,服難窺出究竟。”
鐵杖姥姥和公主小玲分別從老尼掌心中取過一柄飛刀,仔細觀察。
東方白試着默運功力,覺得有一點復甦的跡象,立時憬悟對方的邪門手法只能使人暫時失去功力,並非使功力永久喪失,心頭寬舒了許多,只要功力恢復,事情便有可為,他不動聲色,急急運功。
老尼突地伸手,在東方白身上戳了兩指。
東方白本能地想反抗,但隻身體扭動了一下,使不上力,隨即全身痠軟,兩少女立即架住他的雙臂,憤火填膺,但他毫無辦法,出道以來,他頭一次領受這種待遇,深悔沒當機立斷出劍,但現在後悔已嫌遲了。
鐵杖姥姥冷厲地喝問道:“東方白,怪不得你殺人的手段如此殘毒,原來你是‘魔刀鬼影’的傳人!”
東方白啼笑皆非自已先被誤為殺人殘屍的兇手,現在又加了一頂“魔刀鬼影”傳人的帽子,這是從何説起?
“東方白,你説話?”
鐵杖姥姥走前一步。
“在下鄭重否認!”
“不敢承認?”
“從何承認起?”
“搜他身上!”
青衣少女立即伸手在東方白腰間一摸,輕而易舉地便抄出了那柄他遇襲時從石頭上取下的飛刀。
東方白説不出心裏是一種什麼感受。
青衣少女抬起手,鐵杖姥姥從她手裏接過抄出的飛刀,不必比對,本來就是一樣的飛刀,也是殺人的鐵證。
公主小玲重重地哼了一聲,眸子裏盡是殺芒。
鐵杖姥姥戟指東方白,指頭差點戳上他的額頭。
“你還有何話説?”
“無話可説。”
他實在是無話可説,別説他只有一張嘴,就是有一百張嘴也無法辯解,鐵證如山,而且四名守陣的少女之發現被殺,恰是他來到此地之後,時間上完全吻合,即使他據實説出事實,也沒人會相信半個字。
公主小玲咬牙切齒地道:“喪失人性的武林敗類,該把他碎屍萬段,姥姥,我要親自執行!”激憤之情溢於言表。
老尼沉緩地道:“先把他囚禁起來,待請示夫人之後再作處理,依貧尼判斷,此事必有重大內幕。”
救人,反而被擒,東方白簡直的哭笑不得,先是被誤為連續以殘酷手段殺人的兇手,現在又成了“魔刀鬼影”的傳人,一切的經過似乎是有人蓄意安排了栽贓。他想不透的是真正的“魔刀鬼影”傳人既突襲了自己,又殺害“坤寧宮”的人,他的目的到底何在?
這些先後發生的血腥怪事,如果一定要追究蛛絲馬跡,都是由拜訪“不為老人”查詢“大化門”消失之謎而起,“不為老人”已經棄居而遁,而祝彩虹是“不為老人”的客人,歸根結底,祝彩虹應該是關鍵人物。
鐵杖姥姥翻腕出指。
東方白頓失知覺。
鐵杖姥姥擺手道:“一號房,嚴密警戒。”
兩名女子立即把東方白的身軀放平,一個抬頭,一個抱腳,把東方白從堂屋門抬了進去。
公主小玲揮揮手:“你們都下去!”
數十名女子紛紛退離,現場只剩下鐵杖姥姥,老尼和公主小玲。鐵杖姥姥白眉皺了起來,似在深思一個問題。
“姥姥,您在想什麼?”公主小玲開口問。
“東方白,他……”
“他怎樣?”
“他昨晚從後山企圖暗入,今天又從正面明闖,説詞仍然是要索人,而根據密報,徐家老店沒祝彩虹的影子,老身判斷,劫走祝彩虹的可能不是他而另有其人,如果人是他劫走的,沒理由一再上門尋釁。”
“姥姥!”公主小玲閃動着智慧的目芒道:“我的看法不一樣。”
“説説看?”
“他是‘魔刀鬼影’的傳人不假,殺害本宮四名弟子也是事實,鬼樹林自從佈置以來還沒人公然闖過,他能來去自如,他劫走祝彩虹可以把她藏匿起來,以此為藉口上門討人,實際上一定別有企圖。”
“小玲説的也是!”老尼接了話:“反正人已被擒,不難追出真相,還是速速稟明夫人再作定奪。”
公主小玲和鐵杖姥姥同時點了點頭。
丁府後進一間佈置豪華的小廳裏,燭火通明,一桌精緻的酒席,席上四個人谷據一方,幫主丁天龍上座,對座是二孃,左首是副幫主李昆,右首是一個形貌猥瑣的鼠須老者,每個人的臉色都是沉重。
丁天龍目注猥瑣老者,沉聲道:“卓大俠,依你的豐富閲歷,‘魔刀鬼影’生前是否收過傳人?”
猥瑣老者手拈鼠須,閃動着毒蛇也似的目芒道:“就老夫所知,當年‘魔刀鬼影’一向是獨來獨在,由於行蹤飄忽,沒幾個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連老夫也只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里見過他一眼,印象不深,是否有傳人很難説。”
副幫主李昆吐口氣道:“他的飛刀等於他的招牌,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要是傳言屬實他真的已伏屍‘大荒神尼’劍下,那傷了少幫主左眼的便是他的傳人,否則的話便是他本人,可是據祝彩虹的口供,她根本連聽都沒聽説過‘魔刀鬼影’這四個字,他出手的目的何在呢?”
頓了頓又道:“無腸公子東方白會是他的傳人麼?”
二孃瞪眼道:“這還會有問題?”
李昆道:“東方白在大石橋險些送命在我們的火箭圍攻之下,但他沒使用飛刀以自保,所以我懷疑他……”
二孃急接話道:“祝彩虹跟他是一道的,彼此以兄妹相稱,想救她是當然之事,大石橋不用飛刀是自秘身份。”
丁天龍道:“也有可能,可是怎不見他採取行動?”
驀在此刻,銀光一閃,四支蠟燭同時熄滅。
“什麼人?”喝聲是發自猥瑣老者之口,短短三個字,但最後一個“人”字已傳自小廳之外,反應之快,行動之速的確令人咋舌。
丁天龍,二孃和李昆坐着沒動,銀光分辨是暗器,而能同時射滅四支蠟燭,顯見來人身手之高,如幫貿然衝出去,暗器射的將是人而不是蠟燭,三塊都是老薑,臨危不亂,靜待了片刻之後,三人才先後閃出廳門。
一條人影飛絮般從屋頂飄落,着地無聲。
“卓大俠,怎麼樣?”丁天龍急問。
落地的是那猥瑣老者。
“來人身手極高!”
“噢,什麼樣的人?”
“黑衣蒙面,身法是上乘的,老夫發現他時,雙方隔了兩個屋面,快將追及之時,卻被他投入黑巷兔脱了。”冷哼了一聲,接下去道:“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在我‘狐精’卓永年的眼前溜走,真他……”半句粗話沒出口。
這猥瑣老者正是江湖上人人頭疼的第一神偷“狐精”卓永年,偷遍大河上下從沒失過風,除非是他不想要,否則就像拿自己家裏的東西一樣順當。
“無腸公子東方白?”二孃脱口叫了出來。
“體形不像,而且……”
“而且什麼?”
“狐精”卓永年走到走廊燈下,展開一張字條。
三人圍攏過來。
“那是什麼?”丁天龍問。
“老夫快要追及時,對方反手擲出紙團,老夫以為是暗器,等接在手中才知道是紙團,就這麼一眨眼的耽擱,便被他溜了。”
説完,目注字條口裏念道:“祝彩虹暫時作客貴府,希禮遇之,如有不周,飛刀無情。”
二孃厲聲道:“我本來就説是東方白……”
丁天龍沉聲道:“他不救人而滅燭投條是什麼意思?莫非……我們的猜測錯誤,他根本不是‘魔刀鬼影’的傳人,卓大俠從‘坤寧宮’把人暗中帶出是高度的機密,東方白不可能知情,這當中必定另有文章。”
二孃道:“那以飛刀射瞎繼宗左眼的是誰?”
丁天龍道:“真正的‘魔刀鬼影’傳人!”
二孃道:“魔刀鬼影的傳人又是誰?”
丁天龍道:“這就是我們應該立即追查的。”
二孃不服氣地道:“既然不是東方白,那對方如此作的目的何在?”
“狐精”卓永年悠悠地道:“像祝彩虹這等天生尤物,足可顛倒眾生,連糟老頭子見了都會動心,一般年輕的當然更為之瘋狂,飛刀雖利卻救不了人,只好出之以示威一途加以保護。從事先備妥字條便可以證明。”
丁天龍頷首道:“卓大俠分析得極是。”
二孃道:“第三者這麼一攪和,我們原先計劃利用東方白對付‘坤寧宮’的這一着棋豈非是落了空?”
丁天龍道:“豈止落空,還有麻煩!”
二孃道:“還有麻煩?”
丁天龍沉聲道:“如果‘坤寧宮’知道祝彩虹是我們從她們那裏劫持而來,必然會大興問罪之師,這不是……”
二孃冷哼了一聲道:“堂堂太王幫竟然聽命於一羣女子,如果傳揚開來,太王幫還能立足江湖?豁出去見個真章,我們現在有卓大俠鼎力相助,還怕什麼?”
就在此刻,一名中年漢子氣急敗壞地奔到。
“馮管事,發生了什麼事?”丁天龍意識到必有事故,迎前一步,衝着來人問。
“稟幫主!”馮管事大喘了幾口氣,才行禮道:“卑屬今晚輪值查勤,剛剛查到密室,發現……”
“發現什麼?”
在場的全緊張起來,瞪視着馮管事。
“外頭兩道警衞全被點倒,裏頭的兩名弟子陳屍在密室裏……”
“那女子呢?”二孃栗吼。
“失蹤了!”
“有這等事,我們到現場看看。”丁天龍當先舉步。
密室,在最後一進的正屋樓下中央,外面是一重警戒,房門口又是一重警戒,房裏套房,裝的是暗門,是第三重警戒,外兩重警衞被點倒已經抬離現場,第三重警衞橫屍在套房,刀傷,左胸要害,一刀畢命。
丁天龍、李昆、二孃和“狐精”卓永年四個人面面相覷,顯然,救走祝彩虹之人功力極高,現場沒任何打鬥的痕跡,連破三重警衞而不驚動任何人。
副幫主李昆開口道:“人既然無聲無息地救走,為什麼還來暗器滅燭那一套?”
二孃道:“示威!”
李昆道:“傳字條豈不是多餘?”
“狐精”卓永年閃動着目芒道:“來的不止一人,至少是兩個,一個在前面監視,一個到這裏救人,救人得手之後,前面的一個故意發暗器滅燭引我們注意,掩護得手的同伴從容遁走。至於傳那字條,依情理推測是準備無法得手時用的,因為老夫追得急,臨時起意混充暗器阻滯老夫的行動以方便脱身,老夫如此分析三位以為如何?”
丁天龍點點頭,但臉色是一片鐵青。
二孃開口道:“卓大俠分析得有理,既處來人不止一個,情況就複雜了,假定兇手是東方白,那就是説他暗中還有可怕的搭檔。”
偏頭想了想又接着道:“現在證明至少有兩個可怕的敵人,一個使飛刀,一個以殘酷的方式殺人,而東方白是其中之一。”
副幫主李昆激動地道:“我們控制住姓祝的小妞,其目的在於扼住東方白的咽喉,一方面要替被殘酷手段殺害的死者報仇,一方面藉以擺脱‘坤寧宮’對本幫的控制,現在情勢這麼一個大轉變……”
“狐精”卓永年突地一跺腳道:“老夫一輩子不信邪,非要查個端兒出來不可。”
人影一晃,倏焉而杳。
東方白回覆知覺,發現自己是躺在一間斗室的牀上。
他第一個本能的反應是本身的功力,一試之下,功力仍在,這使他放了一半心,再用於撒向腰際,兵刃未失,他的心定了下來,翻身起坐,雙腳落地。
牀邊有桌,一燈如豆。
晦澀的燈光裏,他看出這是間丈許見方的石室應該説是石牢,上下四壁渾然一體,是天然石窟加以人工鑿成的,沒門沒户,不用説出入是由機關控制,不封閉功力,不解除兵刃,表示對方對這名牢的安全信賴。
他滿懷信心來救人,想不到成了籠中之囚。
他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更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刻。
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已的心跳。
他開始想
用飛刀殺死守陣警衞的是誰?如果説對方的目的是掩護自己入陣,但自己也曾被飛刀襲擊過,顯然目的不是如此,那目的是什麼呢?
自己能入陣,是因為強逼那菜園子的少女小英透露了決竅,事實上小英説的真是實話,但自己到達時,對方已在等着,是小英在不得已泄密之後又主動向這裏告警麼?
這是很有可能的事,她這樣做受的處罰便會減輕。
小英這條線索是卜雲峯提供的,而卜雲峯是南陽府的捕頭,公門中人辦案,他應該不會從中玩什麼花樣?“坤寧宮”能使敵手驟失功力的這門玄功太驚人了,豈非是無敵不克,天下無敵手了麼?
祝彩虹現在如何?
想到祝彩虹他的心便亂了,他無視於自已處境的安危,關切的仍然是那道他心目中的彩虹,他不承認他愛上了她,他也不能對她付出感情,但事實上他又無法拋開她,這種矛盾使他感到極大的痛苦。
“東方白,現在好好回答問話。”
女人的聲音,不知從何傳來,看樣子是要問口供了,這種石牢當然有通風的孔道,但東方白無法發現。
“問吧!”他表現得心平氣和,這種情況下,激動、憤怒都無補於事,只有徒失風度,這一點他非常明白。
當然,這也是他與眾不同之處,他的涵養工夫是經過苦心培養的,雖不是爐火純青,但也到了某一境界。
“你先明白一點,説假話對你毫無好處,這石牢連一隻蚊子也飛不出去。現在回答第一個問題,你是不是‘魔力鬼影’的傳人?”
“不是!”
“那你身上搜出的飛刀如何解釋?”
“説實話你們會相信?”
“當然,不過……我們會加以查證。”
東方白聽出是“鐵杖姥姥”的聲音。
“好,在下身邊的飛刀是昨晚下後峯時遇襲僥倖躲過而順便撿拾的,目的是想要查出偷襲者的來路。”
“不是昨晚,是前晚。”
“噢!”東方白心想,原來自己已被囚了一天一夜。
“是真話?”
“半點不假!”
“很好,再問你,為什麼要殺害菜園子那叫小英的姑娘?”
聲調已轉為嚴厲。
“什麼?”東方白心頭大震,聽聲口那叫小英的坤寧宮弟子已然遇害了,這從何説起呢?頓了頓道:“什麼人下的手?”
“你不敢承認?”
“莫須有之事,在下如何承認?”
“哼!東方白,你是個卑鄙之徒中的孬種,你在來此之前去過菜園子有這回事麼?”
“有!”東方白不能不承認,菜園那老頭便是見證。
“目的是什麼?”
“查問鬼樹林之秘!”
“一派胡言!”
“信與不信在於芳駕。”
“根本不信,要老身點破麼?”
“在下很願意聽!”
“小英是本宮派在外頭的眼線,你們早已認識,你騙取她的感情,使她成為叛徒,泄露了本宮的最大秘密,所以上一次你能輕易兔脱,而你認識了祝彩虹之後,移情別戀,準備拋棄她,可惜她懵然無知……”
“這才是真正的胡説。”
“聽下去,你佯裝答應她跟你私奔,卻狠心地殺了她,東方白,你狼心狗肺,傷天害理,你還算是人麼?”
“有什麼證據?”
東方白哭笑不得。
“她陳屍在離菜園子兩裏的地方,手裏帶着包袱,全是她的衣物,而只有你去找過她,這不是證據麼?”
“安知她不是在被迫泄密之後畏罪潛逃。”
“不是。”
“何以見得?”
“她老爹證明她早已有了親密男友,但不知道是你。”
“……”東方白不知道該如何辯白,索性不開口,事情巧合到使人沒有任何辯白的餘地,畏罪潛逃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但既然是與男友相偕私奔,怎麼又會被殺呢?
如果是隻身逃亡,殺她的又是誰?
“你無話可説了吧?”
“有!”
“你説!”
“在下沒殺人!”
“嘿嘿嘿嘿……”一長串刺耳的冷笑道:“東方白,從南陽到徐家集先後十一條人命,你還是老話一句沒殺人,現在罪證確鑿,你承不承認都是一樣,你就好好等着吧!”
聲音頓杳,看來人已離去。
等着,等什麼?
根據殺人者死的江湖鐵則,等着的是死的禮讚。
空氣恢復原來的死寂。
求生是動物的本能,人為萬物之靈,當然更不例外。
東方白呆了一陣,緩緩站起身來,他目前唯一慶幸的是功力仍在,珍逾生命的兵刃未失,有這兩樣東西,他相信不至於完全絕望。
順着牢壁仔細摸索觀察,但結果連個可疑的隙縫都沒發現,別説是機關樞紐所在了。
難道這石牢是整體的,自已是怎麼被送進來的呢?剛才“鐵杖姥姥”的話聲又是如何傳入的呢?
他坐回牀上,苦苦思索。
入夜之後。
丁府大廳裏,幫主丁天龍和副幫主李昆在廳裏坐談,兩人臉色沉重,透着明顯的焦灼與不安,目光頻頻掃向廳門,似乎有所等待。
“已經一天一夜,卓大俠也該回來了,不知他會不會探查到可靠的線索?”丁天龍鋭利的目芒凝成了兩條線。
“以卓大俠的能耐,不會空可而回。”李昆對“狐精”卓永年似乎極具信心,是以他的口氣表現得十分篤定。
“我有個感覺……”
“幫主想到什麼?”
“敵人的刀口不但正指本幫,而且是有預謀的、從蘇堂主而於總香主,何監察、呂管家都是本幫的重要人物,先後慘遭血劫,使本幫元氣大傷,敵人的意向明顯地是要摧毀本幫,以手段而言,似乎挾有深仇大恨……”
“可是……南陽‘金獅子’劉陵與‘白馬公子’卻並非本幫之人,同樣也遭到了殘殺,如果説是仇殺……”
“兄弟,這很難説!”丁天龍緊皺起眉頭。
“幫主的意思是……”
“當初太行王屋兩派尚未合併之時,我們也曾任性過,這當中自然結了不少仇家,難保沒人到今天出面報復。再兇殘嗜殺之人,殺人必有其動機,我曾經想過很久,就是想不出端倪來,你也多想想看,當年……”
人影一閃,無聲無息,廳中多了一個人。
丁天龍與李昆雙雙站起身來。
丁天龍展顏道:“卓大俠回來了?”
李昆迫不及待地接着問道:“可有什麼線索?”
“狐精”卓永年閃動着鋭利的目芒,鼠須一翹道:“有,不但有,而且是意想不到的驚人消息!”
丁天龍“噢!”了一聲。
李昆又道:“什麼驚人的消息?”
卓永年不疾不徐地道:“老夫潛入鬼樹林探查到那邊也發生了事故,四名守陣的弟子被飛刀所殺,‘無腸公子’東方白闖陣被擒,他身上抄出了一把飛刀,現在他人已被關進石牢,那鬼地方老夫無法深入,所以進一步的情況不得而知。”
丁天龍目爆寒芒道:“這已經證明了東方白是‘魔刀鬼影’的傳人……”
卓永年搖頭道:“他不是!”
李昆道:“卓大俠不是説從他身上抄出了飛刀麼?”
卓永年道:“對,但他不是!”
丁天龍道:“為什麼?”
卓永年道:“那連的事是發生在下午,而這邊的情況是發生在晚上,東方白不會分身之術。”
丁天龍皺眉道:“也許東方白已經脱困?”
卓永年搖頭道:“老夫的消息百分之百正確。”
李昆瞠目道:“那怎麼會……”
卓永年道:“老夫早判斷他們不止一人,至少是三個以上配合行動,使飛刀的當然是‘魔刀鬼影’的傳人,劫走祝彩虹的是兩人配合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