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
今天心情惡劣,看到小蕾了。她挺著一個傲人的大肚子,坐在一輛瑪莎拉蒂裡被一個豬頭三扶出來。
我以為我早就將她放在心靈裡塵封了。可那一刻,我苦水都要出來了,她衝我微笑的時候,我竟然慌忙走掉。
7月12日
月金在手術檯上。
他這個瘤子,最大的問題是增強的核磁共振看到的景象和實際還是有很大差距的。腦顱一打開,發現根基長得很深。他這個病是家族病,在幾十年前,估計這種手術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所以族裡的人基本上都是任其長到最後影響到神經中樞功能區,然後生命結束。最近幾年,族裡的病患也走出山裡醫治,估計最多到了省城,也給打發回去,不好開。
為他這個手術,組裡開了三次會討論方案。最終打開一看,還是在預料之外,比預想的艱難。組長站在身後,老二在組長的指導下顯微作業。
在最後的鞍區,老二有些猶豫。因為一旦碰得不好,這個孩子就終身癱瘓了,這可能還是最樂觀的景象。組長說:“你繞到後面下刀看看?”
老二調整一下顯微鏡,答:“不行。和動脈糾纏在一起,確切地說,不是糾纏,是長在一條根上。不然就留個尾巴?”
“這個尾巴不能留的。留著是禍害,沒兩年就又長出來。你看他家裡能承受三兩年一刀伐?”
“要不然你來?”
“我來也可以。但我最近怎麼覺得自己眼花。經常看一會就要眨眨眼。
這樣吧,還是你來,我替你看著。對,對,就這裡下刀。你不要怕,先剪三分之一看看,出不出血。”
老二輕輕剪下去。
“糟糕!”老二叫著。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護士把血包接上。找到出血點,止住。”
“止不住!”
“你不要怕,有我在這裡替你看著,你慢慢找。血流就讓它流好了,只要下面輸著血,上面只管噴。”
“找到了。”
“封上。”
“封上了。”
“繼續剝。”
“再崩怎麼辦?”
“涼拌呀!你放心,我血包調來好多,不怕,你剪。原則是傷動脈不傷神經。他這麼年輕,流點血怕什麼?”
歷經十個小時,終於將月金的腦瘤剝除得乾乾淨淨,他被推出手術室。
組長精神矍鑠,連呼過癮。這樣深的瘤子,太考驗技巧和耐心了。
老二下手術檯的時候,人都要虛脫了。他的手套都是美小護替他摘的。小護問他:“你不要緊吧?我還是攙你出去吧!我們今天血包用完了,等下你要是摔出個大出血,沒法救你了。”
老二作勢順勢就躺在美小護的身上。
7月14日
月金在監護室裡呆了整整二十四小時都昏迷不醒。我們很擔心,但考慮到他失血這麼多,可能也是以睡眠的方式在修復。
一天過後,月金終於有意識了,我們將他送人病房。但意識不是太好,大部分時間昏睡。我們讓他爹密切觀察,有事就按鈴。
護士說,他爹很認真,一分鐘都沒睡過,經常按鈴,總有問題。因為曾被月金的歌聲賄賂過,護士們都表現得超耐心,尤其是未婚的英俊的有才的高幹子弟的老二的VIP,對她們來說,是最好的表現機會。但這個新來的小護士好像很拎不清的樣子,一臉的不愉快,見誰都像人家欠她錢。我感覺,這樣的姑娘,幸福指數很低,不像孤美人那樣生一場大病,都不曉得什麼叫情感。阿彌陀佛,得罪得罪了。
今天我去查房的時候,賴月金還迷迷糊糊地睡著,但喊他的時候是有意識的,囑咐月金他爹,到晚上十點還迷糊的話,就來叫我們。
下午三點,老二開完手術就直奔月金那裡。小夥子恢復得出奇的好,意識清醒,問他手術前的事情,全部記得。說話有點大舌頭,等麻醉完全過去以後就好了。老二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臉說:“再過幾天,你就
能唱歌了。我還沒聽過你唱信天游呢,他們都誇你唱得能上星光大道。”
月金羞澀地笑笑。他的那個羞澀的笑,是他的招牌。
我突然發現他笑的時候嘴是歪的。
我指給老二看。
老二摸了摸他的臉蛋,說:“有感覺嗎?”
月金說:“一邊有,一邊沒有。”
“會不會是面癱?”我輕聲跟老二嘀咕。
老二神色有些緊張。繼續摸了摸說:“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月金答:“有螞蟻爬?一點點。”
老二笑笑,說:“我跟你說個不好的消息,過兩天我們再檢查一下,你這半個臉要是癱了怎麼辦?”
月金依舊羞澀地笑著說:“會不會影響我泡妞啊!”
全場又笑起來。美小護在一旁接口:“我以專業女性的眼光告訴你,你的嗓子就足夠泡妞了,臉蛋是裝飾品,絕對不影響。”
月金的爹說:“活動啥的影響不?會癱瘓不?”
老二讓月金動了動胳膊,動了動腿,說:“一切正常。我現在就擔心他這半個臉,道理上說沒有碰到面神經,希望過兩天會好起來。萬一要是不好,最嚴重的結果也就是半個面癱。如果是這樣,你們能接受不?”
月金爹問:“這面癱,能活過四十歲不?”
老二笑了:“別說四十啊,八十都行,我不保證他不得別的病啊!這個不是大影響,你放心。”
老頭一擺手,嗨了一聲:“只要瘤子拿乾淨,人能幹活,半個臉算啥呀!你把他弄這樣,我就很感謝你了!他是我的獨苗,只要是活著,活得比我長,我就滿意了!”
老二說:“這個您放心。他肯定會給您養老送終的。他不孝順,那您可不能找我啊!我只負責他身體這部分。這個刀,總體來說,開得很成功。要是沒有面癱,就更圓滿了。”
“俺已經太滿意了,醫生。你是大好人!要是沒有你,我兒那就是死路一條。他要是活過四十,那就是我們這個族裡第一個得這個病治好的。全拜你救命啊!”老漢眼淚都要出來了,雙手作著揖。
老二衝老漢擺擺手說:“您不要謝我。您要謝科技。這個病,在過去就是不治的。現在能治,也是因為設備先進了,我們有很多輔助探查的工具,再加上以前積累的經驗。以前這種病,上手術檯,上一個死一個啊!科技發展了,我們也活得長壽了。休息吧!好好休息。月金啊!
哎喲,我怎麼每次喊你名字都這麼彆扭。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