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
大師兄回來了,很沉默。我們這個組原本玩笑慣的,現在看到大師兄基本都不說話。
昨天做手術,我問大師兄:“南南現在怎麼樣?”
他只說:“不好。”
我問他大約還能撐多久。他答,如果到南南走,都沒有機會的話,他就不再做醫生了。我沒控制住自己,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有機會的,你自己放棄了。”
大師兄說:“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那個孩子,跟南南差不多年紀,我感覺在偷屬於他父母的珍寶。”
“可是,那個孩子已經死了。你我都知道那是無可挽回的實實。為什麼不能在最好時分給其他孩子造福呢?”
“他的父母如果同意,我才可以去做,否則我一輩子都會覺得愧疚於人。你以為我怕失去現在的工作,怕市區現在的地位嗎?我不是。失去南南對我而言才是最大的痛苦。但無論如何,那是我的痛苦,那是我生命中應該承受的。不過,如果南南到走,我都不能給她找到腎源的話,我不再做醫生了。”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這是我們組惟一一個有哥白尼一般熱忱的執著要做醫生的人,此人過後,天下再無仁醫。
4月28日
沒等大師兄辭職,有人已經先他而去了。呂醫生辭職了。據說辭職報告上就一句話:“如果我沒有能力改變世界,那就只有改變我自己。”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這兩天二師兄也出事了。我們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背地裡一直討論他的事,一看到他,大家都住嘴了。
報紙上登出消息和照片,某大導演留宿女郎×××,一看就是小芹姑娘。怎麼所有的一切都像千年早知道一樣,你所認定的事,最終都會發生。就像病患認定醫生都是無良,消費者認定無商不奸,老百姓認定是官必貪,導演女演員註定淫蕩。各行各業都沒好人了,而且大家從起先就不看好。印象就是這樣形成的,你先認定它,再通過時間去慢慢驗證。要是女演員沒緋聞,倒是奇怪了。
我們吃飯的時候圍在一起,基本就在討論這個事情,女護士尤其起j勁,可以將某大導演的緋聞軼事說得有鼻子有眼活靈活現,彷彿身臨其境。二師兄這兩天臉色鐵青。可我估計他如隔山打牛,空谷回聲,基本沒什麼機會回應。因為大家都不會當他面說,他又不能逮誰跟誰說,於是吃癟。
我因此知道了為什麼男以被戴綠帽子是件可悲的事情。無論這帽子是真是假,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自己和女人成為別人茶餘飯後娛樂消遣的話題。以前二師兄小芹長、小芹短,自己儼然都快成娛樂圈的一分子了,現在卻絕口不提了。
週日下午有個病患用藥出了問題,我拷二師兄回,他很快趕來,臉上居然有五指印。我真是哭笑不得,想問不敢問。想當年克林頓就這樣頂著淤青的臉滿世界招搖,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地痛苦。我忍不住問:“小芹回來了?沒聽你說起?”
二師兄不答我,只當我是空氣。
一切結束後,他並不回家,拉著我到辦公室。
坐下半天他不說話,突然冒一句:“我冤枉她了。我們都冤枉她了。
報紙不可信,都是騙人的。”
我沒敢接話。
“小芹說,她跟導演什麼都沒有,夜裡一起出去吃夜宵,是全劇組的人,記者只拍他們倆。”
我忍不住問:“需要手拉手嗎?”
他說:“小芹說,她拍戲的時候腿給撞到,走路瘸了,導演過意不去,攙扶著她。”
我沉默良久,最終說:“你跟我說是什麼目的?希望我挨個幫你解釋嗎?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如果你需要解釋,還不如告訴美小護,她是消息集散地。”
二師兄不說話,半天才說:“我跟你說,你會信嗎?”
我說:“我信不信的,有什麼關係,關鍵是你信嗎?”
二師兄說:“這就是小芹打我的原因。她覺得我侮辱她了。其實我內心裡是傾向於信的,我和小芹認識不是一天兩天,她當初吸引我的就是單純。可你知道,演藝圈是個大染缸,好人都會變壞,否則沒法生存。
再說了,所有的緋聞,你說報紙是無風起浪,可最終好像都會被驗證是正確的。我該怎麼辦?”
大師兄走進來,敲敲門,說:“我插一句嘴。”
二師兄不說話。
大師兄說:“你不要糟蹋小芹了,你配不上她,還是分了好。當年我就說過,你們倆不合適。現在我還是這樣說。沒有相同的生活背景,沒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沒有一致的信仰,僅憑性或外貌的吸引是很難長久的。以前我覺得小芹是個風塵女子,你是個花花公子,倆人沒法組建家庭。其實,上次你生病,小芹照顧你,跟我們說你們談戀愛的趣事,我覺得這個姑娘,和我們認識的其他所有姑娘沒有任何不同,她善良,踏實,真誠,有主見,在憑自己的努力做事業。她當時說她被鋼絲吊起來拍武打戲的時候,我內心裡很驚歎她的毅力,那麼瘦小的人,要忍受那麼多艱苦,才有一線希望成功。其實各行各業都一樣,當醫生也好.搞金融也好,搞IT也好,搞藝術也好,每一個領域裡的成功人士,一定是憑努力真刀實槍幹出來的。你霍思邈也不會因為有個當院長的爹,就一躍成為一代宗師,這個不是皇帝的位置,傳代傳出來的。小芹打你一巴掌,我覺得沒打錯。她在氣憤為什麼她所有的努力你都看不見,卻只見那些浮在表面的東西。你最好回去跟她道歉,否則,不是你猶豫要不要她的問題,而是她要不要你的問題。”
二師兄驚訝:“你確定小芹什麼事都沒有?她現在並沒有成功,卻在成功的道路上。就好像醫生在前進的道路上必定犯錯,搞金融的人在成功的道路上必定虧本,小芹怎麼就不會為成功而違心呢?”
大師兄問他:“你在意的是小芹跟別人睡覺你吃虧的事,還是在意周圍人看你的眼神,還是比較起來你更在意周圍人帶給小芹的傷害?
萬一小芹是無辜的呢?觀眾可以八卦她,記者可以獵奇她,認識的人可以議論她,這是她這個職業帶給她的副產品。就像我一直認為醫生這個行業,病患質疑我們就是這個職業的副產品,因為很多時候,我們的同行都在質疑你的判斷。還記得上次我懷疑你給39加床開刀是為了搞錢的事嗎?我和你,這麼親近的關係,我都不瞭解你,你如何讓病患瞭解你的真心?可是,你是小芹的親人了,你都懷疑她,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傷害她的?你自己想想,想明白了去跟小芹道歉。”
二師兄看看我,我只好說:“我沒大師兄那麼高尚,但我認為,你找了小芹,你就得承受這些。剛開始你可能不適應,時間久了你就不在意了。這個吧,誰都有第一次。第一次都是疼的,過去了就好了。不過估計以後一輩子,你大約在報紙上看到你老婆的次數,要比現實裡看到的次數多。但說實話,要是我,我是不會找女演員的。人靚是非多。找老婆是過日子帶孩子的,哪能天天拋頭露面。本來找女護士就夠辛苦的了,家裡小孩都沒人帶,要是再找個女演員,她一拍戲走了好幾個月,你以後的家誰照顧?聽說你媽媽挺挑剔的。”
大師兄問二師兄:“你那個不是省油燈的媽,怎麼評價小芹的?”
二師兄笑著說:“以前的標準是四不找。現在說我找到一個四不象,還不如女護士呢!來了個狐狸精。我媽對我最多的叮囑,從以前的要找個正經女孩子,到現在要注意養腎,多喝枸杞子茶。”
大師兄終於笑了:“小芹原來是工兵,為未來的士兵掃清障礙的。
小芹過後,估計你媽看誰都順眼了。”
二師兄站起來說:“舒服多了。還是需要兄弟滴。我這幾天老想打人。”
我接一句:“結果被打了。”
二師兄對著牆上鏡子照一下說:“不明顯吧?這個女人,力氣還是蠻大的。我現在放心了,要不是她自己情願,導演想霸王硬上弓,那是不可能的。”
我以前一直覺得老大雖然脾氣好,心地好,人挺面的。從小芹的事裡,我才知道嫂子當年為什麼選他做丈夫: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