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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玉女情痴

    陸正平見自己的刀傷箭傷復元如初,綠衣姑娘吞下瓶中靈丹之後,也無任何惡劣反應,已知毒名是假,仙丹屬真,但,話已説絕,怎好再伸手去接,只好一口回絕。

    綠衣姑娘道:

    “哼,不要就算啦,武藝又不怎麼樣,骨頭倒蠻硬!”

    將小磁瓶往懷中一塞,也把眸光投入茫茫夜空中。

    默對良久,綠衣姑娘扭頭深情的望了他一眼,聲若銀鈴似的道:

    “迷魂塔上險阻重重,步步危機,你又沒有秘圖,怎樣辦呢?”

    這話正好問在陸正平傷心之處,暗暗長嘆一聲,欲語無言,滿臉無可奈何之色。

    綠衣姑娘格格一笑,脆生生的説道:

    “別灰心,只要你肯聽姑娘我的話,沒有迷魂塔上的秘圖,一樣可以進入藏寶的腹心所在!”

    陸正平一怔,立刻説道:

    “姑娘有何高見?在下倒要聽上一聽。”

    他一身是恨,滿腹奇仇,急欲學得迷魂塔上絕技,直搗紫金谷,殺毒郎君父子以及鐵蓮花的主人,話完,肅容滿面地望着她,靜待綠衣姑娘開言。

    豈知,綠衣姑娘卻盈盈一笑,把話題扯得老遠,很天真地説道:

    “喂!你是從哪裏來的?”

    陸正平一心一意地想得知進入迷魂塔腹心的辦法,一聞此言,大感失望,以為她又在開自己的玩笑,當即目視夜空,未予答理。

    綠衣姑娘見他久久無言,花容一變,道:

    “你是不是啞巴?怎麼不答覆我的話?難道你不想再往上爬了?”

    陸正平聞言頭腦猛一醒,為了修得神功,只得淡淡地説道:

    “在下是從紫金谷附近來的!”

    “你一路行來,是不是見過很多很多的人?”

    “那當然,紫金谷距此遙遙數千裏,沿途所見之人簡直無法計算。”

    “那真好,真開心,人家久居迷魂塔,三年兩載都難得見到一個人,尤其像你這樣的人,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話雖天真稚氣,卻是滿面肅容,又道:

    “那麼,你也一定見到許多很美很美的女子,是嗎?”

    陸正平一愣,道:

    “女人是見過不少,卻不能算是很美!”

    綠衣姑娘稚氣十足地道:

    “鬼才相信,那麼多的女子莫非連一個長得很美很美的也沒有?不管怎麼説,總比人家這個醜丫頭漂亮多了吧?”

    陸正平順口説道:

    “哪裏,姑娘太客氣了,就在下所知而言,你應是無數女人中長得最美最美的一個。”

    這雖是隨口説出,卻並非有意恭維,説實話,綠衣姑娘秀外慧中,明麗照人,超塵脱俗,麗質天生,的的確確很美很美。

    綠衣姑娘聞言不喜不怒,滿臉茫然之色,道:

    “哼!人家才不信你的鬼話,常聽師父説,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往往都是美麗的東西,尤其美麗的女人最靠不住,家師常常叫我醜丫頭,説我將來一定不會惹是生非,你卻説人家生得最美最美,我不能相信。”

    陸正平誠誠懇懇地説道:

    “在下生性不善逢迎,姑娘實在長得很美很美!”

    綠衣姑娘聞言,臉色忽然變得紅噴噴的,好像是一朵盛開的海棠,忽然伸手緊緊的握住陸正平的手,以激動的語氣説道:

    “什麼?我真的很美?”

    “真的!”語氣誠摯中肯。

    綠衣姑娘深情款款地凝視着他,聲若銀盤滾珠似的道:

    “那麼,你很喜歡我嗎?”

    這丫頭真古怪,身為女兒家,説來卻是不慌不忙,從從容容的,既無半點嬌柔做作之態,亦無分毫嬌憨羞澀之情,很鄭重,也很懇摯。

    不過,不管怎麼説,這話畢竟來得太唐突,陸正平大吃一驚,囁囁嚅嚅的道:

    “姑娘,你説……這……”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答覆才好,至此,期期艾艾的不知如何接言。

    綠衣姑娘見他急得滿面通紅,嫣然一笑,道:

    “你這人也真是的,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最是簡單不過,幹嗎急成那個樣子,人家又不是吃人的野獸!”

    她,久居迷魂塔,與世界隔絕,生性異乎常人,不管什麼話,在她口中説來,總是悠然自如,一片天真聖潔。

    二人默對片刻,綠衣姑娘正色説道:

    “喂!你是不是也見過很多男人?”

    “嗯!見過很多很多。”

    “有比你更結實、更漂亮的嗎?”

    “有!有!”

    “我不信。”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所見過的男人中,最漂亮的一個。”

    “姑娘過獎啦!在下實在愧不敢當。”

    綠衣姑娘鄭重其事地道:

    “真的,人家全是真心話,不是和你開玩笑。”

    陸正平想了想,道:

    “那就謝謝姑娘的愛戴與美意。”

    綠衣姑娘忽然把手鬆開,嬌滴滴地説道:

    “你這人是怎麼搞的,長得這樣漂亮,説話卻是一點也不漂亮,酸酸的,真不夠意思。”

    臉色忽又一整,一本正經地道:

    “不過,這樣更好,比油嘴滑舌的人要強得多了,我們塔主時常説,嘴裏很甜的人,心腸一定毒辣無比,千萬不可交,看來你倒蠻老實的,和你做朋友,大概不會上當吧!”

    陸正平聞言一呆,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極目遠眺,陷入沉思之中。

    綠衣姑娘輕輕地“噯”了一聲,和他並肩而立,目視如洗的夜空。

    這時,月亮已經悄悄地爬上死谷崖頭,迷魂塔沐浴在一片銀輝之中。

    天上,萬里無雲,無數的星星閃閃生光,好像是一羣喜歡擠眉弄眼的孩子。

    藉着星月的光輝,陸正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死谷四周的崖頭上,黑影時隱時現,往來穿梭,無疑的,這一座瘋狂了天下英雄的迷魂塔,已被羣豪發現。

    不是嗎?死谷花樹深處,就有好幾條黑影,正在向迷魂塔這邊飛弛。

    陸正平見狀,心情忽然沉重起來,心説:

    “死谷中羣豪雲集,危機四伏,看來我如不能以最快的動作得到迷魂塔上的寶物,要想活着離開祁連山,實非易事,弄不好,説不定又要和天下英雄大大沖突一次……”

    心忖至此,綠衣姑娘嬌聲嬌氣地説道:

    “我問你一件事情好嗎?”

    “姑娘有話但請吩咐。”

    “你説我喜不喜歡你?”

    陸正平聽得一愣,道:

    “我怎麼知道?”

    “你猜猜看。”

    “這種事情怎麼可以猜。”

    “試試嘛,喜歡,或者不喜歡,只要一句話就行啦!”

    “那一定是不喜歡,是嗎?”

    “恰恰相反,我很喜歡你。”

    陸正平聞言一驚,做夢也想不到,這位美若天仙,武功又高的塔裏的女人,竟會喜歡自己,受寵若驚之下,連一句話也説不上來。

    綠衣姑娘見他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的,好不自在,又嫣然笑道:

    “人家喜歡你,就喜歡你,不一定非要強迫你也喜歡我,看你急成這個樣子真笑煞人。”

    陸正平沉吟一下,急忙正色説道:

    “姑娘厚愛,在下永世不忘,不過,兄弟身負血海奇仇,此來迷魂塔,是想學習絕技神功,無暇久留,敢請姑娘賜告究竟有何辦法進入十二層迷魂塔?”

    綠衣姑娘翠眉一顰,脆生生地説道:

    “這個辦法説來很簡單,只要你肯把人家抱在懷中,摟上一盞熱茶的工夫,姑娘我寧願受我們塔主的嚴厲責罰,也會把你帶上十二層迷魂塔。”話完,俏生生的往陸正平面前一站,等他來抱。

    陸正平聞言,心頭猛一震,怎麼也想不到,原來是這樣一個辦法,連忙説道:

    “姑娘請別開玩笑……”

    “你這人真沒良心,人家一直在和你説正經話,幾時開過半句玩笑,剛才你困在菊花陣中,我一把把你拉出來的時候,無意中倒在你的身上,覺得很是舒服,我想你要是能把我緊緊的摟在懷中,一定更是舒服,所以……”

    説着説着,已將雙目閉上,滿臉欣喜悠然之色,沒有半點忸怩之態,靜靜地等陸正平來抱她。

    綠衣姑娘久居迷魂塔,不知塵世禮俗,甚至連男女之私亦不甚了之,她這樣説,只是一種潛在的本能,覺得剛才倒在他的身上很舒服,故而想讓他親自來摟一摟,並無絲毫淫邪之念。但在陸正平心中想來,卻大謬不然,誤以為綠衣女存心輕薄取笑,當下不加思索,便爽聲説道:

    “對不起,在下寧願死在迷魂塔內,也礙難從命!”

    忽地橫移三步,躲開綠衣姑娘。

    綠衣姑娘嗤的冷笑一聲,道:

    “不答應就算啦,何必生那麼大的氣,虧你還是一個大男人,躲得那麼遠,是不是怕我吃了你?”

    陸正平聽得刺耳,冷冷地哼了一聲,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綠衣姑娘追上來,説道:

    “你要幹什麼?”

    陸正平望着七層迷魂塔上的樓梯,道:

    “在下要上第七層迷魂塔呀!”

    “不行!”沒見她怎梓做勢,人已擦身而過,立在樓梯上。

    陸正平道:

    “為什麼不行?”

    綠衣姑娘不喜不怒地道:

    “你陷身菊花陣,是姑娘我救你出來的,並非你自己闖出來,所以,不准你上第七層迷魂塔,要想、上去不難,你必須先返回菊花陣,自己來闖!”

    陸正平立刻説道:

    “那樣太麻煩,在下現在要闖第七層!”

    “説不行,就不行,你要是膽敢妄進一步,我就把你劈死在這裏!”

    陸正平朗聲一嘯,道:

    “笑話,在下進入迷魂塔之初,就沒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你儘管出手就是。”

    猛然間提聚一口真氣,左掌蓄勢待發,大步衝了上去。

    綠衣姑娘見狀,忽然玉面一寒,後退三階,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識抬舉,再不止步,你就沒命啦!”

    陸正平早存非死必成之心,迷魂塔之行的成敗,對他太過重要,怎肯就此罷手,忽地一縱身,連登三階,準備擦身而過。

    “看打!”綠衣姑娘清叱一聲,忽地玉掌一揚,劈面打來一掌。

    陸正平不敢怠慢,忙舉掌迎擊,企圖硬拼。

    綠衣姑娘出手蘭擊,既無章法,亦無架式,倒好像是閨閣千金撫琴紡花似的,只是隨隨便便的一揮手,看不出有絲毫奇絕詭異之處。

    可是,有誰會料到,勁力卻大得驚人,這位曾揚威無敵老人衣冠冢,勇冠羣豪的九華第十五代掌門人陸正平,和她硬對一掌,不但沒有討得便宜,反而被暗力震得身形一歪,差.點退了下去。

    綠衣姑娘卻足不移位,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事似的。

    陸正平微微一愣之後道:

    “哼!迷魂塔內之人的功夫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修為!”

    綠衣姑娘嬌笑一聲,温柔中略帶凌厲地説道:

    “你要是覺得姑娘我的功夫稀鬆平常,沒有什麼了不起,那你就錯了,事實上人家剛才只不過用了二三成的功勁,如果認真地打起來,你可能連一招也接不下來,想上迷魂塔,不如聽我的話行事,只要抱一抱,就萬事大吉,要想硬充好漢,可能吃的苦頭更大。”

    陸正平聞言,認為她瞧人不起,豪情忽發,道:

    “哼,你好大的口氣,在下出道以來,真還沒有遇上幾個敵手。”

    翻腕一抖,狂風大作,硬往上闖。

    蓬!綠衣姑娘睹狀心火陡生,飛出一掌,陸正平只見掌影如山而來,躲不勝躲,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打個正着。

    這事簡直不可思議,陸正平此刻的功力,放眼當今武林之世,應是一等高手無疑,但面對這位嬌柔天真的姑娘,卻不免大大地失色,當胸吃了一掌,身形立時倒退不止,一直退至窗門口時,才勉勉強強地拿穩馬樁。

    乖乖,綠衣姑娘一出手,而且還似乎僅僅用了五六成的功力,就把陸正平打成這個樣子,她師父迷魂塔主的功力還了得!

    陸正平立身甫穩,忽覺一陣清香撲鼻而來,綠衣姑娘早已俏生生的立在面前。

    “怎麼樣?這一下你大概不會説我是吹大氣了吧?”

    聲音忽然變得十分温柔體貼地道:

    “小妹一時情急,出手太重,傷勢怎樣?”

    説話中,一臉疚慚之色,烏黑滾圓的眸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狀至關切。

    陸正平冷笑一聲,道:

    “傷勢輕與重,用不到你來假慈悲,即使再重幾分,在下也撐得住!”

    綠衣姑娘乍然驚叫一聲,道:

    “哎呀!你可能已經傷及五腑內臟,你看你的臉色,白蒼蒼的好難看啊!”

    探手入懷,取出那瓶上書“斷腸丹”的靈藥,倒出一顆,送至陸正平口邊,道:

    “這靈丹是家師特煉珍品,妙用無窮,快吞下去吧!”

    “盛意心領,留着你自己用吧!”

    聲音冷得可以。

    陸正平話剛説完,忽覺胸中血氣翻騰,好似萬馬奔馳一般,忍不住“哇”的噴出一口血箭。

    綠衣姑娘見狀,臉色大變,驚惶萬狀地説道:

    “糟,我把你打得吐血了,真該死,該死!”

    這丫頭實在古怪,嘴説該死,猛地一伸手,自己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子。

    而且,打得很重,雪白的臉兒,立刻現出五條血紅的指印。

    打完自己之後,忽又從懷中掏出一聲絹帕,歉然地説道:

    “你看你滿嘴的血,多難看,先讓人家給你擦一擦,再服靈丹。”

    説到做到,一絲不苟,手拿絹帕,輕輕地在他嘴上一擦。

    在這種情形之下,陸正平覺得她對自己越好,自己所受的侮辱越大,當下猛地虎吼一聲,道:

    “在下是死是活,與你毫無關係,你這人怎麼這樣愛多管閒事,簡直不要臉。”

    説完一伸手,綠衣姑娘猝然無防之下,被他把絹帕搶去,擲出窗外。

    綠衣姑娘從來也沒有受過這種氣,聞言呆呆地望着他,淚眼汪汪的道:

    “你説什麼?我不要臉?”

    “你不以為是?”

    “好,你説我不要臉,我就不要臉吧!今天説什麼也要你把這顆靈丹服下去。”

    “哼,我就不信你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能夠……”

    噗!一語未畢,異事陡生,綠衣姑娘屈指一彈,一顆黃豆大小的丹丸直向陸正平的口腔射了進去。

    她,功力精純,幾乎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屈指一彈,用力恰到好處,乘陸正平説話之際,堪堪射入口腔之內。

    但覺靈丹化作一縷芬芳的津液,順喉而下,直入丹田五臟之內。

    不大功夫,陸正平翻滾的血氣已止,胸中劇痛頓斂,精神一振。

    陸正平原以為綠衣姑娘要以什麼毒辣的手段對付自己,想不到卻是一片好心來救助自己,本想説幾句道歉的話語,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個適當的措詞,叫了一聲姑娘,忽又停了下來。

    綠衣姑娘望着他,道:

    “你有什麼事?可是已經改變主意?”

    陸正平又見她提起摟抱之事,暗覺羞憤,冷冷地道:

    “沒有什麼,在下既決之事,絕無改變的可能。”

    綠衣姑娘聽畢,芳心大傷,輕輕地喟嘆一聲,又把眸光投入虛無飄渺的空際。

    陸正平和她並肩立在窗口,凝神注視,心事重重。

    二人一般憂愁,兩樣心情,一個情傷俏郎君如冰似鐵,不解風情,一個心傷迷魂塔之行半途而廢,寸步維艱。

    陸正平此來迷魂塔,抱着多麼大的希望,肩負着多麼大的使命,豈料,才登上一半,便困在“菊花陣”中,如非綠衣姑娘救出,説不定會埋葬在裏面。

    根據以下六層的經驗,他深深知道七層以上倍加艱險,即使綠衣姑娘不出手攔阻,恐怕也不可能直達塔頂。

    雖然,綠衣姑娘有意幫助自己,可是,自己乃是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怎好接受那種接近侮辱的條件?

    左思右想,依然一籌莫展。

    此刻,迷魂塔下百花叢外,一陣風似的奔來十幾條人影。

    陸正平定目細看,認得當先兩人是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和師弟無為道長,心説:

    “糟了,迷魂塔既被武當派的人發現,羣豪馬上就會蜂湧而至,天下英雄都把我當毒郎君看待,我進入迷魂塔雖然一無所獲,羣豪卻一定不會相信,就此退出,免不了會有一場惡戰。”

    心忖至此,綠衣姑娘忽然説道:

    “你想什麼?”

    陸正平話未出口,綠衣姑娘馬上又説道: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陷身絕地,上去不可能,下去又怕羣豪誤會,聯手對付你!”

    這話正好説到陸正平的心眼兒裏,暗忖:

    “這丫頭真厲害,我的心事她怎會猜到?”想至傷心之處,情不自禁地長嘆一聲。

    “別絕望,年輕輕的更不可動輒長吁短嘆,迷魂塔乃是武學秘府,一定要經歷許多折磨,才能如願以償,你難道不知道珍貴的東西,都得之艱難的道理?”

    陸正平聞言一怔,心説:

    “哼,你至少要比在下小一歲多,卻是滿口的教訓言詞,真正豈有此理!”心中惱怒,但細細一想,人家説的又的確很有道理,想駁斥幾句也無從説起。

    綠衣姑娘思忖片刻,這時説道:

    “姑娘我生來冷如冰霜,從來不會喜歡哪個,更不曾幫助過哪個,但對你不知是怎麼搞的,總覺得你悵然而去,實在於心不忍,想助你一臂之力,你不肯就算了……”

    陸正平聞言一怔,道:

    “怎麼?莫非姑娘改變主意,要無條件的幫忙在下?想那紫金谷主父子和鐵蓮花的主人,本是十惡不赦……。”

    “姑娘早已有言在先,迷魂塔離世孤立,不問塵間是非,你怎麼又忘了呢?至於無條件的幫忙,更沒有那麼容易,只是換換方式罷了,要不然我們塔主一旦怪罪下來,狠狠地責罰人家一頓,那才冤呢!”

    陸正平想了想,道:

    “姑娘究竟有何條件?敢請直説,只要在下能,力所及,一定遵命!”

    綠衣姑娘鄭重地説道:

    “這事更簡單,連三歲的小孩都可以辦到,就怕你不肯!”

    接着又道:

    “只要你願意喊我一聲姐姐,叩三個響頭,我就甘心承受師父的懲處,帶你上迷魂塔!”

    陸正平呆了一呆,認為她又在存心羞辱自己,即刻説道:

    “哼,你簡直是胡説八道,在下不答應!”

    綠衣姑娘仍然天真、稚氣,而又從容鄭重的説道:

    “這樣好了,對摺優待你一次,叫一聲姐姐我就帶你上迷魂塔。”

    陸正平目視中空,一言不發。

    “那麼,別叫姐姐,叫妹妹如何?”

    依然默默無語。

    “姐姐妹妹都別叫,單單叩三個響頭可好?”

    陸正平見她嘮叨不休,心中惱火,氣忿忿地道:

    “在下説不答應,就不答應,你還囉嗦些什麼?”

    綠衣姑娘一怔,冷冷地説道:

    “你這人簡直是塊鐵,是塊石頭,一點好歹也不知道,叫你抱人家,不答應,叫你喊姐姐妹妹叩頭,也不答應,那你乾脆滾下去好子,就憑你做夢也別想上達十二層迷魂塔!”

    陸正平清嘯一聲,道:

    “十二層迷魂塔雖然險阻艱辛,在下卻並無絲毫退縮之意,小俠我寧肯埋骨迷魂塔內做鬼,也絕不無功而退,姑娘大可不必替別人操心。”

    “哼,本事不大,口氣卻不小,簡直像一條牛!”

    餘音尚未落地,迷魂塔下忽然響起一陣驚呼之聲。

    陸正平低頭一看,只見武當派的諸人亂作一團,塔門石階下已有三人卧倒血泊中。

    原來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等人,穿過百花叢,來至塔前石階附近,略一審視之後,無塵、無為便一馬當先,登上“步步亡魂階”。

    不料,腳一沾階,機關已動,四十八個石獅子口內萬箭齊發,無塵、無為,功力深厚,見機又早,凌空一個大翻身,逃得一命,其餘十餘個門下弟子卻來不及躲避,動作快一點的,被亂箭所傷,稍慢的便當場亡命。

    死了三個人,卻絲毫也動搖不了武當掌門人進入迷魂塔的決心,和師弟並肩立在“步步亡魂階”下,審視機關奧秘,準備再度嘗試。

    卡嚓!綠衣姑娘忽然打開一個棺材,從假屍的手裏取過一個上面擺着四隻蘋果的盤子,往陸正平面前一送,莞爾一笑,道:

    “請你上迷魂塔,你不肯答應人家的條件,叫你滾,你又覺得不甘心,這樣長此下去,不被機關困死,也會活活地餓死,這兒有四個蘋果,送給你吃吧!”

    陸正平此時正感飢餓交加,蘋果上的香氣,撲鼻生饞,但事情既已逼到這步田地,他縱然立刻就要飢渴而亡,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接,當下淡淡地説道:

    “謝謝姑娘的盛意,在下並不怎麼飢渴。”

    綠衣姑娘格格嬌笑一聲,道:

    “你大概是怕上面有毒吧!我先吃一個給你看!”

    伸手拿起一個來,三口兩口地吃個精光,又道:

    “別死心眼兒吧!活活的餓死比死在菊花陣中還要難過……”

    “毒郎君!毒郎君!”

    迷魂塔下乍然傳來一陣驚惶的呼聲。

    陸正平揚目一望,只見武當無塵、無為等,目注百花叢外,面容惶悚,相繼拔腳向迷魂塔後面飛奔而至。

    眸光從百花叢中掃過,再往前看,可以看到一個身穿藍緞勁裝,肩披英雄氅的少年,正自昂首闊步而來。

    陸正平一見是毒郎君,心中猛一喜,暗忖:

    “好啊!你小子來得正是時候,只要能把迷魂塔的秘圖奪回,我就不愁無法深入藏寶腹心所在。”

    一瞥綠衣姑娘,爽聲説道:

    “姑娘請留步稍待,在下的秘圖被這小子搶去了,等我奪回之後再見!”

    話完一探腳,人已登上窗門。

    綠衣姑娘盈盈一笑,道:

    “不送,不送,如果萬一得不到秘圖再回來好啦!叫一聲姐姐就……”

    嗖!綠衣姑娘話至此,陸正平雙手一探,腳下頭上,已自箭射而出。

    好!九華第十五代掌門人畢竟與眾不同,六層高塔,約有七八丈,他卻如履平地,鎮靜異常,輕飄飄的好似蝴蝶飛舞,更像四兩棉花,落地纖塵不揚,鵝毛不飛,爽快妙曼之極。

    陸正平恨毒郎君父子入骨,尤其毒郎君此來,目的至為明顯,很可能身懷迷魂塔上秘圖,恨不得立刻把他擒在手中,奪圖殺人,腳一落地,片刻不留,當下健步一探,急匆匆地向百花叢中衝去。

    眼前的百花叢,廣大無涯,在六層高塔上時,雖然眼見毒郎君飛奔而來,但一旦進入花叢之中,卻感眼花繚亂,但見花樹成行,晚風送香,獨不見毒郎君人在何處。

    陸正平心急如焚,去勢若電,何消片刻工夫,已在百花叢外。

    流目四下一望,糟!四外空蕩蕩的,毒郎君早已不知去向,陸正平愣了一愣,心忖:

    “毒郎君好快的動作,莫非已經穿過花叢,到達迷魂塔下?”

    此念一生不敢怠慢,隨即一轉身,從早先自己進去的那條路直奔塔門而去。

    哪知,走出花叢,立身亡魂階前,既沒有毒郎君的蹤跡,也不見武當無塵等人。

    細細一看塔階塔門,並無有人過去的跡象。

    只有地上的三具死屍,依舊靜靜地躺在原地,箭孔中血流如注。

    還有,六層高塔的窗口有一雙美麗的眼睛,望着他,一瞬不瞬。

    “奇怪,這小子到底到哪裏去了?難道仍在百花叢中?”

    心語間,昂首望望綠衣女,猛然回頭急奔,快如飛雲瀉電。

    當他再度奔出百花叢時,依然毫無發現。

    “邪門,樹木茂密,百花盛開,大概是迷失了方向吧?”

    這種想法自以為是,詎料,在花叢中團團的轉了一頓飯的工夫,仍毫無所獲。

    陸正平忽然驚叫一聲,暗道:

    “納悶,剛才幾乎找遍一整個花叢,沒有找到毒郎君,倒也罷了,似乎連奄奄一息的霜兒姑娘也不見了。”

    一想到霜兒姑娘,心中更加惶急,忙不迭的向藏放霜兒之處奔去。

    不幸,霜兒姑娘果然不見了,花樹下僅餘一灘血水,伊人芳蹤杳杳。

    陸正平猛然一驚,心説:

    “霜兒姑娘身負重傷,神智昏迷,怎麼會突然走了呢?想來一定是有人把她救走的。”

    可是,是誰呢?他茫然了。

    陸正平呆呆地立在那兒,一面伸手摘下幾個蜜桃,吃着,一面細細思量。

    自然,他會想到,救走霜兒姑娘的是她師父,峨嵋派的掌門人神尼妙常。

    不過,仔細地思索一下,他又覺得可能性不大,因為霜兒姑娘留下的血水未乾,顯然離去的時間不會太久,而在最近的這一段時間內,陸正平卻始終兀立在六層塔的窗口,並未見神尼妙常的蹤影。

    思緒一轉,他自然會想到武當掌門人和毒郎君,認真地分析一下,心中恍然大悟,毒郎君明明是往塔門這邊來的,怎會突然消失不見,其中必有原因,他想:

    “毒郎君為人無惡不作,尤其最好女色,霜兒姑娘可能是被他……”

    想到這裏,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他實在不敢想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女,在昏迷不醒的時候,被人弄到一個隱秘的地方,會發生什麼事情。

    為了復仇,為了秘圖,更為了霜兒姑娘,他必須找到毒郎君。

    眼前的百花叢,早已搜尋一遍,深信如有人隱藏在內,絕難逃過自己的耳目。

    當下略一尋思,大步穿林而出,向最近的一片桃林奔去。

    他認為毒郎君必是發現霜兒貌美,淫心陡生,抱着她潛入附近隱密之處,看法果然正確,深入桃林十餘丈,隱約中他聽到一聲撕裂衣服的聲音。

    陸正平聞聲,默默的徑自點點頭,腳步加快,放輕,躡手躡腳地循聲而去。

    默行四五丈,地上落花處處,粉紅的桃花瓣,落了三四分厚的一層。

    順着落花往前看,陸正平不禁氣得全身發抖,熱血沸騰……

    只見附近的十幾棵桃花樹,似是被人劇烈的搖晃過,上面桃花全落,撒了滿滿一地,把一塊一丈多方圓的空地,鋪了厚厚的一層。

    粉紅色的桃花上面,靜靜的躺着一人,正是霜兒姑娘。

    霜兒姑娘這時玉體橫陳,全身上下的衣裳已被毒郎君剝光,僅僅剩下一件最後的遮蔽物——一條短短的褻衣。

    雪一樣白的肌膚,鮮藕似的雙臂,兩峯圓而尖,雙腿長而細,整個胴體玲瓏剔透,似脂塑,更似玉琢,人比花白,更比花豔,散發着一股子青春魅力,看得人心猿意馬,心頭為之一顫。

    毒郎君似是仍不滿足,忽然自管自的淫笑一聲,自語道:

    “他媽的,這塊破布真礙事,乾脆一絲不掛才過癮呢!”

    話一説完,伸手向霜兒姑娘唯一的短褲抓去。

    霍然,一聲焦雷似的斷喝,劃破長空,陸正平咬牙喝道: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落人進,好比電光一閃,翻腕一記劈空掌,就把毒郎君劈得一歪,後退兩步。

    毒郎君一見是陸正平,心中透寒,口中説道:

    “啊!是你這個野小子,難得在此重逢,幸會,幸會!”

    陸正平氣虎虎地道:

    “哼!不重逢是你的運氣好,重逢就活該你要倒黴,小俠我正愁找你不着,你來得太好太巧了!”

    毒郎君昂首一嘯,傲然言道:

    “你找小爺什麼事!可是……”

    陸正平切齒恨聲道:

    “我要你的命!”

    毒郎君冷哼一聲,色迷迷的望了半裸的霜兒姑娘一眼,陰笑道:

    “嘿嘿!只怕你沒有那個本事,想死就快點上吧!別耽誤小爺我的好事!”

    陸正平一聞此言,好似怒火之上加燃油,厲色喝道:

    “放下其他的仇讎恨恨,一概別談,就單憑你這種無恥行徑,已是死有餘辜!”

    忽地一振臂,挽起一縷狂飆,劈面打了過去,用的是九華不傳秘技“龍虎風雲掌”。

    毒郎君陰森森地一笑,道:

    “野小子別説大話,在紫金谷時小爺一時輕敵大意,掌下失風,今天卻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

    話是這樣説,明眼人一見就知他口硬心軟,言不由衷。

    不過,話又説回來,毒郎君惡名滿天下,武林中人聞名喪膽,自非浪得虛名,的確有相當的功力修為,“飛雲泄電”、“笑指天南”、“乘風破浪”,一口氣連攻三掌,逼得陸正平橫移半步,掌招走空,喝道:

    “小子,你今天最好認命,自殺好啦!免得小爺我再多費手腳……”

    陸正平一招無功,心火在發,沉臉喝道:

    “住口,咱們之間仇深似海,沒有什麼好談的,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拼吧!”

    心中惱恨,殺機萬丈,“風聲鶴唳”、“雷鳴九天”、“游龍戲鳳”,一下子就是三招睥睨武林的絕技。

    這三招,雖然都是“龍虎風雲掌”中招式,但他自被無敵老人衣冠冢內的女人助了十年功力,尤其是自學會“無敵玄功”後,功力大進,已非昔日可比。

    同時,從紫金谷外旅店,前來祁連山的途中,陸正平不在無時無刻勤加修練武功,説實話,他此刻的成就要比在紫金谷時,還要高出一分半分。

    是的,這話確非虛言,猛可間,只聽蓬的一聲,雙方人掌接實,硬撞在一起。

    陸正平一不喘氣,二不變色,依然卓立原地不動。

    毒郎君卻吃了大苦頭,雙方人掌一接,暗力倒撞,歪歪斜斜的連退五六步,才立身站穩。

    他停身之處,正巧在霜兒姑娘的附近,蹙眉一想,計上心來,嘿嘿陰笑道:

    “野小子,你要是再敢妄進一步,我就要她的命!”

    説話中,倏然一伸手,向霜兒姑娘的“中府”穴點去。

    他快,陸正平動作更快,毒郎君駢指點出,陸正平已適時攻出一掌,喝道:

    “你死到臨頭,還不忘做惡,真正可惡,小心我要剝你的皮!”

    説話,雙臂一抖,又連攻十二掌。

    陸正平打從和他一見面起,就存下殺人之心,十二招快攻,全力施展,強勁絕倫的掌風排空四湧,方圓三丈以內的桃樹一陣劇烈的震抖,震落滿樹桃花。

    只聽毒郎君“噯喲”了一聲,整個身形被震拋起,好比敗枝落葉似的直向桃林深處射去。

    通!毒郎君摔落實地時,已是奄奄一息。

    陸正平見狀一喜,接踵追去,當他經過霜兒姑娘倒地之處時,心説:

    “這樣太不像話,我還是替她把衣服穿上吧!”

    心語間,從附近找來她的衣褲,穿好,這才揚掌向毒郎君撲去。

    毒郎君倒地片刻,神智稍清,見陸正平殺氣騰騰而來,心中大吃一驚,在一股子強烈的求生力量的衝激下,霍地一聲獅吼,挺身躍起。

    陸正平看得一愣,道:

    “赫!你小子好硬的骨頭,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金剛,今天你就是有一百條命,也是個必死之局!”

    毒郎君臉一沉,頓生拼命之心,喝道:

    “野小子,你……”

    陸正平不等他説完,便怒氣衝衝地道:

    “毒郎君,閉起你的烏鴉嘴吧!閻王爺已經等得很心焦啦!”

    劈!當胸一掌,石破天驚,直把個威震武林的毒郎君震得原地滴滴溜的旋轉不停。

    叭噠!一連旋轉了二十多個圓圈,終於不支倒地,人也進入半昏迷狀態。

    陸正平上前一看,嘿地冷笑一聲,道:

    “哼,你好長的命!”

    命字出口,右腳一揚,蓬的一聲,毒郎君已飛到桃樹上面去。

    陸正平懷恨極深,興猶未盡,毒郎君剛剛穿林而下,又添一腳。

    這一腳用力極重,但聞嗖的一聲,桃花枝葉,紛紛而下,毒郎君的身形筆直的飛起四丈多高。

    當他再度摔倒在地上時,四腳朝天,僵挺挺的,好像死人一般。

    陸正平至此,總算大大地出了一口氣,朗聲自語道:

    “毒郎君,你想不到會有今天吧!衣冠冢外,在下被你打個半死,奪去迷魂塔上秘圖,紫金谷內,被你們父子愚弄個夠,險些喪了性命,我父親死得太冤,尤其最可恨的是,到現在為止,天下英雄都把你們父子,當做是我們父子,把先父的清譽破壞無遺,這一切的罪過,都是你們父子一手造成的,你們的心腸太狠太毒,簡直沒有人性,小俠我恨你們入骨,恨你們鑽心,陸正平今天就先從你的頭上開刀,然後再找你那個人魔父親算總帳!”

    越説越氣,怒氣橫生,翻腕拔下背上長劍,分心就刺,恨不得一劍從他的前心穿到後心。

    那知,嚓!一劍刺下,似是被一件堅硬的東西阻住,再也刺不下去了。

    陸正平一怔,心有所悟,暗道:

    “大概秘圖玉匣在他的身上吧!”

    心中犯疑,用劍一挑,果然,心口之上裹着一個黃綾小包,打開黃綾,裏面赫然是一個碧玉小匣,上面書有:

    “迷魂塔秘圖”五字。

    陸正平在紫金谷時,上過一次大當,不敢輕易相信玉匣內是否藏得真圖,當下以劍挑開玉匣,取出一張一尺見方的白綾來。

    白綾上面繪着很多山水樹木,羣峯環立,中間是一個死谷,花樹叢中,有一座巍巍十二層的高塔,畫工精細,一枝一葉,莫不栩栩如生,與眼前地勢兩下一對照,分毫不差。

    不止此也,雪白的白綾,已有數處變成焦黃的顏色,顯示年代久遠所至。

    陸正平細看良久,認為必系真圖無疑,心中暗暗一喜,自語道:

    “謝天謝地,只要奪回秘圖,我就不愁上不了十二層迷魂塔,更不愁殺不了人魔老賊,和那個幽靈似的鐵蓮花的主人!”

    從花叢隙縫中,望望高聳入雲的迷魂塔,和一直卓立在窗口的綠衣姑娘,收好玉匣秘圖,眸光如火,殺機濃重,恨恨地落在毒郎君的身上。

    “他把我害得太苦太慘,讓他糊里糊塗的一劍斃命,未免太便宜,我要讓他死得明明白白,讓他一刀一刀子的受盡千苦萬痛而亡!”

    心念及此,毫不遲疑,忽在丹田之內提聚一股真氣,從左掌心上導入毒郎君的“天靈”穴內。

    陸正平潛力極深,何消片刻之久,毒郎君便甦醒過來,一雙憤怒、驚惶而又失神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陸正平不放。陸正平用力搖搖他的頭,恨聲説道:

    “毒郎君,你認識我是誰嗎?可曾知道你的小命已在我陸正平的掌握之中?”

    毒郎君傷勢沉重,頭腦仍不甚清楚,聞言説道:

    “你是陸正平,小俠我不慎失手落敗,你下手好了!休得……”

    陸正平引吭一嘯,淒厲的聲音説道:

    “夠了!夠了!只要知道是死在誰手裏就夠了!這樣閻王爺就不會怪你是個糊塗鬼,閉門不納,見到閻王爺的時候,別忘代小俠我打個招呼,説你那人魔老子馬上也會來報到!”

    雙眉往上一挑,又厲色説道:

    “毒郎君,你到底姓甚名誰?你老子又是什麼路數,為何對我們陸家下這等陰慘絕倫的毒手?快説,如有半句慌言,小心你的皮肉受苦!”

    毒郎君自知身受重創,功力全失,縱有拼命之心,也無拼命之力,當下鋼牙一咬,聲嘶力喝的喝道:

    “陸正平,小爺我落敗成擒,你要殺就快點下手吧!要想知道我毒郎君的名和姓,你死後做鬼一問閻王爺便知!”

    一聲小爺,激起陸正平的沖天怒火,臉色一沉,喝道:

    “你説什麼?小爺?哼哼!我打爛你的嘴!”

    劈!劈!脆生生的兩聲響,當真打了他兩個嘴巴子。

    陸正平挾憤出手,力道不小,毒郎君雙頰皮肉裂開,嘴角鮮血如湧,陸正平又道:

    “毒郎君,你如乖乖的説出你父子的出身來歷,小俠我或可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否則……”

    毒郎君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倒不失為是一條硬朗的英雄漢子,聞言一咬牙,道:

    “野小子,最好死了這條心吧!小爺我無可奉告!”

    忽然一張嘴,潑!噴出一大口鮮血,直向陸正平臉上噴去。

    二人相距,至多不過一尺多點,陸正平做夢也想不到他會來這麼一手,猝然無防之下,噴個正着,陸正平滿臉是血,眼鼻不辨。

    這一來,陸正平心火大發,陡地銀虹一閃,劍氣陰寒,分心便刺,道:

    “你小子想死我就成全你,這樣更乾脆!”

    腦中靈光一閃,忽又覺得父親之死,至今仍是一個謎,甚至連毒郎君父子的真正來歷,人魔憑什麼可以一手遮盡天下人的耳目諸事,一直諱莫如深,今天好不容易擒住毒郎君,決心想從他的身上弄個水落石出,當下略一尋思道:

    “哼!我就不信你不是十月懷胎所生,今天就是玉皇大帝顯靈,也救不了你的命,一定要你親口將事實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説出來!”

    毒郎君多言費神,此刻已無説話之力,聞言眸中兇光一閃,再噴一口鮮血。

    陸正平閃頸避過,抹去殘餘血痕,咬牙切齒的説道:

    “小俠我生來怪脾氣,你要是不據實道來,想死也死不了,先斬斷你的一條臂,讓你嚐嚐苦頭!”

    唰!明晃晃的寶劍,凌空劃了一個圓弧,向意郎君的左臂斬下。

    “平兒手下留情,平兒手下留……”

    一連串驚惶、悽楚的聲音劃空而來。

    陸正平暗暗慨嘆一聲,心説:

    “哎!娘怎麼也跑到這兒來了?”

    心中暗語,下手略緩,母親白如銀已適時電撲而到,伸手一撥,劍勢走空,長劍插入毒郎君身旁地上五寸多深。

    白如銀面容憔悴,滿臉淚痕,瞧瞧長子陸正平,望望次子毒郎君,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卻連一句話也説不上來。

    陸正平呆望良久,才冷冷的道:

    “媽,你哭什麼?”

    白如銀聞言忙收起悲痛,悽悽慼慼的説道:

    “平兒,自從你認賊作父,被囚紫金谷脱險後,你那殺你的仇人便立即率眾四處追殺,為孃的放心不下,也尾隨而來,總算皇天有眼,不斷你們陸家子嗣後代,我兒才得平安……”

    陸正平聽至此,冷冷的説道:

    “娘,別再説了,事實上你老人家最好永遠別離開紫金谷才好!”

    白如銀一呆,道:

    “什麼?平兒,你不願見娘?”

    “媽!允許孩兒説句放肆的話,我不但不願見你,而且一直在恨你,恨你對不起我父親,對不起我自己,更對不起我們陸家歷代的祖先,不過,不管怎麼説,我沒有辦法否認你是我的母親!”

    白如銀聞言,慈懷大傷,眼淚汪汪的道: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你説得對,説得很對,孃的確對不起你們,你應該恨我,不過,孩子,你千萬別把為娘看成是那種水性揚花的女人,娘厚顏偷命至今,除了想親眼看着惡魔俯首伏誅外,還有不得已的苦衷。”

    “娘有什麼苦衷?孩兒倒要聽聽!”

    聲音冷冰冰的,一點感情也沒有。

    “哎!事情早已成為過去,還提它作什麼,請相信娘並無絲毫邪惡之心。”

    “孩兒一定要聽,否則難保正平不懷疑你老人家……”

    白如銀見他眸中恨意綿綿,情知事到如今,不説很可能失去愛子,甚至發生更不幸的事,略一沉吟之後黯然傷神的説道:

    “此事説來話長,但簡單的説一句,應該全是為了你!”

    陸正平一愣,反問道:

    “全是為了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父遇害之時,你還不滿一歲,為了撫育我兒成人,只好厚顏事仇,偷生人世……”

    陸正平一聽此言,暗恨自己不如早死,當下憤然一嘯,道:

    “娘,當時你老人家為什麼不把我殺死,然後自殺殉難,以全貞節,也免得你老人家清白喪盡,陸家祖先蒙羞泉下,更使孩兒受盡了羞辱與苦難……”

    説到這裏,心中一酸,已是泣不成聲。

    白如銀比他更傷心,心碎腸斷,欲語無聲。

    陸正平這時抹了一把眼淚,沉聲説道:

    “娘,孩兒該死,連累你老人家,可是,家師九華一叟把我救出紫金谷後,你老人家為什麼……”

    話至此,忽覺得為人子,不該咀咒生母自絕,倏然住口不言。

    話雖然沒有説明白,白如銀已知愛子語意所在,長嘆一聲,道:

    “我兒之言極是,九華一叟林大俠把你救走之後,為孃的確該追隨你父於九泉之下,也好向你們陸家的祖先有個交代……”

    “那為娘為什麼沒有死呢?”

    白如銀望了毒郎君一眼,悲慼的説道:

    “為了給陸家撫育遺孤,為孃的不得不含悲承歡,就在林大俠把你救走的那個時候,你弟弟已經出世……”

    “這麼説來,你老人家是為了毒郎君才偷生苟活的?”

    “是的,娘以前是為了你,現在則是為了你弟弟……”

    陸正平霍然勃然大怒道:

    “媽,別説了!我根本不承認他是我的弟弟,你老人家更沒有為他蒙羞含恨的必要!”

    白如銀見愛子聲色俱厲的對待自己,傷心欲絕,道:

    “孩子,不管你怎麼説,他畢竟是孃的親生骨肉……”

    “住口!他是仇人的孽種,是孩兒的死敵,更是我們陸家蒙羞的表徵,留他命在,陸家歷代的祖先都會不安!”

    伸手拔出寶劍,挽起一縷寒芒,隨時都有出手殺人的可能。

    白如銀見狀駭了一跳,一面護着毒郎君,一面説道:

    “孩子,你年紀尚輕,絕對不會想到為人父母者的苦心。”

    “我雖然不知為人父母者的苦心,可是,孩兒卻清清楚楚的瞭解,父親被害,屍骨無存,母親卻投入仇人的懷抱,為他生兒育女,是什麼心情……”

    白如銀聞言倒抽了一口寒氣,放聲大哭起來,空有滿肚子的委屈,卻不知從何處説起,只有讓眼淚滾滾如流。

    陸正平微微一怔,道:

    “娘,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老人家也大可不必哭哭啼啼,有話等孩兒把毒郎君殺死之後再慢慢的談!”

    話音甫畢,劍已舉起,刷的向毒郎君的左臂斬去。

    白如銀睹狀魂不附體,連滾帶爬的撲過來,説道:

    “平兒住手,千不對萬不對,都是孃的不對,千萬別殺害你弟弟!”

    説話中,不顧一切的向愛子手中的寶劍撞去。

    陸正平怕傷了母親,右手一抬,劍鋒高舉,恨聲説道:

    “娘,站遠一點,小心鮮血沾污了你老人家的衣裳!”

    白如銀聽得一顫,道:

    “平兒,你即使不承認他是你弟弟,也無法否認他是你媽的骨肉,看在我們母子一場的情份上,求你……”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殺他!”

    聲冷氣壯,吐字如刀,心堅如鐵。

    “平兒,既然這樣,那你就先把為孃的殺死在這裏好了!娘但有一口氣在,就不能眼看着你殺人行兇,反正娘一身是孽,死而莫贖……”

    “娘是好是壞,做兒子的不敢妄下斷言,如果真的罪與天齊,遲早會得到應有的報應,正平身為人子,不敢冒犯,不過,毒郎君今天卻是死定了!孩兒寧願把他殺死之後,接受媽的懲處,也絕不饒恕!”

    見母親死拉着自己的右手不放,不禁大怒,沉臉説道:

    “媽,請恕孩兒放肆了!”左手猛一揚,暗力如湧,可憐白如銀被自己親生的兒子推得接連翻了四個跟斗,栽坐在七尺以外的一株桃花樹下。

    陸正平暗暗長嘆一聲,揮劍再度斬下。

    白如銀傷勢不輕,又在七尺以外,情知無論如何也無法出手阻攔,急忙出聲乞求,磕頭像搗蒜,狀至悽楚狼狽,陸正平暗自一咬牙,別轉頭去,把滿腔的憤火完全發泄在毒郎君身上,陡地加了三分勁力,劍光一閃而下。

    説時遲,那時快,忽聞“卡嚓”一聲,手起劍落,血雨橫飛,毒郎君的一條左臂已被陸正平齊肩斬下。

    這事非同等閒,嚇壞了白如銀,痛煞毒郎君,一陣劇烈的痛楚,把毒郎君又痛醒了。

    陸王平振劍一抖,劍花朵朵,往毒郎君咽喉附近一指,厲色問道:

    “毒郎君,小俠我剛才所問之事你小子還沒有答覆呢!現在總該據實招供了吧?”

    餘音嫋嫋,哭聲刺耳,白如銀歪歪斜斜地衝了過來。

    陸正平心堅如鐵,意堅似鋼,不等母親走近,便沉聲喝道:

    “站住!你老人家要是敢再進一寸,我就立刻送他上西天。”

    噗通!白如銀已如驚弓之鳥,哪敢輕舉妄動,雙腿一軟,原地跪下,泣道:

    “孩子,娘求你,求你饒他一條殘命吧!他的左耳左臂已廢,求你千萬別再折磨他,你有什麼事儘管問娘好了,為孃的只要曉得,一定會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訴你!”

    斷臂之痛,非比尋常,毒郎君清醒片刻,忽又暈死過去。

    左肩頭,鮮血仍自淌個不停,臉色慘白的比死人還要難看,僅僅還餘下一絲遊氣。

    陸正平聽畢母親之言,尋思半晌,道:

    “好吧!這樣更乾脆,免得多費口舌!”

    昂首清嘯二聲,又道:

    “娘,你老人家先説毒郎君究竟姓甚名誰?”

    白如銀立刻説道:

    “他姓孫,單名一個明字……”

    “好了好了!其他的事等孩兒把他劈成八塊之後再談!”

    陸正平身世悲涼,胸懷報復之心,決心要分屍泄憤,話落劍起,疾逾迅電似的猛斬毒郎君孫明的右臂。

    白如銀忽然驚叫一聲,道:

    “正平正平,快住手,請聽為孃的一言!”

    三步並作兩步走,氣急敗壞地奔了過來。

    陸正平冷冷的哼了一聲,劍鋒忽又指在毒郎君孫明的咽喉附近。

    白如銀看得魂飛魄散,忙又雙膝跪倒下去。

    陸正平氣忿忿的道:

    “娘,你老人家有什麼話就在那兒説吧!孩兒聽得見,但如想救孫明性命,最好免開尊口,説也沒有用!”

    天下父母心,大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白如銀明知愛子心堅意決,説也沒用,卻仍然一字一淚的説道:

    “孩子,明兒也是你媽媽的親生骨肉……”

    “夠了!別再説下去了,孩兒心意堅如鐵石,母親即使説爛了嘴也是白費,我不但要殺他,而且要他粉身碎骨而亡!”

    白如銀細一思忖,深知二子之間勢不兩立,今天縱然給正平磕一千一萬個響頭也無濟於事,當下淚眼昏花的説道:

    “這也許是上蒼殘酷的安排,命中註定如此,娘不願再説什麼,一切就依你,但請我兒顧念母子之情,痛痛快快的讓他一劍斃命吧!別分他的屍!”

    極度悲痛之下,神氣大損,話剛説完,頓覺頭暈目眩起來,身形搖擺了好一陣才慢慢穩住。

    陸正平耳聞目見,心中悲苦,孝心忽生,暗忖:

    “罷了罷了,生我者父母,姑且聽媽的一次話吧!”

    當即含淚説道:

    “好,孩兒答應啦,給他一劍,留個整屍就是!”

    心轉意決,毫不遲疑,揮劍分心就刺。

    當!也許是毒郎君孫明命不該絕,就在劍鋒將到未到的萬分之一瞬間,破空飛來一物,打在陸正平的劍刃之上。

    來物非鋼標鐵箭,而是一塊極普通的鵝卵石,但,誰也想不到,出手之人的功力簡直高到不可想像之境界,一塊石頭,竟把陸正平手中寶劍打得一偏,在毒郎君孫明的腰部劃了一道血線,第二次插入土中。

    這事來得太突然,而且嚴重,陸正平和白如銀全呆住了。

    白如銀忽然説道:

    “孩子,一定是他來了!快逃命去吧!”

    陸正平伸手拔出寶劍,朗朗的一嘯,道:

    “哼!他來得最好,先把毒郎君殺死,再要老魔性命。”

    言猶未盡,百花翻飛,在一陣陰森森的笑聲中,紫金谷主人魔凌空電瀉而下。

    人魔和以前神色打扮,完全一樣,文雅慈祥的臉上,掛着一絲冷傲的陰笑,掃了陸正平一眼,道:

    “小子,難道你紫金谷不死,大概是看上這兒的風水了吧?”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陸正平一見他就怒氣沖天,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聞言大怒道:

    “你覺得這兒風水好,就留着你自己用吧!讓給別人太可惜!”

    話雖如此,眼前之人乃是當今武林之世的第一把高手,陸正平絲毫也不敢大意,忙閃身退三步,暗將功力運足十二成,嚴陣以待。

    人魔眸光如電,殺機重重,一瞥白如銀,陰森森的笑道:

    “銀妹,老夫離開紫金谷不過一月之久,你是不耐閨房寂寞?還是覺得這兒是個長眠的好地方,前來尋死?”

    白如銀聞言一顫,望望愛子正平,一句話也沒説。

    人魔嘿的冷笑一聲,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來,步履沉重,殺機極濃,白如銀母子不知他目的何在,心存戒懼,皆閃身連退好幾步。

    人魔前行丈許,忽然停在毒郎君身旁,對陸正平道:

    “小子,我兒的左臂可是毀在你的手中?”陸正平憤然一嘯,沒好氣的道:

    “你知道就好,何必多此一問!”

    人魔臉色一沉,道:

    “有種,不愧是陸守智的兒子,一切敢做敢當!”

    説完,一俯身,左手在毒郎君口中塞了三顆靈丹,右手拾起孫明的左臂。

    人魔好快的動作,陸正平本想乘機和他拼上一拼,他卻早已挺直腰肢,大模大樣的向陸正平走過來,舉步沉穩,一步一印,臉色一片陰沉。

    隨着人魔的步履聲,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人魔兇名太健,一直震懾着整個武林,白如銀心驚肉跳,為愛子捏了一把冷汗。

    陸正平雖然年輕氣盛,此刻卻格外沉穩持重,凝神注視,蓄勢待發。

    “喳!喳!喳!”人魔踏在桃花瓣上,發出一陣有規律的聲音。

    此外,一切沉寂如死,靜得令人窒息。

    “喳!喳!喳!”人魔越走越近,情勢越來越緊張,惡戰一觸即發。

    陸正平見他已近在三尺之內,忽然大喝一聲,道:

    “站住,你要怎麼樣?想打就出手吧!別擺臭架子唬人!”

    人魔嘿嘿一笑,特意的晃晃手中斷臂,陰笑道:

    “好説好説!老夫久已不用兵刃,今天卻要破例以我兒斷臂來取你性命!”

    口中説打,卻並未真的動手,仍自緩緩的向前移動。

    陸正平出道已久,經驗豐富,情知人魔愈是沉着穩健,情勢也愈發險惡嚴重,不動則已,一旦動起手來,一定會在短短數招之內分出勝負死生。

    不是嗎?霍然,場中響起兩聲淒厲的斷喝。

    斷喝之聲未竭,打鬥之聲已起,也不知是誰先誰後,二人倏地糾纏在一起,陸正平掌劍交揮,人魔則以毒郎君的斷臂迎戰。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打來不僅出奇的快,而且出奇的狠,只見人影飄忽穿梭,掌風劍氣呼嘯,慘烈到令人看不清誰是誰,以及誰勝誰負。

    一個要為父報仇,一個欲斬草除根,都存了不死不散之心,惡毒的喝叱咒罵聲中,偶爾會飛出幾縷鮮血,或幾片爛肉,看得人毛髮直豎,不寒而慄!

    白如銀見此情景,急得團團轉,一疊聲的乞求二人住手。

    可是,陸正平不理她,人魔更不理她,反而換來一頓嚴厲斥責。

    人魔給毒郎君所服靈丹,可能是絕世珍品,尤其連服三粒,神效驚人,這時,傷處血流已止,劍創漸愈,人也開始輕微的蠕動,眼看就會甦醒。

    白如銀看在眼中,靈機一動,暗暗自語道:

    “看來明兒傷勢已無大礙,我何不就此和平兒聯手把老賊殺死,以了一樁心願,然後再飲劍自絕……”

    心語未畢,異事忽生,但聞一聲轟然巨響過後,兩條人影忽地分了開來。

    陸正平臉色蒼白,氣喘如牛,全身上下冷汗淋淋,血跡斑斑,衣裳全被血汗濕透,左頰一片紅腫,右脅被斷臂打斷一條肋骨,胸前衣裳有好幾處破裂,鮮紅的血水涔涔而下。

    這點外傷並不太重,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傷,尤其是他的心,陸正平懷恨不忘,矢志復仇報恨,想不到惡戰十合,就敗下陣來,而且敗得很慘,身形搖搖擺擺的幾乎要跌倒下去。

    人魔功力深厚,堪稱天下第一,卻是氣定神閒,面不改色,只有手中的斷臂,已經被陸正平的長劍削去一半,白如銀見狀,心中泛寒,説聲:

    “可憐的孩子!”舉步走向陸正平。

    人魔一扭頭,狠毒的瞪了她一眼,道:

    “銀妹,老實一點,別逼老夫做出令你遺恨終身的事來!”

    白如銀一愣,見愛子傷重,自知聯手無益,反而會激起老魔殺機,一聞言略一思忖,硬將滿腹怒氣嚥下肚去,止步停了下來。

    人魔一瞥兒子毒郎君,見他行將清醒,心中稍寬,當下雙眉一挑,對陸正平道:

    “小子,在紫金谷時,承你看得起,以父禮相待,今天老夫願意給你開個方便之門,你自己找一個最痛快的方法自殺吧!”

    説話時,昂首望天,從容不迫,飛揚拔扈,根本沒把陸正平看在眼中。

    陸正平聽得刺耳,怒喝一聲,道:

    “老賊休得出口狂言,看劍!”

    領劍訣,飛碎步,“百蛇吐信”、“丹風撩雲”,一氣連攻兩劍,外加一記劈空掌。

    三招快攻,沒有挽回劣敗之勢,卻激起了人魔的萬丈殺機,霍然面色一寒,陰愴愴的説道:

    “好好!你不忍心自殺,老夫可以代勞!”

    “推山填海”,一掌呼嘯而出。

    陸正平和他功力相差太遠,更何況身負重傷,如何能消受得了,僅僅哼了半聲,便撞倒在桃花樹上。

    人魔一招得手,不肯放鬆,一振手中斷臂,呼地電撲而去。

    白如銀深深知道,只要人魔一過去,愛子正平必然一命嗚呼,情急之下,哪還顧得了自身安危,乍然駢指如戟,點他身後“對心”死穴。

    人魔好敏鋭的耳目,倏然一轉身,殺氣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