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五雷宮主”殷止山左側的白衣人,似已認出了“病禪和尚”的來歷,倏地目射殺芒,片言不發,脫手把“五雷珠”擲向“痛禪和尚”。
這意外的舉動,不但“衛道會”方面的高手大感震驚,連“五雷宮主”等也大吃一驚,“五雷珠”一旦爆炸,五丈之內無人能倖免。
驚呼聲中,雙方同時暴退。
徐文與“天台魔姬”距離“痛禪和尚”不過丈餘,躲閃萬萬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痛禪和尚”把手一抬,奇蹟出現了,那粒“五雷珠”在墜地的剎那,突地停在半空被“痛禪和尚”接在手中。
在埸的驚魂未定,忘形地喝了一聲彩。
徐文與“天台魔姬”相視苦笑,兩人都沁出了一身冷汗。
“五雷宮主”面色大變,雙目瞪得銀鈴般大。
“痛禪和尚”冷厲的目光,罩向那白衣人,道:“施主何故向貧僧猝下殺手?”
那白衣人目中的殺芒已為驚怖所取代,聞言之下,片言不發,向“妙手先生”
化身的白衣人施了一個眼色,雙雙射起身形,電閃而遁,身法之奇快,驚世駭俗。
徐文回過神來,對方已走得無影無蹤,不由恨恨地一頓腳道:“又被他走脫了!”
“天台魔姬”也懊喪地道:“真是想不到!”
兩白衣人這一走,“五雷宮主”如巨鷹折翼,登時惶亂無主,“五雷珠”失效,要想憑殘存力量突圍下山,根本是辦不到的事。其餘手下人的驚悸,更不用提了。
“衛道會主”等也是惶惑莫明,不知是禍是福?
“痛禪和尚”把手中那粒“五雷珠”朝袖中一籠,然後向“衛道會主”等人身前逼近數步,合十道:“施主即是會主?”
“本座正是,大和尚有何指教?”
“貧僧體上天好生之德,為武林蒼生請命,請施主即日解散‘衛道會’!”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大大一驚。
“衛道會主”不失一門之長的風範,先還了一個,然後從容道:“大師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請教!”
“貴會弟子在外的行徑,施主當更較貧僧瞭然,所謂‘衛道’其實是‘毀道’,此為正義所不容。”
“大師是耳聞還是目見?”
“痛禪大師”用手一指徐文與“天台魔姬”道:“這兩位小施主便是受害者之一。”
“衛道會主”以嚴肅的口吻道:“江湖中有人冒本會弟子行兇嫁禍,本會將著手調查,以期對武林有所交代。”
“阿彌陀佛,佛家戒妄,貧俗不能採信施主的說詞!”
“依大師之意呢?”
“即日解散會眾!”
“大師認為辦得到嗎?”
“非辦到不可!”
“否則呢?”
“痛禪和尚”目中射出兩道攝人的電芒,字字驚心地道:“貧僧將不惜破戒!”
“無情叟”、“喪天翁”、“崔無毒”三老全怒哼出了聲。
場面再呈緊張。
彩轎閃閃飄了過來,“轎中人”道:“大師何門何派?”
“痛禪和尚”目光一掃彩轎,道:“貧僧無門無派,野寺孤僧!”
“大師接珠的那一手功力,分明是‘先天罡氣’。”
“痛禪和尚”面上微現驚容,窒了一窒才道:“施主好見識,正是‘先天罡氣’!”
“先天罡氣”無堅不摧,收發由心,意動即可傷人,不懂的倒不怎麼樣,聽在“喪天翁”等人耳中,卻引起了極大的震驚。
“轎中人”又道:“大師敢是‘聖僧’傳人?”
“痛禪大師”面色一肅,道:“正是先師!施主的博令貧僧折服!”
“然則大師要本會即日解散,是否過當?”
“貧僧不擬改變生意!”
“衛道會主”冷峻地道:“本座自忖不曾違背‘衛道’二字,大師相逼,本座寧為玉碎!”
“痛禪和尚”沉默了片刻,突地道:“如施主能接貧僧三掌,貧僧從此不再過問江湖事!”
“衛道會主”咬牙道:“本座接受這挑戰!”
“轎中人”栗聲道:“會主萬萬不可!”
言中之意,誰也意會得到,“痛禪和尚”業已練成“先天罡氣”,功力再高的人,也不能當其一擊,何況是三掌。
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武林人為了一個“名”宇,不惜拋頭灑血,何況他一派之長,真的為了一句話便解散門派麼?
“喪天翁”肉球似的身軀一挪,大聲道:“老夫先接三掌!”
“衛道會主”一揚手,道:“這是本座的事,護法請勿多言!”
“轎中人”激動地道:“會主,我以總護法的身分,接受挑戰……”
“衛道會主”以斷然的語氣道:“不!本座一會之長該接受這考驗,如若不幸,請總護法依諾言解散本會。”
豪情萬丈,完全武士本色,在場的連“五雷宮”的人在內,無不動容。
“天台魔姬”用手一觸徐文道:“你看結果如何?”
徐文無動於衷地道:“‘衛道會’非解散不可!”
“你是說‘衛道會主’接不下三掌?”
“極有可能。”
“轎中人”激動無比地道:“會主請三思!”
“衛道會主”不假思索地道:“本座沒有任何考慮的餘地,總護法請記住必要時實行約言,同時另有件私事請予了斷,總護法當知本座所指!”
聲落,挪步,面對“痛禪和尚”肅穆地道:“請發掌!”
場面在“衛道會主”上步之際,緊張到了極點,一個武士,聲名比生命更重要,當然,這一場決鬥並不公平,“痛禪和尚”功力雖高,在武林中並無聲名,敗了,只犧牲個人,而“衛道會主”卻關係著整個“衛道會”的存亡,但他不能不接受這挑戰,因為他是一會之長,他必須維護威信。
徐文心裡有一種很難分析的複雜感覺,介於仇與正義之間。
無數目芒,全凝結在場地中央。
以一派的存亡為決鬥的的賭注,在武林中可說是絕無僅有。
“痛禪和尚”也向前挪了數步。
雙方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離,兀立對峙。
全場靜得落針可聞,空氣似乎也凍結了,每一個的心絃繃得緊緊的。
目芒相接!
凝注!
突地
“衛道會主”以激顫的音調道:“大師剃渡不出二十年?”
“痛禪和尚”顯然吃了一驚,面色微微一變,道“不錯!”
誰也不知道“衛道會主”在這生死俄頃的情況下,什麼說這句不著邊際的話。
“大師俗家姓周?”
“施主,你……”
“痛禪和尚”噔噔噔退了三個大步,面上肌肉起了動,顯然這句話已使這功高莫測的僧人大起震驚。
“衛道會主”右手一揚,拇食二指作八字形張開,其餘三指,栗聲道:“大師明白了麼?”
“痛禪和尚”再退了一個大步,顫抖地道:“是你?
“正是!”
兩人打的什麼啞謎,誰也不知道。徐文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天台魔姬”,“天台魔姬”
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其中蹊蹺。
“痛禪和尚”高宣了一聲佛號之後,道:“好!好!
出貧僧意料之外,施主,先交代現場吧!”
“衛道會主”移身面對“五雷宮主”,沉重地道:“殷掌門,本座鄭重聲明,手下決無濫殺貴門人的事情。其中有人蓄意製造事端,貴我雙方傷亡不小,論理,閣下應負凌辱敝會之責,本座顧及‘衛道會’主舵之本旨,把這件事當作意外的不幸,予以揭過,尊意以為如何?”
殷止山衡情度勢,己方處於完全劣勢,不願又將奈何?沉默了半晌之後,恨恨地道:
“本宮主同意暫時揭過,這筆帳遲早仍然要算!”
“那是以後的事了,清閣下移駕敝會總壇小憩如何?”
“不必了,後會有期!”
說著,向身旁的殘餘弟子一揮手,道:“收屍下山!”
白衣人紛紛入場,負起罹難同門遺體,扶起傷者,狼狽離去。
預料中一場驚人的風暴奇蹟似的已消失了,但卻在眾人心頭罩上了一片疑雲,“衛道會主”與“痛禪和尚”之間,到底有什麼微妙的關係存在?憑“衛道會主”
幾句聽來不著邊際的話,“痛禪和尚”何以立變初衷?
徐文內心如負重鉛,他想乘機展開索仇的心意落空了。
他想,必須找到父親,問明白結仇的經過,當日動手的夥人是哪些?然後父子聯手,共採行動,方是上策。
“衛道會主”下令清理現場,然後向徐文道:“小友,請!”
徐文暗地一咬牙,道:“小可就此告辭,有機會當再造訪!”
“不容本人略盡地主之誼?”
“盛情心領了!”
說完,轉向“痛彈和尚”,躬身一禮,道:“大師,晚輩就此告辭!”
“痛禪和尚”合十答禮,沒有說什麼,只把電炬似的目光,朝徐文深深一瞥。
徐文復向“衛道會主”施了一禮,然後與“天台魔姬”雙雙奔離。
下了桐柏山,徐文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心頭感覺到有些不勝負荷,父親飄零江湖,母親下落不明,仇家氣勢如日中天,很多疑團無法打破,這仇何日才能得報?
突地,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既不見紅衣少女方紫薇的面,就該向“轎中人”或“衛道會主”打聽一下“白石神尼”俗家胞妹杜加蘭的生死下落,以便向“白石峰”後的怪老人有所交待。
“天台魔姬”突地道:“兄弟,你的仇人在‘衛道會’中?”
徐文心中一凜,道:“大姐何出此言?”
“你的眼神告訴我的。”
“眼神?”
“不錯,我早就看到了,你雖然盡力掩飾,但仍不時流露深沉的恨意。”
“是這樣嗎?”
“兄弟,在上次參加立舵大典之時,我就發覺了這一點,但交淺不言深,我不敢問你。
之後,我發覺你一直在變,你收斂了原先的性格,變得深沉了,可是這種突然的轉變,並無意味著你閱歷的加深,而是一種心機。你不怪我真言無隱吧?”
徐文內心起了一陣陣悚慄,著實佩服“天台魔姬”的觀察入微,但也深深警惕,他已感到自己的處境十分微妙,不明來歷的對頭,三番兩次要狙殺自己,而仇家卻又表現得不可測的態度,最使人不解的,是父親曖昧的態度,他不肯說出“七星堡”
被血洗的前因後果,又不現身與自己聯絡,也不見採取行動……
他直覺地感到父親也變了,父子之間,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阻隔。
為什麼?
“天台魔姬”歉然地又道:“兄弟,恕我使你不快,不過,你知道大姐我是關心你的。”
徐文茫然一點頭,道:“我知道。”
“天台魔姬”深深地一瞥徐文複雜的神色,顯得情深一往地道:“兄弟,如你願意,我想分擔你一些心事。”
徐文甚為感動,他體味到對方的情意完全發自內心,絲毫不假,只是早先的成見,使感情無法再邁進一步,聞言之下,苦苦一笑道:“大姐,當我需要你幫助時,我會開口。”
“好,希望這是你由衷之言。”
雙方閉上了口,默默奔行。
徐文一顆心像虛懸半空,沒個著落處,要找到父親,談何容易,江湖茫茫,何殊大海撈針。
他為自己的遭遇而悽苦,家破,人亡,骨肉分離,血債滿身……
正行之間,只見眼前白影一晃,一個白衣人鬼魅般攔在前頭。徐文與“天台魔姬”雙雙剎住步子,徐文定睛一看,精神為之一震,這白衣人,正是“天台魔姬”
所指的“妙手先生”。
徐文略感意外地道:“閣下是在等在下麼?”
“當然!”
“閣下倒是言而有信?”
“笑話,老夫豈肯失信於你後生小輩。”
“好極了。”
“路邊人雜,我們換個地方……”
徐文目光四下一掃,只見數十丈外,便是一座黑壓壓的林子,與峰腳連成了一片,隨即用手一指道:“那邊林中如何?”
“好,不過老夫有點意見。”
“什麼意見?”
“你我之間的過節,最好是沒有第三者在場。”
言中之意,指的當然是“天台魔姬”。“天台魔姬”粉腮一變,道:“‘妙手先生’,我姐弟休慼相關,不能算第三者。”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姑娘,你們這姐弟之稱太勉強。”
“天台魔姬”杏眼一瞪:“閣下是何居心?”
“妙手先生”道:“沒有什麼,姑娘一個黃花少女,夾在這事件中,也許有不便之處。”
“沒有什麼不便的。”
“比如牽涉到男女之事……”
“閣下說話離了譜,這過節我很清楚,怎會扯上男女這事。”
“如果牽涉及個人隱秘,姑娘難道也要干預嗎?”
“這……”
徐文想了一想,道:“大姐,你在林外等我。”
“天台魔姬”無可奈何地道:“兄弟,當心詭計!”
徐文一頷首道:“我理會得,大姐放心!”
“妙手先生”身形似魅,一閃沒入林中。
徐文怕對方溜走,緊跟著追去。
時近黃昏,林中顯得有些幽暗,但“妙手先生”因為化裝“五雷宮”門人,穿的是白衣,十分顯眼,徐文入林不到十丈,便已發現對方兀立而候。
徐文直通對方身前八尺之處,開門見山地道:“閣下,閒言不贅,翠玉耳墜如何交代?”
“妙手先生”沉緩地道:“你為什麼一口咬定翠玉耳墜在老夫手中?”
“閣下不承認麼?”
“根本沒有這回事,如何承認。”
“在下無法相信。”
“妙手先生”兩手一攤,道:“這就難了。‘地獄書生’,老夫鄭重聲明,如果你有真憑實據,證明是老夫所為。項上人頭由你取去,否則的話,你不能不講江湖規矩,以‘莫須有’加諸老夫!”
徐文不由語塞,說到憑據,根本沒有,只是從對方的超人身法,與不畏“毒手”
這兩點判斷而已,對方堅決否認,也是沒法的事。
“妙手先生”又開了口:“老夫提醒你一句,你該立即向物主坦白說遺失經過,對方會採取適當措施,否則一個不巧,使物主蒙受鉅額的錢財損失,後悔可就晚了!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這是蔣明珠貼身之物,價值姑且不論,關係卻十分重大,如果此事一旦被蔣家獲悉,自已何顏以對?
心裡如此想,口頭上當然不接納,沉聲道:“閣下說的以人頭作賭?”
“不錯。”
“好,這事今天暫時揭過。”
“娃兒,老夫再提醒你一件事,‘天台魔姬’在江湖中聲名狼藉……”
“何以見得?”
“這是有目共睹的事!”
“這點在下自有分寸,不必閣下提醒。”
“好,但願你真的有分寸。”
“閣下還記得另一句諾言否?”
“什麼諾言?”
“閣下曾答應傳信與‘七星故人’,要他自己找尋在下了斷過節……”
“他……沒有找你說明?”
“沒有。”
“這……就怪了,老夫的口訊業已帶到,他一口應諾與你見面的?”
徐文冷冷地道:“不必了,閣下說出他的行蹤,在下自己找他。”
“他居無定所。”
“這分明是推託之辭,閣下與他分明是一路人物,必然知道他的行止。”
“你與他之間到底是什麼過節?”
“閣下明知故問麼?”
“老夫的確不知情。還請你說清楚些?”
“這一點歉難奉告。”
“你上次說過要殺他?”
“有這個事。”
“為什麼?”
“閣下不必知道,請說出他的行蹤!”
“這很難辦到。”
“不行!”
“不行?你準備怎麼樣?”
“閣下非說出他的下落不可!”
“否則呢?”
徐文目芒一閃,語意堅決地道:“為了達到目的,在下不惜任何手段。”
“要對付老夫麼?”
“可能會。”
徐文已下定決心,非從對方口中逼出“七星故人”的下落不可,那冒充父親的錦袍蒙面人冒充“衛道會”總巡察的黑麵漢子,先後都曾對自己下過殺手,這三人可能是一路,也可能是同一人以三種面目出現,“妙手先生”必定知情,這可怕的謎底,非揭開不可……
“妙手先生”沉思了片刻,道:“容老夫訂下期限、地點,要對方找你如何?”
徐文斷然道:“在下不耐等待!”
他的意思是怕“妙手先生”藉詞脫身,這神偷化身無數,如果他不願現身,要找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即以今天的事而論,如非“天台魔姬”不速而至,予以點破,自己做夢也不會估到這“五雷宮”弟子會是“妙手先生”所化裝。
“妙手先生”自顧自地道:“五日後開封道上見,如何?”
徐文心念一轉,道:“閣下言而有信麼?”
“當然。”
“在下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請閣下說出‘七星故人’的出身來歷。”
“這一點由他本人自己交代,老夫不便宣洩!”
“如果閣下不接受這條件,在下也不接受閣下的約定。”
“妙手先生”’慍聲道:“‘地獄書生’,你未免太張狂了,老夫生平還不曾被人脅迫過。”
徐文冷冷一哼道:“今天算是破例吧!”
“言止於此了……”
“閣下別打算走!”
“憑你還留不住老夫!”
夫字出口,人已向後倒射。徐文大喝一聲,一掌劈了出去,“轟!”然巨響聲中,枝飛樹偃,“妙手先生”業已無蹤。
徐文氣得七竅冒煙,彈身便追,林深構密,視線受阻,身法也無法全力施展,他忽然想起“白石峰”後怪老人所授的“旋空飛昇身法”,當下一個疾旋,弩箭般射出樹幕之外,足踏樹帽,放眼一望,遠遠一條白影,在林外的曠野上逐漸遠去。
他全力展開身法,如飄絮般掠林頂狂追。
一追一逐,轉眼去了七八里地,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所幸對方穿的是白衣,目標還不致消失。
不遠處現出了一簇燈火,看來是一個市集,如讓對方進入市集,再找可就難了。徐文心裡一急,把身法展到了極限,像一抹淡煙般飄掠上去,前超一丈,然後回身,口裡隨著冷喝一聲:“站住!”
白色人影霍地剎住了身形。
徐文一看之下,不由呆了,對方那裡是“妙手先生”,赫然是一個白衣妙齡女尼。
白衣女尼滿面憤然之色,怒聲道:“施主意欲何為?”
徐文大感尷尬,但心裡著實佩服對方的身法,期期地道:“對不起,在下誤以少師太是在下要追的人!”
白衣文尼上下打量了徐文一眼,栗聲道:“施主莫非就是‘地獄書生’?”
“在下正是。”
白衣女尼突地杏眼圓睜,厲聲道:“‘地獄書生’,你這毫無人性的禽獸,貧尼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徐文驚愣地退了一步,駭然道:“少師太什麼意思?”
白衣女尼怨毒至極地道:“你所為人神難容!”。
徐文被弄得滿頭霧水,困惑地道:“在下不知少師太在說些什麼?”
白衣發尼咬牙切齒地道:“佛門聖地,豈容你這等玷汙作踐……”
“在下越發的不懂了?”
“貧尼師姐,身入空門,持志苦修,你竟把她先奸後殺,你……你……”
徐文駭然大震,栗聲道:“少師太說什麼?”
“你好殺了貧尼師姐!”
“這!從何說起?”
“‘地獄書生’,當今武林之中殺人無痕的有幾人?”
徐文又退了一個大步,激越地道:“殺人無痕?”
“不錯,難道你還想狡賴不成?”
徐文心念疾轉,能殺人無痕,只有“摧心之毒”,這毒除了自己父子的確還不曾聽說有誰能使,不過,這隻就“毒”而言,武功暗器方面,能殺人而不留痕的,未必沒有,當下正色道:“少師太,豈能憑這一點便認定是在下所為?”
白衣文尼激動得渾身發顫,冷厲地哼了一聲道:“你否認?”
“在下堅決否認!”
“納命來!”
厲喝聲中,一掌向徐文當胸劈去,勁道之強,令人咋舌。徐文一晃身,閃了開去,口裡道:“少師太一個出家人,怎地如此專橫?”
白衣女尼充耳不聞,一掌落空,第二掌跟著擊出,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徐文左閃右避,竟有些窮於應付,心想,不回手是不行了,先挫她一下再說,如果一走了之,這汙名反而坐實了,對方絕對不肯甘休,反而添了日後麻煩,事情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心念之中,覷準對方招式的間隙,劃出一掌。
悶哼聲中,白衣女尼踉跟蹌蹌退了四五步,但她像發了狂似的,揉身再進,出手更是兇辣無比,招招盡朝致命部位下手。
徐文被對方的蠻橫勾起了怒火,若在他未變易性格以前,碰上這種情況,早已下了殺手,當下怒哼一聲,以九成功力,封出一掌。
悶哼再傳,白衣女尼進退數步,口角溢出了鮮血。
徐文沉聲道:“在下無意傷及少師太,只是少師太不留在下申辯的機會。”
白衣女尼雙目怨毒之火更加熾烈,切齒道:“‘地獄書生’,事實俱在,有什麼可申辯的。”
“少師太此言未免太主觀了,所謂事實,只是憑少師太的猜測而已,請問,事情發生何時何地?”
白衣女尼一拭口邊血漬,怒視了徐文半晌,才憤然開口道:“這麼一說,你像是毫不知情?”
“事實本來如此。”
“好!後會有期,這筆債人容天也不容!”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徐文一想不妥,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旁的事無所謂,這強姦殺人四個字罩在頭上,豈同小可?心念之中,追了下去。女尼的身法煞是不弱,徐文以十成功力,才算保持了一個適度的距離。
繞過市集,眼前又是一片荒野,足足奔行了一個更次.才到了一座尼庵之前。
容得女尼入庵,徐文才奔了近前,只見庵門上懸的是“慈航普渡”四個字,看來是觀音了。庵內一片死寂,庵門在女尼入庵之後,並沒有關上,仍半開著。
徐文略略思索之後,悄悄地掩入庵中。
庵堂不大,入門之後,是一個花草雜蒔的小院,兩側是一明兩暗的廂房,迎面連著花蔭小徑的,便是佛堂。
佛堂內青燈娓娓,香菸嫋嫋,只是沒有人影。
東廂一片漆黑,西廂靠右暗間的窗紗上隱約現出兩條人影,似在談論什麼……
徐文心念暗轉,自己一個陌生男子,夜闖尼庵,十分不妥,還是走出聲道明來意,以免發生誤會。
就當他正待開口之際,廂房內傳出了一個蒼勁的女人聲音:“來的是‘地獄書生’施主麼,請進!”
聲音十分耳熟,毫不陌生,徐文心中一動,暗忖,對方會是誰?
居中的明間,亮起了燈火.可以看出是一間佈置潔雅的小小客軒,適才跟蹤的白衣少女立掌當胸,側身門邊.冷漠地道:“請進!”
徐文略一謙讓,舉步進入客軒,軒中端坐著一個年在佔稀之上神色莊嚴的老者,雙目精光炯炯,有一種懾人的無形威力。
“請坐!”
“謝坐!”
徐文在老尼對面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心中十分納悶這老尼素昧生平,可是聲音卻不陌生,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對方或聽過對方的聲音。
“請教前輩法號?”
“貧尼賤號‘修緣’。”
“晚輩擅闖寶庵,請師太恕罪!”
“貧尼正切盼施主來臨!”
“適才貴門下……”
“修緣”老尼一抬手,阻止徐文說下去,道:“小徒不察,誤會了施主,不用再提了!”
徐文不由一愕,難道對方業發現了兇手或是致死之因,不然,怎說是誤會。
“晚輩此來,本來欲辨明事實真相,既屬誤會,晚輩告辭……”
“慢著!”
“前輩尚有指教?”
“請施主一察小徒死因!”
說著,站起身來,向立在門邊的白衣少尼道:“悟真點上燈火。”
“悟真”少尼轉身進入右首暗間,亮起了燈火。“修緣”老尼一擺手,徐文離座而起,跟著踏入右首房門,只見雲床之上,用兩襲袈裟覆蓋著一具屍體,看來那便是被姦殺的女尼了。
“修緣”老尼面上的肌肉微見抽動,顯然是盡力在抑制內心的激憤,顫抖的手,指著雲床上覆蓋著的屍體,道:
“她是貧尼大弟子‘悟性’,貧尼昨日因事外出,‘悟真’出外採購食物也不在庵中,才發生了這件慘事。死者業已被辱,周身上下,全無傷痕,沒有中毒跡象,也沒有內傷痕跡,‘悟真’疑是施主所為……”
徐文一皺眉,道:“然則前輩又怎判明是屬誤會呢?”
“因為貧尼知道事發這時,施主身在‘衛道會’中。”
“哦!”
徐文心中又一片謎茫,對方怎知自己在“衛道會”總舵的呢?
“修緣”老尼接著又道:“前此,‘衛道會’弟子曾有不少遭受類似的離奇死亡,據判斷是‘無影摧心’之毒,施主對此當屬內行,故請施主一斷!”
徐文更是駭凜不已,這聲音似曾相識的女尼,似乎對自己的一切瞭如指掌,這倒是件很可怕的事,當下也不好追問,含糊地一頷首道:“容晚輩探察一下,請揭開面目!”
“悟真”少尼把袈裟揭開一角,露出死者面部,只見死者面目娟好,可當得上美人二字,面上留著痛苦與怨毒之情。“悟真”別過頭去,似乎不忍再看。
徐文用手指撥開死者眼瞼,略一探視,一顆心登時撲撲亂跳起來,一點不錯,死者是死於“無影摧心”劇毒。
這毒除了自己父子之外,還有人能使用麼?
自己業已練成了“無影摧心手”,人毒合一,別人施用此毒,必須使毒入對方之口,才能發生作用,顯然這是蓄意姦殺。
難道會是父親所為麼?父親真的會做出這人神共憤之舉麼?
心念及此,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
許多痛苦的記憶,片斷地浮上心頭
上官宏與父親之間,是奪妻滅嗣之仇,這種行為,是不齒於武林的。
自己的母親被稱為二夫人,證明父親可能有不少妻妾。
自己自有記憶起,就被隔離調教,對家事可說完全隔膜。
母親不時的嘆息哀傷,又不肯道出心事,顯見別有隱情。
自己成年之後,進出“七星堡”,但堡內人對很多事情諱莫如深。
父親外出,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這些疑問,皆證明了父親的為人不夠正大,但身為人子,又將奈何?
“修緣”老尼沉重地開了口:“施主,如何?”
徐文咬了咬牙,照實道:“不錯,的確是死於‘摧心劇毒!”
“如此,貧尼有話不得不問了……”
“前輩有話請講!”
“這“摧心’之毒,除施主業已練就人毒合一之外,不知還有什麼人具此能耐?”
徐文頭一震,故作從容地道:“這一點晚輩無可奉告!”
“修緣”老尼目中攝人的精光又現,緊迫著問道:“貧尼斗膽,請施主說出師承?”
“此點晚輩只好方命!”
“嗯……施主可有同門行走江湖?”
“沒有。”
“修緣”老尼突地厲聲道:“準是他,除了他之外,沒有別人!”
徐文下意識地一顫,脫口道:“他是誰?”
“修緣”老尼懾人的目芒罩定徐文,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徐文定了定神,故作泰然之色,老尼好半晌才開口道:“一個會用毒的惡魔!”
“武林中會用毒的不在少數……”
“當然,不過貧尼有把握斷定是他!”
“可否賜告?”
“施主沒有必要知道。”
徐文別有用心,不捨地追問道:“晚輩很想知道這用毒能手?”
“事屬揣測,或許有誤,出家人不能隨便誣指,這一點請施主見諒。”
徐文不由語塞,他無法逼人家說出不願說的話,只是心頭已打了一個結,照事論事,父親有很大的嫌疑,因為這“推心’之毒,是秘方配製,連“毒道”第一高手“崔無毒”也僅知毒名而不能解,江湖中還有誰能用此毒呢?
倏地,他想到了能逃自己“毒手”的幾個神秘人物假冒父親的錦袍蒙面人、“聚寶會”
分壇主、“送子庵”中那老尼、“七星故人”、搶奪翠玉耳墜的那人影、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麵漢子,還有化身知千百的“妙手先生”,這些既不畏“毒手”,極有可能會使用這劇毒。
想到這裡,心頭又覺寬了些,他希望這不是父親所為而是另有其人。
“修緣”老尼一擺手,道:“施主請到外間待茶!”
徐文覺得已無再留的必要,隨道:“晚輩就此告辭!
“貧尼為這事致歉。”
“不敢,前輩忒謙了!”
說著,額首為禮,退出廂房,向庵外走去。這時,他才想起候在自己與“妙手先生”交手的那林子外的“天台魔姬”,時已夜半,她可能已離開了,想了想,也沒有回頭找她的必要,辦正事要緊。
“妙手先生”曾經許諾,五日之內在開封道上可以晤見“七星故人”,自己目前正要赴開封,一來交代一下翠玉耳墜的事,二來向父執蔣尉民打探一下父親的行蹤,這倒是一舉三得。
主意拿定,認了認方向,漏夜向北奔去。
這一天,到達郾城,距開封還有一半途程,算來已是第四天,卻沒有碰到“七星故人”,他十分憤慨,看來“妙手先生”的話並不可靠。
他沒有進城的打算,繞過西門,在城外道旁酒肆中打尖。
正在低頭自酌之際,只聽酒客中一個粗喉嚨的漢子,向同桌的酒伴道:“二爺,俺鄭六算開了眼界……”
被喚作二爺的黃臉漢子眉毛一揚道:“老六,你說話都是這般沒頭沒腦,開了什麼眼界?”
“二爺,不是俺‘小金剛’說嘴,活了半輩子,只這麼一次,不冤枉了……”
“到底怎麼回事?”
“二爺認識‘神鷹幫主’古玉笙其人否?”
“當然知道,怎麼樣?”
“古幫主身手如何?”
“不含糊,當今江湖中可算得一流高手!”
“嘿!”粗喉嚨漢子一拍桌子,又道:“昨晚俺路過七里崗,碰上了這場熱鬧,‘神鷹幫’高手二十名,由幫主古玉笙親自率領,硬折了‘天王寨’,收為該幫分舵,回程途經七里崗,卻撞上了太歲……”
“太歲?”
“呃!一個錦袍蒙面客!”
徐文一聽對方提到錦飽蒙面客,登時心頭一震,側耳傾聽。
黃臉漢子吸了一口酒,道:“以後呢?”
“錦袍蒙面人有意找岔,硬截住古玉笙一行,自稱是‘天王寨主’的朋友,要向對方討公道,一言不合,雙方出了手……”
黃臉漢子似乎提不起什麼興趣,淡淡地道:“江湖幫派之間的紛爭,水沒個完。”
粗嗓門漢子眼睜得銅鈴般大,發急道:“二爺,俺還沒說到正題呢,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那錦飽蒙面客的身手,簡直不可思議,三個照面,三個!”右手起了三指,口沫橫飛地接下道:“僅僅三個照面,古幫主橫屍當場……”
“啊!”黃面漢子面色大變,栗聲道:“真有這樣的事?”
徐文心絃立時繃緊,對方所說的錦袍蒙面人,不知是父親本人,還是那冒充的?
座中酒客不多,但全都被這聳人聽聞的事件吸引了,齊齊停杯注目。
粗嗓門的漢子一見別人注目,聲音更大了。
“二爺,這只是開題呢,那錦袍蒙面人可稱得上心狠手辣,毀了古幫主之後,殺手連施,‘神鷹幫’二十名高手,全被放翻在現場,沒有半個逃得活命。”
“錦袍蒙面客是何路道?”
“不知道,他交代了動手原因之後,便下殺手!”
“嗯!諒來必非等閒人物……”
“二爺,真正的怪事發生了,現場又來一個錦袍蒙面人……”
“有這等事?”
“兩個蒙面人外形完全一樣,簡直分不出誰是先來的,誰是後到的,兩人像是早經約定,見面不打話,便動上了手,使的全是奇招絕式,搏鬥的慘烈,簡直要叫看的人斷魂失魄……”
徐文血行驟然加速,一顆心狂蕩不已,他站起身來,又坐下去,猛幹了一杯酒。
粗嗓門漢子歇了一口氣,又道:“劇戰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由崗上打到崗下,最後打進了林中,看情形,雙方都成了強弩之末,突地又來了一個黑衣人,夜色太濃,看不真切來的是什麼人,只聽到黑衣人口裡哼了一聲,自說自話道:“老匹夫末日已臨,狼咬狼,兩敗俱傷,真是天假其便,使此仇得報!’接著,那人影撲入林中……”
“以後呢?”
“林內傳一陣喝斥,接著是兩聲慘號,便沒了聲息。”
“啊!”
“俺小金剛一念好奇,鑽入林中,一看,嗨!”
“怎樣?”
“兩個錦袍蒙面人雙雙橫屍林中,頭碎骨裂,面目模糊,死得夠慘。”
徐文宛若被焦雷擊項,魂散魄飛,一彈身,抓住那粗嗓門漢子的胳膊,厲聲道:“你說的可是真有其事?”
那漢子被抓得全身酥軟,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既駭且怒地道:“朋友,這……
這算什麼?”
徐文的面孔,扭曲得變了形,雙目射出焰焰殺光,栗吼道:“說,是否事實?”
黃面漢子陡的立起身來,一掌向徐文當頭劈去,徐文此刻已被這凶耗震得理性全失,本能地展出“毒手”
“哇!”
慘嗥聲中,黃面漢子栽倒桌邊,四肢一陣抽動,死了。所有酒客,全嚇傻了。
粗嗓門漢子亡魂盡冒,語不成聲地道:“閣下……閣下……是‘地獄書生’?”
徐文手一緊,道:“快說,否則斃了你!”
“是……事實,半分不假!”
“七里崗距此多遠?”
“西……西行約三十里,便是……”
徐文一鬆手,飛射出店,向西奔去,腦海裡一片空白,像是靈魂已被剝離了軀殼。
三十里路程,不久便到,向路人問明瞭七里崗位置疾撲前去,上崗,果見現場留有打鬥的痕跡,崗右下側方,是一片茂林,遮天蔽日,綿延數里。
徐文顯得有些踉蹌地奔下崗子,撲入林中。
一陣沙啦之聲,傳入耳鼓,徐文茫然無主地朝發聲之處奔去,林空地上,兩個鄉農正在掘土,一見徐文來臨,頓時驚得手足無措,徐文一眼瞥見不遠處的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像發瘋似地撲了過去。
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身形連晃,幾乎栽了下去。
兩具,一樣的服色錦袍,頭面已不復辨認,顯見下手的人極是殘狠。
兩個鄉農,怔怔地望著徐文。
徐文努力鎮定了一會心神,才搖搖不穩地俯下身去,但,外表上已無法辨認哪一個屍體是屬於父親的。
此刻,他還存著萬一的希望,死者是另外的人,但,這希望只是一種親情之間的反應,事實上一切都成定局了。
奇蹟,不可能發生,父親業已被慘殺了。
慘酷的現實,幾乎使他發狂。
他試著從遺物中辨認屍體,他搜查了近身的一具,毫無所獲,接著又摸索第二具,藥瓶,藥包,製作精巧的“毒具”,一點不錯,正是父親之物。
“噗!”的一聲,他跪了下去,手撫僵冷的屍體,淚水滾滾而落。
他覺得一切都在變,天在變,地在變,一切都呈死灰之色。
他沒有哭出聲音,只咬著牙一任傷心之淚傾瀉,所謂“無聲之音最悲哀”,極度的痛苦,使他陷於麻木的狀態中。
兩鄉農,本是好心要來掩埋這兩具無主屍體的,現在見有人認屍,鄉下人怕惹麻煩,尤其是江湖仇殺,悄悄地離開了。
冰涼的雨滴,把徐文從無意識的狀態中喚醒,他頹然跌坐地下,想
父親死了,兇手是誰?
這假冒父親的人也死了,他是誰?
當初,這假冒父親的錦袍蒙面人曾對自己下過殺手顯然,他與父親有仇,也知道自己的身世,才會下手,現在他死了,謎底將永無揭穿之日。
他聯想到另外兩個對自己下殺手的人,“七星故人與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麵漢子,突地一線靈光從混亂的思緒中升起。
他把先後所發生的事串連在一起,倏然若有所悟“七星故人”、“衛道會”總巡是否這已死的錦飽客一個所化?
不錯,這極有可能!
於是,他想起“妙手先生”承諾,五日內在開封道上可以與“七星故人”碰面,了斷過節,“妙手先生”易容之術獨步天下,與他一路的精於易容,情在理中,而今天,是第四天……
照情形推測,“七星故人”以錦飽蒙面的化身踐約,在途中等候自己,碰上了父親,一真一假,相約決鬥,其中先到的一個,碰上了侵凌“天王寨”回頭的“神鷹幫主”一行,正巧他與“天王寨”有所淵源,於是乘機算帳。
另外一個可能,便是那冒充者追殺“神鷹幫主”一行,正巧父親路過,碰上了。
無論哪一個假設接近事實,有兩點是可信的。
第一,另有仇家在旁窺視,待到決鬥的雙方精疲力竭時乘機下手。
第二,“妙手先生”絕對知道“七星故人”之謎。
第二點查證不難,第一點下手的仇家究竟是誰,就難以想象……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上官宏,和“衛道會主”等一干仇家,無疑的是他們之一所為,父親死了,“七星幫”早已冰消瓦解,無論當初結夥誰是誰非,這些血淋淋的債不假,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他陡地站起身來,恨恨地跺了跺腳。
他想,自己謹慎得近於孺弱,早該採取行動了,如果自己及早採取行動,父親也許不會遭這慘禍……”
他仰頭望著林空灰濛濛的天,朵朵烏雲,像是要覆壓而下,他笑了,是對自己命運的嘲弄,這一笑中,也含蘊了無比的殺機。
將就兩個鄉農掘的坑,他含悲忍淚埋葬了父親,也順便埋了那假的錦飽客。
事畢,他跪下去,悽聲祝禱:“父親,孩兒盡殲仇之後,再將遺骨運回故里,造墓立碑,願父親在天有靈助孩兒復此血海深仇。”
再拜之後,他出了這片傷心之林。
眉目間消失的戾氣又重現了,那隻深藏的“毒手也從袖中現了出來,他無所顧忌,也無須隱瞞,他要開始流仇人的血。
他冷靜了下來,考慮行止。
開封,仍有一行的必要,父親的行蹤,是用不著聽了,翠玉耳墜的事,不能不有所交代,自己一旦展開索仇行動,生死莫卜,不能欠這筆帳。
明天是“妙手先生”所約的最後一天,如果碰不上“七星故人”,那自己的推想便成立,如果碰上,也好了斷這筆帳,同時追查謎底。
心念既決,繞回正道,朝開封奔去。
第五天!
第六天!
七天過去了,沒有見到“七星故人”的影子,也有碰上“妙手先生”,他意識到自己的推想已成事實“七星故人”便是那假錦飽蒙面人的另一化身。
這一天,來到了開封城,這歷朝建都之所,氣勢其他城市大不相同。
蔣府是開封首戶,無人不知,徐文毫不困難地找了地頭。
他開始猶豫了,進門之後,該如何措詞?自己與對方雖屬世交,但近年來極少來往,自己家中迭遭慘變,又是初次上門,如果直接要見蔣明珠,當然不妥,見了蔣蔚民,又將如何啟齒呢?蔣明珠贈送自己翠玉耳墜,不知她父親可知情?
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道理,暗忖,見了面再相機而行吧!
心念之中,硬起頭皮,直趨府前。
一個黑衫老人,從門裡現身,看來是司閽者,朝徐文上下一打量,道:“公子找誰?”
徐文一供手道:“請通稟貴主人,說在下徐文求見!”
“啊!公子來得不湊巧,家主人外出未歸。”
“這……小姐在府否?”
黑衫老人作色道:“公子請尊重些!”
徐文心想,這是與蔣明珠當面交代的好機會,雖嫌唐突,也顧不得許多了,當下微微一笑道:“在下與貴府是世交,請轉稟小姐,徐文有事求見。”
黑衫老者皺了皺眉,道:“請稍候!”
工夫不大,黑衫老者入而復出,滿面堆了笑容,他身後閃出一名青衣小婢,朝徐文福了一福道:“家小姐未便親迎,相公請進!”
徐文頷了頷首,道聲:“不敢!”隨著青衣小婢,進入府門,一路只見重門疊戶,畫棟雕樑,氣派不珠王公宅弟。
轉過兩重院落,到了一座跨院之中,一個宮裝小女姍姍迎來,微帶嬌羞地道:“世兄難得光臨,請入軒中談!”
徐文自覺地俊面發燒,一揖到地,訕訕地道:“冒昧造訪,世妹莫怪。”
“哪裡話,請進!”
另一個青衣小婢,打起小軒湘簾。
“世妹請!”
“請!”
兩人入軒分賓主落座,小婢獻上香茗,蔣明珠首先開口道:“聽家父言及世兄家逢不幸,小妹無日不在唸中!”
徐文心內一慘,強忍住道:“多謝世妹關懷!”
“仇家可有眉目?”
“已有端倪!”
“彼此屬通家至好,世兄卻吝貴步,令人不安!”
徐文不慣虛禮,想了想,開門見山地道:“世妹,愚兄特來請罪……”
“請罪,為什麼?”
“前承世妹相贈翠玉耳墜,愚兄不慎遺失了……
蔣明珠粉腮微微一變,道:“是如何遺失的?”
徐文漲紅了臉,期期地道:“說起來,是愚兄太過粗心,拿在手中把玩,被人奪走的!”
“啊……”
“我猜想這下手搶奪的人,必已窺視很久,俟機出手,慚愧的是時至今日,還不知道對方是誰,連形貌都不曾看清。”
“世兄,事已過去,算了,反正別人得手等於廢物!”
“愚兄誓必設法追回,世妹不罪,反使愚兄汗顏。”
“這一說便見外了!”
“聽說世叔外出未歸?”
“是的,也只在這一二日內便會回家。”
“愚兄此來,是專為玉墜的事向世妹請罪,同時向世叔請安……”
“小事不必再掛齒間。”
“愚兄想告辭……”
蔣明珠霍地變色道:“世兄,你這就不對了,雖然家父不在,彼此通家,小妹不避嫌也可作東道主,好歹也得盤桓幾日,等家父回來,對世兄將來行止,多少盡幾分心!世伯與世嬸……”
徐文鼻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他不願再提傷心事,強韌的性格,也不希望別人同情,當下含混地道:“還好!幸脫大難!”
兩人閒談不久,下人擺酒菜,徐文欲辭不能,蔣明珠毫無世俗女兒之態,落落大方地陪徐文入席。徐文曾救她離“聚寶會”之手,彼此也曾有過肌膚的接觸,如要避嫌,反是矯情造作了。
倒是徐文有些坐不安席,當初若非中途邂逅方紫薇,他早已踵府求親。
同時他想到途遇落尉民,對方冷漠的態度,自己慶幸錯有錯著,做對了。
徐文左手籠在袖中,不敢碰觸桌上的器皿。
酒過數巡,蔣明珠忽地驚覺,駭異地道:“世兄,恕小妹無禮,你的左手不是……”
徐文苦苦一笑,只好把“毒手”的秘密說了出來。
蔣明珠杏目睜得大大的,激動地道:“啊!世兄,你說‘無影摧心手’練成之後,終生不解,可有此事?
徐文沉重地一點頭,道:“是的,有此一說!”
其實他自己在初時也不清楚,直到不久前被“白石峰”絕谷怪老人點破之後才知道的,當時他有些恨父親葬送自己一生,現在,滿心滿腦全為仇恨所充塞,個人的將來,他已無暇計及了。
蔣明珠顯得十分關切地道:“那世兄當初為什麼要練這毒功呢?”
“這……”他當然不能諉過父親,一窒之後,道:“人各有志,如此而已。”
“真的無法散功了麼?”
“恐怕是不可能了。”
“唉!”
這一聲嘆息,微帶幽怨,也含有失望的成分,徐文想起“妙手先生”的話,不由心中一動,難道她真的別具深心麼?
“世兄,小妹不勝酒力,請你自用吧!”
“噢!是的……”
徐文漫應著,由於太多的積恨,使他有些失常,在潛意識的支配下,他有些借酒澆愁的傾向,不善飲酒的他,竟一杯接一杯地往口裡灌,起初,他保持著禮貌上的矜待,慢慢地,變成了落脫花跡的豪飲。
當他發覺眼前的美人,麗影成雙時,猛省自己是醉了。
這是相當失禮的事,他推杯而起,努力轉動舌頭,想把話說得清楚些:“世妹,愚兄太放肆了,請,原諒……我……告辭了!”
身形一動,頓感頭重腳輕,一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蔣明珠忙伸玉手扶住,柔聲道:
“世兄,你醉了!”
徐文想拒絕對方扶持,但不能夠,頭暈得很厲害,他搖晃著坐回椅上。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嚐到醉酒的滋味,此刻,他縱有通玄的功力,也無法使身形像平常一樣立穩行動。
“世兄,小妹扶你去書房休息?”
“這……這怎麼可以。哦!不,不!別碰到我的左手!”
“這點小妹知道。”
蔣明珠扶著他的右臂,出小軒,向角門走去,一旁侍立的小婢,未奉呼喝,不敢近前幫攙,只怔怔地望著。
徐文低一步高一步地被扶到一門佈置十分考究的書齋中,上了床,如玉山頹倒,連動都不能動了,蔣明珠為他放下帳門,然後悄然離去。
一覺醒來,只覺燈光耀眼,漏夜聲聲,不知是什麼時分,他坐起身來,頭腦仍是昏沉沉的,口乾得厲害,正待下床找茶水時,一個柔細的聲音道:“世兄,要用茶麼!
一隻瓷盞送到了床前。她,赫然是蔣明珠。
徐文既羞且急,口裡連呼:“不敢!不敢!世妹令愚兄無地自容了!”心裡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最難消受美人思,他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世兄,用茶!”
徐文接了過來,以微顫的音調道:“世妹,實在不敢當。現在什麼時候了?”
“四更初起!”
“哦!世妹請回去安歇吧!”
“我已小睡片刻了。”
“不!這使愚兄不安!”
“好!那世兄好好歇憩,床頭几上有暖壺,口渴時自便。”
“謝世妹!”
蔣明珠深深注視了徐文一眼,姍姍離去,順手帶上了門。徐文呆坐床上,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感受,自己配接受她這種禮遇麼?男女有別,雖武林兒女,也有個限度,她這種做法,預示著什麼?
他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回茶几,躺了下去,但睡意全消,腦中盡是蔣明珠的影子,輾轉反側,心裡亂糟地沒個著落處,索性起身下床,腳步有些浮晃。
他在房內踱了一圈,坐到書案前的椅子上,無心地瀏覽那些靠書案架上的古玩。
驀地
他如被蛇揭蜇了一般從椅上跳了起來,眼光直了。
古玩架上.第二格,居中,赫然擺著一尊二尺長的白石佛像,佛像心窩處一個拳大的窟窿。
半分不假,這尊“石佛”正是為“聚寶會主”得手,又被“妙手先生”奪去的那尊“石佛”,“石佛”被目為武林瑰寶,怎會到了蔣尉民家中呢?
很多人為“石佛”而喪生,很多人不惜任何代價以求。
蔣尉民無論是如何到手的,應該秘密珍藏,為何大明大擺地放在古玩架上?難道他不知道“石佛”的價值?可是,這不可能。
“石佛”是“白石神尼”遺物,方紫薇是神尼傳人,而“衛道會”似與方紫薇有極深淵源,“衛道會”放著這多高手,為什麼裝聾作啞?這不近情理,然則,其中到底有什麼蹊蹺呢?
他望著‘石佛”發愣。
蔣尉民為人十分光明正大,這有些令人莫測。
正自駭怔莫釋之際,“依呀”一聲齋門開啟,徐文轉身一看,只見一個長髯及腹的威稜老者,邁步進入書齋。
蔣尉民會在此時回家,又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當下忙施禮道:“不肖小侄,見過世叔!”
蔣尉民手撫長髯,爽朗地一笑,道:“賢任,難得難得!請坐!”
“世叔請坐!”
“哦!賢侄是在欣賞這尊‘石佛’?”
徐文臉一紅,訕訕地道:“是的,聽說這‘石佛’是件武林至寶……”
蔣慰民一頷首道:“本來是,現在不是了。”
“敢問為什麼?”
“賢侄看到這‘石佛’有何異樣否?”
“這……世叔之意莫非是指‘石佛’心口的空洞而言?”
“照啊!正是這句話,‘石佛’的奇奧,是在‘石心’,而這尊‘石佛’業已無心,愚叔我是在古物攤上看到,看它雕琢得可愛,以十兩銀子買了回來,點綴一下架子。”
“世叔怎知寶在‘佛心’之上?”
“這道理很淺顯,沒有任何人雕琢佛像而空心的,窟窿處有撬過的痕跡,同時‘石佛’的價值,人所共知,豈會流入市面古物者之手。”
徐文口裡漫應了一聲,心裡卻在想,“白石峰”是自己親見“石佛”出土,當時業已無心,可能“妙手先生”在得手之後,發覺上了當而予以遺棄,但那‘佛心”
是被原主“白石神尼”取出另藏,還是別有原因呢?
這謎底,紅衣少女方紫薇必知情。
蔣尉民先行落座,然後一擺手道:“賢侄坐下說話。”
“謝坐!”
徐文在下首椅上坐了下來。
蔣尉民面上現出悲慼之色,語音略帶悽哽地道:“賢侄家遭不幸,愚叔愧未能一盡本份!”
徐文心內一慘,淚水盈眶,但他硬逼住不使流下來,咬著牙道:“謝世叔關懷,小侄誓報此仇!”
“聽珠兒說,賢侄對仇家已有端倪?”
“是的。”
“是哪一路的人物?”
“這……還不能確定。”
“賢侄,何妨說出來,讓愚叔也有所考慮。”
“待查明後再為奉稟!”
“賢侄,你我通家之好,你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必須讓我知道。”
徐文感激地道:“遵命!”
“唉!令尊個性怪僻,出事之後,竟然不謀一面,賢侄當知他的下落?”
徐文腦海裡浮現父親橫屍林中的慘狀,淚水再也忍不住掛了下來,一副鋼牙,幾乎咬碎,目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怨毒之光,俊面也在剎那間變得蒼白。他本想說出來,但想到這是自己的不幸,該獨力承擔,心念之中,悽然道:“小侄也正在尋覓家父的下落!”
“嗯!我已託很多朋友代為探尋,遲早會有下落的“謝……”
他只說了一個字,以下的被咬嚥住了。
“令堂呢?”
“家母也下落不明。”
“咳!武林風雲詭譎,令人慨嘆,賢侄當節哀順變愚叔盡力設法打探。”
“是的。”
“賢侄此來是為了翠玉耳墜?”
“小侄甚覺內疚……”
“這事毋須介懷,愚叔自有區處。”
“但小侄總覺問心難安。”
蔣蔚民沉默了片刻,緩緩道:“賢侄當知昔年愚叔與令尊曾有口頭婚約,珠兒又曾蒙你救出‘聚寶會’之手她送你那耳墜是有深意的,不過,愚叔不擬勉強,這必須雙方同心……”
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似在察看徐文的反應。
徐文感到有些心惶意亂,他不否認雙方家長曾有婚約,蔣明珠也算一個可人,只是首先“毒手”限制了自己此生與女人絕緣,再就是父親所遭慘禍,豈能談及婚娶之事,當下期期地道:“世叔當已聽世妹談及小侄‘毒手’之秘?”
蔣尉民老臉一變,“哦!”了一聲,道:“嗯!這是個難題,不過愚叔不惜任何代價,誓要為賢侄尋到散毒之藥……”
徐文誠摯地道:“世叔,只此一語,小侄終生銘感,只是這毒功,恐怕天下無消解之方?”
“事在人為,天下無不解之毒。”
“解毒易事,散功卻難?”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賢侄,這姑且不談,你對明珠的看法如何?”
徐文一顆心蠢然欲動,最先闖入他心扉的紅衣女子方紫薇,證實了是仇家一路,那股單戀之情,早已打消:“天台魔姬”情深義重,但她的為人不堪為偶。能與蔣明珠結合,倒是理想,同時也算完成父親的遺願,只是血仇在身,將來的生死莫卜,毒功限制,消解無望,大丈夫豈能輕於然諾誤人青春?
心念及此,肅容道:“世叔厚愛不敢辭,而況早有父命,唯小侄不敢妄應……”
“為什麼?”
“毒功在身,不敢耽誤世妹終生!”
“你心念甚善,但明珠那丫頭早已自誓,決不背當初雙方家長所訂之約。”
徐文既感且慚地道:“請世叔向世妹說明小侄苦衷!”
“你世妹十分任性,言語無濟於事。”
徐文十分著難,垂下頭去,思索了半晌,毅然抬頭道:“小侄答應毒功解除之日,便是履約之時!”
蔣尉民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徐文看在眼裡,忍不住道:“世叔有何訓海,但講無妨。”
“呃!這個……不說也罷。”
徐文先前對蔣尉民的成見,業之因這一席談而消失,迭遭慘痛之餘,破碎的心靈正需要這種慰藉,尤其蔣明珠芳心暗系,更覺不能辜負,觀念上的改變,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因而在態度上,也跟著轉變,所謂言為心聲,他誠懇地道:“世叔,希望對小侄能無所保留!”
蔣尉民掀髯微笑道:“好!好!我相信這是賢侄由衷之言,但這話實在難以啟齒……”
“小侄誠意欣聞教誨。”
蔣尉民又沉吟了片刻,才十分為難地道:“這只是你世妹一句無知之言……”
徐文心中一動,更加需要知道了:“世叔說說看?”
“珠兒說萬一無法尋到散毒之方,只有……”
“只有什麼?”
“廢這條左臂!”
徐文心頭大大一震,但轉念一想,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了,雖然這話說起來近乎殘酷,但錯在當初父親讓自己練這“無影摧心手”,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親當年可能也有他的想法,縱然鑄成大錯,父親已經魂歸天國,為人子的,尚有何說,對方也是出於善意,目的在求與自己結合,可謂用心良苦,用情良深。
當下慨然道:“世妹的意思是斬掉這隻毒手?”
蔣尉民歉疚地道:“說說而已,賢侄不必放在心上。”
“不!世妹的用心可感,這未始不是可行之方,不過如此一來。小侄將成殘廢,豈能與世妹匹配……”
“賢侄,愚叔說過,不惜任何代價以求散毒之方,目前不談這些。”
“小侄尚有下情奉稟。”
“有話但說無妨。”
“小侄大仇在身,雙親下落不明,此後禍福極難逆料,世叔之議,請暫保留!”
“賢侄方才不是說過毒功解散之日,便是履約之時麼?”
徐文俊面一紅,道:“是的!”
蔣尉民悠悠地道:“令尊非常人,必有非常之計,我相信他已展開了復仇行動,賢侄凡事三思,不宜躁進!”
徐文眼淚往肚裡流,父親業已不幸,還有什麼非常之計,恨不能肋生雙翅,飛越關山,找到仇人,予以一一誅絕。
蔣尉民起身道:“賢侄晚來害酒,休息一會吧,天快亮了,一切另議!”
徐文跟著站起來,道:“天明之後,小侄想告辭……”
“不!不!好歹得盤桓幾日。”
說完,出門自去。
徐文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哀傷向自己襲來,前途茫茫,誰知是什麼結局?
他坐回原先的椅上,深深地想……
更殘漏盡,窗欞上現出濛濛的白色,天已破曉了。
驀地
書齋之外,傳來一聲冰寒徹骨的冷笑。
徐文不由大吃一驚,脫口喝道:“誰!”
隨著喝聲,人已如幽靈般飄出門外庭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