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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荒神尼

    “黑白雙妖”也是數十年前的風雲人物,對於“佛珠令主”大荒山無住庵“大荒神尼”當然不會陌生、現在聽說要上大荒山,心中感到極度的不安,但韓尚志是他倆應誓追隨的主人,又不敢追問原因,只好悶聲不響的跟著疾馳。

    不管有路無路,認定北方飛奔。

    王人都具驚世駭俗的身手,奔行起來,直似三縷談煙。

    兩個時辰之後,進入山區。

    越過數重峻嶺之後,只見群峰拱環之中,一座禿峰呈現眼簾。

    除了峰頂有數點綠色叢聚之外,全山堆堆累累,盡是巨石饞巖。

    韓尚志一剎身形,遙指那禿蜂道:

    “想來這必是大荒山了?”

    “黑妖”接口道:“掌門人沒有來過?

    “沒有,這是頭一遭!”

    “弟子昔年曾從此路過,這正是大荒山!”

    “白妖”膽怯怯的道:“請問掌門人來這裡辦什麼事?”

    “找-個人!”

    “找人?”

    “不錯!”

    “越過這山脊,距峰腳兩裡之外,就是禁區,武林人從不敢涉足輕犯!”

    韓尚志知雙妖心意,冷冷一笑道:“你們膽怯了!”

    “黑妖”急道:“弟子既然應誓追隨掌門人,赴湯蹈火.生死不辭,豈敢露怯!”

    韓尚志端詳了遙遙的禿蜂幾眼,道:“你倆在此守候,我一個人上峰!”

    雙妖齊聲道:“弟子不願稍離掌門人!”

    “去辦這事,用不著你倆!”

    “白妖”道:“掌門人單身涉險.弟子難以心安?”

    “這不是涉險,既非尋仇,亦非報怨!”

    “但‘大荒神尼’生性怪僻,犯她禁區,唯恐……”

    “這個你們放心,我自有分寸!”

    “黑妖”誠謹的道:“可否由弟子兩遙遙尾隨,以遇必要之時可以策應?”

    “用不著!”

    “但……”

    “你倆在此守候,無論如何不許妄動,這是命令!”

    “黑白雙妖”唯唯躬身,不敢再說。

    韓尚志見他倆的態度。心中反覺不忍,和聲道:“你們只管安心,不會出意外的!”

    說著展開身形,向禿峰馳去。

    表面上韓尚志平靜如恆,但心中卻不免暗自嘀咕,畢竟他所闖的是被武林人視為禁區的所在,而且此行是否能完成“不老先生”之託,使吳小眉回心轉意,甚難逆料,據“不老先生”說吳小眉已在淹門外跪求了三天三夜,顯見她行心之堅。

    見了她,又如何開口勸說呢?

    韓尚志一顆心巳開始跳蕩。

    剛剛登上禿峰不到十文,只見一塊饞巖之上,端坐著一淄衣老尼,閉目垂簾,法相莊嚴,像一尊石雕的神像。

    韓尚志止住身形,一愕帶道:“難道這老尼就是‘大荒神尼’?”

    心念之中,抱拳一禮道:“請問老前輩是否大……”

    “那是家師!”

    輕輕的四個字,入耳驚心,顯見這老尼的功力造詣已相當駭人。

    韓尚志一窒又道:“請問法號上下?”

    那老尼連眼都不抬一下,語冷如冰的道:“出家人不與俗家人通名道號!”

    韓尚妮不由心中微謾,但他忍住了,“不老先生”再三囑咐要他不可恃強,以免誤事,何況他此來目的只是勸使吳小眉回頭而已,當下又道:“在下有事求見神尼?”

    “家師六十年來,已不見任何人!”

    韓尚志不由暗哼了一聲,心想,分明“不老先生”已見過“大荒神尼”,不然他怎會說已關照神尼拒予剃渡的話,六十年不見人,分明是欺人之談,但他也不便說破,話鋒一轉道:“在下受人之託,來貴庵找一個人?”

    那老尼依然神色不動的冷聲答道:“此間向例不許生人涉足!”

    “在下此來是尋一個人。”

    “施主最好立即回頭!”

    “出家人方便為懷,怎的拒人千里之外?”

    “請立即離開!”

    韓尚志以更冷的聲音道:“在下受人重託而來,豈能就此回頭?”

    “施主還是及早回頭為妙:“

    “如果在下說不呢?”

    老尼白眉微掀,冷哼了一聲道:“貧尼生平第一次見識到有人膽敢在大荒山聖地撒野!”

    韓尚志冷傲之性已發,回敬了一聲冷哼道:“在下以禮相求,見到所尋之人,立即下山?”

    “辦不到!”

    “如此莫怪在下無禮?”

    “施主準備怎麼樣?”

    “上山尋人!”

    “難道要貧尼動手相請?”

    “在下一向有進無退!”

    “那你就闖闖看?”

    “如此得罪了!”

    話落,韓尚志縱身便往上……”

    老尼舉袖一拂,一道罡風,朝韓尚志罩身壓下,勁道之強,令人咋舌。

    韓尚志縱起的身形,被迫回原地,暗付,觀其徒可見其師,這“大荒神尼”的功力,定是罕絕武林。

    “心念末已,只聽那老尼輕喝一聲:“滾:“大袖飄拂,又是一道罡風迎面捲來,勢道何止千鈞。

    韓尚志微微一曬,意動功生,“須彌神功”登時流佈全身。

    “波!”-

    聲巨響過外,韓尚志身形穩若盤石,那反震之力,卻把盤坐石上的老尼,震得向後一仰。

    驚“噫!”聲中,老尼長身而起,雙目睜處,精光如電,迫視在韓尚志身上,滿面驚怪之色,她似乎做夢也估不到這年青後生,竟有如此駭人的功力。

    韓尚志冷冷的道:“請大師父行個方便?”

    老尼沉聲道:“辦不到?”

    “那在下只好自行上山了?”

    “你敢?”

    “還有什麼不敢!”

    韓尚志功集全身,挪步上闖……

    老尼雙袖交揮,如剪是風,如狂濤膠捲出,激得山石紛滾疾射。

    韓尚志的進勢,再度被阻。

    “大師父一定不許在下登山?”

    “不許,而且還要問你一個闖山之罪”

    韓尚志不由氣往上衝,雙掌……揚,呼呼劈出兩掌,這兩掌挾六成“須彌神功”而發潛勁如山。

    老尼怒哼一聲,揮掌疾迎……

    “波!波!”兩聲如雷暴震,那老尼身形連連幌動,終於立腳不住,退下大石,就在老尼被震下大石的同時,韓尚志-彈身,飛射到十丈之外,再一躍,又上了十餘丈!

    “鼠子爾敢!”

    喝話聲中,又是……個老尼阻住去路。

    那身後的老尼,只在轉眼之間,已不知去向。

    韓尚志一打量這阻路的老尼,眉毛灰白,年紀似乎比剛才石上的一個要年青些,但也在六十過外七十不到之間。

    灰眉老尼面罩寒霜,冷冷的道:“施主藝業不凡?”

    “這倒不敢當此謬讚!”

    “施主可知道擅闖大荒山的後果?”

    “什麼後果?”

    “死!”

    韓尚志劍眉一挑道:“這卻唬不倒在下,不過在下受人重託。以禮求見。”

    “大荒山不許任何人涉足!”

    “在下不達目的恕不能回頭!”

    “那你就闖闖看?”

    “如此得罪了!”

    身形一閃,捷逾鬼魅的從斜裡向上縱去。

    他快那老尼也不慢,一閃身,又截在頭裡,連攻三掌,這三掌快如閃電,挾以觸膚如割的罡風,勢如駭電奔雷。

    韓尚志心頭一凜,閃身避過,借閃身之勢,反手拍出一掌。

    灰眉老尼身形微幌,不但輕易的避開了這一掌,左手五指如鉤,疾扣韓尚志的腕脈,右手拂向韓尚志胸前各大要穴。

    出手之快,招式之奇,武林中誠不多見。

    韓尚志一翻掌,改劈為拿,反抓對方手腕,左掌一圈,封住門戶。

    變式之速,駭人聽聞。

    灰眉老尼招出無功,收勢疾退三步,呼的又是一掌攻出。

    韓尚志揮掌直迎。

    隆然巨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韓尚志心內暗驚,對方竟然接下了自己六成神功的一掌。

    更驚的是那灰眉老尼,因為這一掌她已用了十成功勁,可能,像這樣的高手,是她生平罕遇的。.

    雙方同時一怔。

    灰眉老尼,面色沉,寬大的僧衣,無風自鼓,眼中神光暴射,雙掌緩緩上提。

    韓尚志不由暗地心驚,不知對方施什麼怪功。當下也把“須彌神功”提聚到八成,蓄勢而待。

    灰肩老尼雙掌平胸之後,霍地平推而出,一般撼山栗嶽的罡勁,應掌而發。

    韓尚志凝重的雙推掌,發出八成“須彌神功”。

    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震中,挾以一聲悶哼。灰眉老尼連退五步,面色灰敗,氣喘如牛,額際汗珠滾滾而落。

    韓尚志也感到……陣心悸神搖,退了一個大步。

    灰眉老尼略事喘息之後,驀一咬牙,旋自疾進,雙掌緩緩劃出。

    這一劃之勢,看似緩慢,但卻快極,而且部位角度,大異武林常軌,使人招架封欄俱感無從,掌間透出的是氣,絲絲有聲。

    韓尚志被迫得連連後退。

    這種掌法,可以說集奇詭之大成。

    蜂間交手,四處都是累累巨石,饞饞怪巖。

    灰眉老尼攻擊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綿綿不斷。

    韓尚志這時已退到一堵蒼巖之前,退無可退,他知道不出殺手還擊,今天根本就上不了峰,對方僅是兩個門人,還有神尼尚未現身……”

    心念動處,冷喝一聲:“在下得罪了!”

    一招“魔王叩闕”以十成功勁施出。他自練成了“須彌神功”之後,雖然是從前的老招式,但此際施出,威力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慘哼聲中,灰眉老尼踉踉蹌蹌的退到一丈之外,口角鮮血長流。

    韓尚志呆了一呆,彈身韓峰頂撲去。

    顧盼之間,已來到距峰頂不及百丈之處,幾株蒼松掩映之中,露出一段石牆。

    韓尚志精神大振,身形一緊……

    要然-一——

    條灰影,劃空疾射而來,人影未至,勁風已排空湧到。

    韓尚志不由大吃-驚,他看出這灰影的功力,猶在先前兩個老尼之上,身形一折,凌空劃了一個曼妙的孤形,落下地來。

    灰影隨之而落,赫然是個獨臂老尼。

    韓尚志正待開口.獨臂老尼已冷聲發話道:“施主自恃藝業,擅闖我大荒山,傷我兩個同門……”

    “在下以禮求見,被迫出手!”

    “六十年來,大荒山沒有踏過生人的腳步。”

    “在下受人重託,來此尋人。”

    “不管你來意如何,你已干犯了本庵禁例。”

    韓尚志冷笑一聲道:“大師準備如何對付在下?”

    獨臂老尼經面色一沉道:“拿下你聽候庵主發落!”

    “恐怕辦不到?”

    “你無妨試試!”

    試字餘音末落,五爪已抓至面門。

    韓尚志心頭大凜,急偏身閃避,毫釐之關,幾乎躲不過這一抓。

    獨臂老尼一爪抓空,原式不變,改爪為掌,印向韓尚志當胸,變式之速,令人昨舌,韓尚志心知已無法避過這一掌,念動之中“須彌神功”立起妙用。

    “砰!”

    韓尚志硬承了對方一掌,連退了三個大步,逆血幾乎奪喉而出,眼前金星亂冒。

    獨臂老尼被護身神功震得手腕如折,蹬蹬蹬退到作八尺之外,滿面駭然之色。除師父之外,這是他生平僅見的高手。更駭異的是對方年齡看來二十不到,以這樣的年紀,而具這高的身手,確實是武林史上的奇蹟。

    這一掌,打得韓尚志動了真火,雙掌一揚,“須彌神功”搖搖拍出。

    獨臂神尼心神一凜,獨臂連圈。

    這一個照面,沒有半絲聲息。

    韓尚志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所發八成功勁的一掌,竟然被對方輕輕卸去,一咬牙,雙掌再度揚起,把“須彌神功”凝足十成,俊面之上現出一片異彩。

    獨臂神尼心內清楚,她用了十二成的“貝葉神氣”,才把對方的掌力卸去,但那潛勁,已使她驚出一身冷汗只是韓尚沒有覺察而已。

    就在韓尚蓄勁待發之際一一

    突然,-個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來:

    “妙玄,速退,這是‘須彌神功’你接不下!”

    韓尚志徒然一震,心知這發話的必是‘無住庵’主“大荒神尼”無疑,聽聲音其人可能還在寺中,奇怪她何以能語道破自己的武功灰歷?莫非她已練成了“天眼通”?

    那被稱做“妙玄”的獨臂老尼,老臉大變,瞥了韓尚志一眼,一轉身從亂石之間隱去無蹤。

    韓尚志立時運起內力,凝聲向峰頂方向道:“晚輩有事冒衝老前輩,請原諒2”

    “報出你師承門派?”

    “晚輩韓尚志,天南掌門:“

    “什麼,你是天南‘幻魔宮’的掌門?”

    “是的!”

    “嗯……到此何為?”

    “受人之託,到寶庵來找一個人!”

    “找誰?”

    “一個叫吳小眉的姑娘。”

    “你受何人之託?”

    “不老先生!”

    “你就是冷麵人韓尚志?”

    韓尚志又是一驚,駭然道:“不錯,正是晚輩:““闖峰之罪看在‘不老先生’份上,不予追究,你下山去吧!”

    韓尚志聞言之下,心火候起,強捺住性子道:“在下已述明來意?”“大荒神尼”

    的聲音變陰冷,一字一頓的傳了來:

    ‘令你下山!”

    韓尚志再也按捺不住,抗聲道:“在下不是為了受令而來!”

    “哼,你倒倔強得可以,你準備怎樣?”

    “辦完所託之事,立即下山!”

    “你受託辦什麼事?”

    “見吳小眉姑娘之面,親口一談!”

    “貧尼出家之人,不願妄動口舌,你還是下山去吧。”

    “恕難從命!”

    “你別以為。須彌神功’天下無敵?”

    “在下並無此意!”

    “稱不必再見她了!”

    “為什麼?”

    “她不願見你!”

    韓尚志不由一窒,這真是件非常尷尬的事,但他能就此退走嗎?他曾答應“不老先生”盡力而為,同時他深深的感到對吳小眉像是欠了一筆債.他要盡一點心,因為吳小眉出家是為了他呀!一頓之後道:“見不見在下是她的事,在下必須見她!”

    “強詞奪理!”

    “這是本心之論!”

    貧尼同情她的遭遇,已接受她的請求,為她剃渡,所謂佛渡有緣人!”

    韓尚志不由俊面變色,大聲道:“不行!”

    “不行,哈哈哈哈,貧尼雖然旺依我佛,但還有一戒未除!”“那一戒?”

    “殺!”

    韓尚志忍無可忍,怒哼-聲,彈身疾掠,數個起落,已到了庵門之外,只見庵門緊閉,庵門之外的青石板上,跪著一個白衣女子。

    她,正是吳小眉。

    韓尚志登時面熱心跳,久久之後,才進出一句話道:“吳姑娘!”

    吳小眉恍若未聞,依然長跪著不言不動。

    韓尚志激動的再喚了一聲:“吳姑娘!”

    吳小眉情海斷腸,“臥虎山莊”的慘遇,使她決心皈依我佛.青燈木魚,了此殘生,但在她心靈深處,仍理藏著對韓尚志那-片強烈的愛,她做夢也估不到韓尚志會尋上大荒山來。

    一時之間,方寸大亂,那-股被壓抑了的愛,又告蠢然欲動。

    韓尚志的叫喚,像幾柄巨錘,重重地敲擊在她業已冷寂了的心板上。

    終於,她援援地站起身來。

    面面相對,韓尚志心頭一震,下意識的向後退了-步。

    他所看到的,是一張憔悴的臉,像一片行將枯萎的黃葉,也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花,短短數月之隔,她完全變了。

    她臉上找不到往昔青春的影子。

    悽怨欲絕的眸子,顯得有些木然,冷冷地註定曾使她斷腸的個郎。

    韓尚志黯然道:“吳姑娘,在下有幾句話想和你談談?”

    吳小眉枯槁的面上,掠過一抹難以形容的光彩,她想,難道他已回心轉意?自己是否重這這份被埋葬了的愛。

    心念數轉之後,以一種淒涼欲絕的音調道:“韓相公,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我……在下想和姑娘談談!”

    “只和我談談?”

    “是的!”

    “談什麼?”

    “希望姑娘能收回出家之念!”

    “為什麼?”

    韓尚志不由一呆,不知如何啟齒相勸,半晌之後,才鄭重的道:“令祖父‘不老老生’,因令尊所遭慘禍而重履江湖,成全姑娘一身武功,目的是希望姑娘能重探。‘八義幫’基業吳小眉一聽話風,完全不是自己所料的那回事聽他說:“如果你執意遁入空門,不但令祖父傷懷失望,就是令尊在天之靈,恐怕也不以姑娘的行為……”

    吳小眉再次打斷了韓尚志的話道:“韓尚志,你就是為了說這幾話而來?”

    “這個……”

    “你說是不是?”

    “再就是在下對姑娘深致疚意!”

    “還有什麼話要說沒有?”

    韓尚志被問得訥訥不能出聲。

    吳小眉冷冰冰的道:“韓尚志,你可以走了!”

    “姑娘,你……”

    “人各有志,不能相強!”

    韓尚志大感難堪……

    就在此刻

    緊閉的淹門,緩緩訂了開來,門內現出個鶴髮童顏的老尼,雙目神光炯炯,使人心悸神奪,顯現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之色。

    吳小眉一轉身,重新下跪。

    韓尚志深施一禮道:“老前輩就是庵主?”

    “嗯!”

    這一聲“昭”其寒如冰,聽在耳裡,極不舒服。

    韓尚志蹙住了一口氣道:“老前輩已答應為她剃渡?”

    “不錯!”

    “以老前輩的輩份聲望,不應出爾反爾!”

    “大荒神尼”老臉一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尚志概然道:“老前輩已答應‘不老先生’不為她剃渡!”

    吳小眉忍不住回頭盯了韓尚志一眼。

    “大荒神尼”冷冷地道:“有這回事,貧尼只答應他可以考慮,並未斷然的應許不為她剃渡!”

    “這未免……”

    “貧尼同情她的遭遇,改變了主意:“

    “老前輩可曾想及其他?”

    “出家人不理凡塵俗事,只問有緣無緣!”

    “佛說慈悲,老前輩不嫌……”

    “住口,她本人在淹門外跪求三日三夜,貧尼豈能不發慈悲?”

    吳小眉突然地回頭道:“韓尚志,你可以下山了!”

    韓尚志知道此行已無能為力了,長嘆了-一聲迴轉身去……

    “慢走!”

    聲音入耳,十分廝熱。

    韓尚志應聲回過身來,一看之下,不由駭莫名的退了三個大步。

    “大荒神尼”身後,站著一個蒙面婦人。

    她,正是神秘莫測的“失魂人”。

    “失魂人”竟然會在底中現身,確實大出韓尚志意料之外。

    “大荒神尼”一抬手,道:“妙玄,帶這位女施主到後面去、獨臂老尼應聲而出,一把扶起吳小眉進底而去。

    韓尚志只顧望著“失魂人”發呆。

    “失魂人”在此現身,是偶然還是有意?

    “大荒神尼”不疾不徐的沉凝著聲音道:“韓尚志,你身為一派掌門,這私闖禁地,傷人門下,該當如何?”

    韓尚志不虞對方會說出這等話來,聞言之下,不由呆了一呆,這“一派掌門”四個字把他給扣住了,心念一轉,冷冷的道:“老前輩準備如何發落在下?”

    “論輩份,貧尼不能對你出手,但你的行為太過狂妄,使我大荒山三個字在武林之中蒙垢,這樣好了,現在你我憑功力高下來判明是非!”

    韓尚志正中下懷,當他應允“不老先生”上大荒山之時,就已經存了……瞻這前輩異人武學的‘心思,但對方的功力,不知深到何境,萬一……”

    想到這裡,內心一陣忐忑,凝重的道:“老前輩的意思是要訴諸一搏?”

    “不錯!”

    “生死之搏?”

    “沒有那麼嚴重,判明勝負就可以了!”

    “判明勝負之後,又當如何?”

    “如你勝了,老尼不計你闖山傷人之罪,同時不為吳小眉施主剃渡……”

    “如在下敗了?”

    “履行貧尼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此時言之未免過早!”

    “如勝負不分呢?”

    “你可以平安下山!”

    韓尚志心裡大是激動,自己有幸能和這武林異人一搏,實在是快慰生平的事,但萬一不敵的話,不知對方將提出什麼樣的條件要自己履行?下當又道:“前輩準備如何賜教?”

    “大荒神尼”略一思索之後,道:“老尼已自誓此生不出庵門半步,現在你我距離大約在五丈之間,各立原地不動,互攻三招,不論用什麼功力,能迫使對方移動為勝!”

    韓尚志不由暗自點頭,五丈之外互攻,如果是般武林高手,恐怕連勁力都不能通達對方,遑論分出勝負,在這樣的距離較技,的確是全憑真功的實力,絲毫也不能取巧,而且功力懸殊大的話,只能分勝負而不能傷人……

    突地,他想起了無堅不摧的“洞金指”,五丈之內,洞金裂石,現在自己又練成了“須彌神功,如果施之於“洞金指”,其威力豈不駭人聽聞……

    心念未巳,“大荒神尼”開口接著說道:“現在請這位女施主為證人,執行所約!”

    說著把目光掃向“失魂人”。

    “失魂人”。一躬身道:“晚輩敬遵佛諭!”

    閃身出了庵門,站在”-側。

    空氣在平淡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一個是一甲子之前名震武林的異人,個是奇緣迭遇的不世奇才,這看似和平的賭約,絕對是武林難見的一幕。

    “大荒神尼”面容一肅道:“韓少施主請先發招!”

    韓尚志鎮心懾神,沉聲道:“老前輩先請!”

    貧尼添為長輩,沒有先動手的道理!”

    “如此,晚輩放肆了”

    聲落,“須彌神功”提聚十成,俊面突現異彩,變掌緩緩上提,推出。

    一道平平的勁氣,颯然飄出。

    這看是平淡無奇的一掌,所蘊浴勁,何止萬鈞。

    就在韓尚志變掌推出之際,“大荒神尼”雙掌一連三圈。

    一陣鬱雷般的輕震響處,“大荒神尼”身形一搖而止。

    十成“須彌神功”所聚的一掌,竟然被老尼化解開去,韓尚志不由暗地咋舌。

    “大荒神尼”面色凝聚重十分,她沒有把握能佔勝籌。

    “失魂人”身形微見震顫。.

    韓尚志把神功提到十二成。一揚掌道:“請接第二招!”

    雙掌-一翻,再度推出,隱現白氣濛濛。

    “大荒神尼”雙袖翻飛,怪異至極的連圈急劃,身前漩起了圈圈青氣。

    她已把“貝葉神氣”施展到了極限。

    一青一白勁氣會合。響起……陣霹雷之聲。

    “大荒神尼”的身形,連連幌動.有若風中的殘荷,險險立足不牢,兩道白眉,緊蹙在……起,額角鼻端.微現汗漬。

    兩招巴過。韓尚志未能迫退對方,現在剩下最後招.如果不勝的話,結果不是和,便是敗。

    在武林中來說.能和“大荒神尼”較技,已經是驚世駭俗的大事,雖敗猶榮,但韓尚志想法不同,他要勝過老尼,因為他已是派之長。

    勝負擊於這最後一招。

    韓尚志雙掌十指箕張,功聚指稍,他要施展無堅不摧的“洞金指”神功。

    “大荒神尼”日如電炬.照定了韓尚志。又掌橫胸……韓尚志雙手顫,十縷指風,挾刺耳銳嘯,激射而出。

    就在指風射出的剎那之間,韓尚志心念電似一轉,雙掌突地朝左右一遍……

    他知道“洞金指”挾以“須彌神功”施展,威力必須強猛無倫,對方限於賭約,不能夠動腳步,勢必非死即傷,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他不願下這殺手。

    嗤!嗤!連聲,兩扇斜開的庵門,每-邊各射穿了五個透明孔洞。

    “失魂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大荒神尼”面目失色,冷汗涔涔而下,暗宣佛號不已。

    韓尚志一念之仁,放棄了得勝的機會,當下收勢道:“現在該老前輩出手了!”

    “大荒神尼”肅容道:“少施主當心接招!”

    招字出門,雙掌半推,一道奇強的是風,暴卷而出。

    韓尚志雙掌一圈,用“魔魔掌法”中的守勢部份“卸”字訣,貫以‘須彌神功’,把對方的罡風消卸,但心頭卻震盪丁一下,身形隨之一搖。

    就在韓尚志圈掌之際一一

    “大荒神尼”雙掌一震,原式再向前推,撼山栗嶽的罡勁。緊跟著第一招之後逼出,勢道之強,駭人聽聞。

    韓尚志掌再圈,但覺對方這一掌,勁逾萬鈞……

    “大荒神尼”雙掌一推之後,疾向後收。

    “波!”的一聲巨響,韓尚志身形疾擺。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逆旋的罡勁,把韓尚志的身形猛向前吸曳。

    韓尚志估不到對方在同一時間,攻出兩招,一震-吸,身形頓時失去重心,暗道-

    聲“糟”,身形往前-個踉蹌,雙腳再也無法釘牢,跨出了個大步。

    “失魂人”微一點頭道:“孩子。你輸了!”

    韓尚志怔在當場,做聲不得。

    他念之仁,把已經施出的“洞金指”神功,偏向兩側,放棄了獲勝的機會,反勝為負,然而事實已經形成,追悔嫌遲了。按照賭約,他必須接受“大荒神尼”一個條件。

    他無法想像對方將要提出什麼樣的條件?

    “大荒神尼”適時開口道:“少施主,不知你是否認為這比鬥不公?”

    韓尚志尷尬的一笑道:“晚輩沒有這種想法!”

    “那你是承認負了?”

    “當然:晚輩還不至於狡賴!”

    “根據約言,貧尼要提出一個條件由你履行?”

    “請提出來吧!”

    “如果貧尼提出之後。少施主不能履行……”

    尚志立即接口道:“晚輩還不屑為此,武林人一言九鼎。”

    “失魂人”在旁插口道:“晚輩蒙老前輩指定作證人,有監督一方履行條件之權,現在就請老前輩示知條件吧!”

    “大荒神尼”神目如電,一掃韓尚志道:“條件至為簡單,你與吳小眉結夫妻:

    “

    韓尚志俊面大變,蹬蹬蹬一連退了五個大步。

    他做夢也想不到“大荒神尼”會提了這樣的條件。

    第-一次,他從天南侍衛之手,救出吳小眉,在旅邸之中,“失魂人”母女化裝為江湖郎中,撮合不遂!

    第二次,“不老先生”為孫女主動提出婚約,又是受意於“失魂人”。

    現在,第三次,又有“失魂人”在場作了證人!

    這不是巧合。

    這是“失魂人”的安排!

    “失魂人”三番兩次。要撮合這件婚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韓尚志下意識的目光投向“失魂人”,但對方以巾蒙面,只露兩眼,他無法看到對方的神情。

    “大荒神尼”徐徐的道:“少施主,怎麼樣?”

    韓尚志心煩意亂,不自覺的脫口道:“辦不到!”

    “大荒神尼”老臉一寒,冷冷的道;“你想毀約?”

    韓尚志再退了-個大步,抗聲道:“請老前輩另提條件,這個……這個,恕無法應命!”

    “貧尼只提一次!”

    “晚輩無法應命!”

    “那你是存心毀諾?”

    “晚輩有難言之隱!”

    “你認為吳小眉配不上你?”

    “不是”

    “那為什麼?”

    “晚輩已經……已經……”

    “已經怎麼樣?”

    “已經把身心交付了另一個女子!”

    “你與她有了婚約?”

    “是的!”

    “可有媒聘?”

    “沒有!”

    “可有父母之言?”

    “這個……也沒有!”

    “那並不防礙貧尼所提條件?”

    韓尚志想到已經人天永隔的金蘭之交東方慧,內心感到一陣刺痛,愴然道:“她已經死了!”

    “死了,那豈不更無所礙?”

    “晚輩已自誓以身相殉!”

    “大荒神尼”面上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異色,厲聲道:“以貧尼所知,你與吳小眉又有過肌膚之親,她為了愛你不遂而想永絕紅塵,你對她的一片痴心,難道無動於衷?”

    “事實不容晚輩再作別念!”

    “你知道你已經毀了-個女子?”

    “晚輩深感歉疚,但……”

    “還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韓氏……脈。難道由你而斷”

    韓尚志不由全身-震,的確。他不曾想到這個問題,但奇怪的是“大荒神尼”何以會以這種口吻斥責自己,她已是世外之人?

    當下一橫心道:“難道老前輩要晚輩對死者食營?”

    “失魂人”接口道:“孩子,如果你甘為不孝之人,對死者守義,孰重孰輕,何況你大可以先全孝之後.洱去赴義?”

    韓尚志愴然道:“這豈不令吳小眉姑娘痛苦-生?”

    “這倒未必!”

    “前輩,晚輩斗膽問這是否是前輩作主的預謀?”

    “失魂人”頓時啞口無言。

    “大荒神尼”冷聲道:“少施主,這是賭約!”

    韓尚志憤然道:“以一個女子的終生幸福作賭注?”

    “失魂人”以種無比慈和的聲音道:“孩子。吳小眉姑娘雖然矢志出家,但她仍是深深地愛著你的,這賭約她不知情,可是她會願意!”

    “前輩-一力撮合,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你,為了韓氏的香煙後代!”

    “如此說來,前輩與韓門必定有極深淵源?”

    “不錯,極深,極深!”

    “可否請道其詳?”

    “目前還不能!”

    韓尚志困惑的看了“失魂人”一眼,又回到本師道:“今日之事,晚輩實在難以應命!”

    “孩子,我忠告你,敝開賭約不談,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話,令尊在九泉之下,將不得瞑目,這並非危言聳聽,日後你將噬膜莫及。你自己考量吧!”

    “大荒神尼”袍袖一拂道:“敝庵向不留閣,至於賭約,踐與不踐在於你這掌門人了!”

    說完轉身進寇而去。

    韓尚志望著“大荒神尼”修然而沒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尤其那一句“掌門人”,更覺刺耳。

    武林人一言九鼎,然諾重逾生命,他以一派之長,豈能食言而肥。

    但婚姻並非兒戲.這樣的結果.雙方將痛苦終生。

    “失魂人”又道:“孩子,你不忍心看一個少女的芳華由你而毀吧?”

    錦尚志行苦難言,進退維谷。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八個宇。深深地困擾著他。

    他十分懊悔在此鬥之時。為什麼不以“洞金指”神功擊敗對方,他不忍見對方死傷.反而害了自己。

    大丈夫一言九鼎,是他自己說的.他當然不能毀約。

    他明知道這是-項預謀.但他無話可說,因為他敗了是真的。

    “失瑰人”毫不放鬆的緊迫著道:“孩子,為人子者,以孝為先。目前,你單隻報仇並不算對令先尊有了完全的交代.你明白廠吧?”

    韓尚志咬牙道:“前輩說得不錯,晚輩當前急務是報復血海深仇,生死未交,豈可……”

    “那又另當別論!”

    韓尚志心裡恨得癢癢的,但他無法發作,“失魂人”對他的恩惠可說天高地厚。

    “失魂人”曾斷言東方慧不會死,但又力阻自己與東方慧結合,為什麼?”

    她像是冤魂附體般的,一直不會放鬆過自己,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這樣神秘?”

    “她到底是誰?”

    她說與自己家門有極深淵源,什麼淵源?

    韓尚志被這些問題,困惑得頭皮發炸.不禁脫口道:“前輩為什麼如此對待晚輩?”

    “為你好!”

    “為了晚輩好?”

    “不錯!”

    “何不明告一切。”

    “時機未至!”

    韓尚志深深地喘了……口大氣,道:“今天的事;晚輩不答應是不成的了?”

    “你認為成嗎?”

    韓尚志俯下頭去,半晌無言。

    “失魂人”用手一撫韓尚志的肩頭道:“孩子,單憑吳姑娘那……份痴情,你就該答應下來,我知道你是愛他的,你不否認吧!為了東方慧.你不敢愛她,情愛專-是美德。但你與東方慧永遠無法結合,你固執的結果,將是一場悲劇!”

    韓尚志聽“失魂人”再次提起與東方慧結合是悲劇,不由依然而震,但,他能在心板上抹掉方慧的影子嗎?不能!

    當下愴然道:“前輩所說可能發生的悲劇.是指上代的血仇而言,但我們已有默契……”

    “什麼默契?”

    “仇,不能不報,愛,用生命作為終結!”

    “我老早說過問題不在此處!”

    “那根本就無悲劇發生的可能?”

    “可能.而且是必然的”

    韓尚志毅然道:“縱使可能,晚輩也不願意逃避!”

    “失魂人”幽然一嘆道:“孩子,希望你對我,對吳小眉,對神尼老前輩,對令先尊都有所交代?”

    韓尚志全身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摩,大聲道:“我與吳小眉結合,其最終的結果難道不是悲劇?”

    “那是以後的事,事實或許不如你的想像!”

    “前輩的意思是非迫晚輩答應不可?”

    “失魂人”沉聲道:“就算是迫你吧!”

    韓尚志-頓足道:“好,晚輩答應……”

    “你答應了?”

    “是的.但有一個條什!”

    “什麼條件?”

    “請向吳小眉姑娘祖孫盲明。晚輩血仇得報,始談婚娶,婚後三年.晚輩將棄家出走……”

    “失魂人”向後退了一步,道:“三年之後,你要向東方慧殉情?”

    “是這樣?”

    “如果東方慧不死呢?”

    “這個……不可能!”

    “好,我答應你!如此-有為定!”

    “失魂人”突地轉身,面向數丈外的一叢石筍道:“請老前輩現身作主!

    一個,中年書生模樣的人,從石筍之後轉了出來!”

    他正是吳小眉的祖父,蓋代奇人“不老先生”

    韓尚志大感愕然,這更加證明了今天之事,是一項預謀。

    奇怪的是以“不老先生”和“大荒神尼”的輩份名望,居然也聽“失魂人”的擺佈,聯合行動,使自己入甕。

    “不老先生”爽朗的一笑道:“孩子,老夫俗慮已消,將從此永謝紅塵了!”

    “失魂人”一推韓尚志:“孩子,禮不可廢。上前大禮參拜:“韓尚志暗歎一聲,木然的上前數步,對“不老先生”叩了三個頭,心裡說不出這一股滋味到底是甜,是苦,是尷尬,還是枉屈。

    “不老先生”-抬手道:“罷了,孩子,老有一句臨別贈言。令先師‘魔中之魔’與老夫曾有一段香火之情,你繼承了他的衣缽。望你以天南一派的興衰為重,行事個可偏激!”

    這話中,隱隱含著要韓尚志勿為“情”所毀。以負師門。

    韓尚志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他想起。失魂人”在“死亡谷”口曾告訴過自己,現在掌門帝君韋逸民。出賣了天南-派,投靠“天齊教”,“幻魔宮”改成了“天齊分教”,這除逆復派的重任,已放在了他的肩上:,還有三位本門長老,生死下落不明,也必須亟予尋覓。

    還有,天南傳派信物“惡鬼珠牌”,已落入”天齊教”人之於。如果不得回,不但無法取信了本門弟子,更無以對先師在天之靈。

    當下悚然道:“晚輩謹記!”

    “失魂人”嗤的-笑道:“什麼晚輩,該稱孫婿!”

    韓尚志不由面紅過耳。

    “不老先生”對“失魂人”道:“眉兒的事.由你作主了?”

    “失魂人”躬身道:“敬遵臺命!”

    “不老先生”轉身下峰,瞬息而杏。

    “失魂人”目送“不老先生”離開之後,向韓尚志道:“孩子,你目前行止如何?”

    “先赴,鬼堡’,然後上,天齊教’一結總帳,取回,惡鬼珠牌’,返天南清理門戶……”

    “好,待你諳事了結,我本人或是小女會送吳姑娘到天南完婚,現在。你可以走了,盼你好自為之!”

    韓尚志像是經歷了-場離奇的夢境,然而這夢還沒有醒,結果如何。殊難逆料,顯得有些遲滯的行了一禮,下峰而去。

    他說不出心裡是一種什麼感受。只覺得空洞洞的,茫然而又困惑。

    吳小眉已成了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下了峰,重臨與“黑白雙妖”約候之處,不由感到一震。

    “黑白雙妖”蹤影懼無。

    照理“黑白雙妖”不會無故離開。

    韓尚志遊目四顧,一無所見,現場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難道,黑白雙妖’背離了自己?

    以雙妖的身手,和過去的江湖中的作為,如果由此而再次為惡江湖的話,自己的罪孽可就大了:

    韓尚志怔在當地,彷徨無計。

    足足盞茶工夫,仍不見雙妖現蹤,猛地一頓腳道:“如果雙妖真的敢背離自己,為害武林,我非毀了他倆不可!”

    自語聲中,彈身奔出山外。

    兩個時辰之後。官道在望。

    韓尚志身形一緊,撲向官道。

    就在此刻……

    數條人影,由官道的另一端星飛九射而來.韓尚志神目如電,來人雖以極快的速度飛馳.但他已看清了來人是誰,不由脫口高叫一聲:“老哥哥!”

    來人聞聲止步,赫然是八個蓬頭垢面的丐者,當先一個鬚髮如銀,正是丐幫首席長老“南丐”,後隨三老四中。七個丐幫弟子。

    “南丐”歡呼一聲道:“小老弟,是你!”

    “韓尚志悉眉一舒。道:“老哥哥,別來九恙?”

    “還好!”

    “噫,老哥哥面帶重憂.難道有什麼……”

    “小老弟,你沒有聽說?”

    “聽說什麼?”

    “本幫已面臨存亡末日:“

    韓尚志駭然道:。為什麼?”

    “你沒有聽說?”

    “小老弟我已數月不履江湖!”

    “哦!這就難怪了,江湖中-教二幫三會.與我丐門,河井不相犯,‘天齊教’突以君臨天下的姿態,吞併各幫會.道遭其殃的是‘八義幫’,‘七燕幫,繼之是,‘兄弟會’‘紅巾會’‘五行會’,先後被迫順服該教。改為‘天齊分壇’。現在,輪到與人無爭的丐門了,小兄弟.這不是末日是什麼?”

    “南丐”說得鬚髮懼張.激動異常。

    韓尚志憤然道:“有這等事?”

    “南丐’’恨恨的道:“丐幫自祖師爺立派以來.從沒有被其他門派覬覦過,想不到本代禍患迭起.五日之前。本幫接獲‘天齊令’,限今本幫五日之內。向該教加盟,否則……”

    “否則怎樣?”

    “丐幫總舵將遭血洗,丐幫弟子,不許在中原立足!”

    韓尚志登時血脈賁張。目射稜芒,面籠殺機.切齒道:“他敢!”

    “南丐”道:“天齊教勢力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尤其新近才現身的,‘天齊使者’功力之高.江湖中幾無敵手!”

    “跳樑小醜,何足道哉!”

    “小老弟,聽說天南-派,也已奉該教為盟主,‘幻魔宮’改為‘天齊分教’?”

    “我此間事了,立即赴天南清理門戶!”

    “以小兄弟-人之力……”

    “叛首隻韋逸民一人,我相信其他的門下,多數是脅從!”話鋒-頓之後,又道:

    “老哥.‘天齊令’的限期還有幾天?”

    “只存有明天一天!”

    “南丐”身後的三個老丐和四個中年丐者,俱都面現悲慼之容,默不-語。

    韓尚志心念一轉道:“老哥哥作何處置?”

    “我已傳令調集本門各分舵高手,趕赴白水灘武候詞總舵,丐幫存亡在此一舉了,目前還有一絲希望是敝師叔‘宋鐵柺’能及時現身,或可挽回本門厄運:““為什麼不早早傳訊宋老前輩?”

    “敝師叔因上次假‘血髓髏’禍及本門,認假作真,赴‘鬼堡’理論,敦在‘鬼堡主人’手下,聲言永不再履江湖,根本就無法得悉他的行蹤,何由傳訊!”

    “老哥哥肯讓小兄弟我效勞?”

    “南丐”白眉一掀道:“那當然很好.但恐怕仍難挽回厄運,只有盡人事了!”

    “南丐”尚不知韓尚志已練成“須彌神功”,以他從前的功力而論.確實不見得能獨挽狂瀾。

    韓尚志微微一笑道:“就如此吧,老哥哥請先行,我會依時趕來!”

    “南丐”點了點頭,帶同七丐疾奔而去。

    韓尚志心裡盤算,時間巳不許可他赴“鬼堡”索仇,只好待丐幫事了之後,再回頭奔赴“鬼堡”。

    “黑白雙妖”的神秘失蹤,使他深感困擾,雙妖既然應昔誓言,認自己作主人,又經自己收為天南門下,極不可能改變初衷,背離自己,但人呢?

    以雙妖的身手,當然也不可能遭遇意外?”

    驀地

    他發現距官道不遠的江邊,停立著一個婷婷玉影,面江而立,只能看見背影。

    那背影是那樣的熟悉。

    韓尚志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喃喃的道:“難道是她?”

    於是

    他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彈身向江邊縱去。

    近身-看,不錯,果然是她東方慧。

    韓尚志血流加速,宛若觸電似的,全身感到一陣麻木,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

    他的唇瓣竟顫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東方慧竟然被“失魂人”說中,她沒有死!

    可是奇怪,韓尚志到了她的身後,她萬無不覺察的道理,但她宛如未覺,仍一動不動的面江而立,像一尊雕像。

    江風,吹拂著她的羅衫,玲瓏的曲線,若隱若現,像凌波而至的仙子。

    韓尚志終於進了一聲“慧妹!”

    東方慧嬌軀一震,但是沒有回過身來,也沒有答話。

    韓尚志直覺的感到事情有些不尋掌,再叫了-‘聲:“慧妹!”

    東方慧幽幽地一聲長嘆,這一聲長嘆,使韓尚志心絃為之一顫。隨著嘆息之聲,她轉過身來-

    付憔悴不堪的粉面,驟呈眼簾。

    同樣憔悴的芳容,在剎那之間,浮現在韓尚志的腦海,那是大荒山“無住庵”前的吳小眉。他被迫而訂下妻室。

    韓尚志的心,像被蜂蜜螯了一下,連退了三個大步。

    他將以何言對這生死不論的紅顏知已交代?

    東方慧蒼白的粉面,溶起了一層紅暈。暫時遮掩了她的憔悴,杏目圓睜,一種異樣的光彩,代替了原來的幽怨,-不稍瞬的注視著韓尚志。

    他們不像歷劫重逢的愛侶,他和她之間忽然顯得很陌生。

    他們誰也不再開口,就這樣默默地互相凝注。

    空氣似乎也凝結住了。

    韓尚志緩緩低下頭去,他沒有勇氣再看對方,他做了愛情的叛徒,他無顏再對這把全部感情都交付給他的女子。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之下,似乎彼此可以聽得見對方的心跳。

    無數個問號,跳上了韓尚志的心板-

    “失魂人”為什麼會知道東方慧不會死?難道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失魂人”不擇手段的阻止自己和東方慧結合,一再強調會發生悲劇,難道這悲劇現在已經開始了?

    東方慧在當初何以會失約,讓自己在江邊石上空等兩天?

    她既然不死,難道她父親真的不是屠殺韓張兩家的劊子手?既然不是,那她就不該失約,入堡不出。那後果是可怕的呀。

    久久之後

    東方慧開口了,音調中充滿了悲愴的哀怨,顫抖的道:“志哥,抬起頭來,看著我!”

    韓尚志心痛如折,依言抬起頭來,愧言抬起頭來,愧疚使他俊面火般的灼熱。

    當他的目光,再次接觸到東方慧時,禁不住又退了一個大步,他所看到的,是一張帶雨梨花的蒼白麵龐,這與他記憶中的她,完全不像一個人。

    他心中有無數個疑問,但愧歉和自責,使他問不出口。

    “志哥,你……”你恨我嗎?”

    “慧妹!我……不……哦: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因為我對你失約:“

    “慧妹,我才該……哦!你說失約,到底是……”

    “我回堡之後,就被家父禁錮起來!”

    韓尚志頓感激動起來,那是他急需要知道的事,栗聲道:“你沒有機會詢問?”

    “有!”

    韓尚志眼睛一亮,向前跨了三個大步,道;“怎麼樣?”

    “家父已二十年不出堡門,這可以說明一切了吧?”

    “二十年?”

    “不錯!”

    韓尚志登時憂喜交加.喜的是東方慧的父親“骸髏”不是自己的仇人,因為韓莊血案是發生在十五年前的重陽日,那自己和東方慧之間,已沒有了仇的阻隔,尤其是大涯茫茫,江湖蕩蕩,何處去覓仇蹤。

    當他再想起已經和吳小眉訂了婚約之時,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志哥,你……怎麼了?”

    “沒……沒有什麼;你被令尊禁閉起來,如何又能出堡?”

    “我偷跑出來,此生……可能不會再進‘鬼堡’之門!”

    韓尚志駭然一震道:“為什麼?”

    東方慧答非所問的道:“志哥,你仍然愛我嗎?”

    韓尚志心中一痛,他想,可能契妹已經知道大荒山的一幕,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神情。

    但如何解釋呢?他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堅持到底!

    “志哥,你說呀!”

    “慧妹,我心絲毫也沒有變!”

    “你仍然愛我?”

    “是的!”

    “永遠?”

    “是的,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志哥,我會珍惜你的這一份愛!”

    韓尚志一聽話風不對,急道:“慧妹,你……”

    東方慧慘然一笑道:“志哥,不要問為什麼,你愛我,這就夠了!”

    “慧抹,我……我……實在……”

    “志哥,人生被愛是幸福的,我很滿足了!一切,我們委諸於命運的安排吧!”

    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滾下了東方慧蒼白得可怕的粉頰。

    韓尚志肝腸寸折,他恨不能立刻死去,以贖罪愆。

    “慧妹,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你不會明白的?”

    “告訴我,為什麼?”

    “將來你就會明白!”

    韓尚志俊面起了一陣抽搐,痛苦的道:“慧妹,原諒我……我是被……”

    東方慧把頭連搖道:“志哥,原諒兩個字,應該我來說,唉:“一切都是命運!”

    “慧妹……”

    “志哥,坐下來!”

    東方慧就身邊的一塊大石,坐了下來又道:“志哥,靠著我!”

    韓尚志木然如痴的移身上前,緊依著東方慧坐下。東方慧嬌軀-偏,倒在韓尚志的懷中,韓尚志本能的用手臂圈著她。

    “志哥,記得江邊大石-上,我們義結金蘭,那時,我是小叫化……”

    “我不會忘記!”

    “記得你落入‘天齊教”之手,以‘龜息大法’假裝死亡。我為你收屍建墓,志哥我真願那是真的,此刻我們不已同穴而眠了嗎?”

    “慧抹,你……”

    “志哥你被假‘血跳樓”打落絕谷。我跟著躍下,然而我們奇蹟似的沒有死!”

    “慧妹,這些記億是不會磨滅的!”

    “可是,志哥,我失望了!”

    韓尚志戰慄了,東方慧的話,像是沒有倫次,難道她心神已經失常?這太可怕了。

    “慧妹……你……需要休息!”

    “不,我很好!”

    “慧妹,你的話使我心碎!”

    “志哥,時間會帶走一切!”

    驀在此刻

    一陣輕微的破風聲,倏告傳來。

    兩人同時驚覺,站起身來,一個人影,停身在五丈之外。

    東方慧面色慘變。

    來的是一個長髮紛披的怪人。

    韓尚志一看來人形貌,心頭陡地一震,他想起這怪人正是自己以“痛神”的面目,闡“鬼堡”之時,所見的那口發哇哇怪聲的人。

    “慧妹,他是誰?”

    “我小師兄!”

    “小師兄?”

    “是的,他是一個啞吧,不會說話,但卻靈慧無比,平時從不離堡……”

    “你知道他的來意?”

    “當然是奉家父之命,追我回堡!”

    “我打發他走?”

    “不,志哥,願你珍重,我……走了!”

    聲落,人已彈身而起,最後兩個字,已不成聲。

    韓尚志急聲道:“慧妹,別走我還有……”

    東方慧充耳不聞,和披髮怪人,飛瀉而去。

    韓尚志木立在那塊石頭上,茫然不知所措,他想阻止她,但他的腳沒有移動,東方慧閃爍的言詞,悽怨的表情,使他心亂如麻。

    他有許多話要說,他要向她解釋,仟悔,然而她走了!

    縷淡淡的,幻滅的悲哀,襲上了心頭,他直覺的感到她變了,這當然是有原因的,但看樣子原因似乎不是由於自己和吳小眉的婚事,這僅是幾個時辰前發生的事,她決不可能知道。

    那為了什麼呢?

    什麼原因使她變成這個樣子?

    莫非她在欺騙我?

    為了不讓我向她的父親索仇,而故意如此?父女天性.這極有可能!

    她說她父親已二十年不出堡門,可能嗎?十五年前,她的年紀不到三歲,難道就憑她父親的……句話,否定了這血海深仇?

    屠殺現場的“血骷髏”標記,難道是假的?

    想到這裡,不由一頓足道:“這是謊言,也許她被蒙在鼓中,根本不知情,這個迷必須揭開,丐幫事了,我立刻赴鬼堡!”

    心念之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彈身上了官道,朝丐幫總舵白水灘“武候詞”方向疾奔而去。

    日薄西山,白水灘“武候嗣”被-層慘霧愁雲所籠罩。

    丐門自掌門人以下,數在二百餘的高手,分散的嗣內外,每一個人的面上.都帶著悲憤而緊張的神色。

    今天是“天齊令’’最後-一天限期,在一個時辰之內,如果丐幫仍不加盟“天齊教”的話,-場血劫,勢所難免。

    首席長老“南丐”,緊伴著掌門人而立,白眉深鎖。

    靜寂,死-般的靜寂!

    像是末日的來臨。

    靜寂之中透著緊張,緊張之中泛著恐怖。

    “天齊教”能在短短的時間中.使二幫三會俯首稱臣,要想摧毀丐門,並非是件難事。

    一場血腥的屠殺,即將展開。因為丐門已決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日落了,明月高升。

    二百餘丐門高手,環列在嗣前的廣場,居中坐著的是丐幫掌門和六長老。

    氣氛顯得肅穆和悲壯

    突然-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個黑衣人鬼魅般的飄落場中,無聲無息,這一份身手,的確令人咋舌。

    丐幫掌門和六長老,同時起立。

    所有在場的丐幫高手,齊感心頭-震。

    空氣在黑衣入現身之際,驟呈緊張。

    來人身著黑袍,胸繡日月星辰的圖案,身軀偉岸,濃髯繞頰,目射駭人厲芒,環視全場-周之後.口中發出一聲冷笑,一:揚手,兩指夾著一面手掌大的銀牌,映著月色,閃射刺目寒芒,牌上樓著日月星辰的圖案。

    眾人在心中暗叫了一聲:“天齊令!”

    緊接著,破空之聲又傳,八條人影,星瀉人場,一字式排在黑袍人身後,赫然是八個手執長劍的黑衣勁裝漢子。

    黑袍老者,聲如暴也似的道:“天齊使者司馬宏,請丐幫掌門接令!”

    場中起了一陣騷動,無數雙悲憤的眼光,全投射在場中九人身上。

    丐幫掌門身軀一震,沉聲道:“無人可以命令丐幫!”

    “天齊使者司馬宏”冷哼了一聲道:“掌門人已決定不加盟本教?”

    “本幫自祖師立幫以來,與各門派井河不相犯!”

    掌門人知道違抗‘天齊令’的後果?”

    丐幫掌門激動的道:“本幫不作瓦全之想!”

    “掌門人要三思?”

    “用不著了!”

    “天齊使者司馬宏”一收手中令牌,嘿嘿一陣冷笑道:“如此本使者要執行教主聖令了!”

    適時,一箇中年丐者,匆匆奔入,向掌門人一曲膝道:“本舵已被包圍!”

    掌門一揮手道:“知道了,下去:“

    中年丐者,應聲退下。

    “天齊使者司馬宏”身後的八個劍士,突地轉身,站成了一個半月形,面對左右後三個方向。

    殺機頓時瀰漫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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