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寂心,還是等着。即使,他預料中的人來了。
巴少冠。
他等的人。
由“孤獨”現世開始,這巴少冠便始終針對着“孤獨”。到底,巴少冠對於“孤獨”有什麼牽扯?到底,“辣手”有些什麼樣的秘密?獨孤寂心很想知道。
因為,他想知道,所以,他早便探清巴少冠將會出現。
因為,這裏是巴氏一族的根據地。這間殘破廟宇,是巴族的祖宗詞堂。而巴少冠近來的行進路線,便是往這兒直來。於是,獨孤寂心在這裏等他。
司徒蕾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她心裏納悶着,到底他來這邊要做什麼?小小一個“辣手”,豈要勞他“孤獨”出手!
此時。
只見,巴少冠鬼頭鬼腦,悄悄地閃入獨孤寂心與司徒蕾埋伏的破廟內。
一刻後。
“哼!”
冷冷的悶響,盈溢着破廟頹棄的腐臭空無裏。
巴少冠如驚弓之鳥,連忙四處張望。
一個黑影,魍魅般地飄進。
獨孤寂心眼簾下,精光暴漲。
來了。
更重要的角色。
三男子吆喝着目中無人盤踞在座,大聲高談起來。
“聽説,高大哥你近日撈了不少油水。不知道能不能傳授幾招啊?”
“哈!李兄,你也別太客氣。怎麼,你最近不是才從劉老頭手上拿了個千餘兩嗎?”
“高大哥耳目真靈啊。可笑,那劉老頭營聚了半輩子,只得千餘兩,竟還如此看不開,要死要活的。老子一個不爽,把他端了個烏龜朝天。他才嗚嗚噎噎地把那裝銀小甕獻了出來。哈!”
“不愧是人見人愁的李捕頭啊!不過咱身旁的田兄,也是不差。竟可以人財兩得!”
“噫?怎麼個人財兩得?田兄也不説來聽聽。”
“哎喲。怎地如此客套。這種小把戲,兩位怎入得了眼呢?我也不過就是拍了拍胸脯,保證我娶回他女兒後,絕不再有地痞故意滋主事端。那頑固的老傢伙,便巴巴地將女兒送上門來。哈。可笑啊!那老頭卻不知那些小混混,正是我故意差遣去的。我要他們故意放了放煙幕,説要對付他一家;並且,每天在他的家門口遊蕩鬧事。”
“高啊!”
這時,烈易玄從餐堂端出食物及酒。他身手利落地排在那三大漢桌上。
“喔。小夥子,滿勤勞的嘛。”
烈易玄咧了咧嘴。澄亮的笑意,立即飛滿這個小店。
“今年幾歲啊?”大漢其中之一又問。
“十七。”烈易玄老實回答。
“要不要隨老子當差啊?看你挺精靈的。現在這個世局啊,可是我們這等官差出頭的好時機。”
烈易玄搖了搖頭,又笑了笑。
姣妙驀地心肉一蕩。她看見了。她看見烈易玄眼中,倏地飛起的一道鋭芒,很亮很亮的,並且,有種她難以測度的,深邃。
是殺氣!她覺得。
“喔!那真是可惜了。”那人説完便自顧和另兩人大吃大嚼起來。
烈易玄轉身招呼,其他桌的客人,淡然而無動於衷地轉身。
姣妙卻越發莫名的驚心。她擔憂。歷練世事的經驗所鍛成的直覺告知她:也許,烈易玄將會離開。
當有人要從她的身旁離去時,她就會有這種心疲至極的驀然感悟。
只是,在這樣平淡的景象裏,為何她也會有這樣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烈易玄時而由眼簾中透發的精芒吧。
那是蟄伏後正待新生的輝亮,她知道。
瞬間,她明白了。這三大漢,是他新生活來臨的一日。她奇特而沒來由地感覺到。
果然,她料中了。
之後,“藍天”真的高高掛起。
只是,她並沒有料到,她的一生,竟從此與“藍天”搭上,再也難捨難離。
獨孤寂心冷冰的眸裏,竄起一練白晃的芒。
他掩去自身的存在。
“天地無極”,他師父惟一授於的秘法。
他融入天地裏。
無邊無際無垠。
連在他身邊的司徒蕾,一時之間,也無法確知她所瞧到的身影,是否真是獨孤寂心。他真的存在嗎?她沒法子不懷疑。
因為,他的氣,完全消逝。那簡直簡直就不是人。她腦中陡然升起的念頭,無以扼抑的自生念頭。
“子胡先生,是你嗎?”巴少冠作揖問道。
“嗯。”酷極的聲音應着。
獨孤寂心像在咀味,像在咀味那人聲音般的專注。
司徒着實在有些不懂。她實在不懂他的古怪舉動。
他呢?獨孤寂心完全融入聲音的律動中。
“辨影”。“天地無極”中以聲辨形的一招,如盲人一般的靈鋭聽覺,被完全激發揮霍出來,這一妙式,可以聽出來某些意外之外的訊息。
高手。他知道。這個子胡先生,是高手。
自從,子胡先生進入廟內之後,廟裏的空氣就驀然添附了一層死滅的重壓。如果,他瞧向那子胡,無疑的,那人所渾發的氣勢,將會體察到他眼芒的存在。那是一種純精神的感知。
獨孤寂心明白,那子胡有這樣的能力。所以,他不能打草驚蛇。
他只能用“辨影”,來揣測子胡的形貌。
憑他的聲音測度那人的樣子,這樣的事,並非不可能。
尤其是,獨孤寂心。
“孤獨”。有太多的不可能,於他的身上,具體成形。這是很詭譎奧秘的。
例如,“龍飄八脈劍”。
每一脈,都是利用他身體精神的一部分。如“肢脈”便是以獨孤寂心手腳出招的奇式。
其最大的特異點,在於他可以腳使劍,也可單一手指、單一腳指;甚而,手臂、腳掌、身軀,無不是他足可運用的依憑。
再者,另一脈“氣脈”,即是利用他體內“氣”的招式。
人的體中,俱有一股“氣”。
然則,普通人因不知如何去操控氣,而讓氣散於身軀各部,四處溢流,而最終會漸漸消逝。
當氣渺散之後,便是人亡之時。
然而,江湖中人,卻自有一套鏈氣法,能將遊散的氣聚於一處,甚且,可發散出來以挫敵傷人。
能夠聚集起來的體內之息,便是武林人稱的“真氣”。
而能不住吸收,從恆古以來便存下自然的氣,進而轉化成本身真氣的納氣工夫,即稱“內力”。
此外,“氣功”指的是,以體內真氣聚於身一點,且一次飄射出來,造成對滿布虛空的自然之氣的壓迫,進而破開天然之氣,形成一股尖鋭氣流,予以攻敵。這就是一般所謂的“氣功”。
獨孤寂心的“氣脈”,便是立意於此。他攻雲破月的“引龍旋”,即是其一。
他將真氣轉於手掌,猛傳心劍,並使之標射出去,在空中劃過一線弧形,再分兩道劍氣,直奔雲破月。接着,再左右迴旋,便仿如一隻無形之手,隔空操縱一般。
然而,獨孤寂心的“氣脈”,是根植於“天地無極”,並不同於一般江湖人的運氣法。
武林中人的練氣法,乃是由“呼吸”人手,先使呼吸規律。
一呼吸,都有其節奏。無論,食飯、就寢,其規律都不會亂掉,皆維持一定。如此,便可讓真氣隨着呼吸一張一弛。然後真氣便會在一呼一吸中,反覆運作着。漸漸的,熟悉着這個節奏,真氣便能自由流轉不息。
至此,乃可由己身意志操作,進而達到匯聚的功能。
然而,獨孤寂心的“氣脈”最詭異的地方,乃在於他能控握真氣出體後的流轉曲線。也就是説,他能預知氣往浮曳虛空裏的韻律軌跡,並且善用、控制。
其原因,即是他在“禁域”中所遇,無不是死生關卡。
“火獄”的熊熾火焰,撲面而來,令他呼吸困難。“雪獄”則漫天雪雨,蓋頭而下,使他幾近不能呼吸。此二關,已致使他不再仰賴口鼻呼吸,漸入用身體呼吸的奇境。
再來的“瘴境”,更是動輒呼吸一口氣,便有魂赴陰曹之虞。這更讓他可以斷絕呼吸,邁入另一種層次的“呼吸”,也就是“龜息大法”這類神招秘式。
然則,這仍略有不同。“龜息大法”必須在身體機能完全凍結之後,方能施展。醒來後,仍得用口鼻呼吸,只宜靜不宜動。
但獨孤寂心融會“天地無極”意境的“氣脈”,則一掃此方面的缺點。
於“瘴境”時,他仍需有時轉返口鼻這種下乘呼吸。但當獨孤寂心踏入“鬼境”這佈滿奇獸猛妖的境地時,他已能完全脱離口鼻呼吸,正式跨進“宇息”這個奇妙的境界。
由於,“龍飄八脈”根植於那樣的奧秘基礎上,所以,有許多現今武功視為的難題畏途,在獨孤寂心的世界裏,卻並非很嚴重。
“八脈”各有其無窮妙用。而“龍飄”指的便是他的身法。
“龍飄八脈”便是他所有武功的總合。
那是他,獨孤寂心用生命煉化的劍。
可惜的是,由於武林亂象漸湧,他並未在第五重“天域”,再待上數年時間,以便讓他的劍歸平平靜,甚於無跡。
是以,“龍飄八脈”只能達到第八脈“極脈”,而未能進軍第九脈“無脈”,以化有成無。
而他的劍,也因此過於極端偏鋒,常於生死間徘徊。
所以,以聲辨形的功夫,於他來説,只不過是如同呼吸一般的存在事實罷了。沒什麼特殊。很簡單。
由那子胡的聲音,他可以清楚地分曉。
那子胡身長六尺,口音模糊,語氣蒼疲,年約四十餘,呼吸促而頻急,一身內力,若洪水般狂野奔騰,似無竭歇的血嗜衝狂。這種躁急的內力運轉,並非大陸人士所有,應是海外島土之民所有。
“島主交代的事,可完成了?”雖是操着中原語,但語音古怪。類乎雞鳴的連音使用,顯然,並非子胡的母語。
莫不成,是南島之人?但,南島人的口音,該是略為紓緩鬆弛,絕無眼前人慣用的連音用語。噫?難道是太陽之島的人。
獨孤寂心悚然。這樣的結論,使他不得不一陣驚訝。
島主?
豈不是。
“死亡之手”?
太陽之島的當代島主“死亡之手”?是他?
烈易玄愕然對着三人。
那姓高的連連打隔。起身。招呼另兩人。便要離去。
烈易玄發話:“三位還未付帳呢?”
“嗯?”
姓高男子道:“怎地?咱三兄弟還得給錢啊?”
姣妙心叫糟了。
“對。這是通則。吃飯就要給錢。我也是啊。”
三人齊聲悶哼。
“小子,你是皮癢了不成?”
“沒有啊。”烈易玄搔了搔頭。
姣妙連忙趕出。她彎了彎腰,笑道:“三位大爺別生氣。這頓算小女子孝敬諸位的。請慢走啊。”
那三人陡見,風華茂麗的姣妙現身,不由都是一臉饞涎。
他們彼此望了望,眼中的貪慾,滿滿地塞住。
烈易玄澄清的眸裏,緩緩地,緩緩地蕩起一波喋血的翻浪。
姓高男子打了個哈哈:“敢情小娘子,是這家店的老闆?”
姣妙艱澀地笑了笑:“是的。這店,正是小女子所設。”
姓田的則一副兇狠:“喂!你是怎麼帶人的?你手下的一個小小僕役,竟也如此口出不遜。哼!敢向咱三人討帳。害我三兄弟的臉上無光,為官的雄風大喪。不過看這小夥子,初入社會,想來仍是生疏得緊,我三人也就算了。但你既是他的老闆,自然該對我等有所補償。對吧?嗯?高大哥,李兄。”李姓大漢連個點頭。高姓者則一面笑意,不答話。
姣妙騎虎難下,只得繼續細聲問道:“卻不知,要如何償還諸位大爺的損失?”心下暗罵不已。
“哈!”田姓嚎笑一聲,續道:“也是簡單。只要,你肯隨我等走上一趟。此事便可了。如何?”
“卻不知要隨諸位,去何處?”姣妙語音微顫。
三人互相對望。默契似地大笑。
姓李者道:“自然是,好好地服伺服伺咱們!”
“也就是做做咱三人短暫的老婆啦!”姓高男子放言道。
姣妙登時心火燃起。
烈易玄則滿臉疑惑。什麼是做老婆?他心想着。
“哼!”姣妙悶吭一聲。
姓高男子見姣妙神情盛怒,向其他兩人使了使眼色。
發難!
田姓,李姓隨同高姓一起撲向姣妙。看來,他們頗有勢在必得的堅持。
姣校妙右足輕點,飄退三尺。她雙袖一翻,飄舞的袖影四起,分襲三人。
“喔?小娘子竟會功夫?莫不成是奸細來着?否則,何必屈居這樣的小店?高兄,李兄,趕緊擒下她,好好拷問她,到底,為誰辦事?有何目的?”欲加之罪,緊緊地纏住姣妙。
姓高男子,大掌一拍,震散姣妙衣裳打出的勁氣。
姓田大漢則抽出單刀,連環五刀劈出。
田姓則繞到校妙背後,兩手急展,抓到姣妙的雙肩。
烈易玄初見嬌豔的老闆竟也會武功,不免有些愕然。但他隨之一看,姣妙不過是學了些防身之術,她並非真是隱而不出的高手。
此時,只見她被三名大漢的威勢,迫得險象環生,正是千均一發的危殆時刻!
烈易玄再不打話。他一個飛身,來到姣妙身旁,他手一揚,三道掌氣,驀然飄出,徑襲那三人。
那三人的身手,亦是不弱。他們各出一掌,抵去烈易玄的隨意一拍。
“臭小子,敢向‘冠廷衞’動手。活得不耐煩啦!”
姣妙乍聞“冠廷衞”三字,忽地臉色大變。她趕忙附耳烈易玄:
“快!小玄,快走。‘冠廷衞’是朝廷的偵緝部隊,他們行事向來兇狠!”
烈易玄側頭看着姣妙,只見姣妙眼中滿是驚惶。
他笑了。
一片適然的天藍的笑。
烈易玄左腳一踢。
眼前的一隻木凳,驟然猛標,狂打三人。
接着,他右手往後一探。一直負在他背後的“玄流”,終於再問世。
烈易玄雙手一錯,本是兩戳的玄流,合成一棍。
田姓者一個欺身,單刀再次刷刷劈出五刀。
高姓男子暴轟一拳,徑向烈易玄面臉。
李姓則運起雙手,疾襲烈易玄背膊,意欲拆卸他的關節。
烈易玄爽然笑。他左腳突起,一個圓掃,盪開高姓的一拳,單手持棍,破入田姓的刀網內,一舉中的,玄流恰恰頂在田姓的胸膛。
“哇!”一聲!田姓大漢吐出一口鮮血,倒飛十尺。
烈易玄再一個疾走。
李姓攻勢登時落空。
烈易玄松棍,右手一長,拿住玄流頂端,往後一拖,玄流後打,又頂在李姓的胸膛。
李姓欲要後翻,卻已不及,被震了個破瓦而出。
烈易玄,旋身扭腰,以背對高姓者。
高姓正要下重手,猛地!腦旁一股旋風乍起。
原來,烈易玄轉身後,右腕急曳,將玄流扯回,再打姓高男子。
“碰!”玄流正中姓高者臉頰,將他掃出店內。
這一連串動作,在轉瞬間,告終。
店內諸人,包括姣妙俱都一臉驚詫。
誰都不能相信,眼前這面上始終疊滿笑意的少年,竟能在一招內,擊倒三個朝廷專職偵緝監察的“冠廷衞”的衞士高手。即便是姣妙也沒有想到,他竟有這樣的功力。
“藍天”!
又一個狂速竄起的少年奇才。
當然,烈易玄也開始了江湖路。
血跡斑斑的前景,正幻影似地在他眼前搖曳着。然而,他並不知道。
最近的武林真是熱鬧得很啊!許多人這樣以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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