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自家弟弟,謝懷珉來了精神,“今年十一了,聰明伶俐又好學。他不愛學醫,我就送他去學武,這孩子根骨好,將來一定能成大氣候的。”
男子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模樣,一直微笑著,“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謝懷珉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快滿二十了。”
男子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一個大老爺們問人家女孩子怎麼這麼大了還不嫁人,似乎有點不大合適。
外面梆子敲了三下,雨聲沒轉小反而更大了。
謝懷珉望了望黑洞洞的窗外,不禁小聲地說道:“這雨這麼下著,青江水又要漲得厲害了。往年春末也是這樣嗎?”
男子站了起來,也望著外面的黑夜,“說是十年不遇的大雨。西南已經有三處大堤告急。陛下已經派出官兵前去保堤。”
“我看光是加固河堤不夠用。”謝懷珉說。
男子凝神看了她片刻,才問:“你有什麼看法?”
謝懷珉笑,“我一個大夫,能有什麼高深看法。只是每次洪澇災害之後,總有瘟疫橫行。生石灰各類藥材都得及早開始準備好。我這幾年來鑽研藥經,對各類瘟疫倒有些研究,興許派得上用場。”
“也好。”男子點了點頭,“希望那些大堤能保得住,希望今年不會有百姓流離失所就好。”
謝懷珉敏銳地聽出了他話裡的疲憊,心裡跟著一動。這語氣,可真是太熟悉了啊。
深夜的帥營裡,孤燈的長案上,有個人總是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她,溫柔地笑著。所有的擔憂顧慮和疲憊,全部都掩藏得深深的,就是為了不讓她擔心。
“大人。”謝懷珉不禁柔聲說,“夜很深了,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男子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臉色的憂慮與疲憊一掃而空,恢復了剛硬內斂的樣子。
他看著始終站得離自己遠遠的女子,她清秀的臉上寫著單純善意的關切,雖然姿態同他十分生疏,可是總感覺親切自然,感覺很熟悉。
男子走出藏書閣,守候在外面的侍衛立刻迎了上來。貼身太監常喜急忙將一件火鼠皮的大氅披到他肩上,然後撐起傘。
雨水嘩嘩地打落在傘面上。常喜關切地道:“陛下趕緊回去吧,著涼了可不好。”
宇文弈走了兩步,忽然站住,轉身回望。
窗前的燈火還亮著,卻是十分微弱,像是隨時都要被這雨水打熄似的。
他忽然接過紫玉竹傘,遞給一旁的一個小太監,“等一下里面的女大夫出來,你就把傘給她,別讓她淋著回去。就說是門房裡準備的。”
小太監愣愣地接過去。常喜哎喲一聲,空著手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弈不等他發話,轉身帶著侍衛冒著雨大步離去。
雨是越下越大了。不過四五天,南方果真傳來幾處堤壩危急的消息。宇文弈緊急召集工部開會,反覆斟酌後,還是決定毀一處堤壩來保障下游的萬頃農田。當地的三萬多居民得緊急疏散,大部分都撤到臨近的縣市裡。緊要關頭只有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來保全大局了。
內醫監也接到通知,趕緊準備人手和藥材,做好南下安撫災區的準備。賑災這種事,工作量大,危險係數高,補貼卻不多,若是沒有身懷一顆偉大的公僕之心,還真沒多少人願意去幹。所以內醫監派的都是下級大夫,青藍褐三個級的大夫選了大半,我們的小謝大夫很幸運地被選在其中。
因為已有瘟疫在局部蔓延,時間緊張,謝懷珉早上接到任務,第二天就得出發。
恰好吳十三來串門,只見家裡雞飛狗跳,就像剛被搶過。一臉不情願的連城正在把處理好的草藥用油紙裹好,而謝懷珉則正忙著把衣服往箱子裡塞。
吳十三很困惑地問:“你這是要去逃難嗎?”
“差不多了。”謝懷珉抹把汗,“我明天就跟著隊伍南下賑災去。孃的,才北上沒幾天又跑回去,早知道當初就留在青陽不走,路還近點。”
吳十三自動忽略掉那句髒話,“你要去賑災?”他的臉立刻掛了下來,“你是女人啊!”
“謝謝。”謝懷珉黑著臉,“我很清楚自己的性別,不用你提醒!”
吳十三叫:“一個女人跑那裡去做什麼?”
“去救命啊!”謝懷珉白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南下去幹嗎?度假嗎?”
吳十三突然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衝過來扯下她手裡的東西,嘩地丟到一邊,一臉凜然正氣,“我去和我哥說!怎麼可以讓你去那種地方?!”
謝懷珉正要發怒,聽他一提,立刻一臉花痴樣,很興奮地問:“你哥是不是長得挺高,氣質出眾,人也非常帥,就是面部表情有點缺失,不苟言笑,對嗎?”
吳十三聽了她的描述,一下僵住了,“你見過他了?”
謝懷珉點頭,“在青陽就見過了。是他來處理那如意膏的事啊。”她眉飛色舞地比畫,“不過你哥真是長得好啊!那相貌,那氣質,八百米外看就知道是一精英!我說你也真倒黴,都是同樣爹媽生的,怎麼區別就那麼大……”
她的話丟出去半晌都沒有迴音,回頭一看,哪裡還有吳十三的影子?
連城進來說:“吳大哥風一樣地跑走了。”
謝懷珉抓抓頭,這十三少又哪根筋不對了?
連城不安地問:“姐,瘟疫可怕嗎?”
謝懷珉好笑,“死人的東西,你說呢?”
“吳大哥的話有道理,幹嗎去那麼一個危險的地方?”
謝懷珉一邊忙著,一邊說:“每個人在這個世上都有他的社會責任。醫生的責任就是救死扶傷,軍人的責任就是保家衛國,大人的責任就是創造價值,撫養後代。而你呢,小夥子,你現在的責任就是好好學習,將來建設祖國。”
連城冷笑,“我知道你有那麼多現成病例可以給你搞研究了,你就連命都不顧了!”
謝懷珉被點中心事,有點不好意思,嘴硬道:“我又不是科學怪人,救人當然是最重要的!”
連城冷笑不止,最後謝懷珉惱羞成怒給他腦袋上來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