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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絕處逢生

    外面月光如冰,樹影婆娑,沐瑩看了看四周,定了定方位,對懷方道:“這裡是囚仙石窟西北角的牆外,我們出的洞口在一個坡下的平地上……”

    懷方道:“燕京在北窟西南不遠處,為了躲避鷹爪孫的追擊,我們往東北走!”

    沐瑩和懷方向東北方向走去。二人的內功已失,沒有內力,就使不好輕功,無論怎麼急,也走不快。正走之間,忽然前面有水聲。

    懷方道:“弟弟,咱到河邊去!”

    沐瑩愕然:“姐姐,為什麼到河邊去?鷹爪子迫來怎麼辦?”

    懷方道:“假若亮了天,我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哪?!”

    沐瑩立即明白,是啊,懷方姐是個愛清潔的姑娘,翻穿下衣,滿身汙穢怎麼見人哪?他對懷方道:“姐姐,你去洗吧,我給你看著人。上身的衣服別洗了,免得著涼。”

    懷方點頭,輕移蓮步,向水聲響處走去。

    沐瑩持劍,惕然向著來路而立,約計喝一碗熱茶工夫,懷方還沒回來。時當仲秋,夜有涼意,沐瑩怕懷方姐著涼,有些著急,正要開口叫,忽見來路不少燈籠火把,向他們這裡走來,越走越近。漸漸聽得人聲嘈雜。沐瑩大驚,心想,來人一定是鷹爪孫!萬不能讓姐姐蔣入他們手裡!她光著身子,若被敵人捉住……我要把敵人引開,寧我死,也要保護姐姐!於是他撒腿往正北跑去。邊跑邊喊:“姐姐,等等我!等等我!”

    沐瑩這一跑一喊,果然把來人引向正北離了河邊。

    來人真是來追他們的宮廷侍衛。這夜,侍衛中有一人見趙常山進了地洞,久未出來,就約了人進洞看。到了第三道鐵門裡,見趙常山被兩個木武士持槍扎著兩肋,頭上、肩上砍著兩把鍘刀。洞內不見了沐瑩、懷方。查看洞內,到處沒毛病,只左邊木武士的原來腳下,有一個洞,打發兩個侍衛持燈籠進洞,一直走到洞出口,出了洞,經過院牆,回到院中,稟報侍衛統領趙新衣。趙新衣心想:“趙常山擅自進洞,未懷好意,死了活該!可是欽犯跑了,我可擔待不了!”於是集合了二三十個宮廷侍衛,拿了燈籠火把迫下去。趙新衣估計二人逃路,必向東北山區,就向東北追,他們熟悉道路,出院不遠,就著月光,就見前面裡許地處似有人影,緊迫一程,漸漸縮短著距離,離得近了看得真切,並聽到了喊聲。見一個往北跑,並邊跑邊喊:“姐姐等等我!”知道定是沐瑩和懷方無疑,就向沐瑩追去。

    沐瑩見後邊鷹爪子們追來,就拼命往前畫跑,鷹爪子們見他跑,就在後面緊追。約計跑了二里多地,前面路,被一座山擋住了。他不加思索,就往山上跑去。

    趙新衣帶領眾侍衛到山角下,見沐瑩上山,也帶人上山。一走山路,有內力和無內力,便有天壤之別了。大內侍衛個個內力充足,上山爬嶺,仍健步如飛。沐瑩就不行了,身子縱跳不起,遇一個山崗,就得攀爬。眼看侍衛們就要追上沐瑩,而且前面有一道峭壁擋住沐瑩的道路。沐瑩著急萬分。

    沐瑩已跑到那峭壁下,他焦急地看那峭壁,有無可攀上的路。可是那峭壁高四五丈,目光及處,峭壁如冰,猿猴難上。他不能立以待擒,順峭壁東逃,逃了一塊,眼看就要被鷹爪子們捉住,忽然看見前面山壁上有一個洞。情況萬分緊急,他不顧多想,拐彎就跑進山洞。

    洞裡很黑,但後面追得緊,他沒工夫去探路,跌跌撞撞,急往洞深處急走。

    沐瑩正走,忽然腳一落空,身子沉下一栽,跌進一空谷裡。他的心一抖,害怕地想:“我一定要粉身碎骨了!”可是,他還沒想完,忽然“嗵”的一聲,身子落在水中。水不太深,他在水中立起來,水只沒胸部。水寒刺骨,周身寒慄。他活動活動四肢,四肢均靈活。他知道鷹爪子一會兒就追進山洞,用燈籠照見他,他趕緊將身子緊貼石壁立好,一動不動。

    果然,不大一會兒,二十幾個人,燈籠火把,追進山洞。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提燈籠向深谷照了照道:“喲!山洞到此斷了,下面是深谷,那小子一定是跌進深谷裡去了!”另一個持火把的人,把火把伸進谷里照了照,道:“哎呀!這麼深的山谷,這小子一定摔得粉身碎骨了!”這個人膽小,身子未敢太近壁緣.連下邊是水也沒看見。

    趙新衣走近壁緣看了看,回頭對眾侍衛道:“照照這洞的四壁,別讓這小子藏在哪裡躲過。”幾個手拿燈籠、火把的侍衛,在洞內各處照了照,見洞內各處均無藏人處,紛紛嚷道:“這裡無人!”“這裡無人藏!”“這小子肯定是因洞裡不辨路徑掉進深谷死了。”

    趙新衣道:“這小子死了,也算給趙侍衛長償命了。可惜那劍法尚未從這小子口中掏出來……”說著此,他感到情況有些不對勁,想了想道:“哎呀,不付勁兒。我們追的只是一個男子,那個丫頭哪裡去了呢?我們快回去找!”

    於是,眾侍衛一窩蜂般向外走去。

    沐瑩身貼洞壁站著。洞中說話攏音,鷹爪孫們的話,他句句聽得清楚。他想,從此世上一定以為自己死了倒好,可是他們回左尋懷方姐,她一個失太武功的弱女,怎能倖免?但他清楚,自己此刻不能去救她,也不能夠出去救她。眼下最要緊的,是自己怎樣脫離此地。抬頭看,不見星月,他知道站的地方仍是山中,摸摸山壁,石壁光滑,沒有攀上的可能。他想,山中有水,肯定有源,我先找到水源再說,他先順著石壁趟水向右走,越走水越深,而且似覺水流動。他知道,他立的這水道外,一定是條很深的大河。他不通水性,從這邊是出不去的。於是又折回,順石壁往回走。越走水越淺。方才那個侍衛伸火把照時,上面看不清下面,而沐瑩藉著火光,可把對面看得清清楚楚。對面也是石劈,相距約一丈多遠,不過對面的石壁上無山洞。他又順石壁往前走,走了約五六丈遠,前面摸到了一個高出水面約二尺的石臺。他爬上石臺往前走,再沒有水,兩邊石壁的距離越來越小,腳下石道,也越升越高。沐瑩想,造化的鬼斧神工真是不可思議,這一定是一條天然山縫,河水倒灌進窄窄港道。他又往裡走,山縫-越來越狹,地下石道也越升越高。走到極狹處,幾乎過不去人,他就側身而過。想不到過了這道窄縫,突然眼前豁然開朗,一個較大的石洞,出現在眼前,這個洞四壁白光反光,上邊敞著個較大的口兒,猶如一個大玉桶,坐在山中。

    沐瑩在黑暗中摸索了這麼久,驟然見了光亮,心情感到豁亮,幾步走到洞中央。他一抬頭,看見滿天星斗,燦然生輝,一輪明月,懸掛中天。藉著星月之光,他仔細看山洞四壁,只見正對北極星的一面山洞,壁上還有一個小洞,從裡邊往外射出微弱的光。

    沐瑩好奇,持劍走到小洞下,見有石蹬可攀,他就一蹬蹬拾級爬上,爬到洞口,見小洞裡洞道深遽,有幽幽燈光數盞,照亮洞道。他順洞道走,走了五六丈遠近,又有兩丈見方一個大洞。明亮的燈光自門中射出。沐瑩以為是神洞府,不敢輕入,止步揚聲:“哪位尊神在內,下人冒昧謁見!”屋內無聲應。沐瑩又說了一遍。屋內仍無聲應。沐瑩想:“我退出去也無出路,無論此洞居者為誰,也必須進去看看。”他小心翼翼,輕步進洞。

    洞中靠後壁有一桌,桌上有一盞明亮的燈,一銀髮矍鑠、老人,正在練功。只見他端坐閉目,雙臂回彎,臂軸端平,掌心向-下,自上至下慢慢平壓下去。沐瑩看這銀髮老人,非常面熟。仔細一看,不禁喜撞心扉:啊!這不是武伯父嗎!?杜甫有一首詩叫《四喜詩》,詩為“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杜甫把“他鄉遇故知”當成人間一喜,沐瑩在此極端困厄之境況,意外地遇到自己人世間僅存的唯一親人,豈只是“他鄉遇故知”之喜!?他是殊方遇親人,難中遇救星,心裡狂喜難以形容,趕忙跨前兩步,恭敬地站定,輕輕地呼道:“武伯父!武伯父!”

    武先生似沒聽見沐瑩的話,忽然大腕翻轉,兩掌向左側猛推,只聽“砰”的一聲響,洞中左邊一塊大石,被他掌風所激,撞在石壁上,變成齏塊,又兩掌向右猛推“砰”的一聲響,把洞中右邊大石擊碎,又要平推向前……

    沐瑩嚇得心驚膽顫,急忙道:“武伯父,我是沐瑩!”

    武先生睜開眼笑道:“我早知你是沐瑩,不然,我的雙掌早向你推去了!”

    沐瑩喜極而泣,也無限傷感。含淚道:“伯父,瑩兒在外面生存無地,看來只有和伯父相依為命了!”

    武先生對沐瑩道:“瑩兒,何說此無志氣的話,我那次救你,要希望你能為父報仇的,不是要你避險偷生的。宋末怪俠黃藥師有兩句詩我很欣賞,詩為:‘青鋒飽飲仇人血,荒島權作桃花源’。你‘山洞權作桃花源’可以,忘了‘青鋒飽飲仇人血’,我可不依你。”

    沐瑩道:“父母之仇,痛刻於心,沐瑩哪敢或忘,只是眼下沐瑩深感武功低微,孤苦無倚,想在伯父處潛心學武而已,哪是想苟安偷生啊!”

    武先生讚道:“這就好,伯父沒看錯你!”

    沐瑩自小跟武先生長大,對武先生有依依之情,走到武先生跟前道:“伯父方才練的什麼掌法,好厲害!”

    武先生道:“我練的這掌叫龍威掌,你說我這掌很厲害嗎?其實我還只練到第八重。若練列第十重,是可開山裂石。”

    沐瑩驚訝道:“啊!這樣大的威力!在我家,可沒見伯父練過。”

    武先生道:“這掌譜是我師父煙波野老給我的,在你這沒有這樣的好環境.所以也就沒能練。我曾把部分口訣傳給你父親,你父親練了幾重,把內力用在劍法上……假若我在你家時練會龍威掌和龍威神功,也許能擊退殺你全家之敵,保你全家性命。想起來,這都是大意……”

    沐瑩道:“伯父,瑩兒想,這龍威神功,龍威掌一定是師祖傳你的武功之秘了,你竟把口訣傳給了我父親?”

    武先生點頭道:“是的。武功是有嚴格的門派之別的,我和你父親都反對這種門戶之見,主張武功只有互相交流,才能發展。他說一家武功不能私有,要拿出來共用,只要不所傳非人。就可拿出來和他研練。當時我因避仇家尋仇,想覓地隱居,慕你父高名,投奔你家?推心置腹談得投機,都有相見恨晚之感。我把師父給我的龍威掌法的內功心法口訣背給你父親聽,你父親教給我公孫越女劍法,後來我就住在你家,幫你父親管家和教你讀書習武。”

    沐瑩訝然道:“原來伯父也是我年輕時的朋友啊!瑩兒雖然十七歲了,然而對父輩之事知之甚少。只知道父親早年有兩個朋友,一個是楊春陽,一個是李文謙,兼不知道伯父也是父親早年的朋友。現在楊伯父金盆洗手退隱林泉,李文謙又為虎作倀設計奪我家劍譜,並設計害我,現在世上。只有伯父這樣一個義薄雲天的父輩朋友來關心我。”

    武先生驚問:“怎麼?李文謙曾幫人謀奪你家劍法,也害過你?”

    沐瑩道:“是。可是此事已經過去,就不要再提他……”

    武先生恨恨罵道:“李文謙那偽君子,竟作出此卑劣之事!”

    沐瑩因為碧蓮的關係,心裡恨不起李文謙。對武先生道:“此事過去就算了。無論怎麼說,他也是父親的朋友嘛。”

    武先生道:“哼!什麼朋友,他那偽君子,結交你父,就別有目的,在你還小的時候,他是你家的常客。有一次,他走了,你家丟了一口寶劍。你父親我們都懷疑他竊走了,到他家去暗察過幾次,雖然沒查到什麼,但從此他就不到你家來了……雖然你父親使沐家劍法,離不開這把寶劍,但怕壞了友誼,你父親始終沒對他提失寶劍之事,想不到這個無情無義的人,竟設計害你,又謀奪你家劍法,真是人心叵測呀!”

    沐瑩看了看身上的寶劍,對武先生問道:“伯父是否見過父親的那寶劍?”

    武先生道:“老夫和你父寧可稱過命之交,他的東西,我焉能沒見過?”

    沐瑩抽出身上帶的寶劍。遞給武先生道:“伯父,請你看這把寶劍,這是李文謙的女兒碧蓮送給我的。”

    武先生接過劍,仔細察看,看著劍身上兩個鐫字默唸著:“‘龍文’?正是它!正是它,看來當時我們懷疑對了。此寶劍當時確是他偷,只是他當時怕露原形,深藏未現,現在聽說你父親不在人世了,才敢取出來,給他女兒使……”

    沐瑩點頭,嘆道:“可惜碧蓮妹那樣好的一個女孩子,竟碰到這樣一個父親,方才伯父說,使我家的劍法,離不開這把寶劍,這是怎麼回事呢?”

    武先生道:“你知道‘龍文’兩字的意思嗎?”

    沐瑩道:“伯父,你不是給瑩兒講過‘龍文’嗎?‘龍文’是不是良馬名?馬之良在行速,劍冠以良馬名,是不是取一個‘快’意?”

    武先生道:“正是取這個‘快’意。不過,這‘快’不專指劍這銳利,而是兼指運劍之速度。每一招式都含有幾個分招式,幾個分招式在一招內使出,必須不受阻擱,使得淋漓盡致。這就非得寶劍不可。你父親就是靠這把寶劍成為天下無敵劍的。”

    沐瑩道:“瑩兒聽說‘善書者不擇筆,能戰者不選刀’,父親怎麼只能依賴這口劍?”

    武先生道:“說‘依賴’當然不過。不過‘善書者不擇筆’的說法,只是強辯者攻人短處的辯詞,定沒道理的,任何善書者,就是王羲之,給他以如椽禿毫,他也寫不好蠅頭小楷的,人用兵器更須選擇,只有使慣了的兵器,才會得心應手。武林中雖傳說至高劍術可以木代劍,以指代劍,甚至以氣代劍,但是老夫至今還沒看見過有此絕世武功的人。只聽說羅剎魔域中的唐振坤,能以氣馭劍,但老夫和他緣慳一面,如今他不知去處,生死未卜……”

    沐瑩急問:“伯父,方才你說的羅剎魔域在哪裡,瑩兒也聽說過這地方,是巧手魯班的師兄所建……”

    武先生道:“武林都說有這麼個地方,可是誰也不知它的地址。也許羅剎魔域只是外人的叫法,住在這魔域的人,不是這種叫法……”

    沐瑩道:“羅剎魔域這地方的確有,它是北溟異人的弟子,神秘是一定的——伯父快告訴瑩兒,父親丟了劍,以後怎麼樣?”

    武先生聲音悲沉慢慢說道:“你父親另找了一把劍,可是使著總覺不順手,因此出事那夜,終於敗給對手,慘遭不幸……當然這都是猜測,也許你父親的慘敗,另有原因……”

    沐瑩驚道:“另有原因?伯父以為原因是什麼呢?”

    武先生邊沉思邊道:“我以為原因有二。那夜我倒下睡不著,忽聽前院有動靜,趕緊越牆過去看。見別人已被賊子們殺死,只父親踉踉蹌蹌跟賊子們戰鬥。當時我就想,他一定是先著了敵人的道兒,失去了一部分內力。他的對手原來和他武功相儔,他失去內力後敵手就穩操勝券了,這是一。當時你父親戰鬥時就是用的沐家劍法,以你父親的劍術,即使失去一部分內力,也不會遽敗在普通武林高手手下的。他之所以敗,是因為對手很熟悉他的劍法,他使的劍法,敵人招招都能防守、破解。”

    沐瑩吃驚地道:“啊?!原來如此!?那麼伯父,你從對方看出了什麼嗎?”

    武先生思忖著答道:“後來我想,那個殺你父親的人。一定是你父親的熟人,他予先做了什麼手腳,讓你父親著了道……”

    沐瑩想了想道:“當時咱都和殺害我父的兇手交過手,並未見他們的武功有什麼高妙之處……”

    武先生道:“那是因為怕我們認出他們,都未敢施展本派家數,從那老頭與你父親和與我們的拼殺中,我都看出:他雖使的是劍,但偶爾卻露刀的招數,也未敢使他們本門最厲害的絕招。”

    沐瑩點頭,道:“那些人,只那老頭一人說話,他用的也是假嗓音,也肯定他們是熟人。”

    武先生點頭,沐瑩道:“那次伯父絆住敵人,讓沐瑩逃走,瑩兒一直為伯父擔心。伯父,你是怎麼脫險的?!你又是怎麼到這裡隱居?”

    武先生道:“當時,我絆住敵人,免與眾強敵戰鬥,身受幾處傷。後來,我估計你已逃脫,就把那本假劍譜給了他們。他們得到那本劍譜,就舍我而去,急著去殺你斬草除根。我需要有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療傷,也需要有這樣一個環境練功,於是想起了早時尚來過的這個地萬。”

    沐瑩道:“伯父,你也是從前面那個山洞失足跌下的嗎?”

    武先生道:“不。這地方叫落虎盆,雖然落虎難上。但是會輕功之人,可以上下從容。瑩兒,你一定是從前面那個洞跌下來的,說說你這幾個月的遭遇。”

    沐瑩把從家逃出後的遭遇說了。最後道:“我和懷方姐在石窟裡,也研練過我家劍法,可是剛研究出一點眉目,那個鷹爪孫總管就進洞折磨我懷方姐,我們的研究就中斷了。一個偶然的機會,懷方姐殺了鷹爪孫四號頭目趙常山,我們得從禁錮中逃出來。懷方姐身上滿是汙穢,逃出石窟後去河中洗滌,這時候鷹爪子們追上來。我怕鷹爪子們抓去懷方姐,就引著他們朝這邊跑。可是我內力盡失,失掉輕功,眼看被鷹爪子迫上,我慌不擇路,鑽進那山洞躲避,不意一腳踏空,跌入洞下水裡,後來摸索這裡。”

    武先生問:“你說的懷方是什麼人?”

    沐瑩道:“我的救命恩人,明忠臣方孝孺的堂孫女,方家被朱棣誅族,只有幼小的她寄居在外婆家得以倖免。鷹爪們去她外祖家捕殺她,她舅父抱著她外逃。鷹爪們迫上她舅父殺之於途,正要殺她,恰巧我師和塵師太從那裡路過把她救去,收養了她,成了和塵師太的俗家弟子。她跟和塵師太學了峨嵋劍法,我從家裡逃出後,那仇家追我至河邊,我以為逃路斷絕,必死無疑,幸遇懷方姐三姊妹外出救了我……”

    武先生道:“我知道了,她就是你前邊講過的那個‘欽犯’……”

    沐瑩道:“對。她照顧我養傷時,我們互訴身世,‘同是天涯淪落人’互相憐恤,就認她做姐姐,她比我親姐姐還關心我……”

    武先生道:“她既是這樣一個女子,我們該去救她。”

    沐瑩喜道:“謝伯父——咱們就……”

    武先生道:“沒有輕功,是出不了這山洞的,你先在這裡休息,等我去打探打探。”

    沐瑩無可奈何,對武先生道:“伯父,無論如何,你可要救懷方姐!她這次再落入鷹爪子手裡,一定活不成了。”

    武先生點頭,走出小洞,身子一縱,就飛上了落虎盆的洞頂,身影一晃,飛下山去。

    沐瑩看著武先生飛身躍上山峰,興洋興嘆地呆立了片刻,自己走回山洞,坐了休息,不知不覺沉沉睡去。他一覺睡醒,

    武先生已立在他旁邊,做熟了飯,等著他吃。

    沐瑩醒後,第一句話就問:“伯父,你可打探到了懷方姐的信兒?”

    武先生搖頭:“江邊肅靜,你說的那院子內外,也寂然沒人,鷹爪孫們和懷方,都不知去向。”

    沐瑩臉色慘然。

    武先生道:“我已把飯做好了,你吃飯吧!”

    沐瑩不好意思:“伯父對沐瑩有恩,沐瑩這麼小年紀,讓伯父伺侯,怎麼吃得下飯?”

    武先生笑笑道:“今天這頓飯,我已做了,從明天起,你就學著做,伺候我。”

    沐瑩不好意思地走到桌前。菜是野兔肉,紅鯉魚,飯是白米飯。沐瑩盛了一碗飯吃了,想起了懷方姐,再也吃不下。武先生吃完了,他收拾了碗筷。二人坐了談話。

    武先生道:“這幾個月,我除了夜裡到贓官惡霸處偷些東西,和到市鎮上買些米、面、油、萊之類以外,從未涉足江湖,耳目閉塞得很,你快把外邊的事情講給我聽聽。”

    沐瑩想了想:“這幾個月,瑩兒也在東躲西藏,或過囚室生活。沒真正接觸武林中人。知道幾件武林中的事,不是偷聽來的,就是聽別人轉述的,”他頓了頓道:“除了有關我的之外,武林中最近還發生了這麼幾件事。第一件,西域少林派的普善頭陀正在中原活動,他也欲取我家劍法。”

    武先生道:“西域少林派的祖師,原是嵩山少林寺的火工,他偷了少林寺的武功秘籍,跑到西域另立少休派的。從那以後,少林就分為福建蒲田的南少林,河南嵩山的北少林和西域的火工頭陀少林三派,根不正枝就歪。西域少林從一立派就是邪派,所以這個普善來搶你家的劍法。”

    沐瑩道:“原來如此。普善頭陀要以他們的化功大法換我家的公孫越女劍法,先挑唆遵化馬家捉了李碧蓮做人質,逼李文謙拿出,騙我演示沐家劍法後整理了那劍譜。李文謙沒獻出那本書,他又擒李碧蓮獻給方景純,鼓動方景純取此劍譜。”

    武先生道:“他哪裡會什麼化工大法,不過說來騙人罷了。倒聽說魔教的唐振坤前教主會此大法。”

    沐瑩道:“對了,最近一個月內,有一個老頭,冒充二十年杳無音信的唐振坤,去做明教教主,殺了不少反對他的明教徒。魔教的唐賽兒等人正為此事沒辦法,這是第二件。”

    武先生道:“這個老頭一定是去冒充的。唐振坤為避朝廷追殺,二十多年未出,想來一定老死山林了。就是沒死,他既二十多年沒出,已經老得不堪,總該名利淡泊,還要做什麼教主呢?”

    沐瑩道:“伯父說得對,他是冒充肯定無疑。第三件,聽說遵化馬家,方景純,又都聽命於一個人,這個人又與鷹爪子們有聯繫,鷹爪子做的一切壞事,都可能是為他。”

    武先生“哦”了一聲,溺入沉思。許久才道:“這群鷹爪子,也是武林的大害,武林人士,必須防備他們!”

    沐瑩恨恨道:“我倘能學好武功,必定殺孫管家給懷方姐報仇雪恥,可惜,可惜……唉,我使出劍法太平常,而且現在內力失……”

    武先生問:“瑩兒,你的內力是怎麼失去的?”

    沐瑩道:“鷹爪子逼懷方姐和我吃了酥骨丸。”

    武先生道:“這群鷹爪子,手段好毒辣。酥骨丸是大內的獨家毒藥,解藥也只有他們毒家有!”

    沐瑩失望地頹然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又眼含淚水道,“武伯父,我的武功恢復無望了嗎?!我父母之仇怎麼報?”

    武尤生惻然:“瑩兒,勿難過!你壯志不泯,總能想出辦法的。聽說,大內的毒藥來自四川唐家,這種毒的解藥,除了大內外,只有四川唐家才有,山東郎-幫和四川唐家有淵源,郎-幫幫主和丐幫濟南分舵主程見素是親兄弟,咱們去求程見素。來,我先把你身體內的毒逼在一起,再給你一顆天露百花丸補神,最片打通你任、督、衝三脈,這樣,就是一時武功恢復不了,也再不會有骨穌筋斷之虞。”說著把手貼在沐瑩後背上,給他輸力,給他一個綠藥丸吃了,又點了他的陰焦穴。給他的那綠藥丸,就是天露百花丸,是採百花之精,用露水泡製成丸的,能清熱、解毒、消淤、順氣;陰焦穴是任、督、衝三脈的總會,打通陰焦穴;就能使全身氣血全通,提聚內力,把毒逼在身體的一處,使毒性不在全身起作用。

    沐瑩立刻覺精神清爽,精力增加了許多,但試著練功,仍是不能氣凝丹田,力充全身。

    武先生道:“瑩兒!你別練了,明天我帶你去丐幫濟南分舵,求程見素給解藥。沐家的仇全靠你報了,等你武功恢復,我教你龍威神功,給你講演公孫越女劍。”

    沐瑩大喜:“謝伯父!”於是他停止練功。繼續談論武林中事。

    “那個鷹爪孫大總管林大兆對方景純說,”沐瑩對武先生道:“只要我的家傳劍法到他們手裡,就要殺我和李文謙,為的是這種劍法他們獨有……”

    武先生笑道:“他們也太毒辣了。別說他們消滅了你們,還有我做公孫越女劍的傳人,就是你和李文謙會的那劍法,根本也夠不上公孫越女劍法……”

    沐瑩惑然道:“啊——?難道父親和伯父教我的公孫越女劍法不是真的?”

    武先生道:“瑩兒,假倒不假,但你學的那公孫越女劍,只是一個空殼,不是靈魂。他的靈魂是快速,是變化。學那個空殼是沒用的,主要是學它的靈魂,你父親稱天下無敵劍,就是因為掌握了公孫越女劍的靈魂。”

    沐瑩豁然道:“哦,原來如此呀!伯父,你給瑩兒講講公孫越女劍的靈魂。”

    武先生道:“我和你父親合著研究過公孫越女劍法,準備寫一本書叫《公孫越女劍法探賾》,但是,還沒容得書寫成你父親就……我到這洞裡後,把它寫成了,它可以讓初學公孫越女劍的人無師自通。”說著他從洞頂一道石縫裡取出一本裝訂毛糙的線裝抄本書,遞給沐瑩。

    沐瑩道:“請伯父先給瑩兒簡單講解,以為讀時指導。”

    武先生道:“學了公孫越女劍的各招式後,第二步,就是要練快速。學這步需要很強的內力。使一招公孫劍法是瞬息間事,要求快到把一個母招式,變化數個子招式,這些招式每一式。也要分成幾個動作,這樣快的手法,沒有內力的人是做不到的。”

    沐瑩點頭。武先生道:“練到最精,就達到幾招連接,不能分斷,招法似有似無。這樣就可以以自己無招,攻敵人之有招,無招兒則無破綻要防,有招則必有破綻可攻,所以使此劍法可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天下無敵。”

    沐瑩點頭,道:“我和懷方姐也曾想到,公孫越女劍必是一招幾式。想不到果然如此。”

    武先生道:“你們只想到這點並沒用。你們想出一招幾式,但是往下想了到底哪一招是哪幾式嗎?”

    沐瑩搖搖頭。

    武先生道:“你父親二十來歲就研練這套劍法,到四十來歲,才劍法有成,楊名於世,五十多歲才天下無敵。你們一個後生,一個少女,用閉門造車的方法,怎能短時間內窺其園牆呢?”

    沐瑩不好意思,也笑了。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伯父,當然你也談到了此劍法的變化,但是我想,他既是天下無敵,定有特殊的,超凡人聖的變化吧?”

    武先生搖頭又點頭:“它本身沒特殊的變化。任何劍法使的精了,都可一招化幾招,都可首尾銜接,如同無招。不過談到特殊變化,好像也有,就是每一招的結式,都能和另一招的起式相接,這樣這套劍法,就容易使得讓人變幻莫測,這一點的確別於別的劍法。但是要使出超凡入聖的變化,那就必須超凡入聖的人了。超凡入聖的高手,比如你父親,可以根據不同的敵招兒,做到‘嫁接’和‘移置’,把此招的一式移到另一招上,這就叫活。你們現在的劍法是死的,只有到活,才有實戰威力。劍法猶如戰陣。岳飛說:‘陳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劍法亦如此,劍法是死的,使劍的人是活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啊,只要練到心氣相通,心到手隨,再佐以得心應手的劍,就可天下無敵矣!”

    沫瑩這才知道沐家劍法的玄妙。增強了對學好自家劍法的信心。對武先生道,“我父親的劍法既已出神入化,一定編有深有體會的劍譜吧!?是不是伯父那夜給仇家的那部?”

    武先生道:“瑩兒,我已經說了。那夜我給敵人的劍譜是假的,那是個倒背本子,只有你父親和我才能看懂,他們搶去是沒有用的。”

    沐瑩道:“武伯父,如此說我那部劍譜沒意義了,我還正想找它呢!”

    武先生道:“那本劍譜倒是沒用,可是不找到此劍譜,怎知道殺你父母的兇手是誰呢?難道父母之仇,不報了嗎?”

    沐瑩道:“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報呢?我恨不得像吳王,夫差那樣讓人立庭傳呼,只是找不到仇家,乾著急。”

    武先生道:“找這個仇家,我倒有點線索。”

    沐瑩急問:“什麼線索?伯父快說!”

    武先生從桌下拿出兩隻暗器,擺在桌上:“這是兩隻陰陽錐,是那個老者使的,他本欲用此致我於死命,沒想到我是使暗器和破暗器的行家,都被我接住了。據說元末北疆荒原上有一個人,不知姓名,大家都叫他北溟異人,他不僅是舉世無雙的能工巧匠,而且是製造奇異暗器的鼻祖。他製造的暗器中,就有這種陰陽錐,一隻是陰錐,陽者發聲發光,意在炫人,陰者無聲無光,隱隱傷人。所以不認識這種暗器的,

    絕難防備,幸我知道這種暗器,重在防陰,才兩隻錐都抓來了。北溟異人有兩個徒弟,一個叫賽諸葛,赫連惠宣,一個叫巧手禽班公輸遠,如果能見到他們師徒三人中的一個人,即可知道這對陰陽錐的主人是誰?”

    沐瑩道:“不會是他們三人中的一人嗎?”

    武先生搖頭:“這師徒三人均是不羨名利的世外高人。據說太祖定天下時,曾用公車徵他為工部侍郎,他堅辭不就,並家隱在北溟。莊子曰;‘人到無求品自高’,像他們這樣不忮不求的人,是幹不出殺人搶秘籍的卑鄙勾當的。”

    冰瑩道:“看意思巧手魯班公輸遠的心地不錯,鷹爪子囚我們的囚仙石窟就是他造的,他建成了這特殊堅牢,留了逃路,並把這逃路,指給後來被囚人,我和懷方姐就是從他指示的逃路逃出魔窟的。”

    武先生道:“從公輸遠的行事,就可以看出北溟異人師徒之一斑。”

    沐瑩道:“從公輸遠留在囚仙石窟的那字柬看,羅剎魔域就是赫連惠宣建造。我很想探羅剎魔域,但不知它究竟在哪裡?只要找到赫連惠宣,就可求他指示路徑。”

    武先生道:“瑩兒,你把此事看得太容易了。赫連惠宣這樣的隱士。都是深隱不露的,即是行走江湖,也是雲龍神火,在一地一現即逝,讓人難尋蹤跡。而且,我想,即使你就是知道了去羅剎魔域的路徑,非具有絕世武功,也難進去。”

    汴瑩想了思點頭。

    武先生道:“以你現在的功力,還很難自己闖蕩江湖,必須潛心練好武功……”

    沐瑩點頭,二人睡下。

    第二天,沐瑩學做飯,煮些粥吃了。吃過飯,武先生道:“瑩兒,為給你療傷,咱到濟南去一趟。”

    沐瑩慘然道:“瑩兒是個廢人,諸事還得拖累伯父,心中真不忍。”

    武先生道:“我已孑然一身,從小就把你家當做我家,也把你視做子侄,你若拿我當親人看,今後就不要說這類外道話了!”

    沐瑩道:“瑩兒不是外道,是看到伯父這麼大年紀,還為我奔波勞碌,心中酸苦,瑩兒心感師父教養之恩和庇佑之德,早把伯父當做親伯父了!”

    武先生歡喜,道:“好,我們上路吧!”

    二人走出小洞,到了落虎盆,武先生背了沐瑩,飛身縱上石壁,輕輕落在山頂。原來這個盆形澗,正在山頂之上,他們落腳之地的旁邊,就是一個草坪。往下走,山坡上林木扶疏,東北一帶多闊葉樹,時當秋天,層林盡染。從上往下看,樹林參差。紅、黃綠各色錯落掩映,美如錦畫。沐瑩幾個月也沒心緒觀賞這人間美景了,今日有武先生可依、可庇,也似覺報仇有望,見此美景,頓感心曠神怡。瀏覽著這自然美景,心想,將來我的大仇報了,也覓一依山傍水,風景佳麗之地,過安定日子。

    武先生已健步下山,沐瑩只得緊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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