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升!
白馬寺一片死寂,沒聽到晚課的聲音。
冷一凡沒進寺,順圍牆繞到寺後,只見空地上搭了個小棚子,停了口白木棺材,兩個中年和尚盤腿坐在棚外。
冷一凡一聲不響,悄悄迫近。
個和尚道:“師兄,多虧得驗屍的官差明眼,發現了打鬥的痕跡,不然這件命案非毀了本寺的清譽不可。”
另一個道:“阿彌陀佛,菩薩有靈,才會有清官明察,寺里根本就沒有會武的,而且事情又發生在寺外,隨便一判斷就知道。”
沉默了片刻。
“對了,師兄,隨同驗屍官來的那位捕頭大爺了不起,就虧他那句話,説什麼……那位遇害的女施主是死於極厲害而高明的刀法,才使我們免去嫌疑。”
“明天棺材落土,如何緝兇破案便是官家的事了!”
冷一凡退到遠處的暗影裏,心裏想:“如果死的是在鬼墳堆劫走包袱的白衣女子的同夥,對方當然不會甘休非出面不可,自己何不守株待兔……”
兩個和尚站起身來。
“師兄,往生咒也誦完了,我們回去吧!”
“走吧!”
兩個和尚離開屍棚,往後門走去,身影剛剛消失,四條黑衣人影幽然出現,步進屍棚,手裏帶着槓索,像是來抬棺的。
冷一凡大為驚異,怎麼會連夜來抬棺安葬?
四名黑衣人各站一角,動手理繩……
“且慢!”一個女人聲音傳了來。
冷一凡循聲望去,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收縮了,每一根血管也立即抽緊,一個白衣女子站在棚外不遠的地方。
從她那身裝束看來,跟在鬼墳堆所見的一模一樣。
終於碰上了,比預料中來得快。
“開棺!”白衣女子又發了話。
棺材似乎沒有釘封,兩名黑衣人輕輕一揭便打開了。
開棺何為?
棺材蓋橫架在一端,黑衣漢子略向後退。
白衣女子飄身上前,伸手棺中,似在檢視死者的死因。突地,她手一顫,栗叫一聲:
“快手!”
這一聲栗叫,使冷一凡為之心神俱顫,是馬子英的傑作麼?
快手殺人的標誌是切斷喉頭,一看就知道,他曾出現在鏢車營地,助胡總管保全了半支鏢,證明他人在這一帶活動。
據酒館傳言,白衣女子是被姦殺的,馬子英是這種人麼?
他身中無毒之毒已經解了麼?
不然,他又怎能出手殺人呢?
“蓋上抬走!”白衣女子揮揮手。
四名黑衣人以迅快的動作縛棺穿槓,輕輕吆喝一聲,上肩抬走。
白衣女子轉身準備殿後。
“姑浪慢走!”冷一凡吐氣開聲。
白衣女子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但沒回身,背對着冷一凡。
“什麼人?”
“浪子。”
白衣女子倏然回身。
冷一凡已在同一時問掠到了對方身前八尺之處,看對方十分秀麗,年紀在二十左右,月光下看來很具風韻。
抬棺的已在十丈開外。
白衣女子冷冷打量了冷一凡幾眼。
“你就是浪子。”
“不錯!”
聽口氣,她聽過浪子之名,而沒見過他的人,不然就不會問這句話,這也證明了她不是五天前在鬼墳堆出現過的白衣女子的一個。
“你怎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等姑娘。”
“等我?”白衣女子眸中冷芒閃動。
“不錯。”
“奇怪,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算準的!”
冷一凡全神戒備着,他防對方會突然出手,又怕對方會溜走,連“魔眼”那等人物都懼怕的人,可想而知定不好惹。
“我明白了!”
“姑娘明白什麼?”
“快手殺人,利刃斷喉,我的同門毀在快手的利刃之下,而你跟快手是同路人,你斷定我們會來收屍,所以等在這兒!對嗎?”
冷一凡現在已經不想否認自己跟馬子英是同路人,事實上兩個人都-進了渾水,自己插進了馬子英的布囊公案,而馬子英攪進了鏢局事件,否認是多餘,事買已使兩人真的變成了同路人。
利害已連在一起,令冷一凡感到震驚的是馬子英真的會做出人神共憤的行為?
“對不對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在下要知道姑娘的來路!”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恐怕非説不可。”
“浪子!”白衣女子聲音轉厲:“我們正愁緝兇不着,想不到你卻自行投到,你跟快手該死一百次!”
“死幾次是以後的問題,現在姑娘先交代來路。”
“你還在做夢!”
“夢”字聲中,線狀的白影一閃,迅雷般射向冷一凡。
飛繩,冷一凡已在鬼墳堆見識過,他本能地拔劍揮斬,劍繩甫一接融立即感到不妙,但感覺也已經遲了。
對方的飛繩不知何物所制,既柔又堅,劍揮不斷,觸物即纏,意念才一動,連人帶劍被纏了數匝。
奮力一掙,纏得更緊,彷彿要到進肉裏,冷一凡急氣交加,他後悔沒搶先機施殺手,本可制人反而被制。
“浪子,你現在乖乖地跟着我走,不要妄圖脱身!”白衣女子語冷如冰:“這不是普通繩索。警告你,這是天蠶毒絲繩,繩子其毒無比,要是被勒破皮,一個時辰之內你將全身潰爛而死!並非嚇唬你,不信可以試試。”
冷一凡涼了半截,想不到對方用的竟是毒繩。
一着之失,看來今晚是栽定了。
“走!”白衣女子執着繩的一端,轉身便走。
冷一凡別無選擇,在無法反抗之下,只好被牽着走,生平從未有過的經驗,他想到自己像條狗。
亂石嶙峋,滿目荒涼。
“站住!”喝聲發自亂石之間。
冷一凡心中一動,莫非是快手馬子英。
白衣女子停了步。
“什麼人?”
“別管區區是什麼人,收回你的繩子。”
“憑什麼?”
“蝴蝶夢醒,杜鵑啼血!”
“您……您就是……長恨書生?”白衣女子語不成調,顯然相當震驚,眼裏盡是駭芒,執着飛繩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冷一凡的震驚並不下於白衣女子,長恨書生的名頭他聽説過,是三十年前出道成名的人物,算來已有半百之齡。
據説他的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毀人不須動手,平素極少露面江湖,絕大多數的武林人僅聞其名,不識其人。
他可以説是一個相當神秘而恐怖的人物。
他何以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他為什麼要插手這檔事?
“哈哈哈哈!”笑聲不大,但就像響在你的耳邊,震得你耳鼓欲裂。
白衣女子放鬆飛繩,抖動。
冷一凡縮身迴旋,飛繩脱落。
白衣女子收回繩子,什麼也不説,轉身飛瀉而去。
顧盼間,她已消失在亂石之中。
冷一凡望着長恨書生髮聲的方向,“謝前輩援手!”説着,高高一拱手。
“浪子,你過來!”
冷一凡大感意外,此老極少示人以真面目,今晚,他不但莫明其所以地插手管了這閒事,居然還要跟自己見面。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呆了呆,冷一凡舉步快速行去,到了預估的位置,只見怪石嶙峋,卻不見長恨書生的人影。
“前輩”
“你站着別動!”聲音發自一塊尖塔形的巨石之後。
冷一凡站着不動,心頭暗暗感到一絲失望,看樣子對方並不打算展示真面目。
“前輩有什麼指教?”
“你先回答區區一個問題……”
一方稱前輩,一方自稱區區,彼此的稱呼有些不倫不類,看來這老書生是維持長久以來的習慣了。
書生嘛!自稱區區的確比較恰當,年紀就不必去管了。
“什麼問題?”
“你現在身上掛的袋子是你的還是快手的?”
冷一凡心絃震顫了一下,對方提出這問題是什麼居心?
快手的布囊是被人爭奪的焦點,對方伸出援手的目的,原來是別有企圖,江湖人心太可怕。
想了想,冷一凡不直接回答,很巧妙地來了個探測性的反問。
“前輩為什麼要問這個?”
“你只管據實回答。”
冷一凡心念又轉,自己誤打誤撞,在橋上接回了馬子英的袋子,這秘密除了自己便只賈依人一個知道,長恨書生是怎麼知道的?
“袋子,當然是晚輩自己的。”
“這就好。”
為什麼這就好?好在何處?
冷一凡感到莫名的困惑,對方的企圖到底是什麼?
如果照傳説中長恨書生的為人,應該不會巧取豪奪,使用奸謀詐術。
“浪子,你急着要追回失鏢?”長恨書生撇開話題説。
“是的!”冷一凡心絃又震顫了一下。
“一個月的時間很短。”他像什麼都知道。
“……”
“有幾個問題你一直急於想弄明白……”
“前輩説説看!”
“如意山莊接保的這趟鏢,分成半明半暗,有兩方面達成了協議,有一方劫取明的,另一方圖謀暗的。”
“是哪兩方面?”
“劫明的是黑龍會,但由於半路突然殺出了快手,使他們慘敗而歸。搶暗的則是赤血幫……”
“赤血幫,好像沒聽説過。”
“是一個新崛起的幫派。”
“魔眼是赤血幫的人?”
“對,魔眼楊千里是該幫的總香主!”
“那白衣女子又是什麼來路?”
“玉面蜘蛛手下。”
“玉面蜘蛛?”冷一凡驚叫起來:“玉面蜘蛛是當今江湖上最可怕的幾個極少數女人之一,想不到她也插進一腳,可是不對呀……”
“什麼不對?”
“聽説玉面蜘蛛手下現身時都戴頭套,而且腮邊有顆黑痣為記……”
“不錯,她手下男女都有,男的正如你所説,矇頭、黑痣為記,而女的一律白衣,她們所擅用的‘天蠶毒絲繩’不是象徵着蜘蛛絲麼?”
“哦!”冷一凡的心結更緊了,暗鏢落入玉面蜘蛛之手,要想奪回相當困難。輕輕一挫牙:“玉面蜘蛛的巢穴在何處?”
“應該就在這一帶不遠。”聽口氣,長恨書生並不能確知。
“晚輩想請教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你説!”
“那名白衣女子真是快手姦殺的?”
“殺人不錯,奸卻沒有,傳言不可信。”
冷一凡吐了口大氣,在他想象中馬子英絕不是那種人,傳言的確可怕。
“他為何殺人?”
“代你追索失鏢。”
冷一凡內心大為激動,馬子英還真夠朋友,他自己的布囊公案未了,竟然為失鏢的事而採取了行動。
“如何才能找到快手?”
“你自己去碰吧!區區不知道他的行蹤。”
“前輩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晚輩?”
“受人之託,暗中助你一臂。”
“受何人之託?”
“女殺手!”
“她……”
冷一凡登時心潮澎湃,女殺手巧姐兒的倩姿麗影驀映腦海,雙方之間到底是有情抑或無情?
如果有情,她為什麼不露面?
如果是無情,她為什麼如此關心自己的事?
江湖客曾説過她在期待自己,人呢?
為什麼要把能見面變成期待?
“前輩,她人呢?”
“不遠,也不近。”
這句話很怪,但冷一凡馬上就領會這句話的意思了,所謂不遠,她就在暗中,所謂不近,如果她不現身跟自己見面,咫尺便是天涯。
她為什麼要這樣呢?
冷一凡仰首望月,月無言。
現在,自己與巧姐兒都在月光照明之下,月光是沒有偏私的,可是伊人何在?問月,月依然無言。
“她……為何不跟晚輩見面?”
“你最好自己問她。”
冷一凡苦苦一笑,他的確心裏很苦。
突地,他發現亂石間有白影浮動,不由脱口道:“前輩,她們回頭了!”
“誰?”
“白衣女子。”
“我們趕快離開此地。”
冷一凡目光四下一繞,為之觸目心驚,剛剛才發現白影浮動,只這與長恨書生一問,一答之間,對方已經臨場。
她們不但臨場,而且形成了包圍之勢,五個女子,五個方位,行動太快了,快得跟她們投擲的飛繩一樣。
現在要離開並不難,但冷一凡卻沒有退意,為了追回失鏢,他必須面對着她們才可以達到目的。
意念電閃地一轉,飛繩利於遠攻,不利近取,最有效的剋制之法是欺近攻擊,而眼前的地形相當有利。
亂石高下參差,飛繩的收放受了極大限制,憑這點便有所恃而不恐。
“長恨書生,你出來我們談談!”
發話的是五個女子之中站得最近的一個。
冷一凡心中一動,從這女子的身形體態聲音,正是五天之前在鬼墳堆中從魔眼手中轉劫包袱的那個女子,她是五女之首。
冷一凡做了決定,今夜非逮住這女子不可。
“談些什麼?”長恨書生應了話,但人卻沒現身,仍隱在尖石之後。
“談談閣下的身份。”
“區區的身份有何可談?”
“你閣下並非長恨書生。”
“喚!何以見得?”
“長恨書生在五年之前就已不在人世,閣下不冒充別人,卻偏偏要冒充他,實在是不巧。”
“姑娘看到長恨書生死?”
“即使不是我,總有別人看到。”
“哈哈哈哈!”
“沒什麼好笑的,冒充別人,是別人的屁股當臉,可恥之至,很可惜,你救了浪子並沒有立刻遠走高飛,啓然敢留在現場,現在只好永遠留下了。”
冷一凡大感意外,他並不是長恨書生,他是誰?
“你們把他給我揪出來!”為首的白衣女子下令。
四條人影從不同角度射向那根石筍處。冷一凡正待有所行動,忽見一條黑影從亂石隙中貼地游出,轉眼便到了腳跟前,蹲伏不動。
四名少女撲了空,立即又散開躍上石頭。
冷一凡仔細一看身前人影,幾乎失聲驚叫,這可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怪事了。
不説是怪事,也是極端意外的情況,冷一凡的呼吸為之窒住。
長恨書生,赫然是黑龍會護法“追魂煞”甘墀,為了援手馬子英,雙方在破廟裏曾經動過手。
花白鬍須多角臉,不必正面看,側掃一眼便可看出,冷一凡確是傻了眼。
謀布囊、劫明鏢,黑龍會全有份,彼此是水火之勢,他居然冒充長恨書生救自己脱出白衣女子的毒繩。
這是為什麼?他的目的何在?
對了,冷一凡突然想起,對方曾問自己身挎的布囊是否馬子英的那個,目的已非常明顯,而對方還詐稱受女殺手之託,這藉口的確動人。“浪子,快走,別正面跟她們鬥。”
“在下不想走,你閣下也得留下。”
“浪子,你……”
“甘護法,要不是對方來人點破,在下還真被你閣下瞞住了,心思真夠巧……”冷一凡準備動劍,這種奸詐百出的敵人少一個是一個。
“浪子,老夫可是救你命的”
“你別有居心。”
“如果你現在落入那些婆娘手中又將如何?”
冷一凡一聽,狠不起心腸,追魂煞説的也是事實,要是他不出面,自己已成了白衣女子的俘虜,後果的確很難想象。
白衣女子在失去了目的物之下,朝冷一凡立足的地方移來。
為首的白衣女子彈起身形,在追魂煞原先伏匿的地方飛繞了一個圈,然後停在尖石頂上,姿態相當美妙,彷彿仙子臨凡,大聲發話道:“既然冒充長恨書生,至少該有幾手,卻像兔子般龜縮起來,不要臉!”
四名白衣女子已接近了冷一凡。
由於四下裏全是亂石,冷一凡只露出了上半身,形勢所限,她們沒法使用飛繩,但冷一凡只消一動,情況便不同了。
冷一凡終於進出一句話:“你走,現在還來得及,不問你的居心,算是還你不久前那一點人情。”
四名女子之一大聲道:“人在這兒!”
追魂煞已循着亂石間的空隙快速遊走。
為首的白衣女子一閃,便到了冷一凡的正面,四名白衣少女散開各佔了一個方位,形成包圍之勢。
“浪子,你居然不走……”白衣女子開了口。
“為什麼要走?”
“嘿!你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你們敢找了來,是嫌命大?”頓了頓,又道:“你們搶去的包袱大概已經到你們主人手中了?”
“這你不必問。”
“在下發誓要追回。”
“痴人説夢!”
為首的白衣女子揚起了手,其餘四個也同時揚手,看樣子就要拋出飛繩。
冷一凡還沒有想出有效的破解之法,在五方控制之下,他完全處於劣勢,傲性天生,他沒想到走字。
近身搏擊是唯一可以一試的辦法,因為飛繩只適於遠攻,不利近取,他早先曾考慮過這一點。
爭取先機,絕不能有絲毫猶豫。
身形陡然騰起……
五根飛繩交叉拋射而出。
冷一凡這一着是虛勢,身形才一上騰,隨即沉向側方石縫,他已經覷準了方位和角度,飛繩不能停滯,在失去目標之下,立即收回,這也是冷一凡預計的情況,就在飛繩回收的同時,他像驚鴻般突起,閃電般掠向為首的白衣女子,好快,快得令人連轉念都來不及,甫一貼近,長劍抵上對方心窩。
冷一凡的這行動,前後只是一瞬。
“浪子,你這一手很精彩!”白衣女子居然神色從容,還帶着笑意,似乎忘了抵上心窩的劍是可以殺人的。
“姑娘,現在怎麼説?”
“你看呢?”
“把包袱的下落交待明白。”
“這容易,包袱麼……”
“在哪兒?”
“當然是在我們主人手裏,至於還不還給你是我們主人的事,我們這些下人誰也做不了主,這一點我不説你也該明白。”
“如何能找到你們的主人?”
“你找不到,除非我們的主人願意見你。”
“如果在下要你帶路?”
“那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我不會,也不願意。”
“你願意死?”冷一凡眸子閃出殺芒。
四名白衣女子已圍到了冷一凡身後,排成半張的扇形,距離在六尺之間。
“嗤!”白衣女子笑了笑,若無其事地道:“浪子,你若要殺人應該在近身的同時立刻下手,現在已經遲了,你已失去了機會。”
冷一凡怔了怔劍尖分明抵在對方的心口上,朝前一送,最便當不過,她卻説自己已失去了機會,從何説起?
就在他這一怔的瞬間,四條飛繩電纏而到,手中劍突然被拍開,身上一緊,與白衣女子面對面身貼身綁在一起。
這變化冷一凡做夢也沒估到。
豐盈的嬌軀與壯實的身體抗壓在一起,那種異樣感受是可想而知的,但冷一凡沒有異樣感受,急氣使他失去該有的感受,彷彿貼在一起的不是女人。
“浪子,你有何感想?”幾乎是嘴對嘴,女人特有的口齒之香直噴冷一凡口鼻。
“……”冷一凡默然,把頭儘量後仰,否則雙方口唇就會接在一起。
“浪子,我説你已經失去殺人的機會,不錯把!”
“機會不止一次,很難説。”
“依我看,你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
就在此刻,一個冷冷的聲音接口道:“誰説沒有第二次?”聲落,人已出現在白衣女子的身後。
冷一凡和白衣女子是被飛繩面對面綁住的,白衣女子後面正是他的前面,他一眼便認出來人,登時驚喜莫名。
來的赫然是“快手”馬子英。
白衣女子臉色大變。
另四名白衣女子之中的兩名,把手中繩頭交給同伴,雙雙搶向馬子英。
“別動!”馬子英冷喝一聲,曲手肘拐向繩子,兩名白衣女子已出掌攻向馬子英,馬子英右手劍揮出,兩名白衣女子被迫退,同一時間,利劍不能斷的“天蠶毒絲繩”竟然在馬子英肘拐之下紛紛折斷。
為首的白衣女人滑了開去。
冷一凡繩索已去,但站在原地發呆,他看過馬子英以手肘切人咽喉,現在居然又能斷繩,這是什麼蹊蹺?委實太郎門了。
“浪子,你沒事吧?”馬子英望着冷一凡。
“哦!設事。”冷一凡清醒過來。
就只兩人説一句話的眨眼工夫,五名白衣女子已閃電般逸去,等冷一凡警覺,白色人影已消失在亂石之中。現場只留下一些斷繩。
“竟讓她們逃了!”冷一凡頓腳。
“不要緊,我們還有機會。”
“如果不是她們主動現身,要摸她們的影子都不容易,還有什麼機會?”
“等着吧!一定有機會的。”馬子英的目光四下一掃,接着道:“你的目的是要追回失鏢,逮住幾個小角色於事無補。”
“至少可以從她們嘴裏追出線索。”
“再説吧!”馬子英還是一副不怎麼在乎的樣子:“浪子,我們分手已經很久了,坐下來談談。”
説着,馬子英先在石頭上坐了下來。
冷一凡只好也揀了塊石頭坐下。
“馬兄!”冷一凡原本稱呼馬子英老兄,現在改稱馬兄,距離似乎近了些:“首先謝謝你為這趟鏢而拔刀。”
“好説,在下也曾經託庇如意山莊,這是份所當為,説不上謝字。”
“馬兄是如何脱出敵手的?”
“這個……有意想不到的人相助。”他沒説出是誰。
“哦!馬兄身中奇毒,難道……”
“奇毒已解,也是那位意想不到的人給的大人情。”
意想不到的人是誰?
能解無毒之毒,定然不是泛泛之輩,既然馬子英不願意説出來,冷一凡當然也就不便追問下去。
凡屬奇人異土,大多脾氣古怪,忌諱也特別多。
“馬兄!”冷一凡轉變話題:“你的布囊……”
“在下已經知道!”馬子英立即阻止冷一凡再説下去:“不要再提起,在下説一句你就會明白,山莊裏那位姓賈的貴賓曾經和在下一起行動過。”
“馬兄是説護鏢的事?”
“唔!”
這是個敏感的問題,冷一凡一猜便猜到了,他聽一位鏢師提到鏢車隊遇襲時,有兩男一女拔刀相助,其中一個是快手,馬子英既然説和性賈的在一起行動過,所指的應該是賈依人了。
這麼重的鏢,如意夫人當然會盡力安排得力的人維護,而馬子英的布囊,是他在出發前去託給賈依人代為保管的。
兩個人一起行動,賈依人當然會把這件事告訴馬子英。
還有個女的會是誰?胡蕙君麼?
“馬兄與姓賈的怎會碰在一起?”
“算是巧遇吧!因為在下無意中得知有人要打這趟鏢的主意,便決心暗中相助,現在碰上了姓賈的,就這麼回事。”
“聽説還有位女的?”
“哦!是!不過……她不願被人知道來路,恕在下要保守這秘密。”
“不便説就算了,只當我沒問。”
“實在抱歉!”馬子英低了低頭,又道:“浪子,你現在是如意山莊的護莊,有件事情不得不告訴你。”
“請説!”
“如意山莊有人吃裏扒外,而且有極大的陰謀,像這次一鏢兩送的秘密就是內奸泄漏的,不但泄漏,還參加了劫鏢計劃……”
“是山莊總管丘四海?”冷一凡眼裏射出寒芒。
“對,你怎麼知道?”
“他曾經不顧山莊規矩,逼馬兄赴黑龍會之約,也曾對在下施過壓力,更明顯的是他居然敢藐視如意夫人,在下早就懷疑他圖謀不軌。”
“這就好,你必須多做提防。”
“在下會的!”冷一凡深深的點頭,他已體會到馬子英對自己的一番赤忱。
一條白影迅速飄來,月光下望去有如凌虛仙子。
“那些娘們又來了!”馬子英首先發現。
“只一個!”冷一凡也看到了,緩緩從石上站了起來,又道:“哼!來了就非把她留下不可。”
顧盼問,白影已斂勢停在約莫兩大之處,竟然是離去不久的五名白衣女子中那為首的,去而復返,想變什麼把戲?
“浪子!”白衣女子指名對冷一凡,道:“聽着,我不是來打架的,我只是奉命來傳一句話!”
“傳一句什麼話?”冷一凡保持高度的警覺對方敢單身而來必有所恃,他有意要把對方留下。
“你那筆暗鏢雖然價值可觀,但我們主人並不放在眼裏,訣定還你們……”
“喲!”冷一凡不敢相信對方的話,到口的美食居然還肯吐出來,那一包珠子,價值難以估計,從龐大的保費便可知其大概,輕輕吁了口氣,又道:“你們這麼做,當然有條件的,對不對?”
“不錯,是有條件。”
“什麼條件?”
“由如意山莊主人包侯爺親自出面索回。”
“辦不到!”冷一凡不假思索地脱口便回絕了對方。
鏢是自己丟失的,如果勞動包侯爺親自索鏢,自己的臉往何處放?這種話又如何向如意夫人開口?
“除非你們願意放棄,傾如意山莊的財力賠償,否則非照辦不可。”
“在下再説一遍,辦不到。”
“浪子,這條件如意夫人會忙不迭地答應。”
“她答應在下不答應。”
“浪子,你要是一意孤行的話,別人不會感激你,這是句老實話,並非信口開河,你相信麼?”
“什麼意思?”冷一凡覺得對方話中有話,似乎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
“如意夫人最心儀的一位貴賓正在我們那裏做客。”
“誰?”
“賈依人,你應該認識!”
馬子英“啊!”出了聲,站起身來。
冷一凡震驚莫名,以賈依人的身手,怎會落到這批女人的手上?所料不差,這白衣女子敢驀然而來談條件是有所恃的。
“你們……以賈依人作為人質?”冷一凡全身的血管都在發漲,心火直衝腦門,他被聘為護莊,是賈依人的推薦,而賈依人又是音音的族兄……
“隨你怎麼説,事情就是這樣,記住一點,如果侯爺出馬,我們會主動派人迎接,要説的就這麼多,我走了!”白影彈身而起。
“你走不了!”冷一凡大喝一聲,正待攔截……
“浪子!”馬子英的手按上冷一凡的肩頭:“別追,讓她走。”
白影已飄得老遠。
“馬兄,你這是……”冷一凡相當激動。
“留下她容易,但無濟於事,讓她走反而更好!”
“這是為什麼?”
“相信在下的話,在下説過我們還有機會,我們就等那即將到來的好機會吧!”馬子英説得很誠懇,語氣也十分肯定。
馬子英一再提機會二字,到底是什麼機會?
賈依人落入對方之手,這使冷一凡相當不安。對方説志不在那半支暗鏢,只要包侯爺肯出面,她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心裏想,口裏便滑了出來。
“馬兄,對方傳話要包侯爺出面解訣,目的是什麼?”
“江湖中恩恩怨怨,局外人無法猜測。”
月已西沉!
景色一片悽迷!
“浪子,我們去喝一杯!”
“這種地方,這種時分,哪裏去喝一杯?”
“你只管跟在下來。”
“好吧!”
兩人彈身離開。
天色微明。
冷一凡與馬子英來到一棟小屋之前土牆圍繞,屋裏沒燈火,鐵將軍把門,這屋子不算太小,但由於位在荒野,四下裏別無人家,所以顯得十分孤零。
馬子英從牆洞裏摸出鑰匙,打開了門鎖,然後又把鑰匙放回牆洞,推開了門,可以看出是個三合小院。
堂屋門搭上扣設加鎖,馬子英拉開門扣,推開門扇,冷一凡目光掃去大為驚奇,堂屋裏桌上居然擺了現成的酒菜。
“浪子,請進!”馬子英儼然主人的口吻。
“這裏是……”
“在下暫時落腳處。”
“屋主人是誰?”
“大概生活困難,棄家而去了。”
“這桌上的酒菜……”
“當然是有人預備的。不會自天而降,進去吧!這一夜夠累的了,喝上幾杯,再好好睡上一覺,養點精神,説不定白天會有事。”
進了屋,相對坐下,馬子英斟上酒,兩人開始吃喝。
菜全是涼的,不知道已經上桌多久,但人在真正餓時,別説是冷的,即使是臭的也照吃不誤。
一夜折騰,當然是餓了,沒什麼好客氣的,先填飽肚子為上,兩人悶着頭吃喝,酒是好酒,菜也盡好菜,只是涼一點,但不會影響口味。
吃喝到七成,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次。停下筷子。
“馬兄!”冷一凡接杯子先開了口。
馬子英抬眼注視着他。
冷一凡道:“你當初投入如意山莊為食客,是因為身中奇毒,逃避被人追殺,現在奇毒已解,為何還不去辦自己的事?”
“此地的事還沒了。”
“此地什麼事?”
“你浪子的事。”
“在下的事?”
“你對在下有情在先,在下豈能無情於後。等你追回失鏢,在下便可安心上路,現在什麼也別談,希望好機會很快到來!”
冷一凡本想説什麼。嘴皮子動了動沒説出口,卻猛灌了一杯酒,依他的個性,自己的事自己了,不需要別人插手。
但是,對於馬子英的這番誠意,他感到無法峻拒,因為他發覺自己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朋友。
馬子英陪着幹了一杯,突然抬起了左手拐。
冷一凡心中一動。
“馬兄這是做什麼?”
“在下相信你極想知道切喉斷繩之謎,但卻沒説出口,對不對?”
冷一凡無法否認,只好點點頭。
抬眼一看,突然發現馬子英左拐的後肘部衣袖開有四五寸長一道口子,隱隱有鋒芒露出,頓時明白過來。
“袖裏藏刀?”
“對!”馬子英放下了手。
“可是……”
“這刀並非普通之刀,是一柄能切金斷玉的靈匕,可以説無堅不摧,無物不破,對別人是秘密。對你浪子在下不想隱瞞。”
“對了,馬兄。”冷一凡突然想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什麼事?”
“馬兄的布囊在下臨起鏢之時託付與賈依人,現在賈依人落入了玉面蜘蛛那幫男女之手,如果有什麼閃失……”
“那布囊賈依人並未帶在身邊。”
“那他……”
“説是藏在一個十分穩當的地方,絕不致發生意外。”
“事情只怕萬一!”
“這……”馬子英的臉色立即沉重起來,久久才開口道:“顧慮的也是,但賈依人現在已被挾持為人質,後果很難料,希望能及早救他脱臉。”
一條人影閃了進來!
冷一凡吃了一驚,定睛細看,一顆心頓時收緊,不期而現的,竟然是冒充“長恨書生”
救自己脱困的“追魂煞”甘墀。
他怎麼會到這裏來?
追魂煞匆匆瞥了兩人一眼,徑直進入下首房門。
奇怪的是馬子英居然視而不見,彷彿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走進來,甚至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冷一凡傻了眼,猜不透其中蹊蹺,他想馬子英必然會有所解釋,但等了好一會馬子英始終沒開口,他沉不住氣,虎地站起身來。“馬兄,這……”掃了上房門一眼:“怎麼回事?”
“喚!你説甘護法?”
“對!”
馬子英搔了搔腮幫子:“他曾經用長恨書生的名號唬住了白衣女子使你脱困,你應該想得到他在替我們做事。”
“他……替我們做事?”冷一凡滿頭玄霧,他的確搞不懂,黑龍會與赤血幫不擇手段謀奪馬子英的布囊,而追魂煞是黑龍會的護法,居然倒戈幫助這一邊,這從何説起?搖搖頭,道:“在下不已實在想不透?”
“浪子,以後你會明白。”馬子英輕描淡寫。
“為什麼不現在告訴在下?”
“在下答應保密,不便透露,這點務請原諒!”
冷一凡感到一陣心癢難搔,馬子英不肯説,他是他沒辦法,但自己找“追魂煞”問個明白總是可以的,於是,他舉步便朝房門走。
馬子英迅速離座伸手攔阻。
“浪子,你想做什麼?”
“找姓甘的談談!”
“你似乎沒理由找他。”馬子英把伸出的手放下:“在下説過他在替你我做事,是友非敵,有什麼好談?”
“談談玉面蜘蛛的事。”
“根本用不着。”
“為什麼?”
“他替我們做的正是這件事,如果有了線索,你不問他也會説,而且在下第一個先知道,浪子,我們先到下首房裏好好睡一覺,等進一步的消息。”
“進一步的消息?”冷一凡的確很迷惘,不知道馬子英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人的確已經很累,再加上酒意,一提到睡,眼皮子立刻沉重起來,就真的想馬上躺下去睡一個舒服的大寬。
“浪子,先去躺一會!”馬子英挪動腳步。
冷一凡跟着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