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鈴子從未聽說過中原有這一門絕學,哂然道:
“勾漏一別,不過月餘,就讓你吃了仙丹靈藥,遇上絕世奇人,又豈能一蹴而成?”
岳家宇聽若未聞,卻向跛子沉聲道: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勾漏三殘’俠名久著,遠居邊陲,甘茹黎藿,不畏權勢,峻拒龐起招降,凡此種種,正所謂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古人又云:精剛寧折豈為鉤!吾輩中人,首重名節,而晚輩尤為重要,這正是行百里半九十的道理,尊駕不顧義兄勸告,甘趨下流,自身墮落事小,助長兇焰為害武林事大,何不三思,急流勇退……”
“不要說了!”跛子暴跳如雷鬈髮無風自動道:
“這是老夫私人之事,用不著你操心!”
岳家宇微微一嘆,不再多言,面色驟冷,對中村鈴子道:
“中原泱泱大國,奇人輩出,象你這樣目光如豆,自大自高的女人有如井底之蛙,以為此可以睥睨天下,獨步武林!告訴你,完全錯了!武功一道,欲求進窺堂奧,首應養成浩然磅礴之氣,然後才能大成,而你未成氣候,就傲視天下,正是‘鼴鼠飲河,不過滿腹,器小宜盈,自取敗亡’,在下奉勸你,就此買舟東渡扶桑三島,別為中原增添殺孽!”
中村鈴子眯著一雙美目,臉色陰晴不定,她不敢輕估對方,卻不敢置信,一月時光,對方竟能突飛猛進。
但對方的氣度,卻使她深感折服,嬌喝一聲,道:
“你們都退下去!”
跛子和康八疾退到一丈之外,二位夫人和萬紫琴正要阻攔,已被梅友竹搖手阻止。
大廳中落針可聞,只聞到巨燭“卜卜”跳躍之聲,濃重的殺機,瀰漫了大廳以及每一個人的面孔。
岳家宇身形一挫,兩臂攪起兩道罡風,整個身子,被兩臂上的罡風帶起,左臂斜劃,削向中村鈴子的胸際。
中村鈴子微微一愕,感覺對方功力,又比上次勾漏山中深厚多多,但仍是有恃無恐,“櫻花手”如電幻出,抓向對方的典池穴。
岳家宇不閃不避,左臂驟沉身子一轉,右掌直劈而下。
中村鈴子驟然一震,隱隱感覺對方內勁之大,簡直不可抗拒,不敢硬接,身形美妙地疾轉,素手後撩,幻出七個櫻花爪影。
大廳中數十高手,無不屏息靜氣,目不轉睛的跟蹤著兩個倏起突落的身影,只有鄧子瑛賊眼直轉,正在打鬼主意。
這工夫岳家宇才施出兩招,也正是“鶴形八掌”的第二招,咄咄逼人,全是進逼之式,風聲勁烈,活象巨鶴的巨翅猛扇疾掃。
中村鈴子這才相信對方在一月當中,功力增加了一倍有餘,今天能否扯成平手,保全盛名都成問題,再也不敢大意了。
岳家宇冷峻道:
“中村賤人,你走還是不走?”
中村鈴子嬌喝一聲“著!”十三團爪影,排山倒海般地壓到。似想趁對方說話之時一舉擊敗大敵。
岳家宇大喝一聲,身子“忽”地飛起,兩臂大張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下力拍三掌。
中村鈴子不再閃避,兩袖齊揮,罡風暴湧,力迎而上。
“蓬”然大震,整個大廳“格格”作響,塵土簌簌灑落,膽小的已經竄到大廳之外。
兩人各退了三大步,中村鈴子的高大發髻,竟被震開,地上青磚被踏碎三四塊,顯然略佔下風。
這女魔向以中原武林第一人自居,今天在眾目睽睽之下,竟在一個年輕人手中吃了虧,不由羞怒交集,厲喝一聲,集平生功力,猛戳三爪。
這是岳家宇的“鶴形八掌”第四招,他本不想殺死她,可是對方的功力之高,不容他手下留情,也以十成功力,施出第五招。
雙方勁力一接,響起連珠“蓬啪”之聲,地上青磚都跳了出來,四周圍之人紛紛掩面暴退。
中村鈴子連退五大步。粉面蒼白,口角已滲出血星。
而岳家宇卻僅退了三大步,身子搖了一陣,並未受傷,這一下不但一干魔頭心驚膽寒,連梅友竹,三位夫人和萬紫琴幾人也目瞪口呆。
就在此時,梅友竹一聲大喝“家宇小心!”只見“銀弓小二郎”已在大廳一角,引滿了巨型銀弓,瞄準了岳家宇。冷峻地道:
“小狗!你的功力老夫自嘆不如!但老夫的射術,大概你還沒有嘗試過……”
岳家宇暗吃一驚,據說他能將金彈射出三里之外,再貫穿大樹幹,如今雙方相距不過三丈左右,其力道之猛,簡直不可思議,身形無論如何快速,也無法閃避!
梅友竹沉聲道:
“老賊你要不要臉?就是要炫露弓法,也要找個寬敞之處,這樣逞人之危,就是殺了對方,有何光彩?”
“銀弓小二郎”切齒道:
“老夫並未出手偷襲,距離遠近,都是一樣,如果這小狗不敢接老夫的射法,馬上快給我滾蛋!”
岳家宇長眉一挑,冷蔑地道:
“老賊,嶽某從現在開始,要血洗武林,若連你的射法都不敢接,豈能去對付更高的魔頭,嘿嘿!你的絕活儘管施展出來……”
他提足了內勁,右膝微曲,左腿前探,雙掌護胸,形成“小開門”的姿勢。
“傻子!你不能在室內接他的射法!”萬紫琴大聲道:
“三丈距離太近,大羅神仙也閃避不及!”
二位夫人也焦灼地道:
“張大俠射法蓋世,似不必以短距離取勝!”
“銀弓小二郎”冷笑道:
“老夫就是不吃這一套,老夫數一二三,小狗若不滾出此堡,可別怪我彈下無情……”
“一!”
萬紫琴大聲道:
“傻子!快到堡外去,再和他鬥!”
“二!”
萬紫琴一掠而出,伸手出拉岳家宇,但岳家宇下定決心,技成復仇,第一次遭遇大敵,定要一鳴驚人,豈能被他唬退。
況且他也不想閃避,決定以畢生功力,硬接一彈。
“……”
“嗡”地一聲,金芒耀目,嘯聲乍起,已到岳家宇的胸前,力道之大之猛,不可言喻。
岳家宇自是不敢大意,以“一元罡”施出“鶴形八掌”第六式,無儔罡風,形成一道罡牆,“嘶”地一聲,金彈貫穿罡風旋渦,力道雖滅,仍極驚人,岳家宇伸手一抄,金彈入掌,灸手奇熱,好象透肉而入。
但他也動了無比的殺機,力聚掌心,暴喝一聲“還給你……”
抖手擲出金彈,夾著無儔罡風,向“銀弓小二郎”推去。
這是他全部功力所集,金彈暴射之力,不下於巨弓射出時的力道,“銀弓小二郎”雖是善射,卻不善接,急忙向一邊閃出。
“轟”地一聲,大廳的窗,連窗框也被震飛,其中有兩個較差的人物,竟被震出窗外。
就在此時,鄧子瑛偷偷自另一窗口掠出,只聞萬紫琴大聲道:
“狗賊!你能跑得了麼……?”
岳家宇早已留意鄧子瑛,此刻只得暫時放棄“銀弓小二郎”和中村鈴子,對梅友竹道:
“梅前輩請保護二位舅母脫離此堡,我必須去擒鄧子瑛那惡賊……”
說畢穿窗而出,他站在大廳屋角上,眼看梅友竹保護著二位夫人出了此堡,才向萬紫琴追去。
追出裡許,相距萬紫琴約十餘丈,而萬紫琴距鄧子瑛約二三十丈,突見鄧子瑛回頭看了兩次,只發現萬紫琴一人追來,登時動了殺機,立即停下,嘿嘿獰笑,道:
“姓鄧的已經夠慘了,你這賤人還要趕盡殺絕……。”
萬紫琴也悚然止步,厲聲道:
“狗賊,龐起失勢,你已經失去靠山,你能逃過今天,能不能永遠不見人?”
鄧子瑛冷笑道:
“姓鄧的所懼的可不是你這種貨色,你既然送上門來,我就先宰了你再說!”
“慢來!”只見一塊大石之後走出一個人,正是“墨弓大郎”,背上揹著一個嬰兒,搖搖手大聲道:
“鄧兄莫莽撞,這妞兒是嶽小子的未婚妻,殺了她你將無法在武林中立足!依我看不如放了她!”
鄧子瑛冷哂一聲道:
“張兄仍是‘銀弓小二郎’的手足,這等畏首畏尾,實在是出乎小弟意料之外……”
“墨弓大郎”肅然道:
“武林中人都是知道我是個‘銀樣臘槍頭’,小弟也不便否認!但小弟作人也有一個原則,真正身負絕技而且心地光明之人,我自是十分佩服,為他執鞭也在所不惜,設若那玩藝也很稀鬆,坦白地說,我犯不著跟著他們現眼!還不如我自己獨斷獨行好些……”
鄧子瑛冷哼一聲,道:
“在下不懂張兄的意思……”
“墨弓大郎”哂然一笑,道:
“就以中村鈴子來說吧!剛才大家還以為她天下無敵,哪知在姓岳的小子五招之下,就現了形,由此看來其餘的高手,包括我弟弟在內,都不值一哂,跟著他們,毫無保障,還不如我孑然一身,獨自闖蕩好些,若要跟隨別人,那個人必須正大光明,武功高絕,使我心服口服才行……”
鄧子瑛冷笑道:
“本人認為天下沒有那種十全十美之人!”
“墨弓大郎”慨然道:
“也許鄧兄之言不差,因此,小弟對中村鈴子也失去了信心,剛才我弟弟要我揹著此嬰逃走,聽到有步履聲趕來,才發現是你,據我所知,此嬰仍是鄧兄的骨血,何不收留下來,找個山明水秀之處,隱居下來,扶養幼子,以娛晚年?”
岳家宇不則暗暗點頭,十分佩服“墨弓大郎”看法,同時也猜到此嬰兒必是“小桃紅”谷妙的嬰兒。
哪知鄧子瑛眼珠一轉,乾笑一陣,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弟碌碌一生,依然故我,至感汗顏,而如今連親生骨肉也要別人來撫養,說起來真是令人……”
“墨弓大郎”肅然道:
“鄧兄千萬別太自責,象小弟這等欺世盜名濫竽充數之人,尚有勇氣混下去,鄧兄又何必自謙,小弟近來突然看穿了下定決心,不再隨波逐流,如果一定要跟著別人走,那人也必是我萬分景慕之人,喏!小弟作主,就把嬰兒交給鄧兄吧!”
鄧子瑛沉聲道:
“如果令兄問起此嬰呢?”
“墨弓大郎”道:
“鄧兄速離此地,找一隱秘之地隱起來,小弟就說遇上了高手,嬰兒已被擊斃……”
鄧子瑛慨然道:
“小弟失敬了!想不到兄臺仍是一位古道熱腸之人,既然如此,小弟只有接下了……”
岳家宇暗自搖頭,設若鄧子瑛真能改邪歸正!這血海深仇報是不報?若要報此深仇,就是十個鄧子瑛也非敵手,鄧子瑛死了之後,這嬰兒當真是孤苦伶仃了。
岳家宇曾與此嬰相處月餘,而且眼看著他生下來,仍產生了極濃的情感,不禁大感為難起來。
因為鄧子瑛仍是他的第二號仇人,除了那龐起背後之人外,此賊罪孽之深,死有餘辜,豈能放過。
“我不能光是悲天憐人!”岳家宇狠狠地說。
“當年我在恩人吳明懷中時,曾有幾次都差點被此賊害死,象這種無情無義,心毒手黑的敗類,怎能動那慈悲之心!我必須殺他……。”
“哇哇哇!”那嬰兒已經醒來,大聲哭啼,“墨弓大郎”輕輕頷著道:
“乖孩子別哭!現在你的爹爹己要收留你啦!從今以後再也不必顛沛流離了……”
這哭聲太熟悉了!岳家宇一聽這啼聲,就想起谷妙臨終託孤、在紀府中寄養、鄧子瑛不認骨肉以及宋象幹自願收留等往事。
“這嬰兒的命運比我還苦,我怎忍心殺死他這唯一的親人?”岳家宇內心極為焦灼殺與不殺,難以決定。
這工夫鄧子瑛已經走到“黑弓大郎”面前,肅然道:
“張兄肺腑之言,使小弟茅塞頓開,此恩此德,突圖後報,現在交給我吧!”
“墨弓大郎”已經解下了背上的嬰兒,託送了過去,就在此時,突聞一聲嬌叱,一個纖小身影疾掠而出。厲聲道:
“鄧子瑛,你是真心要收留這嬰兒麼?”
岳家宇不由一震,原來此女仍是康八的愛妾佩佩姑娘,一臉冷漠之色,道:
“狗賊,你能騙騙‘墨弓大郎’這等渾人,你能瞞過本姑娘麼?”
鄧子瑛乍見此女,素昧平生、雖見此女輕功不弱,卻仍然未放在心上,不由冷聲道:
“這嬰兒是姓鄧的骨肉,怎說不是真心收留?”
佩佩厲聲道:
“心生惡念,必形諸於外!你剛才目蘊兇芒,眉宇寵煞,分明馬上就要下殺手殺死這嬰兒及‘墨弓大郎’……”
“墨弓大郎”怔了一下,肅然道:
“姑娘誤會了!鄧兄手段雖辣,卻不會殺死自己的骨肉!我想……”
佩佩啐了一口,冷峻地道:
“笨蟲,把孩子拿過來!”
這時鄧子瑛突然出手向“墨弓大郎”胸前戳去,乍看他是要搶嬰兒,其實他要同時殺死“墨弓大郎”及嬰兒兩人。
哪知佩佩早已料到這一手,搶先一步,奪去嬰兒,伸出一臂格向鄧子瑛的左手。
“蓬”地一聲,兩人同時遲了一步,顯然,在內力方面,佩佩並不見得高明,但也沒吃虧。
鄧子瑛獰笑道:
“原來不過如此,鄧某隻好連你也算上了!”
“墨弓大郎”吶吶地道:
“鄧兄,你真要殺死自己的骨肉麼?”
“誰說的?”鄧子瑛冷笑道:
“難道張兄也相信這賤貨的話?”
“墨弓大郎”道:
“小弟當然不信,所以我也不便出手幫助任何一方面!”
鄧子瑛哂然道:
“張兄幫不幫都不關重要,只要看住那萬丫頭,別讓她出手偷襲就行了!”
“墨弓大郎”大聲道:
“這個鄧兄只管放心!我絕不讓她出手就是!”
岳家宇不禁大搖其頭,這“墨弓大郎”真是個直腸子,這等粗直之人,怎能在武林中混下去?
萬紫琴掠到佩佩身邊,道:
“姊姊你是……?”
佩佩上下打望一番,道:
“妹妹好美喲,我要先請教你的芳名呢!”
“我叫萬紫琴……”
“哦!”佩佩美眸中升起異樣光芒,想不到這就是嶽小弟的未婚妻,她自離開“黑暗別府”之後,到處去找梅友竹和岳家宇,卻始終未遇上,其實梅、嶽等已去了西藏。
但佩佩卻知道了許多有關武林中事,以及岳家宇的私事。佩佩笑說:
“嶽小弟呢?他沒有和你在一起?”
萬紫琴哼了一聲,道:
“不提也罷!姊姊你的名字是……?”
“董佩佩!”
“你也認識岳家宇?”
“是的!而且……”
“沒有什麼!”佩佩笑笑道:
“他是一位光明正大的俠士,萬小妹,你真有福!”
“屁!”萬紫琴冷冷一笑道:
“我才不稀罕哪!”
“原來你和他鬧翻了!”
“談不到鬧翻!我只是討厭他!”
“萬小妹,可別任性!據我所知,嶽少陝……”
“姊姊似乎和他很熟呢?”
“這也談不到!只是我很清楚他的為人!他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知道!”萬紫琴冷冷地道:
“也許不久就會追來!不知姊姊為何如此關心他!”
萬紫琴分明有點醋勁。
佩佩微微一笑,道:
“姊姊喜歡他嘛!”
萬紫琴突然轉身,道:
“既然如此,你就在這裡等他好了……”
佩佩伸手抓住了她,道:
“小妹,別吃我的醋,姊姊今年已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不是姊姊老氣橫秋,若是姊姊早點嫁人。我的女兒也該有你大了……”
“你?……”萬紫琴玉面紅暈,道:
“姊姊你別騙人,你絕不象三十多歲之人!”
董佩佩愴然道:
“姊姊十八年前被康八以百兩黃金買去,作他的妾女。算算看,該有多少歲?”
萬紫琴不由一震,上下打量一陣,心道:
“原來是康老賊的侍妾,此女既然甘趨下流,諒也不是好女人……”
佩佩當然知她的心意,肅然低聲道:
“姊姊雖是命苦之人,但因康八不能人事,所以迄今還是清白之身……”
“這……是真的麼?”萬紫琴有點不信,因為十八年相處,似不可能保持清白女兒之身。
佩佩貼在她的耳邊,把自己的身世簡略說了一遍,並說出康八的借種奇事,只是未提及岳家宇和她曾有一次肌膚相親而己。
萬紫琴紅著臉道:
“佩佩姊姊,我錯怪了你……”
“不要緊!這正表示你極關心他!”
萬紫琴道:
“既然岳家宇是去找康八的,怎會和你混熟了?”
顯然他仍不太放心,這正是女人多疑的毛病。
佩佩微笑道:
“他為了獲得一件奇寶,不得不和我接近!”
“什麼奇寶?”
“‘墨玉誅心球’!”
“啊!”萬紫琴失聲驚叫一聲,楞楞地凝視著佩佩,一臉慚愧之色,道:
“原來那那件奇珍是姊姊的!”
“不!應該說是康八的!我用點心機,騙過康八,聲言山我保管。然後交給嶽小弟!”
“姊姊救命之恩,小妹……”萬紫琴盈盈拜倒,悲聲道:
“姊姊再生之恩,小妹不知如何報答……”
“快起來……”
鄧子瑛早巳力貫雙掌,趁萬紫琴拜倒,佩佩去拉她之時,集平生之力,推出一道扇面形罡風,企圖一舉擊斃四人,連“墨弓大郎”和嬰兒也包括在內。
豈知“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岳家宇正要現身,突見一個頭戴布罩之人電掠而至,大頭一晃,“蓬”地一聲,將鄧子瑛的掌勁倒震而回,地上砂塵暴濺。
來人正是“鬼王”康八,把鄧子瑛震出一丈多遠,這賊子知道後面可能能還有人來,不敢久留,趁勢倒縱,疾奔而去。
岳家宇正要去追,立即打住,因為佩佩和萬紫琴二人聯手,恐怕也不是康八的敵手,況且後面可能還有高手趕到,而梅友竹和二位舅母迄今還未趕來,設若離去,再使萬紫琴和佩佩遭了毒手,那真是遺憾終生了。
心念及此,只得眼望著那鄧子瑛消失在夜色中。不由暗自切齒不已。
康八“嘎嘎”獰笑一陣,陰聲道:
“賤人!你想不到這麼快就會遇上老夫吧?”
佩佩驚魂未定,冷笑道:
“我是來找你的……”
“胡說!”康八厲聲道:
“老夫知道,你是想我的‘墨玉誅心球’!”
“笑活!”佩佩冷冷一哼,道:
“人家為了這個孩子,不得不去找那個接生之人,所以不辭而別……”
“賤人!你扯謊也得不離譜兒!你和梅友竹同床之事,迄今還不到四個月,哪裡能生下孩子來?”
佩佩成竹在胸地道:
“虧你是武林知名人物,連自己的妻妾也弄不清楚!告訴你吧!我和他早在九個月以前就……”
她含羞低頭,伸手撫摸著嬰兒的面頰,就象一位年輕的母親帶羞害臊一樣。
岳家宇暗暗佩佩她的急智,也只有這樣說,才能瞞過康八。事實上佩佩仍是處子之身,她此刻含羞低頭,也不完全是做作,一個黃花閨女,自認曾生過孩子,自不免心頭鹿撞。
康八沉聲道:
“簡直是信口開河!你若是八九月之前就懷了身孕,老夫怎會未曾發現?”
佩佩冷冷笑道:
“我在‘黑暗別府’中,極少與其他姬妾往還,而你也很少見到我,況且自我有了身孕之後,你很少在‘黑暗別府’之中……”
康八激動地道:
“佩佩!這是真的麼?”
佩佩幽幽地道:
“是假的!你千萬別上當!事實上我也不願意把孩子交給你,我知道你要用藥水泡他,叫他受苦,我並不希望他成為武林高手……”
康八大步走近,道;
“佩佩你錯了,身為武林中人,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武功過人!”
佩佩冷笑道:
“這個我也知道,可是你本身的武功也不見得高絕,怎能使他一鳴驚人?”
康八接道嬰兒,摸摸嬰兒的頭顱,大聲道:
“你別擔心!並非我自己調理,而是有一位絕世高人親自動手。十餘年之後,這小子必然震驚武林……”
他嘿嘿獰笑道:
“咱們為父母的,雖然未能揚名武林,若能有個出色的後代,亦不枉此一生……”
岳家宇慨然一嘆,心道:
“世上無恥之人,恐怕康八首屈一指了!自己不能人事,以嬌妻美妾向別人借種,還有臉期待下一代……”
那嬰兒又“哇哇‘啼泣起來,似也知道命運乖舛,康八抱著微微搖晃著,看來十分喜愛。
康八低聲道:
“佩佩!我希望你速回‘黑暗別府’,這孩子交給我……”
佩佩焦灼地道:
“不行!這孩子是……是……”她本要說是人家的,立即向’墨弓大郎”望去。
“墨弓大郎”這半天冷眼旁觀,十分驚異,當然也驚駭佩佩的說謊技巧。這孩子分明是“銀弓小二郎”的,她卻冒充是自己生的。
“墨弓大郎”冷笑一聲,道:
“康大俠,這孩子真是你的麼?”
康八本未把他放在心上,所以自現身以來,並末向他招呼,乍聞這句話,不由大怒,因為他以為對方在諷刺他,暗示是借他人之種。
康八雖然無恥,也有羞惡之心,當然怕別人提起這件事來,不禁殺機陡起,回頭陰陰一笑,道:
“大郎,你看那邊誰來了?”
“墨弓大郎”不知是計,回頭一看,康八單臂一撩,出掌不帶風聲,“卜嗤”一聲,“墨弓大郎”腦瓜粉碎,倒了去。
佩佩和萬紫琴不由大怒,萬紫琴厲聲道:
“老烏龜,你本來就是一個寡廉鮮恥之人,豈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墨弓大郎’雖非俠義中人,卻非險惡之徒,以你的身份,就是要殺他,也該讓他有還手的機會。看起來你這老賊比‘銀弓小二郎’還要卑鄙……”
康八獰笑連連,冷峻地道:
“老夫一向如此,凡是揭我瘡疤之人,不管有意無意,都容他不得,你等二人既然遇上了,也難逃毒手!”
佩佩和萬紫琴駭然退了三步,同時提聚功力,準備聯手一搏。
但佩佩心裡清楚,她們二人聯手.也未必是康八的敵手。
萬紫琴冷笑道:
“老賊,你別自我陶醉了,那嬰兒根本就不是……”
“住口!”岳家宇一掠而出,向萬紫琴瞪了一眼,厲聲道:
“你和這無恥老賊羅嗦什麼?此女既是佩佩姑娘所生,在名義上來說,當然也是老賊的兒子……”
康八駭然退了一步,臉上表情如何?因他戴有面罩,無法看清,只見他四下看了一陣,悶聲不響,一個倒縱狂奔而去。
“快追!”佩佩大聲道:
“這孩子不是……。”
岳家宇連忙搖手止住,低聲道:
“紫琴!你本是聰明之人,怎地也會做出這等傻事來?”
萬紫琴柳腰一扭,冷冷地道:
“我的事不要你管!”
岳家宇尷尬地搓搓手,慨然道:
“剛才設非佩佩自認是她所生,以康八的手段,會馬上弄死此嬰,那樣一來,小兄真是罪孽深重,百身莫贖了……”
佩佩點點頭道:
“不錯!如果琴妹剛才說出此嬰不是姊姊所生,那老賊必殺此嬰,但不知此嬰到底是誰的骨血?”
岳家宇長嘆一聲,把萬紫琴誤會及“小桃紅”谷妙臨危託孤之事大略說了一遍,道:
“二位想想看,設若此嬰被害,小兄豈非白忙了一場,谷妙地下有知,也必定無法瞑目。”
佩佩拉著萬紫琴的手,走到岳家宇面前,道:
“喏!姊姊作一次和事佬,你們之間本就沒有誤會,只怪憑空出現一個白琬,而造成誤解。現在既已說明,就不必再嘔氣了……”
她把萬紫琴的手交給岳家宇,但萬紫琴立即抽了回去。
佩佩肅然道:
“姊姊還有點事,必須馬上離開,二位再見了……”
她為了避免嫌疑,轉身疾奔而去。
岳家宇不敢讓她單獨一人在江湖上走前,立即大叫道:
“佩姐……佩姐。”但佩佩頭也不回,一會失去身影。
岳家宇微微一嘆,道:
“琴妹你,現在還不瞭解我?”
萬紫琴道:
“談不到了不瞭解,假如因為我而使你得罪了吳明夫婦和白琬,那真是……”
“快別說了!”嶽樂家寧肅然道:
“你應該知道,自始至終,我就未喜歡過白琬,只因為她是吳明夫婦獨生女,我既然遇上了,就須保護她!”
他慨然道:
“至於上次在莫愁湖畔的約會,那是白琬化裝她的表兄,故意離間我們,其實她根本沒有表哥,你若不信,莫愁湖畔一株大樹上,還有我留下的字跡呢!”
萬紫琴幽幽地道:
“我已經看到了……”
岳家宇道:
“那好極了!既然看到了,你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
萬紫琴冷冷地道:“聽說還有一位紀姑娘,也受了重傷……”
岳家宇道:
“不錯!不知你怎知此事?”
萬紫琴冷笑道:
“你不希望我知道是不是?”
“哪裡!”岳家宇肅然道:
“紫琴,她是一位好姑娘,但為了你,我堅決拒絕她的……以致使她身負重創……所以你不該妒嫉她……”
萬紫琴厲聲道:
“誰說我妒嫉她來?”
岳家宇道:
“但願如此!她現在如何,尚不得而知!”
萬紫琴冷笑道:
“好端端地,和我一樣!如果你真喜歡她,她馬上可以做新娘子……”
岳家宇不由大喜,道:
“紫琴,你是見過她了?”
“何止見過!我們還是好朋友呢!”
岳家宇激動地摟住她,道:
“琴妹……我早就看出你不平凡……”
“哼!如果我真是一個不平凡的女人,就不會誤會你,也不會被人離間,更不會被另一個女人的遭遇所感動,而使自己陷入苦惱之中——”
岳家宇柔聲道:
“琴妹,這正是你不平凡之處,人總歸是人,是人就有感情,我認為這才夠人情味!我有你這位好妻子,真是……”
萬紫琴大力掙開,冷笑道:
“早得很呢!別自我陶醉!”
岳家宇長眉微挑,神秘地一笑,輕輕掩近,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道:
“賤人!你現在玩野了,可以三五天不回家,終日與那些賭徒在一起,當然沒有把我這丈夫放在心上!”
“啪啪”兩聲,他又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道:
“可是孩子在家生疹子,終日叫鬧,派人去找你,你非但不回家,反而叫人回家要錢!今天我非揍死你不可……”
萬紫琴忍不住“噗嗤”一笑,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我不管!你這無賴……”一頭鑽入岳家宇懷中,兩人笑作一團。
黎明帶來清新之氣,山野中花草帶露迎風招展,黃鸝初展歌喉,為他們譜著歡樂的曲子,他們緊緊地擁抱著,讓兩顆心互訴著纏綿的離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