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宇埋了谷妙的屍體,真是感慨萬千,白雲蒼狗,世事多變,想不到今夜親手埋了仇人,還要暫時擔任褓姆之責,將兩個嬰兒送到開封。
看看兩個渾渾噩噩的嬰兒,真是一籌莫展,不禁回憶他自己昔年在吳明懷中,歷盡艱險,九死之生之景況,心道:
“為了這兩個小生命,只得儘快趕到開封了……”
他把兩個嬰兒捆在背上,改變方向,向西疾行,奔行了兩天,也僅走了一半路程。
第五天來到豫境,但距開封仍有五六百里之遙。
初生嬰兒兩天內不飲不食,但到了第五天,卻不禁餓渴而啼。
而且如果其中一個啼叫,另一個就被驚醒,一齊啼泣,弄得岳家宇手足無措,因為這等嬰兒,只能吃奶,其他食物根本不能吃。
“到那裡去找奶呢?”他急得團團轉,眼看天色暗下來,暮色蒼茫,鴉吵陣陣,令人發愁。
前面是一座稀疏的樹林,樹林的那邊,好象是個小鎮,岳家宇只得向林中走去。
兩個小傢伙“哇哇”猛叫,小手抓著他的衣領,感覺力量很大,岳家宇又急出一身大汗,心道:
“如果餓死這兩個小生命,還不如讓他們死在谷妙身邊好些!”
只見前面有一輛小型馬車,車轅上坐著一個老嫗,輕輕抽著馬車,車子緩緩而行,迎面而來。
小車駛到岳家宇面前,只聞車中嬌滴滴的聲音道:
“停車……”
老嫗一勒馬韁,車子停住,只聞車中的女人道:
“山野中那來的兒啼之聲?”
老嫗道:
“啟稟小姐,是一個年輕人揹著兩個嬰兒……”
車幃掀開一縫,車中女人似在向外窺探,柔聲道:
“問問他是否有困難?”
老嫗皺皺眉頭,似感小組多此一舉,卻不得不從命,立即沉聲道:
“小子,這兩個小孩可是拐來的?”
岳家宇微微一怔,道:
“老人家別誤會!這兩個嬰兒的媽媽,生下兩嬰後死去,在下適逢其會,不忍見這兩嬰兒飢寒而死,只得代為收留,送到嬰兒的父親處!可是在下忽略了一件事,這嬰兒出生五日,尚未吃奶,在下籌莫展……”
車中“噗嗤”一聲,似在暗自發笑,立即柔聲道:
“李嬤,問問他這嬰兒的生父住在哪裡?”
岳家宇肅然道,
“嬰兒生父是開封郊區首富,據說有一片極大的莊院……”
車中女人道:
“李嬤,到附近鎮上去找點米湯來,越快越好!”
老嫗瞪了岳家宇一眼,口中嘀咕著,疾奔而去,看她的奔行法,車中的女人,必是一位女流高手,岳家宇抱拳道:
“謝謝姑娘幫忙!不然的話,在下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車中女人道:
“請問小俠貴姓?”
岳家宇道:
“在下姓岳……”
車中女人柔聲道:
“請進來吧!”
岳家宇肅然道:
“不必了,謝謝姑娘的美意!”
車中女人道:
“外面風大,嬰兒著了涼可不是玩的……”
岳家宇只得走到車邊,掀開車幃一看,天哪!他心中嘶喊著: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少女了!古之四大美人,西施,昭君,飛燕,貴妃,被譽為羞花,閉月,沉魚,落雁。究竟如何?未曾見過,但眼前這位,卻是活生生站在眼前。
少女見岳家宇怔怔地看著她,掩口微笑道:
“上來呀!我臉上又沒有花……”
岳家宇自知失態,俊臉羞紅,進入車中。
這車子很小,本是供一人乘坐,如今坐兩個人,不免肌膚相接,只感少女吹氣如蘭,身上幽香陣陣。
而他自己,由於近幾天揹著兩個嬰兒,日夜趕路,汗臭燻人,一身泥垢,不由歉然道:
“在下身上極髒,真是萬分抱歉!不知姑娘貴姓?”
少女溫柔道:
“我叫紀露露!你把孩子放下來吧!”
岳家宇解開孩子,紀露露立即接了過去,嬌笑道:
“很好玩嘛!只是剛生下的嬰兒並不好看……”
岳家宇心道:
“真是說風涼話!要是叫你背上五天。恐怕就不好玩了……”
他連忙接過一個,道:“可別讓他弄髒了紀姑娘的衣衫!”
紀露露道:
“不要緊嘛!小孩子的便溺也不太髒!”
老嫗掀開車幃,乍見車中景況,狠狠地瞪了岳家宇眼,把一瓶米湯塞在岳家宇手中,放下車幃。
岳家宇皺皺眉頭,道:
“真抱歉!這位前輩似乎很討厭在下……”
紀露露嬌笑道:
“別理他,我們來喂孩子,真是一件好玩的事!”
只聞她大聲道:
“李嬤,我們去開封!”
老嫗沉聲道:
“姑娘乃是金枝玉葉,叫那小子坐在車中,若被主人看到,老身可擔待不起!”
紀露露冷笑道:
“那個要你擔待!還不快走……”
老嫗不再羅嗦,狠狠抽了兩鞭,似在拿馬屁洩氣,馬車立即疾馳而去。
兩個小傢伙吃飽之後,又沉沉睡著。紀露露側過頭來,見岳家宇正在望著她,不由嫣然一笑,低聲道:
“我看你這人很老實,願意幫我一次忙麼?”
岳家宇觸景生情,想起翻臉絕情的萬紫琴,雖不如此女之美,但他們卻共過患難,不禁黯然一嘆,正色道:
“紀姑娘不避瓜李之嫌,解了在下的窘困。內心感激不可名狀!紀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
紀露露玉面一紅,又微微一嘆,道:
“你應該先問問我是甚麼事才對!有些事情你也許不能幫忙……”
岳家宇肅然道:
“此嬰之母乃是在下的血海仇人,在下都能伸手接下來,姑娘之事,在下必能幫忙!”
紀露露低聲道:
“既然如此,我就相信你了!到了地頭,一切都聽我安排,你可不能反悔呀!”
岳家宇心想,沒有甚麼大不了之事,總不會比護送這兩個嬰兒更麻煩吧。
車子飛馳前進,大約半夜了,嬰兒又啼泣起來,小手緊抓著他的手,心想,一個初生嬰兒,力道就這樣大,若按年齡增長,比例增加,到了二十歲時,應該力大無窮才對……。
紀露露微微一笑,幽幽地道:
“你是不是感覺嬰兒的力道很大而奇怪?”
岳家宇肅然道:
“正是!但普通人長大之後,力量卻未按照正軌去發展,似有縮減的現象!”
紀露露正色道:
“不錯!設若一個人能自嬰兒時順序發展,到了二十歲,必定力大無窮,這理由很簡單,因為嬰兒渾渾噩噩,無慮無礙,心神專一,要抓就抓,內力以赴,絕不會同時去想別的事情,因此,能徹底發揮所有的潛力,所以你會感覺他的小手力道極大,武林中人,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岳家宇點點頭道:
“姑娘之言確有至理,這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心法,只是大多數人不能自這簡易的道理中去發掘真理!”
為兩個嬰兒餵了米湯,嬰兒又沉沉入睡,紀露露閉上美目,似在假寐。岳家宇心中反覆想著紀露露所說的道理,似有所悟。
他自獲悉白琬偷學金佛上的心法之後,決心不學“太上罡氣”,他自己要研成一種至高心法,這本是一種近似狂想的行為。
但世上絕對沒有不成之事,只看你是否肯下苦心,是否百折不撓,當然,除了肯下苦功之外,還要有過人的智慧。
他忽來靈感,如痴如醉,按照心靈企示,進入一種無礙的奇妙境界,他隱隱感覺,只要他想做任何事,必能從心所欲。
漸漸地,他由虛幻縹緲的境界,進入圓活實在的妙境,他五指一收,紀露露立即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他是想試試這一抓之力,象那嬰兒一樣,無阻無礙,心神不分,果然獲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紀露露驚駭地望著他,捧著左手大聲呼痛,車子也戛然止住,李嫂掀車幃,冷峻地道:
“我早就知道你這小子不是好人!天下那有不喜腥的貓兒!還不滾出來……”
岳家宇歉然道:
“請紀姑娘原諒我……我剛才只是想試試一種奇妙的心法……”
紀露露吃驚地道:
“可是我剛才所說的那個道理?”
岳家宇肅然道:
“正是!在下早有自創一種至高心法的企圖,只是不得要領。剛才聽了站孃的精闢見解,觸動靈機,竟進入一種圓活玄妙之境,伸手輕輕一抓……”
紀露露失聲道:
“你剛才僅是輕輕一抓?”
岳家宇歉然道:
“不錯!在下只是輕輕一抓,大概僅有二三成力道。”
紀露露駭然道:
“當今之世的絕世高手,能輕輕一抓而使本姑娘尖呼之人,恐怕不多,你……真了不起呀!”
李嬤搖搖頭道:
“到底是在搞甚麼鬼把戲……”
紀露露大聲道:
“李嬤,繼續趕路!”
車子繼續向前馳去,岳家宇極為興奮,道:
“這都是紀姑娘一手所賜……”
紀露露含情脈脈地道:
“既然悟出大道理,就應該趕快複習幾遍,以免遺忘!”
“對!我應該再重複…-遍……”他再次依法用功,自到天明,已能靈活運用,近日來的鬱悶和失意的心,立即聞朗起來。
他認為當今至高心法,有“太上早氣”和“大心燈真氣”,自己所研的奇妙心法,也該有的名字,他決定命名為“一元罡。”
“一元罡……一元罡!”他喃喃地念著,覺得這名稱還行,只聞紀露露睡意朦朧地道:
“嶽大哥,你不會後悔吧?”
岳家宇微微一愣,道:
“甚麼事?”
紀露露道:
“幫我的忙呀:!”岳家宇正色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豈能後悔!”紀露露喃喃地道:
“我知道你是一位君子,你絕不會反悔的,只是這件事非比泛泛……”
岳家宇心中一動,忖道:
“我應該問問她,到底是甚麼事情?”立即低聲道:
“紀姑娘,到底是甚麼事情?”
這日時車子在石路上行馳,那馬蹄聲極為清脆,好象正在一條湧道中奔馳
紀露露道:
“到了,現在告訴你也沒有用了,希望你心口如一,幫忙到底……”
車子緩緩停下,李嬤跳下車來,撩起車幃,沉聲道:
“姑娘把這小子帶回家,是否另有深意!”
紀露露肅然道:
“當然,待會你抱著孩子,看我的眼色行事!”
太陽剛剛升起,照著這幢巨宅,除了巍峨壯大之外,還有一種清幽之象,岳家宇深信紀露露的父執,必是武林知名人物。
李嬤接過孩子,跟著兩人向第二重院落走去,只聞有人大聲道:
“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紀露露領先進入一座大廳,只見一位精神煥然的老婦人坐在迎門椅上,一位年約五旬的老人,正在負手踱步,神色十分不安。
紀露露叫了一聲“媽”!跑進客廳,鑽入那老婦人懷中,老婦人摟著她,現出十分慈愛之色,道:
“露兒……你找到他了?”
紀露露大力點點頭,幽幽地道:
“媽……我們已經……請為女兒作主……”
老婦人斗然一震,看了岳家宇一眼,目光又落在李嬤懷中的孩子身-上,面色一變,沉聲道:
“生了兩個?”
紀露露大力點點頭,幽幽地道:
“雙胞胎……”
李嬤和岳家宇同時一驚,這才隱隱猜出她的用意,嶽冢宇當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君子一言。如白染皂,當初他怎會想到是這種事呢?
這工夫那老人突然止步,一雙冷厲的眸子,冷冷地瞪著岳家宇,沉聲道:
“你們結縭好久了?”
這分明是審問口供的語氣和神態,岳家宇心中大為焦灼,只聞紀露露接口道:
“爹……我們已經一年多了……孩子還沒有滿月……”
“天哪!我簡直被出賣了!”岳家宇張口結舌,玉面漲紅,吶吶又止,他本想大聲否認,轉念一想,這件事又不能埋怨紀露露,是自己太大意,以為沒有甚麼了不起之事,滿口答應下來。
老婦人畢竟疼愛女兒,推開紀露露道:
“露兒的爹,生米已成熟飯,氣已沒用,況且此子又是故人之後,讓我先看看孩子……”
老夫人掀開一衫一看,不由眉開眼笑,“嘖嘖”連聲道:
“露兒的爹……你快來看嘛……可愛極了……”她再仔細一看,竟大聲嚷嚷道:
“快來看哪,兩個都是男孩子!”
老人哼了一聲,對岳家宇冷冷地道:
“你就是岳家嬰兒麼?”
岳家宇不由暗自稱奇。心道:
“他怎知道我的來歷?好象紀露露也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了……”他立即肅容道:
“晚輩岳家宇,正是岳家之後……”老人沉聲道:
“金佛帶來了沒有?”
岳家宇又是一震,道:
“帶來了……”
老人面色一緩,似乎吁了一口氣,肅然道:
“金佛上的‘太上罡氣’學會了沒有?”
岳家宇不假思索地道:
“沒有!”
老人面色一變,連連頓足道:
“完了……完了!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說著,又在大廳中不安地踱著。
岳家宇越弄越糊塗,忖道:
“我未學金佛上的心法,與他有何關係?他怎知岳家有尊金佛?”
老婦人面色凝重,對岳家宇沉聲道:
“孩子……你為甚麼不學金佛上的心法?”
岳家宇有點光火,肅然反問道:
“晚輩為甚麼要學金佛上的心法?”
老婦人不由一怔,道:
“你難道還不知道這件事?昔年你岳父把金佛送與令尊,叫他練那‘太上罡氣’,以便於十八年後共御大敵,這生死約會訂為十八年後,你岳父與令尊也有深意,那表示他們二人若是活不到十八年,後人必已長成,練成‘太上罡氣’,仍可應付大敵,你岳父昔年本是一份善意,那時他們雖然齊名,但令尊為人聰明,天資較高,所以由令尊學那心法,成就較大,那知令尊為人太傲,竟棄而不練,現在約會之期僅半月不到,你想想看,你岳父不能焦急?”
岳家宇這才知道金佛的來歷,原來是紀露露之父所贈,其本意並不算壞,只是在一位絕世高手來說,卻不便學別人的絕學。
他冷冷地道:
“前輩不必憂心忡忡!俗語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對頭雖然厲害,也畢竟是人,只要大家同心協力………”
老人冷冷哼一聲,沉聲道:
“老夫紀曉嵐,世稱‘掌仙’也可知老夫掌上工夫如何霸道,尚不敢如此託大,你小子初生茅蘆,竟敢大言不慚,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岳家宇沉聲道:
“前輩說話請留點餘地,依晚輩看,家父並沒有錯!”
紀曉嵐不由大怒,道:
“小子!你糟塌了我女兒,竟連一聲岳父也不叫,你……你這畜牲!”
岳家宇此刻的心情惡劣極了,情場失意,大仇未報,今又被騙,忍無可忍,大聲道:
“前輩你出口不遜,簡直沒有教養……”
紀曉嵐厲喝一聲,欺身逾電,在紀露露母女驚呼聲中,快得象個鬼影子,伸手抓向岳家宇的左肩。
岳家宇心頭大駭,深信雷士亮及程九皋等人,也沒有這等功力,自知苦頭是吃定了,反而更加鎮定,自然地運起“一元罡”,兩臂大張,以八成真力劈出-掌。
“蓬”地一聲,二人身形乍分,各退了三大步。岳家宇固然大感意外,其餘之人也都目瞪口呆,只見紀曉嵐愕了一下,忽然仰天縱聲大笑道:
“好小子……原來你騙人!若非學了‘太上罡氣’,那有這等驚人的內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