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梅說道:“像霽雲這樣的好人,是打起燈籠火把也難以找到的。得婿如此,尚有何求?霜兒,你終身有了依託,我的擔子也可以放下來了!”在黯淡的油燈光中,夏凌霜看見她母親的臉上露出笑容,但她最後那一句話,卻又似乎帶點感傷的味兒,夏凌霜不由得任了一怔,隨即想道:“我自幼沒有父親,母女倆相依為命,難怪她聽得我的婚訊,又是歡喜又是感傷了。”
冷雪梅再問道:“外面還有些什麼人?”夏凌霜道:“段伯伯夫妻和衛老前輩也都來了,段伯伯正在和那老賊動手,他們夫妻聯手,也許已經把那老賊殺了。”她們母女本是握著手的,夏凌霜說話之間,忽覺她母親的手指微微發抖,禁不住又是一驚,問道:“媽,你怎麼啦?”
冷雪梅嘆了口氣,道:“是珪璋來了,我,我……唉,我怎還、還好見他?”
夏凌霜道:“段伯伯是爹爹生前好友,媽,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意見他?”
冷雪梅忽地叫道:“我,我好恨啊!”夏凌霜驚道:“媽,你,你恨誰?”冷雪梅道:“我恨那皇甫老賊!他,他害了我!”夏凌霜聽母親忽將話頭從段珪璋拉到皇甫嵩身上,覺得有點突兀,她呆了一呆,忽地想到了一種可怕的事情,不由得渾身顫抖。
冷雪梅驀地跳下床來,咬牙切齒地道:“我要親自殺那老賊!”夏凌霜趕忙扶著她,說道:“媽,我替你去殺他吧!你再歇一會兒。”冷雪梅嘴唇微微開闔,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終於沒有說出來,只把女兒的手甩開,使跨出了房門。她現在氣力已經恢復了四五分,可以走動了。
南霽雲和那道士惡戰,雙方功力不相上下,殺得難解難分,但那道士心中有所顧慮,時間一長,不覺露出怯意,這時聽得冷雪梅母女的腳步聲走來,更為驚恐,虛晃一招,便想衝出洞去。
南霽雲如何肯放過他,一聲喝道:“妖道往哪裡跑?”立即挺刀撲上,那兩扇石門緊緊關閉,雖然可以從內邊打開,但也要費一些時候,那道士猛然省覺:“我真是糊塗了,從正門怎能逃得出去?”說時遲,那時快,但覺刀風颯然,南霽雲已是到了他的背後。
那道士使了個“鳳凰展翅”,雙鈸向後斜飛,但因應招稍緩,雙鈸未合,便給南霽雲一刀從中間劈進,正中他的左肩,將肩胛骨都劈得裂開了。那道士似受傷了的野獸一般,狂曝怒吼,拼了性命,將南霽雲衝開兩步,轉過方向,向後洞奔逃。
洞中漆黑,而霽雲雖是本領高強,在這洞中卻不如這道士的熟悉,他一刀劈空,這道士已衝了過去,拐了個彎,身形沒入黑暗之中。
這時,夏凌霜和母親剛剛走出密室,便聽得南霽雲的傳聲叫道:“霜妹,留神!妖道向後洞逃走了。黑暗之中,防他偷襲!”
果然,這聲還未了,便聽得輕微的暗器破空之聲,無數遊絲般的光芒突然在黑暗中如火花迸現,那道士已是將一把梅花針向她們撒來。
夏凌霜一個閃身,同時拔劍,忽覺劍鞘空空,只聽得她母親厲聲斥道:“龜元妖道,你是那老賊的幫兇,也須饒你不得!”聲音一發,便見一道銀虹飛了出去,緊接著一聲駭人心魄的叫聲,那道士已給長劍穿過心胸,釘在石牆之上。
就在這時,南霽雲亦已趕了到來,目睹了冷雪梅擲劍斃敵的情形,不禁又驚又喜,心裡想道:“我岳母當年號稱白馬女俠,果然名不虛傳。原來這妖道竟是邪派中的有數人物龜元道人。他雖受了重傷,若非我岳母出手,要收拾他,只怕還得費一會功夫呢。”
夏凌霜見母親擲劍殺敵,知道她的本領最少已恢復了六七成,大喜叫道:“霽雲,快來見過我媽!然後咱們一同殺出去,先殺皇甫老賊,再助衛老前輩對付那女魔頭!”
南霽雲跪下去行了子婿之禮,冷雪梅將他扶起,說道:“霧雲,今後我將女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看待她!”南霽雲不善說話,垂手旁立,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個“是”宇。夏凌霜不由得“噗嗤”一笑。冷雪梅又道:“我女兒驕縱慣了,你要容忍她一些。嗯,其實無須多說,以你的人品,我也知道你不會虧待她的。”
夏凌霜笑道:“不錯,咱們一家子已經團聚,以後說話的時間長著呢。還是趕快出去幫段伯伯和衛老前輩吧。皇甫老賊也還罷了,那女魔頭卻是厲害得很呢!”
當下夏凌霜將劍取回,交給她的母親,道:“媽,你沒有兵器,暫且用我這把劍吧。”冷雪梅略一躊躇,便道:“唔,也好。”接過了劍,隨著便走上前去,開了那扇石門。
冷雪梅吁了口氣,叫道:“想不到我冷雪梅還有重見天日之時!”突然轉過身來,伸指疾點,咚咚兩聲,南霽雲和夏凌霜都給她點中了穴道,倒在地上了。
南、夏二人做夢也不會想到冷雪梅會點他們的穴道,因此毫無防備,被點倒之後,更是奇怪萬分!想問原因,卻又說不出話。
冷雪梅道:“我要親手報仇,不須你們相助。一個時辰之後,穴道自解。霜兒,媽去啦!”她接連回顧三次,這才緩緩走出洞門。夏凌霜隱隱看見母親的眼角,掛有一顆晶瑩的淚珠。
夏凌霜和南霽雲在地上面面相覷,兩人都說不出話,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惶惑的神情。這的確是難以理解的事,按說冷雪梅即使不要他們相助,也無須點了他們的穴道,更何況那展大娘厲害非常,多兩個幫手,豈不更好?夏凌霜目送她的母親含淚走出洞門,忽地感到莫名的恐懼,只是喊不出聲。
在山洞外邊,衛越和展大娘還是打得難分難解;而段珪璋夫婦卻已把皇甫嵩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段珪璋想起他昔日贈藥之恩,不忍親手殺他,在攻得極為猛烈之時,突然虛晃一劍,喝道:“皇甫嵩,事到如今,你還要貪生苟活嗎?有骨頭的,自己走吧!”那就是請他自盡,免使受辱的意思!
卻不料皇甫嵩趁他攻勢驟緩之際,忽地將柺杖一揮,格開了竇線孃的緬刀,仗頭一翹,突然“嗤嗤”聲響,射出了一蓬毒針!原來他這杖頭是中空的,一按機括,毒針便射出來。他本來早已想用毒針取勝的了,只是想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出手便能置對方死命,難得段珪璋給他這個機會。
幸虧竇線娘是個使暗器的高手,在暗器的功夫上,比她丈夫要高明得多,百忙中立即將緬刀飛出,雙手同時也縮到袖中,雙袖一展,將那一蓬毒針都捲了去。毒針將她的半條衣袖刺得如同蜂巢,卻沒有傷及她的手臂。
皇甫嵩想不到竇線娘竟會用這個法子來收了他的毒針,驟不及防,緬刀過後,在他的肩上削去了一大片皮肉!
皇甫嵩大吼一聲,扭頭便跑,段珪璋一驚之後,大怒喝道:“老賊,你不是人!”雙足一點,疾似離弦之箭,一劍刺到了皇甫的後心。
皇甫嵩反手一拐,兩人功力本是相當,但他肩頭中了緬刀,琵琶骨亦已斷了一根,如何擋得住段珪璋這全力的一擊,但聽得“咔嚓”一聲,那根柺杖登時斷為兩截。段珪璋正要一劍斬下,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聲音喊道:“段大俠手下留情!”
段珪璋怔了一怔,只見一條影,如飛而來,段珪璋左臂疾伸,點了皇甫嵩後心的‘衝樞穴”,睜眼看時,不由得大吃一驚,來的竟然又是一個“皇甫嵩”,和被他點到的這個皇甫嵩一模一樣!段珪璋口呆目瞪,幾乎懷疑是自己眼睛花了。轉眼間,那條人影已到了面前!
段珪璋定了定神,正想問道:“你是誰?”忽聽得瘋丐衛越一聲歡呼,手舞足蹈地叫道:“皇甫大哥,果然是你,哈,我早就該想到那廝是冒充你的了!”
衛越綽號瘋丐,平時還不怎的,一遇到意外的歡喜或悲傷,他那瘋瘋癲癲的性子就發作出來。他這時大喜忘形,竟然忘了與他對敵的是什麼人,就大跳大嚷起來。
那展大娘何等厲害,登時左右開弓,雙掌一齊攻出,衛越大叫道:“糟糕!”只聽得“蓬”的一聲,竟給展大娘一掌擊中,就像皮球一般,整個身子給拋上上空!
說時遲,那時快,展大娘已是捷如飛鳥,倏的就向段珪璋衝來,賣線娘急曳彈弓,嗖、嗖、嗖三彈連發,展大娘毫不躲閃,三顆彈子全都打中了她,但聽得有如金屬相觸,發出了一片悅耳的鏗鏘之聲,三顆金彈一碰著她的身子就反射回去了!也不知她是身上披有軟甲,還是已練成了登峰造極的金鐘罩功夫?竇線娘不由得大為驚駭,急忙提弓追上,劈打她的後心。
段珪璋一劍斜展,刺向她脅下的“愈氣穴”,這是一招以逸待勞的上乘劍法,哪知展大娘仍是筆直衝來,絲毫不避,猛地裡伸手一招,手指已勾著了劍柄。段珪璋臨危不亂,沉腰坐馬,劍身往下一壓,大喝一聲“著!”寶劍已經甩開,閃電般的反削過去!展大娘的功力雖然高出段珪璋許多,但她的一指之力,卻還未足以奪劍。
展大娘叫道:“好劍法,但要想殺我,卻是不能!”只聽得叮的一聲,段珪璋一劍從她的脅下穿過,展大娘趁勢便抓下來,要扣段珪璋的脈門。
段珪璋的劍招已經用老,刺她不著,正要出左掌與她硬拼,展大娘突然收勢,一個轉身,只聽得“叮”的一聲,原來是竇線娘施展“金弓十八打”的家傳絕學,弓梢已將劈中她的脊骨,卻給她反指一彈,彈個正著!竇線孃的功力不及丈夫,那把金弓,給她一彈,竟然震得脫手飛出。
展大娘剛要轉過身去對付段珪璋,忽聽得皇甫嵩喝道:“展大娘,這裡的事我來了結,你可以不必管了!”隨著呼的一拐打下,替段珪璋化解了展大娘的一招擒拿手。
展大娘瞪起眼睛喝道:“皇甫嵩,你怎麼的,是老糊塗了嗎?這幹人要殺你的弟弟,你知道嗎?你胳膊不向內彎,要幫外人殺你的弟弟嗎?”
皇甫嵩恨恨說道:“我弟弟若非誤交匪人,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田地!正是你害了他,吃我一杖!”
展大娘怒道:“真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老殺材,只會關起門來欺負弟弟,俺老婆子可不懼你!”
只聽得“蓬”的一聲,展大娘早已飛身撲去,橫掌如刀,一掌劈下,皇甫嵩也正在一拐打來,那一掌所在柺杖的中間,登時把柺杖震開!
段珪璋挺劍急刺,兩條人影倏地分開,展大娘曲起身子,在半空中一個倒翻,朝著段珪璋衝到,長袖如虹,疾卷下來。段珪璋用了一招“橫雲斷峰”,劍鋒斜削,展大娘使出“鐵袖”神功,化卷為拍,“啪”的一聲,段珪璋的寶劍竟給她的衣袖拍得沉下幾寸,虎口發麻,寶劍也幾乎掌握不住。
竇線娘急發金彈,展大娘這時方始腳踏實地,身形未穩,只得再展長袖將竇線孃的金彈捲去。說時遲,那時快,皇甫嵩又已揮杖攻來。原來展大娘剛才用肉掌硬劈他的柺杖,雖然被他震得向後倒翻,而他也被展大娘的掌力,震得倒退數步,方能穩住身形,而且衣襟也被撕去了一幅,比較起來,還是皇甫嵩吃虧稍大。
皇甫嵩成名數十年,除了吃過空空兒一次虧之外,這次乃是第二次,不由得勃然大怒,再度衝來,用盡了全力,柺杖揮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展大娘不敢用肉掌再接,使出“流雲飛袖”的陰柔功夫,兩條衣袖一拂一帶,化解了皇甫嵩降魔杖法的剛猛勁力,令得皇甫嵩在氣怒之中,也不能不暗暗佩服。
瘋丐衛越在半空中接連翻了三個筋斗,落下地來,叫道:“好厲害,幸虧我還未曾給你打傷!”他來回的走了幾步,又自言自語道:“要是我們兩個老叫化一齊打你,你輸了一定不服氣;但我若是不打你,我這口氣也出不了,怎麼辦呢?也罷,也罷,我且先看看這場好戲。”他索性盤膝坐了下來,看到精彩的招數,就高聲喝彩。原來他之所以袖手旁觀,固然是為了不願以多為勝,但另一方面,他剛才給展大娘用重手法擊中一掌,雖未受傷,五臟六腑,卻也受了震盪,這時也需要運氣調元了。
衛越雖未出手,但展大娘在皇甫嵩與段珪璋兩大高手夾攻之下,還有一個竇線娘在旁邊,不斷用金彈向她打來,她已是有點應付為難了。
激戰中皇甫嵩使到一招“龍潛深淵”,柺杖反手一點,點到了展大娘臀部的“竅陰穴”。展大娘大怒,左足一個盤旋,飛起右足,便踢皇甫嵩的柺杖。盤膝坐在地上觀戰的瘋丐衛越忽地叫道:“刺她的血海穴!”段珪璋依言出劍,果然展大娘剛好轉到那個方位,一劍刺個正著,展大娘雖有閉穴的功夫,但段珪璋用的是把寶劍,劍鋒削過,登時把她的胯骨也戳碎了一根,血漬染紅了衣胯。原來在兩個敵人之中,皇甫嵩武功較強,所以展大娘對段珪璋就沒有那麼注意,怎知段珪璋的劍法本來已很精妙,又得了“旁觀者清”的衛越從旁指點,因此她反而是先受了段珪璋的劍傷。
展大娘這一氣非同小可,大吼一聲,向段珪璋抓下,段珪璋橫劍上封,卻被她一指彈開,衣領被她抓著,竇線娘大驚,三彈齊發,段珪璋用盡渾身氣力,縮身一掙,但聽得聲如裂帛,整件外衣都給展大娘撕去了!皇甫嵩乘機打了她一拐。
饒是練有金鐘署的功夫,這一拐也打得她疼痛非常,雙睛發黑!但展大娘也端的是兇狠非常,受傷之後,狂呼猛吼,雙掌盤旋飛舞,撕、抓、劈、戳,打得更為兇狠。皇甫嵩與段珪璋仍然沉著應付,竇線娘則已有點心顫手軟,發出來助攻的彈子,每每失了準頭。
正打到緊張之際,展大娘的吼聲忽然中止,只聽得遠遠有個聲音叫道:“稟主母,少爺已經走了,他有話要奴婢代為稟告!”來的是展家那個老僕人,他看見戰況激烈,不敢過來,站在對面的山峰大聲叫喊。
展大娘道:“這小畜生有何話說?”她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就在這瞬息之間,仍然向皇甫嵩與段珪璋二人,分別攻出了三拍。
那老僕人道:“少爺說,若是主母殺了那位鐵公子,他今生就永不再見你的面了!”展大娘“哼”了一聲,問道:“王姑娘呢?”那老僕人道:“王姑娘也走了,他們留有書信給你。”
場中各人都在留心聽那老僕人和展大娘的對話。驀地裡忽又聽得一聲裂人心魄的驚呼,雖是在激戰之中,皇甫嵩仍是禁不住嚇了一跳,與段珪璋一樣,一面發招抵禦展大娘的攻擊,一面不約而同的把眼光射過去。
只見那皇甫嵩的弟弟正躺在血泊之中,胸口插著一柄長劍,劍柄尚自顫動不休,在他的面前,立著一個橫眉怒目、面色鐵青的女子!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夏凌霜的母親,只因場中激戰方酣,所以直到她挪劍殺人之後,眾人方始發覺。
段珪璋不禁失聲叫道:“雪梅,雪梅!”他還叫得出聲,皇甫嵩在這瞬間,卻似完全呆了。衛越叫道:“留心!”話猶未了,展大娘已是“蓬”的一掌,擊中了皇甫嵩的肩頭,再一抓又將段珪璋迫退幾步,要不是竇線娘金彈立即打來,只怕他們還要吃虧更大。
展大娘叫道:“皇甫華,我已盡了力了,這是你的哥哥忍心讓外人殺你,怪不得我!”她扔下了這幾句話,立即騰身飛起,向山下急落!
原來展大娘雖是兇狠絕倫,但在皇甫嵩與段珪璋夫婦三大高手圍攻之下,她亦自知決難幸勝,何況還有一個瘋丐衛越窺伺在旁,如今皇甫嵩的弟弟已死,正給她找到了一個逃跑的藉口。
可是也正由於她太要面子,分明是想逃跑,卻還要扔下幾句門面話來交代一番,這就令得她在受了劍傷拐傷之後,又加上了一重傷。就在她騰身飛起之際,衛越已抓起了一把石子,用“飛花摘葉”的內家陰勁向她撤去,衛越的內家功夫,已練到了飛花殺敵、摘葉傷人的境界,換上了石子,威力更是大得驚人,展大娘雖然練有金鐘罩的功夫,但在受傷之後,給他所發的石子打中,也是禁受不起。但聽得她一聲尖叫,在半空中接連翻了幾個筋斗,終於像流星殞石般的向山谷墜下。對面山峰那個老僕人,連忙大聲喊叫,跑下山谷去救她。
這時段珪璋、皇甫嵩等人都無暇去追那展大娘了,段珪璋與冷雪梅已有二十多年未曾見面,心情激動非常,連忙向她走去。
只見冷雪梅面上已全無血色,那蒼白的面容,那陰沉的神情,今得段珪璋也不禁心悸,段珪璋道:“雪梅,恭喜你已親手殺了仇人,足以告慰夏大哥在天之靈了。線妹,你來見過冷女俠。”
冷雪梅避開了他的眼光,低聲說道:“多謝你助我報仇,但我已無顏再見你了。”段珪璋心頭一震,驀然想起了一種可怕的事情,忙道:“雪妹,你今日已報了仇,應該歡喜才是,別再提傷心話了。”冷雪梅道:“不錯,我今日的確是很高興,尤其是見到你們夫婦。嗯,聲濤、你、我三人,當年就好似兄弟妹妹一般,聲濤慘死,我的命更苦,還是你最有福氣。”段珪璋見她又提起傷心話來,正想安尉她,只聽得她又低聲道:“段大哥,請你看在咱們過去的交情份上,答應我一件事情。”
段珪璋道:“雪妹請說,縱是赴湯蹈火,珪璋亦在所不辭。”冷雪梅緩緩說道:“事情的真相,不久你就可以明白,你是聲濤生前最好的朋友,為了他的原故,我不願意我的女兒知道真相,我要我的兒女接續夏家的香菸,請你設法替我瞞住她。我知道你是從來不說謊話的,但是為了聲濤和我,你可以破例說謊嗎?”段圭漳渾身發抖,顫聲說道:“我願意。你,你……”一時間竟不知對她說些什麼話好。
冷雪梅忽地將那把插在皇甫嵩弟弟身上的長劍拔了出來,仰天叫道:“夏郎,我不跟你走,就是要等今日,如今我可以見你了!”段珪璋一聲驚呼,撲上前去,但冷雪梅比他的動作更快,長劍已插入了自己的心房。
段珪璋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說道:“雪妹,這都是別人害你,聲濤決不會怪你的,願你們夫婦在上天團聚。”皇甫嵩走了過來,指著他弟弟的屍體,道:“都是你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跟著也嚎陶大哭起來。
瘋丐衛越搖了搖頭,叫道:“冷女俠死得冤枉,你的弟弟卻是活該!你還為他痛哭做什麼?我看你們神智都迷糊了,冷女俠的女兒女婿還在洞裡呢,等下他們問起,你如何回答?你快把事情底細說給我知,你們是不慣說謊的,我卻不在乎,我可以給你們編一套謊話。”
皇甫禽忍著了眼淚,在悽愴中說出這個駭人心魄的故事。
原來如今被冷雪梅殺死的,就正是他的同胞手足皇甫華,兩人相貌十分相似,性情卻大大不同。他們的父親早死,皇甫華自幼頑劣,但卻最為他的母親所溺愛,母親臨死時曾鄭重吩咐皇甫嵩,要他照顧弟弟。皇甫嵩深知弟弟的頑劣性成,因此對他也就管得很嚴,直到他十八歲的時候,還不許他出家門半步。
可是到了十八歲那年,皇甫華的武功也已有了相當造詣了,他非常羨慕闖蕩江湖的無拘無束的生活,早已存了逃跑的念頭。皇甫嵩又因為是丐幫中的重要人物,而且不時要到外間行依仗義,不能老是守著他的弟弟,平時他離家的時候,就叫一個老僕代負看管之責,同時每次出門,也總不忘告誡他一番。皇甫華幼時由於害怕哥哥,不敢違抗命令。在他哥哥不在家的日子,也不敢不服那老僕人的管教。但到他已經成年,武功又練好了之後,心中就不服了,十八歲那年,皇甫嵩有一次因事離家,他就做出了一件非常令他哥哥傷心的惡行。
在皇甫嵩離家的次日他便要那老僕人放他出去,那老僕人當然極力勸阻,他一怒之下,竟把這個服侍他多年的老僕人殺了。
他在江湖上浪蕩了一些時候,不幸遇見了大魔頭展龍飛夫婦。展龍飛見這少年武功不弱,且又年幼無知,正好作為臂助,便收服了他,導他為惡。這麼一來,皇甫華性格中罪惡的一面越發得到發展,終於越陷越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皇甫嵩到處尋覓,在他離家之後的第三年,將他抓了回來,痛責一頓,關在石室之中,不久便發生了各正派人物圍殲展龍飛的事情,將展龍飛殺了。皇甫華幸而被他的哥哥抓回,得免波及。
好人變作壞人容易,要壞人重新變好那卻困難得多。儘管皇甫嵩將展龍飛的罪惡下場作為鑑戒,殷殷的告誡他,他卻不但不知感激,反而痛恨他的哥哥束縛了他的自由。不久,又得到一個機會逃了出去。
這時他已長大成人,在江湖上認識皇甫嵩的人,碰見了他都把他誤認作皇甫嵩,他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冒了他哥哥的名頭,又造了一根紫檀木柺杖,到處為非作惡,令皇甫嵩蒙受了許多不白之冤。
皇甫嵩聽到了這些消息,只得暗暗叫苦,因為他若要辯白的話,那就勢將把他的兄弟毀了。因此只好含冤忍垢,不敢聲張,自行設法,將兄弟再抓回來。
這樣一逃一抓,先後有四五次之多,每次將他抓回來的時候,皇甫嵩都曾想過要廢掉他的武功,但每一次在臨下手的時候,總是念及死去的母親,不忍下手。
最後一次,發生了皇甫華暗殺夏聲濤,擄走冷雪梅的事件。皇甫華用展龍飛所贈的秘製迷香,殺夫劫妻之後,將冷雪梅收藏在山洞之中,趁她昏迷未醒之際,將她姦汙了。冷雪梅醒來之後,和他一場大打,雙方都受了傷。皇甫華負傷逃走,冷雪梅膝蓋的環跳穴中了他的梅花針,追他不上,但已認清楚了他的相貌。
事情發生後不久,皇甫嵩便把傷還未愈的弟弟再抓回來,因為這一次的禍闖得太大了,累得皇甫嵩有好幾年也不敢出門。皇甫嵩待他弟弟傷愈之後,將他帶到母親靈位之前,說道:“依你的行為,我本來應該把你殺掉,看在母親的份上,姑且再饒你一次,要是你還不知悔改,再逃出去為非作惡的話,我就把你先殺掉,然後我再自殺!我殺你總好過你給別人所殺!”跟著要他在亡母靈前,發下毒誓。
皇甫華受了這次教訓,果然安份下來,在家中勤修武功,再也不提要到江湖闖蕩了。皇甫嵩有幾次故意試他,假裝出門,躲在附近窺察他的行動,他都是規規矩矩的在家中自行習武,不敢下山。皇甫嵩暗暗歡喜,以為他的弟弟已是浪子回頭,從此不敢再為非作歹了,對他的管教也就漸漸放鬆。
哪知全不是這回事。皇甫華之不敢逃走,固然一方面是忌憚他的哥哥,他知道他哥哥這次是動了真怒,在他的武功尚未能趕上哥哥之前,只怕自己一踏出家門,就要被哥哥抓將回來,真個說到做到,將他殺掉;但更重要的還不是害怕哥哥,而是因為在他幹下了那件兇案之後,由於夏聲濤是武林景仰的大俠,不但夏聲濤的妻子冷雪梅要報仇,即夏聲濤的朋友,識與不識,都要為他破案擒兇。他在未給他哥哥抓回家之前,各正派的人物都已偵騎四出了,幸而他是躲在荒山古寺裡養傷,逃過災難,但這個風聲,他已是早已聞知了。
因此他必須騙取哥哥的相信,假作浪子回頭,誓言悔改,好騙取他哥哥的武功。
皇甫嵩住在華山絕頂,極少與人往來,除了他最要好的朋友酒丐車遲之外,沒人到過他的家。所以也只有車遲知道皇甫嵩有這麼一個弟弟,知道這件秘密。但那時已是皇甫華表示悔改之後,他才知道的。由於皇甫嵩的央求,車遲也沒有揭露這個秘密,他是個好心腸的人,像皇甫嵩一樣,希望皇甫華真正能夠迴心向善,往事也就不必深究了。
於是者一連過了十多年,皇甫華的武功已差不多就要趕上他的哥哥,而皇甫嵩對弟弟也漸漸放心,有時離家數月,也不將他囚禁。哪知有一次,他從外面回來,又發現他的弟弟大蹤了。
這一次皇甫華還並未逃出華山,原來事有湊巧,那大魔頭展龍飛的妻子,選中了華山斷魂谷作為她隱居之所,再度與皇甫華相遇,皇甫華是逃到了她那裡求她庇護的。
皇甫嵩不久也知道了弟弟的躲藏之所,但他鬥不過展大娘,又不敢聲張求人相助,無可奈何,只好讓他的弟弟自立門戶。
皇甫華擺脫了哥哥的束縛,又在展大娘處學會使用喂毒暗器的功夫,這才大著膽子下山,其時距離夏聲濤的被殺,已將近二十年。除了夏聲濤最要好的幾個朋友還在設法要破案擒兇之外,其他的人,對這件事情都已淡忘了。
皇甫華重現江湖之後,不久就知道冷雪梅已有了一個女兒,而他對冷雪梅也還未能忘情。
在冷雪梅那方面卻是苦心孤詣,矢志報仇,但她因受了這麼大的恥辱,無顏再出江湖,也不願再見舊時的親友,因此把復仇的希望寄託在女兒身上,她把所會的本領部傳授給女兒,告訴她皇甫嵩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人,要她技成之後,就要殺皇甫嵩替江湖除害。
這其中的曲折與誤會,夏凌霜毫無所知,而皇甫嵩則是知道的。這就是為什麼那次在古廟之中,皇甫嵩不加分辯,願意斂手讓夏凌霜殺他的原因。
皇甫華下山之後不久,由於氣味相投,便與精精兒深相結納,又因為在江湖上知道他的秘密的,只有酒丐車遲一人,所以在精精兒、王伯通二人設計將段珪璋夫婦與車遲誘往玉樹山時,他就追至玉樹山,用毒針將車遲殺死。他本來還要下手殺害段珪璋的,幸而段珪璋及時發覺,又得車遲捨命相護,這才未曾受害。
皇甫華冒充地的哥哥,幾乎騙過了所有的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衛越的徒弟,將衛越與皇甫嵩約會的書信錯交了給他;空空兒也上了他的當,將他當作皇甫嵩,聽信他一面之辭,替他赴衛越之約,與衛越大打了一場。最後他還與精精兒等人,將冷雪梅母女擄走。終於惡貫滿盈,死在冷雪梅劍下。
皇甫嵩把事情的真相講明之後,眾人無不驚駭傷心。段珪璋拭了眼淚,對皇甫嵩重新施禮,為過往的誤會而抱歉,並多謝了他那次救命之恩。
皇甫嵩道:“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咱們該到山洞去尋找他們了。老叫化,你的謊話編好了沒有,怎的還不見他們出來?”
衛越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想了一想,說道:“定是冷女俠不願他們知道真相,所以點了他們的穴道了。老叫化的謊話早已編好了,咱們走吧。”
這時已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南霽雲功力深湛,運氣衝關,穴道先已解開,這時正在助夏凌霜解穴。
段珪璋與皇甫嵩等一行人來到,南霽雲大吃一驚,跳起來便要拔劍,段珪璋道:“南賢弟,你看清楚些,這個皇甫嵩不是那個皇甫嵩!那個大壞蛋是皇甫老前輩的不肖弟弟!”南霽雲呆了一呆,定睛注視,這才發現皇甫嵩身上穿的是一件縫縫補補的百袖衣,手上的柺杖也未折損,而那個“皇甫嵩”穿的卻不是化子衣裳,他的那根柺杖,在南霽雲未入山洞搜索之前,就已被段珪璋的寶劍削去了半段。
段珪璋又道:“這次幸得皇甫前輩,趕來相助,大義滅親,你岳母才報得了仇。”南霽雲連忙道謝。
這時夏凌霜穴道已解,跳起來道:“我媽媽呢?為什麼她還不來?”她已隱隱感到了凶兆,心中想道:“報了仇又打了勝仗,為什麼他們的臉上卻全無喜悅之情?”
段珪璋道:“賢侄女,你媽是為了疼你,才不讓你出去,她,她可不能再見到你了。唉,這件事,衛老前輩,還是你來對她說罷!”
南、夏二人在驚疑不定之中,只聽得衛越緩緩說道:“你們也許還不知道,那皇甫華的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那柺杖內藏有毒針,來無蹤,去無跡,卻是非常厲害,你瞧,你段嬸嬸那隻袖子!”
竇線孃的兩隻袖子都刺滿了毒針,這時雖然都已抖落,但那蜂窩般的針孔,還是令人觸目驚心。
夏凌霜卻不耐煩聽他細說,她急著要知道的只是她母親的吉凶,立即插口問道:“為什麼我媽媽不能再見我們?皇甫華的毒針厲害,我早已知道了。我只要你告訴我,我的媽媽現在何處?”
衛越卻慢條斯理地說道:“對啦,我想起來了,珪璋對我說過,皇甫華在玉樹山上,用毒針暗殺酒丐車遲的時候,你也是在場的。怪不得你早已知道他的毒針厲害了!”
夏凌霜聽他盡說閒話,甚為不滿,但衛越的輩份比她母親還高一輩,她已催過一次,不便再催,心中想道:“一個人上了年紀,說話真是羅哩羅唆。”
衛越面色一端,接著說道:“你媽就因為知道了仇人的毒針厲害,所以才不讓你們出去的。唉,她是親手殺了仇人,可是她也給皇甫華的毒針刺中,終於死了!”
夏凌霜登時呆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暈了過去。
南霽雲連忙替她推血過官,鐵摩勒又撕下了一幅衣衫,在冷水中浸溼,覆在她的額上。過了一會,夏凌霜醒轉過來,這才能夠出聲痛哭。
衛越道:“夏姑娘,令堂的後事還要你辦,她有遺言要我們轉告你。你不要太傷心,壞了身體。”
夏凌霜哽咽問道:“我媽有什麼遺言吩咐?”
衛越道:“她要你將她的骨灰與你的爹爹合葬,你爹爹當年是在德州被害的,他的墳墓我們替他建在德州城外的朱雀山下。”
夏凌霜的母親從來沒有將這件血案的真情告訴她,以前她技成之日,她母親要她殺皇甫嵩,理由也只是因為皇甫嵩乃是無惡不作的壞人,故此要她為江湖除害,卻並沒有提起什麼殺父之仇。南霽雲從段珪璋之處雖略有所知,但以真相未明,也未曾對夏凌霜講過。因此,夏凌霜聽了衛越的話,不覺一怔,連忙問道:“我爹爹原來是給人害死的麼?這是怎麼回事?”
衛越接著說道:“兇手就是這個皇甫華,你爹爹是在和你媽舉行第二次婚禮的當夜,就給他暗殺了的。”
此言一出,不但夏凌霜驚駭,連南霽雲也嚇得變了神色。衛越說道:“你們不必驚疑,夏姑娘的父親,兩次舉行婚禮,新娘都是她的媽媽。事情是這樣的:夏大使第一次結婚是在天山南路的一個小城,那時他們兩人都在邊荒之地行俠,萬里同行,起居不便,因此便在小城中草草成婚,我適巧也在那個地方,參加婚禮的就只有我一個人;後來他們二人回到中原,有些朋友知道了就要他們補請喜酒,再加上我們這些喜歡熱鬧的朋友起鬨,你的爹爹因交遊太廣,就索性再舉行一次婚禮。”
衛越接著說道:“那時,你已經出世,過了兩週歲,你父親在回疆遊歷之後,回到你外公的廬龍任所,你就是在那兒出生的。你父母要在江湖遊俠,攜帶不便,因此將你寄養在外公家裡,你爹孃的第二次婚禮,你沒在場,當時賓客眾多,你爹爹尚未曾與知己友人暢敘別情,就給皇甫華暗殺了。珪璋,你那時也有參加婚禮的,想來你也不知道他們已經有了女兒吧?”
段珪璋搓搓手道:“啊,原來如此,我那時當真還未知道。怪不得酒丐車遲,也曾對夏侄女的身世起疑了。”
接著衛越就將皇甫華如何與展龍飛勾結,如何屢次冒著他哥哥的名頭私下華山,如何在江湖亂作非為,如何暗害夏聲濤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除了夏凌霜的身世這一段是他偽造之外,其他的都是實情。
夏凌霜這幾年來,一直為著自己的身世之謎而感到煩惱,如今才撥開雲霧,豁然開朗,雖然仍有父母雙亡之痛,但是比起未知“真相”之前,心情卻是要較為輕鬆了。
衛越捏造的“真相”說得合情合理,不但解開了夏凌霜的心頭之結,連南霽雲也相信不疑。只有皇甫嵩老淚盈眸,傷心不已。南霽雲夫婦再次向他致歉、道謝。衛越忽道:“俺老叫化又要說瘋話了,南大俠,我可要為老朋友求你一件事情。”
南霽雲道:“老前輩言重了,南某受惠良多,老前輩若有差遣,小輩自當效勞,怎用得上一個‘求’字?”衛越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件事麼,也不是你一人就能‘效勞’得了。”南霽雲正要問他是什麼事,衛越已接著說道:“時候不早,你們也應該出去,早些替你的岳母辦理後事了。嗯,段嫂子,你扶夏姑娘走吧,我和南賢侄說幾句正經話兒。”
夏凌霜已哭得渾身乏力,竇線娘扶著她走在後頭,衛越則拉著南霽雲行快了幾步,低聲對他說道:“南賢侄,你希望有幾個兒子?”
南霽雲怔了一怔,心道:“衛老前輩古道熱腸,說話卻怎的這樣顛三倒四?”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只聽得衛越又在似笑非笑地說道:“聽來似是瘋話不是?但實在卻是正經話兒。我是希望你最少有三個兒子。”南霽雲詫道:“老前輩的意思我還是不明白。”衛越道:“大兒子接你南家的香菸,你岳父沒有兒子,你的第二個兒子應該繼承岳家,對不對?”南霽雲本來悲傷未過,聽了他的怪話也不覺有點忍俊不禁,當即問道:“那麼第三個兒子呢?”衛越道:“皇甫嵩這次大義滅親,給你們幫忙了不少。”南霽雲道:“是啊,我們以前將他誤作壞人。實在過意不去。但這卻與老前輩所說的何關?”衛越道:“怎說無關。你不知道麼,他是丐幫的長老,今生是不會再娶妻生子了,你若有第三個兒子的話,可否過繼給他,以慰他的晚年。我們作化子的不講輩份,當作是他的兒子或孫子都行。”南霽雲不覺笑道:“生幾個兒子,這真是老天才能作主。好吧,我若有第四個兒子的話,還可以送一個給你。”衛越笑道:“這樣說,你是答應了。皇甫嵩沒有親房侄兒,所以死後想有人掃墓。我老衛卻不在乎。不過,你若真肯把第四個兒子送給我。我老衛當然也是要的。”後來,南霽雲果然在四年之中,生下三個兒子,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一行人走出山洞,夏凌霜見了她母親的屍體,又哭得暈倒,衛越幫忙她把冷雪梅的屍體焚化,將骨灰裝在布袋之中。也幸而夏凌霜沒有仔細驗看她母親的屍體,未曾發現她是用劍自盡的。
待得夏凌霜醒轉,衛越道:“南賢侄還要回到潼關附近,收編殘餘的官軍。德州離此不過數日路程,我老叫化陪夏姑娘到德川走一遭吧。將你父母合葬之後,我再與你同回,助南賢侄一臂之力。”夏凌霜揮淚說道:“老前輩大恩大德,我真不知如何報答才好?”衛越一本正經地道:“我已與你丈夫說好了,你多生幾個兒子,就算是報答了我們了。”夏凌霜聽了這話,在痛哭流涕之中,也禁不住滿面通紅。
皇甫嵩咳了一聲,說道:“我這衛大哥慣說瘋言瘋語,夏姑娘不必理他。”回過頭來再對南霽雲道:“我埋了這個孽障之後,還有一些事情料理。將來或許也會到潼關找你。”南霽雲道:“得兩位前輩鼎力相助,南某感激不盡。”
段珪璋卻嘆了口氣,說道:“我和夏侄女的父母,當年是生死之交,如今夏兄之仇已報,我的心事也了卻一半了。只是還有史兄之冤,不知何時方雪?他的夫人,陷身賊巢,如今已有了七八年了,消息毫無,好不令人懸掛。唉,雪梅臨去之前,還說在三個人之中,以我最有福氣,其實我有什麼福氣可言?我生平最要好的兩位朋友,都遭慘死,我的兒子被空空兒劫走,至今也未知下落。”
皇甫嵩道:“段大俠不必煩惱,衛大哥與我都和空空兒的師門有點淵源,聽說空空兒曾受我那不肖弟弟所騙,和衛大哥還結了一段樑子。我們二人必定要找到空空兒,解開這段樑子,到時我會向他索回侄兒。”
衛越“哼”了一聲,說道:“空空兒非常袒護他的師弟,只怕他是近墨者黑,早和精精兒走上一條路了。”皇甫嵩道:“空空兒我自幼就知道他,他的性情是驕傲一些,但本性還好。不過,他若然真是變得壞到不可收拾,我也不會再和他講什麼交情了。到時你我二人,以力服他,迫他交還段大俠的兒子也就是了。”
段珪璋謝過了這兩個異丐,又道:“小兒之事,還在其次。史家兄弟為我而死,他妻子陷身賊巢,我於心何安,現在安賊已經作反,她的處境更為可慮。我必須先探聽她的消息。聽說安賊正準備進攻長安,我們夫婦也準備扮作難民,若有機可乘,就偷入賊營救她出來。”
南霽雲道:“摩勒,你在這裡無端的耽擱了幾天,只怕皇帝老兒已經拋棄京城,向西逃走了,你得趕往長安才是。”鐵摩勒嘀咕道:“我倒巴不得皇帝老兒已離開長安,也省得我做這個倒黴的保鏢。”南霽雲正色道:“話不能這麼說……”鐵摩勒笑著打斷他的話道:“你的大道理我已經知道了,好,我現在就聽你的話,馬上趕往長安。”
當下一行人走下華山,鐵摩勒牽著黃驃馬與他們同走一程,在路上才有時間將他這幾日的遭遇細說,不過他還是隱瞞了王燕羽對他的痴情這一段。正說話間,已走近山谷下面展大娘居住之處,只見火光融融,展大娘那幾棟房子在火海之中都差不多變成瓦礫了。
正是:蓮出汙泥而不染,鳳凰火化得新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