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摩勒橫刀硬劈,他拼著與敵人同歸於盡,這一招是將段珪璋教他的劍法化到刀法上來,近身肉搏,兇猛無比。可惜他這套劍法還未練得十分純熟,劍法主柔,刀法主剛,他將劍法化為刀法,剛多柔少,中路的攻勢雖猛,側翼卻露出了空門。王燕羽本領比他高明得多,一見有破綻可乘,立即一個滑步回身,喝一聲“著!”劍鋒已戳破了他的衣裳,劍尖觸及了他的肌膚。
鐵摩勒脅下一片冰涼,心中方自叫道:“我命休矣!”想不到那少女突然把短劍抽了出來,悄聲說道:“你的膽子果然大得可以,趕快走吧!我饒你一次!”鐵摩勒呆了一呆,喝道:“誰要你饒?”猛地又是一刀斫去!
王燕羽‘哼”了一聲道:“你別大叫大嚷成不成?當心讓我爹爹聽到了!”不知怎的,她見鐵摩勒勇氣過人,竟然暗暗的歡喜了他。好在這時,臺上臺下都在高呼酣鬥,王伯通忙著指揮黨羽圍攻辛天雄這一班人,沒有留心聽鐵摩勒的叫喊。
鐵摩勒存心與她拼命,一口氣連劈了三刀,王燕羽怒道:“你這臭小子真是不知好壞!”短劍橫破,也展開了進手的招數,激戰中一招“玉女投梭”,欺身直進,劍光如練,這點他的脈門,想把他的朴刀打出手去。
就在這剎那間,王燕羽猛覺微風颯然,來自背後,她雖然年紀輕,經驗少,但自幼得導人傳授,深明上乘的武功心法,應變甚為機警,當下左手駢指如戟,貼著鐵摩勒的刀背一推,先把他推開,緊接著反手一劍,又將背後襲來的兵器盪開了。回頭一看,只見這個趕來救鐵摩勒的人正是韓芷芬。
王燕羽笑道:“原來是辛家姐姐,好極啦,我正想再領教領教你的武功!剛才你深藏不露,現在總該抖出兩手,讓我開開眼界了吧!”韓芷芬罵道:“你這狠心辣手的小魔女,今日我要叫你難逃公道!”王燕羽笑道:“是麼?我若當真狠心辣手,你這位好朋友早沒了命啦。不信你問問他去?”鐵摩勒給她氣得七竅生煙,哪肯與她打話,退撲上來,便與韓芷芬聯手夾擊。
韓芷芬用的一對判官筆,展開家傳的點穴手法,筆筆都是指向她的要害穴道,她和王燕羽的武功各有所長,難分高下,但加上了一個鐵摩勒,卻佔了上風。
臺下展開了大混戰,臺上也正自殺得難解難分。南、杜二人,背靠著背,刀劍聯防,勇戰群盜,無奈眾寡懸殊,南霽雲雖然大展神威,連傷了幾個山寨的寨主,卻兀是衝不出去。
酒丐車遲捧起一個大紅葫蘆,喝了滿肚子酒,哈哈笑道:“這場試成真是好看煞人也,哈哈,俺老叫化也忍不著要來湊湊熱鬧啦!”湊近臺前,張開大嘴,一股酒浪便噴了上去,登時有如來了一場暴雨,將臺上的群盜衝得腳步歪斜,搖搖晃晃。尤其厲害的是,那股酒液經他運用內家真氣噴出,竟似鉛彈一般,打著了便火辣辣的作痛,雖然未能致人死命,卻也著實難當。
群盜中最厲害的一個名叫祝三勝,使的是一支七節虯龍鞭,這時正自展開“迴風掃柳”的鞭法,卷地而來,纏打南霽雲的雙足,忽地被一股酒浪迎面噴來,登時面前只見一片白茫茫的,眼睛被酒氣一黃,睜不開來。南霽雲大喝一聲,手起刀落,將他劈翻,包圍圈立即被衝開了一個缺口,南、杜二人,跳一下了戲臺。
王伯通的副手褚遂叫道:“車老二,你我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你這樣胡來,未免太不給主人面子啦!”車遲笑道:“你們又不請我喝酒,我為什麼要賣你們的面於?再說,你是知道老叫化的脾氣的,我酒痛一發,也就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啦!來,來,來!你不請我喝酒,我可要請你喝一點!”一張口,又把酒向褚遂噴去。褚遂大怒,一記劈空拳將酒浪衝開,和車遲打在一起。車遲因為和他是相熟的朋友,手下留情,噴他那口酒也未曾運足內勁,只是和他開開玩笑而已。不料褚遂卻動了真怒,他的真實本領雖然遠遠不及車遲,但他卻長於近身纏鬥的擒拿功夫。王伯通請來的幾個一流好手,這時也都擁上前去,幫褚遂合戰車遲。
南霽雲正要衝出去與辛天雄會合,忽地一股勁風向他撲來,卻原來是王伯通的兒子王龍客到了。王龍客這時已識穿了南霧雲是誰,冷笑說道:“姓南的,昨日我爹爹手下留情,讓你逃下飛虎山,你今日又喬裝來此打鬧,算得什麼英雄好漢?”南霽雲喝道:“住口,你兩父子甘做安祿山的鷹犬,還敢與我談論什麼是英雄好漢的行徑麼?”掄刀便劈,王龍客也不打話,舉扇相迎。當下又是一場兇猛的廝殺!
眾好漢分成幾堆廝殺,其中鬥得最激烈的還是韓湛與精精兒這對。精精兒早已拔出了“金精鐵劍”,但韓湛只憑著一雙向掌,掌劈指戳,卻似手中捏著了兩般兵器,掌劈之時,切、削、勾、拿,如同伸出了一柄五行劍,指戳之時,更賽似五枝判官筆同時點來!饒是精精兒矯捷非常,且又仗著寶劍,卻竟然奈何不了他的一雙肉掌。
精精兒出道不過數年,韓湛早已隱居,他尚未知道這個自稱金雞山的一個“小頭目”,竟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不由得心中大駭、激戰中韓湛用了一絕“拂雲手”,似劈,似按,似點,似戳,掌指兼施,變幻莫測,精精兒已經閃得快極,但仍然給他的食指在小臂上劃了一下,登時“玉衡”、“瑤光”、“曲池”三處穴道都是一陣痠麻,幸而精精兒的閉穴功夫也已有了相當火候,而韓湛又不是用重手法點他,因此尚不至於當場栽倒!
這時,王伯通也已指揮得力的手下,將辛天雄團在核心,他只道辛天雄乃是主謀,因此才親自出馬,決意將他生擒,立威做眾。薩氏雙英與辛天雄並肩作戰,這三人的武功雖然不弱,但雙拳難勝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在重重圍困之中,卻是衝不出去。
韓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見辛天雄被困核心,險象環生,當下一招“拂雲手”將精精兒迫退之後,立即沉聲喝道:“看在你師兄的份上,我不傷你,你還不與我滾開!”精精兒吃了一驚,道:“閣下曾姓大名?”韓湛道:“你回去問你師兄,自然知道。我沒工夫與你說話!”一聲長嘯,立即騰身躍起,向王伯通、辛大雄那邊撲去。
精精兒哪裡還敢再追,心中想道:“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他認識我的師兄,我總以不惹他為妙。”正在此時,王伯通父子都發出了呼援的叫喊;按說精精兒該去助王伯通一臂之力才對,但他對韓湛已有了幾分怯意。念頭轉了幾下,終於舍了王伯通,卻去幫助他的兒子。
南霽雲對王龍客憎恨已極,一刀緊似一刀,刀刀向他的要害招呼,杜百英展開青城劍法,抵擋其他敵人。戰到三十餘招,王龍客已抵擋不住,虛晃一招,便要抽身,南霽雲大喝一聲:“著!”一刀向他當頭劈下。杜百英急忙叫道:“將這小賊擒住,不必殺他!”
南霽雲一聽便知道杜百英的意思,那是要將王伯通的兒子擒來作為人質。心中想道:“對,只怕也只有此法,方能迫令王伯通解圍。”好個南霽雲,心念一轉,招數立變,寶刀揚空一閃,迅即從直劈而變為橫斬,將王龍客的折鐵扇封出外門,左臂一伸,使出“游龍探爪”的擒拿招數,逕抓王龍客的琵琶骨。
可是,高手比鬥,相差只是毫釐,王龍客武功非同泛泛,南霽雲這一下變招雖快,卻給了王龍客脫險的機會,就在南霽雲的手指將沾及他的衣裳之際,他已是一個“金鯉穿波”,倒翻出去。
南霽雲大怒,使出“登雲縱”的輕身功夫,也躍了起來,如影隨形,跟著一刀斬下,忽地一條人影從對面撞來,疾如奔馬,只聽得“咣”的一聲,刀劍相交,火花四濺,那人叫道:“好刀法,閣下敢情是魏州南八麼?”
來的這人正是精精兒,他在這瞬息之間,一手帶開了王龍客,又接了南霽雲一刀,確是身手不凡。南霽雲朗聲說道:“不錯,魏州南八,正是區區。閣下這副身手,卻甘心為虎作悵,不是太可惜了麼了”
精精兒笑道:“此地不是辯論之所,今日也不是辯論之時。前日在飛虎山上未曾領教,深覺遺憾,好在今日又得相逢,我先領教閣下的刀法,然後再聽你的教訓如何?”這時,王龍客已站穩腳步,定下心神,想起剛才那一刀之辱,又羞又怒,搶上來道:“正是,今日之事,勝者為強,何必與他多說廢話!”摺扇一揮,先攻上去。精精兒本來不欲以二故一,但他已知道王龍客絕不是南霽雲的對手,他是王伯通卑辭重寶禮聘而來的人,剛才因有韓湛在場,他不敢去援助王伯通,已自覺得不好意思,若是如今再讓王伯通的兒子遇險,那如何說得過去?
南霽雲的武功與段珪璋在伯仲之間,按說也輸不了精精兒多少,可是一來他已激戰了半個時辰,二來王龍客也是一個勁敵,因此雙方交手,還不到二十招,南霽雲便已險象環生。杜百英殺退面前幾個敵人,衝上來與他會合,形勢稍為好轉,但杜百英也已到了力竭筋疲的時候,所以仍是不能將局面扭轉過來,只有招架的份兒。
正在吃驚,忽聽得有人叫道:“夏姑娘來啦!”王龍客怔了一怔,定睛看時,只見夏凌霜柳眉倒堅,滿面怒容,將迎接她的那個小頭目一掌推開,已是揮劍殺了到來!
南霽雲見夏凌霜突如其來,也是心頭一震,精精兒何等厲害,一見有破綻可乘,立即便是“唰”的一劍閃電般向南霽雲刺去!
夏凌霜正好趕到,青鋼劍挽了一朵劍花,一招“平沙落雁”,彎腰出劍,刺精精兒的足根,兩人動作都快到了極點,只見精精兒“咦”了一聲,箭一般地射了出去。原來夏凌霜這一劍來得恰到好處,正是攻敵之所必救,因此饒是精精兒武藝高強,也不得不先避開她這一劍,結果是南霽雲和精精兒都沒有受傷。
王龍客訥訥說道:“夏姑娘,你當真要與我作對麼?你,你,你聽我說……”夏凌霜斥道:“你們父子的所作所為,我現在都已經知道了,還說什麼?”王龍客道:“怎麼,咱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麼?”夏凌霜道:“好,我只要再問你一句話,你們是不是已把段大俠謀害了?”王龍客道:“這個麼?並沒有呀!”夏凌霜道:“為何我找不著他?”王龍客道:“這個麼?這個·”他吞吞吐吐,欲說還休,鐵摩勒已在那邊叫道:“夏姑娘,段大俠還在人間,我知道他的消息,咱們衝出去再說!”夏凌霜道聲:“好!”猛地向王龍客喝道:“你還不給我滾開!”反手一劍,嗤的一聲,將王龍客的一條衣袖斬了下來,王龍客面色慘白,蹌蹌踉踉的倒退幾步,擺擺手道:“讓她出去。”
精精兒道:“且慢,我還要再看她兩招劍法!”回身撲上,夏凌霜冷笑道:“你就看吧!”青鋼劍唰的刺出,方到中途,已接連變了三個招式,精精兒施展騰挪閃展的功夫,也在這瞬息之間,攻出了四招,兩人的寶劍沒有碰上,但卻是招招驚險,每一劍都足以致對方死命。若論劍招的迅捷,那是精精兒稍勝一籌,但若論到劍法的奇詭,那又是夏凌霜稍勝一籌了。精精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想道:“我只道與師兄聯手,便可以橫行天下,哪知武林中竟有這麼多高手,那姓韓的不必說了,只是這個年輕的女子,我若要勝她,只怕也得在百招開外!”
這時韓湛已把王伯通這一班人殺退,與辛天雄突出重圍,精精兒已知今日難以討好,虛晃一劍,跟著王龍客退走。
韓芷芬揚聲叫道:“爹爹,就是這位夏姑娘。”韓湛道:“多承夏姑娘相助,咱們外面再敘。”
鐵摩勒、韓芷芬二人被王燕羽、石家兄弟等圍住,尚未能突破包圍,夏凌霜走過去道:“小妹妹,那晚我錯疑你了。”運劍如風,替她殺退了石家兄弟,王燕羽怒道:“我哥哥好心對你,你卻將我兄妹當作仇人!”側身一劍擋開了鐵摩勒的朴刀,橫掌就向她當胸劈下。這一招對鐵摩勒是虛,對夏凌霜是實,當真是很辣非常.
夏凌霜喝道:“撒手。”一招“春雲乍展”,劍尖上吐出碧瑩瑩的寒光,倏的刺到了王燕羽持劍的手腕,她也是劍掌兼施,虛實並用,正是以毒攻毒,解招還招的絕妙手法,而且她的武功較王燕羽又要勝過一籌,雖然掌擊乃是虛招,但那一掌向王燕羽頂門拍下,有如奔靂駭電,聲勢也極是駭人。王燕羽究竟臨場經驗較少,一時間分不出究竟是劍實掌虛,還是劍虛掌實,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到“唰”的一聲,陡然間只覺得手腕上好似被利針刺了一下,王燕羽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短劍登時脫手飛出,鐵摩勒一刀斫去,她早已溜進了花樹叢中。低頭一看,手腕上有三點紅點,幸喜只是戳傷了一點點表皮。
鐵摩勒叫道:“可惜,可惜!”他哪裡知道夏凌霜乃是手下留情,要不然,若是劍招用實,王燕羽的一隻手早已斷了。
車遲笑道:“褚老大,我的朋友都要走啦,剩下我一個人打架沒什麼意思,我也要失陪啦!”驀地一個轉身,將兩個正在問他攻擊的盜魁拉著,反手一推,送到了褚遂的跟前。褚遂的大擒拿手已經發出,雙手一抓,恰恰抓著這兩個人,只痛得他們殺豬般似的大聲叫喊,氣得褚遂七竅生煙,連忙鬆手,那酒丐車遲早已與韓湛他們會合,殺出去了。王伯通暗通安祿山之事被揭發後,不但邀請來的賀客散了十之七八,連他的黨羽也已有一半離心,還剩下的那班忠心於他的死黨,見敵人如此厲害,王伯通和精精兒都不敢去追,他們也就只是虛張聲勢,吆喝一番。不消片刻,韓湛這一干人便已闖出了龍眠谷。
韓湛一看,後面已然沒有追兵,哈哈笑道:“這一仗雖然沒有獲得全勝,亦已令得王伯通眾叛親離,綠林豪傑,想來也不會再受他們父子之騙了!”
車遲忽然走近夏凌霜身邊,搖頭晃腦的向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噴噴讚道:“好一位美貌的姑娘;真像冷女俠當年!”他說話之際,酒意薰人,夏凌霜不太高興,心裡又在暗暗奇怪:“這臭叫化怎麼知道我的來歷?”
車遲解下葫蘆,喝了一大口酒,說道:“我叫酒丐車遲,夏姑娘想必聽得令堂說過?”夏凌霜道:“沒聽說過。”車運碰了一個釘子,哈哈一笑,似乎想說什麼話卻沒說出來,只好用笑來掩飾窘態。
南霽云為了免至場面尷尬,說道:“夏姑娘,今晚多承相助,這廂道謝了。”
夏凌霜道:“你這個人怎麼婆婆媽媽的,謝什麼?你護送我的段叔叔,我也還未曾向你多謝呢。”南霽雲也碰了她一個軟釘子,但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因為夏凌霜雖然是責備他,但語氣之中,顯然已是把他當作自己人了。
夏凌霜道:“摩勒,你剛才說到段叔叔要往涼州玉樹山清虛觀,為的何事?”鐵摩勒在路上已把那日在飛虎山發生的事情說了一半,這時便續下去道:“是空空兒請他們夫婦去的,要將孩子交還他們。”夏凌霜道:“哦,原來如此。這麼說,比起他的師弟來,空空兒倒還不算一個壞人了。”韓湛插口道:“這幾年來我雖沒有見過空空兒,卻頗留心他的行徑,他是有點任性胡為,而且因為所向無敵,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也不免驕傲了些,但卻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這回他是受了王伯通父子之騙的。”
夏凌霜聽他們一再提起王伯通父子,心中感到有些難過,低下頭便不再搭話,南霽雲道:“夏姑娘以前是怎麼認識他們的?”夏凌霜道:“這有什麼奇怪,在路上碰上的。在江湖上行走,哪一天不碰見生面的人?我又不知道他們是什麼綠林大盜!”南霽雲再碰了一個軟釘子,心裡感到又酸又甜,從神情語氣看來,南霧雲可以猜測得到:夏凌霜以前可能對王龍客有些好感,甚至有些情意,但現在已是煙消雲散了。
韓湛道:“寒舍離此已不到三十里了,夏姑娘請到合下歇歇如何?”夏凌霜道:“多謝韓老前輩好意,我早與段大俠有約,要到飛虎山看他的,因事耽擱,遲了幾天,想不到便發生了這樣的變故,現在既已知道了他的消息,我想趕到玉樹山去會他。”說罷,一聲長嘯,一匹小白馬從林中疾跑出來,轉眼間便到她跟前停下,鐵摩勒大為羨慕,說道:“這匹白馬看來不起眼,卻比我父親當年那匹紅鬃馬還要好些!”
夏凌霜跨上白馬,拱手向眾人道別,南霽雲忽道:“夏姑娘,我還有一句話說。”夏凌霜道:“什麼?”南霽雲道:“關於皇甫嵩那件案子,我回去問我的師父,或者可能知道一點端倪,最少也可以幫你再找到他。請姑娘留下個地址。”夏凌霜道:“我行蹤無定,還是我去找你方便些。我見過了段叔叔後,和他一道到九原找你吧。”南霽雲大為高興,叫道:“好,我在九原郭太守府中等你!”馬鈴叮噹,夏凌霜已經去了。鐵摩勒道:“南叔叔,人家走遠啦,你好像還有話未曾說盡似的!怎麼又不早叫著她?現在來不及啦,咱們也該走啦!”
南霽雲面上一紅,道:“小鬼頭,油嘴滑舌!”車返忽地問道:“皇甫嵩的案子?那位夏姑娘是不是要向皇甫嵩報仇?”鐵摩勒道:“不錯,但這件事情還是個疑案。皇甫嵩說不是他乾的,段叔叔卻又認為是他。”車返道:“慢著!慢著!她是給誰報仇?是給她的媽媽報仇麼?”南霽雲怔了一怔,道:“車老前輩敢情是清楚此事。她並沒有說是為她媽媽報仇,只是說要奉母命給江湖除害。但據段大俠所言,當年在洞房之夜遭皇甫嵩害死的那個新郎就是她的爹爹夏聲濤,而她卻又似乎並不知道這件案子就與她的家庭有關,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情?我們聽了幾方面的說話、,反而越弄越糊塗了!車老前輩若知真相,可以為我們一釋疑團麼?”
車返望了南霽雲一眼,笑道:“啊,你倒是很關心這位姑娘。”接著搖了搖頭,又笑道:“這話還未到說的時候。不過,我卻可以替你辦一件事情·”南霽雲不覺又任了一怔,心道:“我有什麼事情要你代辦?”車遲頓了一頓,說道:“你心裡未說的話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做大煤,要是她不睬我這個臭叫化呢,我還有辦法,我可以找小段幫我一同去說。”南霽雲臊得滿面通紅,道:“老前輩,取笑了!”
車遲一本正經地說道:“誰說我是開玩笑的?我現在就去!老實告訴你吧,我到龍眠谷就是想等這位夏姑娘來的,可是她卻好像討厭我這個老叫化,好啦,現在我給她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應該可以討到她的歡喜了!”一晃身,果然拔步便走。
韓湛叫道:“車老二,你到玉樹山若是見到了空空兒,就把王伯通暗通安祿山之事告訴他吧。他要是不信,你就說是我講的。”車遲道:“我理會得!哎呀,我不能再耽擱了,再耽擱就追不上她啦!”
車遲去後,韓湛說道:“江湖三異丐,瘋丐衛越嫉惡如仇,出手狠辣;西嶽神龍皇甫嵩行事詭異,是正?是邪?尚難論定。只有這位酒丐車遲,雖然玩世不恭,卻最是古道熱腸,歡喜助人。九流三教,都是他的朋友。不過他的毛病,也就是心腸太軟,若非碰到了大奸大惡,輕易不會動怒。所以在他所交的朋友之中,好人壞人都有。”南霽雲道:“他剛才不肯說,不知是否有意替皇甫嵩隱惡?”韓湛道:“我看這個或者還不至於,要是皇甫嵩當真幹了那件血案,瘋丐衛越和他都是夏、冷二人的好友,衛越早就該與他聯手將皇甫嵩幹了!呀,這件血案當年轟動武林,也曾有許多俠客替夏家查究兇手,想不到如今過了二十年,還是未能破案!”
韓芷芬道:“爹爹,經過了今日龍眠谷這一場大鬧,咱們只怕不能在此地安居了,不如也到玉樹山去走一趟。”韓湛笑道:“我知道你是想去趁熱鬧。”韓芷芬道:“是呀。要是空空兒和段大俠夫婦再打起來,你也好去勸解。”韓湛道:“你若是懷著這個念頭,那就準保失望。空空兒已經答應了將孩子交還他們,又怎會再打起來呢?”韓芷芬道:“你不怕他的師弟精精兒從中搗鬼麼?”韓湛道:“我也曾防到這一層,但酒丐車遲已經去了,即算精精兒要去搗鬼,車返也會趕在他的前頭。我已經叫車遲替我傳話,空空兒不信車遲也會相信我的。”頓了一頓,再說道:“我倒是擔憂他們不會放過南大俠與鐵少寨主,所以我打算今晚連夜起程,送他們到睢陽去。然後再和南大俠到九原去看郭令公,將王伯通與安祿山的事情告訴他,也好讓他早作準備。據我推測,空空兒可能和段大俠化敵為友,將來也到九原來的。”南、鐵二人喜出望外,尤其是鐵摩勒,他和韓芷芬年齡相若,相識之後,即甚為投合,正捨不得分離。
夏凌霜策馬走了一程,忽聽得背後有人大叫道:“夏姑娘,請等一等,俺老叫化有話要說!”夏凌霜回頭一看,可不正是那酒丐車返?只見他揹著大紅葫蘆,氣喘吁吁的趕來,眨眼之間,已到馬後。夏凌霜不由得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我的坐騎乃是日行千里的寶馬,這老叫化居然追趕得上,輕身功夫,豈非比空空兒還要高強?”豈知車返熟識道路,他是從小徑抄過來的,不過,雖然如此,他的腳程之快,亦是足以驚世駭俗的了!
車遲張嘴說話,酒氣噴人,夏凌霜心裡已是討厭之極,忍著氣問道:“車老前輩有何話說?”車返道:“聽說你要殺那西嶽神龍皇甫嵩?”夏凌霜道:“不錯,他作惡多端,我是奉了母命,要為江湖除害。”車返道:“這人你殺不得。”夏凌霜道:“為何殺不得?”車遲道:“你母親說他所做的那些壞事,沒有一件曾是他親手乾的!”夏凌霜大怒,顧不得什麼前輩不前輩,便即罵道:“胡說,依你的話,難道是我的母親說謊不成?”車遲道:“你的母親也不是說謊,這裡頭有誤會。你母親的仇人不是他!”夏凌霜道:“我母親也並非與他本身有仇,但他曾害了不少人,所以我母親定然要我殺他。我看,誤會的是你。”車遲道:“不對,不對,不對……”夏凌霜見他神色語氣非常奇特,詫道:“怎麼不對?”車遲嘆口氣道:“呀,這話跟你說不明白,你母親現在哪兒?我和她說去!”
夏凌霜淡淡說道:“我媽不見外人,你有話就向我說。”車遲皺起眉頭,似是欲說還休,夏凌霜慍道:“你不願意跟我說,那就算了。我可要趕路啦!”提起馬韁,放開馬蹄便走。車遲又趕來叫道:“好,我便和你說!”夏凌霜已是極不耐煩,在馬背上回頭道:“你說吧,我聽得見,不用大叫大嚷!”
車遲道:“皇甫嵩與那件血案毫不相關,對不住你媽的是另一個人,這個人麼·”夏凌霜道:“怎麼樣?”車遲道:“這個人雖是行為不端,但卻也不能由你將他殺掉!”夏凌霜冷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哼,哼,皇甫嵩是好人不能殺,另一個壞人也不能殺,你的話真是好奇怪呀,哼,哼,不用說啦,我知道你與皇甫嵩都是一丘之貉!”
車遲叫道:“你再聽我一句話行不行?”一掠數丈,伸手便拉她的馬尾叫道:“你知道你姓什麼?你不姓夏,你的爹爹也不是夏聲濤!”
夏凌霜大怒,反手便是一劍,厲聲罵道:“放屁,你要撒酒瘋便在別處去,我不能聽你的汙言臭語!”這一劍居高臨下,勁道十足,凌厲非常,車遲並不想與她性命相搏。只得放開雙手,一個“金鯉穿波”,斜竄出去,避開她這一劍,說時遲,那時快,夏凌霜早已“唰”的一鞭,催動坐騎,絕塵而去。她這匹馬乃是日行千里的寶馬,夏凌霜將它放盡,當真有如追風逐電,車遲哪裡還追趕得上?
夏凌霜一口氣跑出了十多里,餘怒未息,但心裡又覺得有點奇怪,暗自想道:“他雖然酒氣熏天,卻非醉得胡裡糊塗的模樣,難道他老遠趕來,是存心向我胡說八道的麼?”這麼一想,不覺也起了懷疑:莫非他語裡有因?但隨即想道:“絕無此理!人人都說我似媽媽,我怎會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我媽媽只有一個丈夫,我的爹爹怎會不是夏聲濤?哼,不管這臭叫化是否酒醉胡說,他總是侮辱了我的母親!”可是,雖然夏凌霜不信車遲的話,心裡卻因此而蒙了一層陰影。當下想道:“段大俠是我爹媽的好友,待我見了他,再把這酒丐的瘋語告訴他,看他怎麼說?”
段珪璋和竇線娘為了急於要回孩子,日夜兼程,趕往玉樹山。這日已到了山口,竇線娘認定空空兒是她母家的大仇,這次要向仇人討回孩子,既覺氣憤又覺尷尬,段珪璋一路開解,幾是未能消散她心頭的鬱氣。
玉樹山峭拔奇兀,山峰上的積雪亙古不化,遠遠望去,果然似一枝碩大無朋的晶瑩玉柱,高出雲霄。入山之後,山勢更是越來越為險峻,觸目所及,到處都是嵯峨怪石,突出雪上。從山口進去,有一條狹長的山谷,曲曲折折,望不見盡頭,陰沉沉的寒氣迫人。竇線娘起了懷疑,說道:“大哥,要是空空兒不懷好意,故意將咱們引進荒山,把咱們害了,也無人知曉。”段珪璋道:“線妹,你也忒多疑了,那空空兒的本領遠在咱們之上,若他要害咱們,何必費如許心力?”竇線娘道:“玉樹山離飛虎山約莫有八百里,他劫了咱們的孩子,為何不就近收藏,卻要藏在八百里外的荒山上?”段珪璋對此點亦是百思不解,為了安慰妻子,只好替空空兒想出理由來解釋道:“或者是他要炫耀自己的輕功,令咱們懾服,也說不定。”
空空兒那晚劫了他們的孩子,第二日下午就到飛虎山挑戰,若然他真的已到玉樹山打了一個來回,這腳程之快,當真是不可思議了。竇線娘搖了搖頭道:“我不相信他在一日一夜之間,便能走一千多里,只怕有九成是騙咱們來的!”段珪璋道:“再不然,或者這裡本來就是他的老家,他信不過王伯通,所以託人將咱們的孩子送到這裡收藏?”竇線娘道:“你就這樣相信空空兒?”段珪璋道:“已經到了這裡,不相信也沒辦法了。反正以咱們的腳程,至多不過半日,就可以上到玉樹山的主峰,那時自然可以水落石出。”竇線娘嘀咕道:“起初我不知道玉樹山有這麼遠,越走我越懷疑,看來呀,咱們這回是白走一趟了。空空兒即使不是有心加害,也是有意將咱們戲耍的了。”
段珪璋道:“線妹,事情別盡往壞處想。”話猶未了,忽聽得“轟隆”一聲,一塊大石塊從山上滾下來,段珪璋還以為這是偶然,那料剛剛避過,跟著又有幾塊大石頭滾下。竇線娘叫道:“上面有人!”只見山峰上影綽綽的現出幾個人來,同聲喝道:“笨蛋,誰叫你們自投羅網,進了絕地,還想活命麼?”段珪璋這一氣非同小可,大罵道:“空空兒,我當你是一條好漢,想不到你竟是這等卑鄙無恥的小人,你站出來!”上面那些人冷笑道:“收拾你們這兩個蠢傢伙還用得上空空兒麼?”
這時,段珪璋也認定是空空兒指使的了,冷笑斥道:“用這等下三流的伎倆,藏頭縮頸不敢見人,真是無恥之徒!”竇線娘道:“這等小人,不值得罵,與他們拼了就是!”
那些人高踞山頭,賣線孃的彈弓打不得這麼遠,他們居高臨下,將石塊拋擲下來,那卻是比竇泉孃的彈弓厲害得多了,但見石塊滿空亂飛,有如殞星紛落。竇線娘大怒,施展上乘輕功,騰挪閃展,片刻之間,已在峭拔的山壁上前進了十數丈,彈弓還差一點點距離,就可以打到,忽地“轟隆”一聲,磨盤大的一塊雪塊從懸巖上墜下來,段珪璋急忙伸手抓著他的妻子,竇線娘借他這一抓之力,兩人攜手,似盪鞦韆一般,斜飛出數丈之外。但聽得轟轟隆隆,山嗚谷應,那塊巨大的雪塊滾過,在坡上輾了一道溝,兩夫妻被濺了滿身泥土,要不是段珪璋助她一臂之力,只怕她的輕功雖好,也難免給雪塊壓傷。
竇線娘渾身冷汗,道聲:“好險!”段珪璋道:“都是我連累了你,我太過輕信人了。”竇線娘咬牙說道:“已然處此險境,咱們只有死裡求生!”兩夫妻在亂石襲擊之下,又向前闖。
山坡上的積雪受了震動,在狂風中呼嘯,炸裂,就像無數巨大的冰彈,紛紛飛來,從頭頂上滾過,從身邊飛過……比起石塊的襲擊,更是兇險百倍。段珪璋為了掩護妻子,身上已被擦傷了好幾處,幸而打中他的,不是巨大的雪塊,要不然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段珪璋只得和妻子在一處凹進去的山坳,暫躲一躲。但這樣一來,有了固定的目標,就更容易受到攻擊了。山頭上的那班人;將大石頭紛紛向他們藏匿之處拋擲,段珪璋遮著妻子。有幾次險險給石頭打中,幸而他的功力深湛,近身的石塊,都給他以掌力震了開去,但這樣不消多久,他也累得不堪了。
段珪璋嘆口氣道:“好在現在尚未引起雪崩,不過,不過……唉,我好恨呀!難道咱們今日當真該當命絕?”要知,若是引起雪崩,山巔大量的積雪都沖瀉下來,那就決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了。段珪璋怕的就是積雪繼續受到震動,終於會引起雪崩。竇線娘悽然笑道:“咱們做了十載恩愛夫妻,要是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也沒有什麼怨恨了。”
忽然間,石塊的襲擊似乎減弱了許多,段珪璋道:“現在尚未絕望,咱們衝出去看,總勝於束手待斃。”兩夫妻剛從山肋奔出,便聽得山峰上有呼叫之聲!
只見山峰上現出一個少女的影子,正在持劍追逐盜徒。段珪璋又驚又喜,叫道:“是夏姑娘嗎?”那少女也在揚聲叫道:“是段伯伯嗎?快從這邊上來,咱們來個上下夾攻。”
原來夏凌霜見他們在谷中受困,她便從另一面繞過,攀上山頭,與群盜展開激戰。群盜與她處在同一高度的地方,不能像對付段珪璋夫婦那樣用石頭來拋擲她,而且因為要分出人手抵擋,對段珪璋夫婦的襲擊也便減弱了。
竇線娘趁此機會,疾奔上去,彈弓一拽,覷準了在夏凌霜面前的一個敵人便打,絃聲響過,那名強盜應聲而倒,緊接著夏凌霜“唰”的一劍,又刺傷了一個強盜。
群盜兩面受攻,登時主容易勢,不消片刻,段珪璋夫婦已將躍上山頭,盜魁叫道:“風緊,扯呼!”竇線娘施展神彈絕技,噼噼啪啪的一頓彈弓,將群盜打得頭崩額裂。段珪璋叫道:“打環跳穴,好歹留下一個活口。”
竇線娘再拽彈弓,三粒彈子,連珠射出,那強盜魁武功較強,橫刀將射她的那顆彈子磕飛,但他左右的兩個同夥,卻給彈子打中手,一個打中手腕,一個正中腿彎的“環跳穴”,這“環跳穴”乃是足少陽經脈的一個重要穴道,給彈子打中,登時兩腿麻軟,“卜”地便倒。
那盜魁忽地一腳將這個夥伴踢下山坡,緊接著自己和衣滾下,群盜明知危險,但為了逃命,也都學他的模樣,一個個和衣滾下山坡。山壁峭拔、積雪如鏡,在雪面上滾下去快速非常,夏凌霜輕功雖好,也追趕不上。
突然間腳下一陣震動,雪塊炸裂,聲如雷鳴,段珪璋叫道:“不好,是雪崩了!”幸而他們這時已登上峰頂,積雪從高處噴瀉而下,越在下面,危險越大,霎眼之間,那群強盜徒已給冰雪淹沒,只留下他們淒厲的叫聲混雜在雪塊炸裂與狂風呼嘯的聲音之中。
段珪璋夫婦藉著高處的大石作掩蔽,幸而逃過了這場災難,目睹這等慘酷景象,也不禁心驚肉跳。段珪璋定了定神,說道:“可惜,可惜!”竇線娘道:“可惜什麼?”段珪璋道:“可惜未曾擒得一個活口,好迫問他的口供。”
竇線娘道:“何用迫問口供,這班人當然是空空兒的黨羽了。大哥,難道你到了此時此際,還相信他嗎?”段珪璋默然不語,疑雲卻未全消,暗自想道:“這班人只是黑道上二三流的強盜,以空空兒的眼界之高,豈能看上他們?即使說他不好意思親自出來加害於我,也該另請一些本領高強的人來,何須用這班不成材的強盜?”但若然不是空空兒指使;這班人又焉能知道他們夫婦今日要進玉樹山?
這時夏凌霜亦已從一個山洞走出,向他們走來。竇線娘早就聽得丈夫說過在路上與夏凌霜相遇之事,也知道了她便是當年白馬女俠冷雪梅的女兒,心裡暗暗喝彩:“好一個漂亮的姑娘,大哥說她非常似她的母親,怪不得冷女俠當年能令武林傾倒!”
段珪璋道:“凌霜,怎的這樣巧,你也來了?今日好險,真是多虧了你啦!”夏凌霜道:“段伯伯,你受了空空兒的騙了,空空兒和那王家父子,都是和安祿山暗通聲氣的,他們要幫安祿山造反哪!”段珪璋吃了一驚,道:“此話可真?”夏凌霜道:“我親見親聞,焉能有假?而且,事情也已經做出來了!”當下將那晚她到龍眠谷偷聽到的談話,和第二日群雄大鬧龍眠谷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段珪璋,並道:“我就是恐怕他們加害於你,所以急急趕來。”竇線娘淡淡說道:“如何?你還相信空空兒嗎?”
卻不知夏凌霜那晚偷聽到的談話,只是王伯通父子與精精兒、張忠志等人密謀將來助安祿山起兵造反的一節,至於王伯通所說要暫時瞞住空空兒那一節,夏凌霜卻沒有聽到。在她想來,空空兒和精精兒是師兄弟,空空兒當然也就是和他們一鼻孔出氣的人。大鬧龍眠谷之後,她和韓湛、南霽雲諸人又是匆匆分手,因此也就未曾從韓湛口中得知空空兒的為人。
夏凌霜之所以想到段珪璋可能在途中遭受暗算,那是因為王龍客的態度引起她的疑心的,王龍客不肯說出段珪璋的去向,甚至故意騙她,說是段珪璋可能迴轉長安,害了她空走一遭,騎白馬奔馳三百餘里。在往長安時,鐵摩勒已經說出他知道段珪璋的去向了,她追問王龍客,王龍客卻還是吞吞吐吐,令得她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夏凌霜卻沒想到,這事全是王伯通父子在暗中佈置,空空兒毫不知情。要知段珪璋乃是竇家女婿,王家父子當然害怕他們夫婦將來要為竇家報仇,當時不過是礙於空空兒的面子,不得不放而已。空空兒一走之後,王伯通立即用飛鴿傳書,通知涼州的分舵,叫他們派人在玉樹山山口埋伏,幹掉段珪璋夫婦。夏凌霜因為和王龍客曾有一段交情,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後,甚是傷心,所以她就是在段珪璋面前也不願提起王龍客的名字,當然更不會談到她的疑心是因為王龍客的態度而引起的了。這樣一來,由夏凌霜所見所聞的事實,就更證實了空空兒的罪名,連段珪璋也不能不相信了,雖然他還有一點點懷疑,覺得以空空兒的本領,實在無須用這等卑劣的手段。
竇線娘黯然說道:“如此看來,咱們的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空空兒既是存心騙咱們人他的陷講,哪還會交還咱們的孩子?”段珪璋道:“事已至此,先找著了空空兒再和他理論。”竇線娘道:“這個當然,我若是要不回孩子,我也不想活了,和他拼了就是。”
夏凌霜將白馬放在谷中吃草,一行三人,翻過山頭,向玉樹山主峰進發。一路上並無阻障,走了半天,在夕陽將下的時分,攀上了峰頂。
山頂豁然開朗,鳥飛獸走,花木蔥寵,原來山頂上有許多溫泉,地氣比山腳還要溫暖。
段珪璋一看,山頂上果然有一座道觀,心中燃起一線希望,急忙上前叩門叫道:“段某踐約而來,請主人出現!”
哪知一連叩門幾次,裡面卻是毫無聲息。竇線娘笑道:“他做了虧心事,哪裡還敢見咱們。這個時候,還和他講什麼客氣,打進去就是。”
段珪璋抱拳說道:“空空兒,你再不露面,請恕段某無禮了!”交代過後,張開拳頭,使出金剛掌力,“砰、砰”兩掌,登時將大門震開。
竇線娘提起彈弓,夏凌霜拔出長劍,護著段珪璋便往裡闖,裡面沓無人影,夏凌霜道:“莫非他是作賊心虛,挾著尾巴逃了?”
道觀沒有多大,片刻之間,便已搜遍。在最後一間房子,發現一個搖籃,再仔細尋找,又找到了一些女人衣物。竇線娘哭道:“咱們的孩子給他害了。”段珪璋沉吟:“他害小孩子有什麼用?孩子是曾經在過這兒,可見他沒有完全說謊。”正是:
慈母覓兒兒不見,案中有案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