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鐵摩勒再劈一劍,就不難把華宗岱的一支判官筆劈斷。鐵摩勒卻忽地虛晃一招,斜躍兩步,喝道:“你究竟是誰?”
空空兒大叫道:“好!”忍不住從茅草叢中一躍而出,哈哈笑道:“好,看得令人好過癮也!嘿,嘿,哈哈!鐵老弟,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嗎?我正要撮合你們做親家呢!”
鐵摩勒恍然大悟,說道:“我真是糊塗了,天下還有何人能使得出這樣精妙的點穴筆法?我早就應該知道是‘筆掃千軍’華老前輩了。”
華宗岱道:“鐵寨主客氣了。‘前輩’二字,我怎敢當?”
空空兒笑道:“你們兩位都不必客氣,說起來你們才真的是一家人呢。我空空兒最喜歡做媒人,這門親事,我是要給你們說定的了。”
鐵摩勒笑道:“兒女之事,慢慢再談。空空兄,我聽說你已到師陀去了,怎的又與華先生一同回來了。師陀的戰事已經結束了麼?”
空空兒道:“師陀之戰已經結束,但回紇又已進兵幽州。我正是為了夏侯英向你請救兵來的。當然,在公事之外也還有私事。”
鐵摩勒忽地如有所覺,在月光下朝著空空兒看了一眼,“咦”了一聲,說道:“空空兄,你好像是中了毒。”
空空兒道:“好眼力,實不相瞞,我空空兒是老華背上來的。昨天中了一支毒箭,也不知是什麼劇毒,我只是跑了二三百里,就竟然跑不動了。你可有什麼解毒之藥麼?”鐵摩勒聽他中了毒箭,還居然能跑個二三百里,好不駭然。
鐵摩勒笑道:“我這裡沒有解毒之藥,卻有解毒之人。”空空兒道:“是誰?”鐵摩勒道:“你到了寨中自然知道。”伸手待要扶空空兒走路,空空兒笑道:“這一點路,我還能跑。”他吸了口氣,一溜煙便向前跑。
鐵摩勒搖了搖頭,說道:“空空兄的好勝脾氣還是舊時一樣。”空空兒回頭笑道:“不,我已經改得多了。要不然我還不會這樣快的到你的山寨來呢。”華宗岱給鐵摩勒解釋道:“當時,他中了毒箭,還與北宮橫、西門旺二人惡戰,定要報那一箭之仇,是我要他非走不可的。”
回到了鐵摩勒所住的那座營寨,鐵摩勒的妻子韓蘭芬已經在那裡等候,見了空空兒,笑道:“原來是錚兒的師父來了。怪不得鐵摩勒這麼晚才回來。哎,你們一見面就比試武功了吧?”
鐵摩勒身上滿沾塵土,空空兒也是亂草泥屑都沾滿了身。所以韓芷芬一猜便著,不過,她也只是猜著了一半。空空兒笑道:“不,摩勒老弟和華大哥比武來了。我現在可沒資格和摩勒比試了呢。”
韓蘭芬道:“哦,這位是——”空空兒笑道:“你看中了人家的女兒,還不知道他是誰麼?”韓蘭芬知道是“筆掃千軍”華宗岱,喜出望外,連忙說道:“華老前輩,我們都在盼望你來,難得如今將你盼到了。請進,請進。”
坐定之後,韓芷芬這才察覺空空兒臉有黑氣,吃了一驚,說道:“空空大俠,你中了喂毒的暗青子?”空空兒笑道:“要不然我怎會說沒資格和摩勒比試武功。”
韓芷芬忙吩咐侍女道:“快請甘老爹子過來。”話猶未了,只見一個三絡長鬚的老者推門而入,哈哈笑道:“我已經來了,只見一個三綹長鬚的老者推門而人,哈哈笑道:“我已經來了。空空兒,我剛才在山頭看見你跑上來,我就知道你是受了傷的。”
空空兒大喜道:“原來是你這老兒,我可無須求甚解藥了。可是,你怎麼只是看見我的影子,就知道我是受了傷?”
原來這長鬚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天下第一神醫甘泉。
數月前他替楚平原醫好了病之後,就到鐵摩勒山寨來報訊的。他是韓芷芬的師叔,韓芷芬把他留了下來,要過了年才許他走。
甘泉笑道:“你若不是受傷,以你的輕功,我還怎能看得見你影子。”空空兒道:“對,對。你若看不出來,也算不得天下第一神醫了。”
甘泉察看了空空兒的面色,替他把了把脈說道:“你中的毒相當厲害。不過,以你的內功造詣,本來不至就發作得這樣快的,你一定是在中毒之後跑了許多路吧。”空空兒笑道:“反正也瞞不過你這位神醫的雙眼的,我認了。”甘泉正色說道:“下次你可不能再這樣逞強了。哼,你若是來遲一個時辰,我也無法對你拔毒,至少你也要落個半身不遂。”甘泉在武林中的輩份比空空兒高一輩,不怕將他教訓。
空空兒伸了伸舌頭,說道:“這麼厲害,那你快給我解藥吧。”
甘泉道:“用不著解藥,但我可要將你折磨一下。”
空空兒道:“怎麼?”甘泉道:“你中的毒已入筋骨,我先用金針替你撥毒,然後再替你刮骨去清除徐毒。金針拔毒是不痛的,刮骨療毒你可就要忍受些兒了。”空空兒笑道:“古時華佗替關公療傷,關公談笑自如。我空空兒或許沒有關公的本事,但忍痛的本事還是有的。決不至於令你這位今世華佗皺一皺眉便是。”
甘泉隨身帶來了藥囊,當下就替空空兒開始手術。金針拔毒不用多久就做完了,接著就是刮骨療毒,空空兒聽得刀鋒在他骨頭上颳得“唰唰”作響,笑道:“有趣,有趣。我平生從沒受過給刀劍刺著骨頭的滋味,如今嚐到了。你們兩親家敘話呀,不用為我擔憂了。”
韓芷芬笑道:“空空大俠,你這個媒做得正合我的心意,但卻不知華先生肯把令媛許給我做媳婦麼?”
華宗岱笑道:“只要他們兩小口子情投意合,我還什麼不願意的。”
韓芷芬笑道:“他們兩人形影不離,一定合得在一起的。好,華親家,咱們就這樣說定了。空空大俠,明天我們請你喝謝媒酒。”空空兒笑道:“我做的是現成媒人。華姑娘一到你們這兒,我就知道她是要做你家未過門的小媳婦了。不過,我也樂得喝杯現成的謝媒酒。”華宗岱道:“小女得託終身,我也了結一重心事。她還未知道我和空空大俠來了吧?”
空空兒道:“老華,你不必客氣,我知道你急著要見你的掌上明珠,你就請你的親家母要她來見你好啦。我空空兒是用不著客氣的,你的女婿是我的徒弟,現今我又給他做成了大媒,摩勒,鐵錚就是睡了,你也要給我把他喚起來。”
鐵摩勒笑道:“空空兄,你來得不巧。你要徒弟叩謝你,今天可是辦不到了。”空空兒道:“怎麼?”鐵摩勒道:“正是,他們聽得甘爺爺說阿凝與小承子已經去了師陀,錚兒也要到師陀去會他的妹妹。前幾天他已經和華姑娘一同去了。”
空空兒道:“好,那麼我們回到幽州還是可以見著他們的。嘿嘿,他們這些晚一輩的膽量倒是不輸於我們,鐵凝與小承子,鐵錚與華姑娘,都敢闖關萬里,前往師陀,不畏強敵。叫我們做長輩的好不喜歡!老華,你沒見著女兒,該不至於失望吧?”
華宗岱道:“她有個歷練的機會,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如今雪山老怪的門人與沙鐵山等人都已到了幽州,碰上了可是有點危險。”
空空兒笑道:“老華,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這個容易,咱們明天就回幽州,趕上他們好了。”
華宗岱笑道:“倒無須乎如此著急,你的傷還未好呢。”空空兒道:“有甘老爺子給我刮骨療毒,明天還怕好不了嗎?”
空空兒受甘泉的刮骨療毒,果然毫不皺眉,而且談鋒甚健,接著又問:“南家兄妹可在你的山寨?”鐵摩勒道:“夏雷曾在這裡住了幾天,早就走了。春雷、秋雷卻沒上山,他們與錚兒從揚州回來,徑自回家去了。”
原來南秋雷因她母親有意將她許配鐵掙,而鐵掙卻已有了華劍虹,所以南秋雷覺得有點難以為情,不願意和他們到鐵摩勒的山寨。不過她的母親有這個心意,只是他們兄妹和空空兒知道,鐵摩勒父子還是本知道的。
空空兒心裡想道:“南大嫂本來是託我做媒的,可惜的是各有姻緣,已給老華的女兒搶先一步了,我也只好順水推舟,改做了華家的媒人啦。南大嫂是個明理的人,想不至於怪我,不過,我倒也要給秋雷好好留心,給她找個婆家才是。”
空空兒經過了甘泉的刮骨療毒,第二天果然便好了八九分。空空兒本來就想走的,甘泉笑道:“憑你的輕功,遲走兩天還怕追不上你的徒弟嗎?”空空兒只好多留一天,第三天完全好了方始動身。
兩人日夜兼程,這一日已踏入幽州境界,空空兒道:“至今尚未見他們兩個,只怕他們是已到了幽州了。”華宗岱很是惦記女兒,說道:“但願如此。”
空空兒看見前面有間茶鋪,這是開設在路邊的茶鋪,兼賣酒食的。空空兒笑道:“好幾天沒有喝酒了,咱們到這茶鋪歇歇,喝它幾杯如何?路邊的店於雖沒好酒,也可以解解悶。”華宗岱道:“好,順便打聽幽州的近事。”
兩人走進這間茶鋪,空空兒眼光一瞥,忽地發現一件奇事,說道:“華兄,你看!”原來這間茶鋪是用四根石頭的柱子撐起來的,正對著他們二人的一根石柱子上有一個鮮明的掌印。
華宗岱道:“這是綿掌功夫,功夫高的,擊石如粉。這人的綿掌功夫還不是第一流。”_
空空兒道:“不錯。但當今之世,精於綿掌的沒有幾人,以這人的功力而論,我看只怕是沙鐵山這個賊子,他號稱七步追魂掌,在他所會的七種掌法之中,又以綿掌的功夫較高。”
華宗岱道:“卻不知他為何在這往上留下掌印?咱們喚掌櫃的過來問問。”
那掌櫃的早已走了過來。說道:“兩位是在談論這石柱上的掌印嗎?唉,說起來真是倒黴之至!”
空空兒與華宗岱是用江湖的“藉口”交談的,他們所談的綿掌與沙鐵山的功夫等等,那掌櫃的聽不懂,不過,看見他們露出驚詫的神情,指手畫腳的說話,也已猜到他們在談論這個掌印了。
空空兒道:“怎麼倒黴之至?”華宗岱道:“是誰在你的鋪子裡惡作劇的?”那掌櫃的道:“豈只是惡作劇,幾乎把我的店子毀了。嗯,兩位要什麼酒?吃酒再說吧。”這掌櫃的談風甚健,可也沒有忘記要做生意。心想:“你要聽我的故事,還能不多喝兩杯?”
空空兒道:“你店裡有什麼好酒?”掌櫃的道:“小店裡還有什麼好酒?”掌櫃的道:“小店裡還有一缸未開封的陳年花雕。尋常的過客只喝白乾,這缸花雕本來是準備自用的,藏在地室裡已有二十年了。兩位喜歡好酒,我倒不妨拿來奉客。兩位要打幾斤?”
空空兒道:“你既說得這樣好,整缸拿來就是。”掌櫃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什麼?你要一缸?這缸花雕有三十斤呢!”空空兒道:“不必囉嗦,拿來我喝。只怕三十斤還不夠我們二人喝呢。”
掌櫃的睜大了眼睛,說道:“好,好。這花雕是上酒,一斤就算七分銀子吧。三十斤,三七二十……”空空兒道:“不必算了,這是一錠十兩重的元寶。你拿去,多下的你給我們切幾斤滷牛肉,不必找了。”
三十斤花雕所值不過二兩一錢,加上滷牛肉也不到三兩銀子。掌櫃的大喜過望,心裡想道:“管他們喝得了喝不了,我卻是接了財神了。多賺七八兩銀子,也足夠我填補昨天的損失了。”
掌櫃的把酒菜端來,空空兒道:“你也陪我們喝兩碗。我最喜歡聽故事,好,你說吧。”
掌櫃的喝了一口,說道:“這還是昨天的事情。昨天過路的人特別多,小店裡都坐滿了人。其中兩位是一男一女,年紀很輕。腰上都掛著佩劍的。”
華宗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可知道他們姓甚名誰?”掌櫃的笑道:“那天客人太多,我可未曾請教他們的姓名。”心想:“這人問得好怪。開店的那有—一去查問顧客的姓名的。”
華宗岱並非不知道這個規矩,但因他急於知道這一男一女是否鐵錚和他的女兒,所以非追問個清楚不可。當下又再問道:“那麼兩個人的相貌如何,你總可以約略說得出來吧?”
掌櫃的道:“男女都長得很俊,男的是壯健的小夥子,兩道劍眉,天庭飽滿,挺精神的。女的是雞蛋麵兒,是我活了幾十年第一次見到這樣漂亮姑娘。”他說了一大堆,可還不能說得出那兩人的特徵。不過華宗岱已是很滿意了,當下與空空兒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說過:“好,你說下去吧,那二男一女來了之後又怎樣?”
掌櫃的接下去說道:“那兩位客人剛剛坐好位於,還未曾叫酒。又來了一個人,這人是黑臉膛的粗眉大眼漢子。哎呀,這可鬧出事來了。”
空空兒心道:“果然是沙鐵山這廝。”連忙問道:“鬧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這個黑漢子和那一男一女打起來了?”
掌櫃的道:“客官,你真聰明,一猜便著。我也不知這黑漢子是幹什麼的,他一進店門,二話不說,就跑過去把那張桌子一掀,乒乒乓乓的就和那兩位客人打起來啦!”
空空兒道:“結果是誰打贏了?”他生怕他的徒弟不是沙鐵山的對手,心中惴惴不安。
那掌櫃的說道:“他們這麼一打起來,客人都是跑的跑了,躲的躲了。小老兒也嚇得躲到櫃檯底下,那敢張望。不過後來聽得有大膽的客人說,他們是看見那兩位年輕的客人追了出去的,敢情是他們打贏了。”
華宗岱鬆了口氣,說道:“還好。”掌櫃的苦笑道:“什麼還好呵?客人跑了個十之八九,都沒有付帳。店裡的傢俬雜物,也給打得一塌糊塗。是今天早上才剛剛收拾好的呢。所以你說這是不是倒黴之至!”
空空兒道:“你別發愁,我給他們賠償一錠銀子。”掌櫃的眉開眼笑,說道:“這怎敢當,客官的酒錢已經給得多了。”話是如此說,銀子還是接了過去。心想:“這兩個客人倒真特別,亂花銀子,全不當作一回事兒。好像這些銀子他們是隨便就可拾來似的。”掌櫃的那裡知道,空空兒乃是天下第一神偷,銀子雖然不是拾來的,卻都是偷來的。
掌櫃的得了許多銀子,談鋒更健,接著說道:“石柱上這個掌印,就是那黑漢子的一掌,打成這個樣子的。哈,他們的功夫可真是駭人呢!黑漢子這麼厲害,石頭都給他打成這樣,人要是給他打著一掌,那還了得?可是那一男一女,年紀輕輕,卻也居然把他打跑了。他們兩人揮舞寶劍,只見金光,不見人影。那黑漢子只是一雙空手,不怕寶劍。但打不著那一男一女,卻幾乎把我這間店子打塌了。”
空空兒聽他說得活龍活現,笑道:“你躲到櫃檯底下,又沒看見。怎麼知道?”
掌櫃面上一紅,說道:“我沒看見,可也聽得人家說呀。有兩個客人躲在角落裡看,一直沒有跑的,據說外面也有兩個比他們更大膽的客人,就躲在柱子後面看。躲在角落的那兩位客人聽得‘當’的一聲響,那黑漢子大叫一聲,就逃跑了。外面那兩個客人後來也跟著那一男一女追了出去。地上有破了酒杯碎片,敢情是外面的其中一個客人用酒杯擲那黑漢子。”
空空兒心裡想道:“怪不得錚兒與華劍虹能夠這麼輕易的就把沙鐵山打敗,原來是有人暗中相助,卻不知道這人是誰?”
華宗岱道:“好,多謝你給我說得這麼詳細。我再問你一椿事情。”掌櫃的道:“客官太客氣了,請說。”
華宗岱道:“聽說幽州來了回紇兵,最近情形怎樣?”
掌櫃嘆了口氣,說道:“說起來這更倒黴了。我們這裡離幽州有二百多里,但回紇兵初來的時候,也曾到這裡的村子搜劫過呢。不過,最近的情形卻是好了一點。”空空兒道:“為什麼?”掌櫃喝了一大口酒,眉飛色舞的說道:“最近來了一支綠林人馬,雖是綠林,卻比官兵好得多了。他們不搶劫窮苦百姓,反而幫百姓打回紇兵和官軍。幽州的百姓加入他們的隊伍的可真不少呢,前幾天我們那條村子就有幾十個小夥子去了。他們說不是去當強盜,是當義軍。有幾家父母起初不許他們的兒子去的,後來明白了義軍是幫忙老百姓的,也就不加阻攔了。”
空空兒心裡想道:“原來夏侯英他們已經到了,但老百姓起得這樣快,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想必王泰他們的丐幫弟子也出了許多力。”但想起從師陀歸來路過幽州那天,王泰和他一席長談,當時王泰還恐怕老百姓大多怕事,要組成一支浩大的義軍,只怕總得三幾個月。想不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幽州的老百姓已是紛紛參加義軍了。
掌櫃的接下去說道:“現在幽州的城裡城外已經隔絕,回紇兵躲在城裡,輕易是不敢出來的。城外的各處鄉村都有義軍,保護百姓。不過,在這百里方圓之內,也還有好幾處官軍的堡壘,未曾給義軍攻下的。官軍的堡壘附近的路口,設有許多哨崗,專門盤查過路的客商,在盤查之時,當然也不免要勒索一些財物。兩位客官是前往幽州,可是一路當心。”
華宗岱多謝了掌櫃的指點,說道:“還有什麼消息?”掌櫃的道:“前幾天從范陽來了一隊官兵,人數約有千餘,並不算多,但聽說卻很會打仗,他們給義軍截住,進不了幽州,在外面一處山頭結寨固守。又聽說幽州的章節度使正在調兵要打通這一條路,還有范陽、魏博兩處藩鎮也要派兵來幫他‘掃蕩’義軍。所以說不定就會有一場大戰爆發,兩位若不是有緊要之事,還是不要前往幽州的好。”
空空兒笑道:“實不相瞞,我們也是去投奔義軍的。好,酒喝完了,我們可要走啦。多謝你的陳年花雕。”
掌櫃的待空空兒與華宗岱走了上路,把那酒缸一搖,果然已是涓滴無存,嚇得他目瞪口呆,心想:“這兩個人好大肚皮。這兩天我所碰到的奇人也真是太多了。”
空空兒走出茶鋪,笑道:“華大哥,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女兒下落已明啦,他們早走一天,咱們快快追去,說不定還可以趕上。”華宗岱道:“好,咱們再比試比試輕功,不過在五十里之內,你可得讓我一程。”
空空兒喝了一肚皮酒,意興正在,笑道:“你的內力比我悠長,說不定在百里之外,你可以勝得了我。咱們試試看吧。”兩個趁著幾分酒意,不再顧忌行人的注目,就在路上施展絕項輕功。
華宗岱、空空兒以為掌櫃所說的那對年輕男女。定是鐵錚與華劍虹無疑,誰知這次他們卻是猜錯了,那對男女是南春雷和南秋雷兩兄妹。
春雷、秋雷兩兄妹從揚州回家之後,聽說龍成芳已經回來,劉芒則獨自前往師陀,和龍成芳分了手。他們可以猜想得到,龍成芳這次歸來,一定十分失意。他們兩家乃是世交,於是南秋雷就要他的哥哥陪她到穆家去找龍成勞。龍成芳一向是在姐丈家裡住的,南秋雷只道她這次回來,當然還是住在穆莊。
他們到了穆家莊,莊主穆安對他們甚是冷淡,聽得他們是來找龍成芳,只說一句“不在”,便退入後堂,由兒媳婦龍成香招待他們了。
龍成香請南家兄妹進入她的房間,這才低聲告訴他們,原來由於那次劉芒在穆家險些被捕之事,龍成芳早已與穆安家翻了面,這次回來,她只是約姐姐在外面見了一面,便又走了。
南秋雷問道:“可知芳姐是往那兒?”
龍成香道:“她說是要往師陀,但並非要去見劉芒。我問她想作什麼,她卻不願意說。劉芒已經有了褚葆齡了,你們可知道麼?”南秋雷道:“知道了。”對龍成芳與劉芒分手之事,心中頗有感觸。
龍成香道:“你的大哥前天也曾到了我們這兒,你知道麼?”南秋雷道:“哦,大哥已經離開金雞嶺了,這我卻還未知道。”
龍成香道:“南大哥也是要往師陀去的。他說中原豪傑前往師陀,要幫忙楚平原夫妻抵抗回紇的入侵。他不甘人後,所以他在金雞嶺一知道這個消息,就馬上走了。”
南秋雷笑道:“莫非芳姐是和我的大哥約好了同往師陀的?”
龍成香嘆口氣道:“但願如此。但依我看來,他們兩人恐怕都沒有意思。我的妹妹固然是心灰意冷,你的大哥對她是關懷的,但言語之間也極力避免和我談及芳妹的婚事。他也不知芳妹已經前往師陀之事,是我告訴他的。我託他此去多多照顧阿芳,這個他則答應了。嗯,你的大哥有了另外的人沒有?”
南秋雷道:“據我所知,大哥並沒有意中人。”龍成香嘆口氣道:“我多次想向他提親,他都不願談。看來只怕也是嫌我的妹子脾氣不好。”
龍成香接著說道:“不談我妹子的事了。老實說我們夫婦也想偷偷前往師陀呢。我的家公鬧出了那次的事件之後,武林中人都看不起他,我們夫婦也覺面上無光。尤其是我,再受不了他的悶氣。只可惜我已有了七個月的身孕,要不然我就和我的妹妹一同走了。”
南秋雷笑道:“原來做少奶奶的滋味也是這樣難受。”龍成香道:“可不是嗎?想當年我與師父闖蕩江湖,何等豪氣!如今卻似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了。我真羨慕你們,自由自在。唉,一個女孩子若不趁青年的時候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將來結了婚,有了孩子,要做也做不來,那就要後悔了。”
南秋雷心裡想道:“這也不盡然,誰叫你有這樣的公公,而丈夫又是如此懦弱。”不過,龍成香的話對她還是有啟發的,因此在離開穆家莊之後,就與二哥春雷也一同前往師陀了。
一路無事,不料卻在將到幽州的時候,在這間路旁的茶鋪裡遇上了沙鐵山。兩兄妹聯手,和沙鐵山大打起來。只打得桌倒椅翻,杯盆碗碟,在地上摔破,乒乓乒乓之聲不絕於耳,滿地都是碎片。
沙鐵山有移步換掌之能,地上的障礙物越多,越突出他的本領。春雷秋雷卻不免受了影響,既要應付沙鐵山鬼魅般的襲擊,又要提防給地上的桌椅絆倒。但好在他們是兄妹聯手,配合得宜,因此還可以和沙鐵山堪堪打成平手。
激戰中忽聽得沙鐵山大叫一聲,忽地奪門而逃。後腦顯然是受了傷,鮮血把頭髮都染紅了。兩兄妹大感意外,心中僅是想道:“難得這惡賊受了傷,不趁此時將他除去還待何時?”於是便跟蹤急追。
不料沙鐵山雖然是受了傷,輕功還是好生了得,兩兄妹追了一程,竟然連他不上。山路崎嶇,沙鐵山進入樹林,轉眼間已是無影無蹤。
南春雷停下腳步,說道:“算了,這惡賊腦袋開花,也夠他受的了。咱們還是覓路前往幽州吧。”原來他們已追到了無路可跟的荒山上,離開官道遠了。
南秋雷道:“哥哥,你是怎地將這惡賊傷了的,我一點也不知道。”南春雷怔了一怔,說道:“我還以為是你傷他的呢。這麼說,是暗中有人幫了咱們的大忙了。”
南秋雷驀地省起,說道:“對啦,我聽得‘當嘟’的一聲響,跟著便見這惡賊受了傷了。這不似踩碗碟的聲音,敢情是有人用酒杯擲他。”原來他們兩兄妹剛才全神應戰,目不暇瞬,那酒杯從後面飛來打傷了沙鐵山,當時他們都未發覺。
南春雷道:“剛才好像有幾個客人並未跑開,但卻不知是誰出手?咱們受人之恩,連恩人是誰都不知道,真是好生慚愧。”正談論間,忽見有一個人飛奔而來,大聲叫道:“兩位慢走!”
南春雷認得這個漢子就是在茶鋪裡坐在他鄰桌的一個客人,他們和沙鐵山打起來之後,這個漢子並未跑開,南春雷隱約想起好像他是在躲在一根柱子後面。南春雷瞿然一省,說道:“兄臺貴姓,何事賜教?”心想:“暗中相助的莫非就是此人?”
這漢子說道:“小姓諸,是夏頭領夏侯英的部下。兩位真好功夫,把追魂幫幫主沙鐵山打跑了。”南春雷面上一紅,說道:“好漢取笑了。剛才打傷沙鐵山的想必就是你吧?”
這漢子尷尬笑道:“我身上沒有帶暗器,只能用酒杯打他,本領不濟,來能令他重傷,還是給他跑了。不過,能夠打著他已是僥奉,若不是兩位緊緊的與他纏鬥,我是決計不能打著他的。”
這漢子不肯居功,南春雷對他更是佩服,當下謝過了他相助之恩,說道:緬說縣統領在師陀打四統兵,怎麼他已經回來了麼?實不相睛,我們就正是想到師陀去找他的。”
這漢子說道:“師陀的戰事已經結束了,但回紇的一支兵馬又到自州來了,所以我們的夏統領趕忙從師陀回來。”
南春雷道:“好,那就相煩褚大哥給我們引見。”
這漢子道:“我正是來給你們帶路的,可不能從官道上走呀。”南秋雷道:“為什麼?”這漢子過:“如今在幽州城外,已成了敵我兩軍大牙交錯的形勢,兩位本領高強,當然不怕還敵,但碰上了也總是麻煩。還是請兩位跟我走吧。”
這漢子將他們帶上一條山路,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隱約看見山頭上有個堡壘,有炊煙升起。這漢子道:“堡壘裡是咱們的人,到了這裡,咱們是可以平安無事了。兩位走得累了,歇一歇吧。待我叫他們出來迎接。”說罷,一聲長嘯。
南春雷道:“何必勞煩你們的弟兄,我們也都還走得動的。”這漢子笑道:“我是通知他們是自己人來了。他們會帶坐騎來的,山路難走,坐馬好些。”話猶未了,山頭已有一隊騎兵出現,山高林密,從山坡上看上去,山上的人看得不大清楚,但那隊騎兵的盔甲映日生輝,遠遠望去,一片銀光燦爛,卻是可以看得見的。
南春雷起了一點疑心,心想:“夏侯英的綠林兄弟被官方稱為‘流寇’,聽說經常是衣食不周,甚為艱苦。卻怎的都有盔甲,倒似是配備精良的官軍一般?哈,或者是從敵人手中奪來的吧?”
南春雷正想問這姓褚的漢子,忽聽得南秋雷“哎喲”一聲尖叫,南春雷大吃一驚,只見這漢子已把他的妹妹的虎口扣住。南春雷做夢也想不到這漢子會對他的妹妹突施毒手,失聲叫道:“你幹什麼?”
這漢子哈哈美道:“你起了疑心了吧?嘿,嘿;已經遲了。我是北宮橫將軍麾下的千總!”南春雷大怒,一掌劈出。
這漢子把南秋雷朝他一推,笑道:“你不怕傷了你妹妹,儘管打吧!”南秋雷被這漢子出其不意的擒拿手法扣住了虎口,動彈不得,給他作了盾牌。
南春雷連忙縮手,只聽得蹄聲得,那隊騎兵已經從山上衝下來,到了半山了,這漢子哈哈笑道:“如今你要跑也跑不了,還是乖乖跟我走吧。”
笑聲未絕,忽聽得“噹啷”聲響,這漢子也像沙鐵山剛才在那茶館一樣,後腦開花,血流如注。但他可沒有沙鐵山的本領,後腦受傷,“卜通”的就倒下去了。
這姓褚的漢子倒了下去,雙手自然鬆開。南秋雷說了他的掌握,拔出劍來,唰的一劍就把他釘在地上。
只見樹林裡跑出一個人,身穿藍布大褂,腳登六耳麻鞋,外貌似是個樸實的農家子弟,卻想不到他的身手競是如此矯捷。
這少年向南氏兄妹拱了拱手,說道:“這廝果然乃是奸賊。小弟來得遲,累兩位受驚了。”南春雷仔細一看,認得他也是那茶鋪的客人之一,當他們兄妹和沙鐵山交手時,有兩個客人各自躲在一根柱子後面觀戰,一個是這姓褚的漢子,另一個就是這個少年。
南秋雷驚魂稍定,這才看得清楚,地上有酒杯的碎片,這姓褚的漢子後腦所受的和沙鐵山所受的傷一模一樣。不問可知,在茶鋪裡用酒杯打傷沙鐵山的定是這少年無疑。
南秋雷好生慚愧,說道:“多謝好漢救命之恩,我們卻上了這奸賊的當了。”南春雷報了他們兄妹的姓名,問道:“請問好漢高性大名,卻怎生知道這個奸賊在此地陷害我們。”
這少年道:“我姓秦,名觀海,幽州人氏。近來有許多官軍派出來的奸細在四鄉活動,我本來不知道這廝的身份,但見他也跟著你們追出去,我起了疑心,遂也跟了出去。他竟然帶你們從這條路走,我已經可以斷定他是奸細了。這山頭上有官軍的堡壘的。”
此時那隊騎兵已到了山下,即將來到。秦觀海道:“咱們以後慢慢再談,兩位請跟我來,選擇一個有利的地形和他們作戰。”
秦觀海帶他們上山,到了一處地方,山坡上滿是荊棘,雜著仙人掌之類有刺的植物。南春雷心想,若有寶劍開路,還能上去只用輕功要飛越這一大片荊棘,卻是為難。南春雷比妹妹長兩歲,功夫也高明些,不過他也只能一個人過去,難以帶他的妹妹。
秦觀海看出南秋雷的躊躇神色,說道:“用刀劍開路,來不及了。請姑娘恕我冒昧,咱、咱們一同過去吧。”他和南秋雷雙臂一貼,驀然一帶,甫秋雷突覺身子一輕,登時一口氣越了這一大片荊棘。
南春雷隨在他們後面過去,對這少年的本領好生佩服,心裡想道:“他帶了一個人,還能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當真是遠遠非我可及。”
武林中人對男女間的界限是不大拘泥的,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禮節,在唐代也不怎麼流行,武林中人更是不消說了。不過,南秋雷畢竟是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男子這樣親近,在他們挽臂飛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