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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欲避強胡非善策 終須豪傑逐狼兵

    老大娘道:“我們本來是蘇州人氏,三十年前,為了躲避安史之亂,逃到此地的。我當家的名叫陳元貴,早已去世,留下一子一女,這丫頭叫鳳英,她的哥哥叫鳳豪,家中不幸出了這件事情,我叫他、叫他上山去了。”說至此處,眼角沁出淚珠。

    鐵凝道:“老大娘,別難過。是怎樣的一件事情,說出來大家合計合計。”

    老大娘拭乾眼淚,說道:“回紇人侵師陀之後,我年紀老邁,走不動,叫他們跟隨義軍上山,他們不肯拋下我,決意留在家中與我相依為命。嗯,禍事這就來了。

    “我這鳳丫頭長得還算端正,也會一手女紅,曾有許多人家前來提親,我都不肯許允。不料駐在我們這一‘旗’的回紇軍都統名叫左刺花,竟然看上了我的鳳丫頭,前天派人提親,說是提親,其實乃是強迫。他派來了一隊官兵,強行放下了三牲酒禮,不容我說半個不字,就定了三日之後,要來抬人。”

    鐵凝說道:“那不就是明天了?”

    老大娘道:“可不是嗎?所以他們今日又派兩個人來,說是我們不像辦喜事的樣子,一定要給我們強行結綵披紅。”

    鐵凝怒道:“豈有此理!好,這事情我是管定的了!老大娘,我有個主意。明天你裝作歡天喜地的樣子,設酒席,辦喜事,等候他們抬親。”

    老大娘道:“你當真要我把女兒嫁出去?”心裡想道:“要是這樣,何必你說?這算是什麼好主意?”

    鐵凝笑道:“不,是我代你的女兒出嫁!”

    老大娘怔了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什麼,你代我的女兒出嫁?這怎麼可行!”

    鐵凝道:“怎不可行?他們把我抬走之後,你們母女立即出走,這位展大哥可以保護你們上山。”

    老大娘道:“但是你呢?”

    鐵凝道:“這你不用管了,我自有辦法脫身。”原來她打定了主意,待那一心想做新郎的左刺花和她飲“交杯酒”之時,就出其不意的將他活擒,拿為人質,殺出回紇軍營,否則至少也要殺他一個落花流水。

    老大娘流淚說道:“好姑娘,你一片菩薩心腸,我母女是非常感激。但此計決不可行,我不能夠害你!”

    鐵凝道:“我也打定主意了,不行也得行。我總比你的女兒多會一點武藝,老實說,區區一個回紇都統,還不放在我的眼中。”

    老大娘忽道:“姑娘,我也說老實話吧,我另有辦法,可以不用你們幫忙。”

    鐵凝半信半疑,說道:“你們當真另有辦法,那你何不早說/,

    老大娘道:“實不相瞞,小兒鳳豪已經上山找義軍去了。那日出事之後,他馬上就離開家裡的。”

    鐵凝喜出望外,心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這裡卻得到了義軍的消息。”連忙問道:“義軍離此多遠,可趕得及明天來到麼?”

    老大娘道:“這個,這個,嗯,我看是趕得——”一個“及”字未曾出口,她的女兒插口道:“娘,我就是害怕他們明天趕不及。”

    鐵凝道:“我留在這裡伴你們母女,你們告訴我義軍的所在,我叫展大哥去找尋他們,他的馬快,數百里之內,一日可以來回。”

    老大娘道:“義軍藏在山上,外人很難找到。我也不知道他們的所在的。小兒認得他們的人,容易找些,不過,那也是撞撞運氣裡了。”老大娘因為女兒已經說了實話,所以也不能不說實話了。

    陳鳳英道:“我的哥哥已經去了兩天,假如找得著義軍,明天是可以趕回來的。假如找不著的話,這位展大哥的馬雖然決,也是沒有用的。又縱許紇大哥一到就立即找著,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明天午時,回絕獸兵就要來我們家裡,半天之內,義軍也還是不能趕來。不過,你們也不用費心,大不了我是一死而已。”這個小姑娘比她母親爽快得多,頗有幾分鬚眉氣概。

    鐵凝說道:“好吧,那麼展大哥你也留下來,咱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我冒充陳家妹子出嫁,你冒充我的哥哥。明日相機行事。”

    老大娘心裡其實也是害怕義軍明日不能趕到,見他們如此熱心幫忙,也就不再推辭了。當下說道:“兩位高義雲天,請受老身一拜。”

    鐵凝將她扶起,說道:“我們正要來找那些回紇軍官的晦氣的,既然恰巧碰上了你們這樁事,我們也就正好施展身手,算不了什麼。倒是以後我們還得仰仗令郎帶我們去找義軍呢,”鐵凝心想一個小地方的回紇駐軍能有多大作為,因此根本就不拿來當作一回事。於是這件事情也就這樣說定了。

    展伯承卻是有點懷疑,心裡想道:“回紇駐軍的統領看上一個農家女子,乾脆搶了就走。何以卻要來什麼納聘、迎親這一套?讓她們多出三天的時間可以去請義軍,莫非其中有什麼陰謀?”但他既然決定了要幫這家母女,也就不管那回紇統領有什麼陰謀了。

    這一晚鐵凝和這家姑娘連床夜話,聽她說了許多回紇兵殘暴虐民之事,也聽到了許多義軍抗暴的英雄事蹟。聽得鐵凝熱血沸騰,不知不覺,東方已白。

    日上三竿,陳鳳英的哥哥還沒有回來,當然也沒有義軍的蹤跡。於是他們就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鐵凝扮作“新娘”,因為這家人家是漢人,就按照漢人的風俗,把一塊紅羅帕蒙了頭面,鐵凝笑道:“幸虧你們是漢人,可以用羅帕矇頭,我要不然就難以混過去了。眼部放鬆一些,讓我可以見得點光。唉,真是悶氣,等下我非把那個什麼回紇都統刺兩個窟窿不可,刺他兩個窟窿,才能洩一洩氣。”

    展伯承換上老大娘兒子的衣裳,冒充新娘子的哥哥。說道:“老媽媽,你裝病躲在裡面房間,不要出來。待回給兵抬走了新娘之後,我保護你們逃走。”

    老大娘忐忑不安,說道:“要是給他們看破了呢?”展伯承道:“那我就和鐵姑娘將他們殺個一乾二淨,決不能讓他們傷害了你們母女。”

    剛剛打扮齊整,只聽得鼓樂聲喧,蹄聲得得,一隊回紇騎兵已經來到,在他們長官率領之下,耀武揚威的前來迎親。

    這時大門還是關著的,老大娘從門縫裡望出去,吃了一驚,說道:“那個回紇都統左、右刺花竟然親自來了,還帶了這麼多人來,這可怎麼是好?”左刺花在攻佔這個地方的時候,曾經來過這個村子,屠殺過村子裡的人,是以老大娘認得他。

    展伯承也大大吃了一驚。不過,他的吃驚卻不是為了害怕左刺花,而是因為有三個他所認得的人,出乎他的意料,竟然陪同左刺花來此迎親。

    這三個人,一個是魏博黑道上的獨行大盜帥萬雄,還有兩個則是豹子崗的班氏兄弟,號稱“兩槍三刀雙豹子”的班彪和班衝。這三個人就是那次在魏博道上截他們的寶車,和他們交過手的。這三人倘若單打獨鬥,展伯承都不會輸給他們,但如今他們是三人一起,展伯承和鐵凝聯手,也沒有把握勝得他們三人,何況還有左刺花帶領的一隊騎兵?

    原來左刺花定三日之後才來迎親,確是別有用心的。他要消滅這個地方的義軍,卻找不到義軍的藏匿之所。但他接到密報,知道陳鳳英的哥哥陳鳳豪和當地義軍的首領是同一個村子的好朋友,因此就定下了這“一石二鳥”之計,預計陳鳳豪必將請義軍來保護他的妹子,他就可以趁此消滅義軍了。假如義軍不來的話,陳家這個姑娘容貌不俗,他也樂得多討一房妻妾。所以說這是“一石二烏”之計。

    帥萬雄和班氏兄弟則是竇元將他們招來師陀的,竇元依附回紇,同時他自己也在招紇買馬,聚集綠林敗類,擴充自己的實力,痴心妄想將來替回紇打下大唐的江山,他可以劃地封王。他招來的綠林敗類,除了帥萬雄和班氏兄弟之外,還有沙鐵山、卜仇天等人。但沙卜二人因為武功高強,較受重用,留在師陀京城,擔當回紇軍職。次一等的帥萬雄和班氏兄弟,則分發到陳家所在的這一“旗”,協助回紇軍的將領左刺花鎮壓百姓。他們的本領雖然較次一等,但也曾是綠林的一方之雄,武功之高,也要勝過回紇駐軍中的武士。左刺花倚仗他們為左右手,這次他之所以敢於設計妄圖“誘捕”義軍,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他自恃軍中有這三個高手,可以穩操勝券。

    且說展伯承在門縫張望出去,看見帥萬雄和班氏兄弟等人,心中暗暗吃驚。但鐵凝蒙著羅帕,卻是看不見外間人物。她從老大娘的口中知道是回紇的指揮官左刺花親來“迎親”,笑道:“這廝來得正好,省得我要到他的軍營中去走一遭了。我巴不得他來,你們害怕什麼?”

    展伯承無暇和鐵凝細說,左刺花那一從人已到門前,他的副將替他拍門,哈哈笑道:“你們天大的面子。我們的官長親自接親來了,你們還不快快開門!”

    展伯承悄聲說道:“不必驚慌,依計行事。”將陳大娘母女推人後房,他自己隨手掏了一把煤炭,往面上塗抹,登時變成了一個黑炭頭。

    那副將一腳將門踢開,看見只有一個“新娘子”和一個“黑炭頭”在內,副將不覺笑道:“恭喜大人,你看你的新娘子已經急不及待,裝扮好了,在這兒等著你來呢。”

    左刺花卻是有點失望,說道:“他們沒膽請來叛軍,咱們今日撲了個空了。”副將笑道:“那也好呀,省得大動干戈,不費吹灰之力,大人便討了一房姬妾,這也是大人的福氣啊!”

    左刺花哈哈一笑,大踏步步人屋內。跟著他進去的有他的副將和帥萬雄、班氏兄弟等一共五人,農家的房子當然不會怎樣寬敞,屋中間又擺了一桌酒席,所餘地方無多,連同展鐵在內,這廳堂裡擠了七個人,已有人滿之患,那一大隊回紇騎兵環立門外。

    左刺花道:“老媽媽呢?”副將插科打諢道:“怎不出來見見新女婿啊?”展伯承故意嘶啞著聲音道:“我媽病了。長官請用酒萊。”

    左刺花道:“你就是我的大舅子嗎?好,你準備送親吧。酒菜是不必用了。”他見展伯承一副骯髒的樣子,怎樣吃他的酒萊。

    左刺 ”展伯承心道:“我此時切不可露出破綻,等帥萬雄這些人戒備稍松,才可以乘機將這賊官拿為人質。”他和鐵凝是定有暗號的,此時悄悄的碰了鐵凝一下,示意叫她不可立即動手。鐵凝大惑不解,心想:“展大哥不知在顧忌什麼,還要拖延時候?”

    左刺花與展伯承心裡各有各的打算,不料帥萬雄已看出了一絲破綻。帥萬雄的武功不是第一流,卻有一樣長處,見過了的人很少會忘記。展伯承換上師陀農家弟子的衣飾,面上又擦了煤灰,但練過武功的人的眼神和他的身材是改變不的。帥萬雄心中想道:“咦,這個人好像是在那兒碰見過的?”再朝“新娘子”一看,越發驚疑。

    帥萬雄朝那副將問道:“你看這個新娘子是不是原來那位陳家姑娘?”這副將曾經替他的長官來下“聘禮”,是見過陳鳳英的。

    鐵凝的身材和陳鳳英差不多,這副將怔了一怔,笑道:“帥舵主你也問得太奇特了,新娘子那裡會有冒充的?”

    左刺花哈哈笑道:“看一看不就明白了麼?好呀,我的嬌嬌的小娘子,我先來親一親你!”口中說話,驀地把鐵凝蒙著頭面的紅羅帕一把扯下。

    說時遲,那時快,鐵凝反手一摑,“啪,”的就打了左刺花一記重重的耳光,駢指便點他的穴道。鐵凝其實是應該先點他的穴道的,只因心中氣恨不過,所以先打他一記耳光洩憤。不料這一下先後倒置,卻失去了活捉左刺花的機會。

    帥萬雄飛身撲上,掌擊鐵凝,鐵凝的指尖剛剛點著左刺花的穴道,內力尚未能發揮,帥萬雄這一掌已然打到。鐵凝只得化指為掌,一招“飛絮輕揚”,以輕靈的掌式解開帥萬雄的大力鷹爪功。

    鐵凝的點穴雖然未能發揮內力,但左刺花被她點著的穴道,一陣麻痺,卻也不由得蹬、蹬、蹬的連退三步,一跤摔倒地上。更加上那沉重的耳光,真打得臉上開花,滿天星斗。

    帥萬雄一出手,展伯承亦同時出手,把那桌酒席一掀,那副將首當其衝,給壓在桌子下面,殺豬般的大叫。左刺花叫道:“反了,反了!剛要爬起身來,酒席的杯盤海碗,接連七八個之多,一齊打在他的身上,。這一下更慘,打得他頭破血流。

    帥萬雄叫道:“原來是你這鬼丫頭!”班氏兄弟叫道:“好呀,姓展的小子,你竟有膽到師陀來,看你這次還能跑得上天?”

    展伯承一出手,班氏兄弟也認出他了。班老大在魏博道上曾經吃過展伯承的虧,此時一見是他,怒火勃發,挺起花槍,立即一招“蒼龍出海”向展伯承的胸部疾刺過去。

    班氏兄弟,一個用槍,一個用刀,號稱“兩槍三刀雙豹子”,意思是說班老大結果敵人,只須兩槍,班老二最多也不過只用三刀。這當然是綠林中的誇大之言,但也可以想見他們的兇悍。

    班老大一槍劈胸挑來,當真是有若毒蛇吐信,展伯承一抬腿,踢起了一張板凳,“克嚓”一聲,槍尖嵌入木板。說時遲,那時快,展伯承已是拔劍出鞘,寒光一閃,便是一招“橫雲斷峰”,向班老大橫劈過去。

    班老大槍尖刺著板凳,抖起了碗大的槍花,劍光過處,板凳破為八片。原來他運劍如風,看是一招,其實已是四個劍式,一氣呵成。班老二連忙搶上去,刀光霍霍,上使“雪花蓋頂”,下使“枯樹盤根”,與他哥哥配合,槍刀齊出,這才抵消了展伯承的攻勢。

    另一邊,帥萬雄與鐵凝也各自取出兵器,交起手來。帥萬雄使的是厚背鬼頭刀,鐵凝使的乃是家傳寶劍。刀劍相交,“當”的一聲,火花四濺,帥萬雄的鬼頭刀是損了一個缺口。但鐵凝究竟是個女子,氣力遠遠不如對方,這一招硬碰硬接的結果,鐵凝的虎口也是一陣疼麻,青銅劍幾乎掌握不牢。

    鐵凝最擅長的是輕功,可惜地方狹窄,不利於輕功的施展。說時遲,那時快,帥萬雄又是一刀劈到,這是“斷門刀”中“夜戰八方”的招數,上下左右連劈八刀,將鐵凝的退路封閉。到鐵凝在他刀勢籠罩之下,居然使得出這樣出他意外的一招,結果是左右和上方的六刀都給鐵凝避開,但斫向她下盤的兩刀,卻和她的青鋼劍碰上了。

    “夜戰八方”因為是一招八式,連斫八刀,分開來使,氣力當然是不及只砍一刀的沉雄。鐵凝使了個“卸”字訣,輕輕把他的刀鋒撥開,迅即一個長身,一劍刺去,帥萬雄招數已老,連忙退步回刀,鐵凝劍法何等迅捷,唰的又是連環一劍。帥萬雄踏著翻倒地上的那張桌子,桌面光滑,帥萬雄險險給它絆倒。“唰”的劍鋒過處,劍尖刺穿了帥萬雄的衣襟,在他腰肋上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可惜只是破損皮肉,傷得不重。

    帥萬雄大怒,一聲吼叫,把那張圓桌踢得飛起來,飛向門外,門外有兩個回紇士兵,來不及躲閃,給桌子壓個正著,登時頭破血流,厲叫慘呼。

    帥萬雄雖然怒極氣極,可是他的兇焰卻也給鐵凝這一劍挫下去了。

    左刺花暈倒地上,給這一聲巨響震動,這時才甦醒過來。他的護兵,這時也方才來到他的身邊,給他敷上了金創藥。

    左刺花大叫道:“反了,反了!給我把這屋子裡的賊男女全都殺掉!”可是當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鐵凝那張俏生生的秀臉之後,禁不住又驚又喜,心中想道:“人家都說師陀國的女王是絕色美人,但可惜徐娘半老,看來卻是這小姑娘比師陀國的女王還勝三分!”連忙更改命令:“只殺那個黑小子,留下這小姑娘。”隨即又想:“不對,不對。那黑小子是這小姑娘的哥哥,殺了她哥哥,只怕她不肯從我。”於是又改命令:“那黑小子也別殺,把他生擒了吧。”

    左刺花那裡知道展鐵二人厲害,他只道憑著自己這方的三位高手之力,要提一個憨小子和一個黃毛丫頭,那還不是手到拿來’!豈知帥萬雄在受挫之後,和鐵凝只能戰個平手。班氏兄

    鐵凝腰肢貼地,使出險招,·一招“金針度劫”,反刺對方膝蓋“環跳穴”,辛芷姑衣缽真傳的劍法奇詭無比,帥萬雄意想不弟合戰展伯承,雖是頗佔上風,但急切之間,也還是不易言勝。要想活擒,那就更是難上加難。左刺花是回紇駐軍統帥、帥、班等三人雖是客卿地位,也不能不巴結他,要聽他的命令。三人心中都是暗暗叫苦。

    展、鐵二人逐步移近,背靠著背,堵住通向陳家母女所藏的那間房間的巷。這一來是為了保護陳家母女,二來也是取得有利的地勢來還擊帥、班三人的進攻。

    展伯承曾得過空空兒的指點,鐵凝的武功則是空空兒夫婦所傳,以辛芷姑的劍法為主,以空空兒的輕功為副的。故而他們二人配合,雖然不及展伯承與褚葆齡的配合之天衣無縫,但也甚為佳妙。帥、班等三人不過比他們多幾年功力,若論武學的造詣,卻還不及他們。他們二人雙劍聯防,帥、班等三人以眾凌寡,亦只僅能稍微佔點上風,幾番衝擊、都給展鐵聯劍殺退。

    帥萬雄道:“左都統,這兩人是中原的武學名家之子女,要想生擒,只怕不易!”左刺花此時亦已看出展鐵二人的厲害,但又捨不得鐵凝,於是說道:“好吧,那就殺了這黑小子,你們再聯手擒這小姑娘。”又恢復了最初的命令。可是師、班三人根本就不能隔開展伯承與鐵凝,要想把他們各個擊破,殺死、生擒,談何容易?

    那隊騎兵把這間屋子團團圍著,左刺花怒道:“你們呆在這裡做什麼?給我進去,用絆馬索把這小姑娘拉出來。”

    可是小小的一間農家屋子,能容得幾個人?有五個人在裡面展開激戰,旁人根本就插不進手去,什麼絆馬索撓鈞之類的武器,也根本就不能發揮作用!

    左刺花是個指揮的人材,暴怒過後,也看出這個形勢。他眉頭一皺,惡念陡生,喝道:“好,衝不進這間屋子,你們就給我把這間屋子砸爛了它!活埋那老大娘,看這兩個小賊要不要出來?”回紇騎兵有數百之多,展鐵二人若是衝出屋子,那當然是決計難逃了。

    但展、鐵二人此時不只是為他們的安全憂慮,更使他們擔心的是陳家母女的安全。他們是一定要保護這兩母女的,豈能眼看她們遭受活埋。

    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有四個口紇兵抬起一塊大石,已把後牆砸開了一個洞。農家的屋子,建築能有多牢?在巨石猛砸的震撼之下,泥屑瓦片紛落如雨,不消多久,三面土牆,已給砸塌。

    鐵凝道:“怎麼辦?”展伯承一咬牙根,說道:“不能拋了他們母女,生則同生,死則同死!”鐵凝道:“是!”與展伯承退人裡面,到了陳家母女的那間房子,意欲背起她們,拼死殺出重圍。

    那間房子屋頂已穿了個大窟窿,但還沒倒塌,不過後牆推倒之後,已有十幾個回紇兵衝了進來。

    鐵凝一掠趨前,寶劍疾揮,前面一排的五個回紇兵,給她殺個措手不及,身首異處。後面七八個回紇嚇得連忙縮頭退出,驚呼:“好狠辣的小姑娘!”

    鐵凝輕功超卓,疾如飛鳥,舉手殺了五人,立即退回,不過是眨眼間事。但帥萬雄與班氏兄弟亦已殺到,鐵凝退了回來,恰好趕得上及時抵敵,於是又和展伯承聯手,堵著房間。

    這間房子的房門還是緊閉的,”鐵凝叫道:“老媽媽,開門我救你們出去!”那老大娘在裡面顫聲叫道:“你們快走,不能再顧我們了。”鐵凝聽得她的回話,知道她們尚沒有給打穿屋頂的那塊石頭砸著,稍稍放了一點心。

    左刺花大叫道:“給我衝進去,準備撓鉤,捉那小姑娘!”轉眼間三面牆都給推倒,呈現了一大片空地,撓鈞是大有用武之地了。

    形勢之急,鐵凝正想破門而人,救陳家母女。就在此時,只聽得“轟隆”一聲,這間房子的後牆也給石頭砸裂了。但鐵凝還騰不出手來推開房門。

    可是那一塊石頭拋出之後,第二塊卻沒有跟著續拋。而且撓鉤手也沒有進來。

    鐵凝正黨詫異,陡然間,只聽得胡笳聲馬蹄聲撼地而來。原來是老大娘的兒子陳鳳豪帶領義軍,已經殺到。回紇兵在外面遠遠就看到了,顧不得攻打老大娘的房子,立即佈陣迎戰。鐵凝在裡面,卻是聽到了胡笳聲才知義軍殺來。

    鐵凝大喜叫道:“陳家母女無恙,你們快來!”其實無須她的叫嚷,義軍已是快馬加鞭的趕來了!左刺花一看,來的這股義軍,不過一百數十騎,人數沒有他的多,登時膽氣又壯了,喝道:“列朱雀陣!”朱雀咀尖,兩翼寬而短,這個陣勢是凸出精銳作為前鋒,左右兩翼拱衛主帥,是一個攻守兼備的陣勢。

    義軍統領大笑道:“什麼鳥朱雀陣!”他根本就不理會什麼兵法陣勢,一聲令下,便即揮軍進擊。這隊義軍人數無多,卻是人自為戰,個個都是十分膘悍。其中一個鐵塔似的漢子尤其厲害,揮舞雙錘,見人就打!若是碰著使用長矛大朝之類長兵器的騎兵,他打不著人就打馬。

    疾風驟雨般的一輪猛攻,義軍以少勝多,已是把“朱雀陣”的陣勢打亂,作為“朱雀陣”咀部的前鋒尖兵,更是傷亡過半,只那個使雙錘的黑漢子,就打殺了十幾個回紇騎兵。左刺花連忙把前鋒撤回,增強兩翼,保他性命。回紇騎兵都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戰鬥力也不可小覷,後衛增強之後,抵擋住義軍的衝擊,雙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義軍統領道:“陳大哥,你去救你妹子。嗯,那幾個鷹爪子似乎很厲害,你帶十個人去吧。”陳鳳豪道:“不用!”他不願削弱作戰的主力,單槍匹馬便行。那黑漢子說道:“我和你去。回來再殺這個狗官。”說話之間,又把兩個回紇騎兵打翻馬下,這才與陳鳳豪進人他家。陳家的後牆早已倒塌,兩人棄了坐騎,便跳進去。

    此時,展鐵二人仍然堵在那間臥房的口,和帥萬雄與班氏兄弟打得十分激烈。帥萬雄見對方來了援兵,喝道:“生擒不了,格殺也行。責任我負。”帥萬雄在回給軍中的地位高於班氏兄弟,故此他敢改變左刺花的命令。班氏兄弟看出便宜,立即向鐵凝發動急攻。原來鐵凝的劍法雖然精妙,但她畢竟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久戰之下,氣力不加。

    形勢正在緊急之際,陳鳳豪和那黑漢子已經殺了到來。黑漢子虎目一睜,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你們兩位!”

    原來這黑漢子乃是宇文虹霓手下最得力的四個武士之一。名叫烏獲。字文虹霓上次到中原尋夫,這四個武士隨行,曾在槐樹莊與楊州兩次見過展伯承與鐵凝,是以認得。

    烏獲手舞雙錘,一個“雪花蓋頂”,風聲呼呼,向帥萬雄的天靈益猛擊下去。帥萬雄雙刀一立,使了一招“舉火燎天”,將他的兩個大錘都撥開了。可是雖然能夠擲開它,虎口亦已隱隱作痛。

    烏獲喝道:“好,你的氣力倒也不小。再吃我兩嗯!”帥萬雄要用巧妙的刀法卸他的猛力可是由於近身搏鬥,帥萬雄的內功也還不是第一流,只能消解對方的一半氣力。

    烏獲乒乒乓乓的打了十幾錘,打得帥萬雄雙臂疼麻,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刀之力。班氏兄弟對付展鐵二人,登時相形見拙。

    展伯承使開了凌厲無前的五禽劍法,已經差不多可以和他們兄弟打成平手!鐵凝氣力雖然不濟,但她的劍法奇詭,在對方不能全神應付之下,卻是極易奏效。不過十來招,只聽得“嗤”的一聲,班老大的肩頭已給他削去了一大片皮肉。展伯承喝聲“著!”一招“斜切藕”,劍鋒斜掛,也在班老二的肩頭劃開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他的氣力比鐵凝大,這一劍也就把班老二傷得更深,險些剖開了他的琵琶骨。

    帥萬雄叫道:“點子硬,風勢緊,扯呼!”意思是說對方來了強援,回紇軍的形勢又很不妙,不如走吧。其實不必他來打這個招呼,班氏兄弟一受了傷,已是立即跑了。

    帥萬雄虛晃一招,回身追上班氏兄弟,搶了馬匹,落荒而逃。此時回紇那隊騎兵已被消滅了十之六七,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左刺花只有三五十名親兵,縮成一團,保護著他。被義軍困在核心,眼看已是甕中之鱉。帥、班等人見了如此形勢,當然是只顧自己逃命,連左刺花也不理會了。

    烏獲哈哈笑道:“這三個臭賊跑得倒快。你們怎麼到這幾來的,可有見過我們的主公?”烏獲口中的“主公”即宇虹婚的丈夫楚平原。展伯承道:“見過。”正想往下再說,烏獲忽又笑道:“你們殺得還未盡興吧,剩下的番狗不多了,咱們還是趕快去把他們消滅之後,回來再說吧。”

    在烏獲與展鐵二人敘話之時,陳家母女已走了出來。和陳鳳豪見了面了。陳鳳豪虎目蘊淚,說道:“孩兒不孝,來遲一步。險些害了娘、妹。”

    陳大娘道:“幸虧得了那兩位少年英雄,救了我們母女。”陳鳳英道:“大哥,你把那回紇狗官殺了給我出氣後,回頭咱們再談。”陳鳳豪道:“是!”挺槍上馬,重人敵陣。

    左刺花那三五十名親兵早已給烏護與展鐵二人殺得或死或逃,只剩下左刺花一個人了。烏獲衝上前去,正要一錘打碎他的天靈蓋,見陳鳳豪殺到,連忙把雙錘收回來,說道:“好,這是你的仇人,讓給你吧!”

    左刺花是回紇的一員大將,本領本來不弱,但他先後被鐵凝與展伯承所傷,氣力尚未恢復。更加以全軍覆沒,那裡還有鬥志?所以陳鳳豪雖不過只是練了幾年尋常把式的莊稼漢,也能勝得過他。鬥了只十個回合,烏護一聲大喝助威,陳鳳豪橫刀劈去,“克嚓”一聲就斫下了他的腦袋。

    烏獲大笑道:“痛快,痛快!可是陳大哥,你這裡可不能住了!”

    陳大娘道:“我正想和頭頓說,請頭領批准我們母女也都上山。老婆子雖然沒有什麼能為,給你們縫縫補補總還是可以的。”

    原來陳大娘最初不肯讓兒子上山,她自己年老要人照料,這理由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不願讓獨子去冒生命的危險,她也不放心讓她的女兒也隨同哥哥上山。如今經過了這一場大災禍,險死還生,她才知道在回紇的鐵蹄蹂躪之下,想要躲避危險,那是決計躲避不了的。因此才自動的提出了全家參加義軍的要求。

    這支義軍頭領叫蘇木,很是爽快,笑道:“我和鳳豪哥是好朋友,我正捨不得和他分開。你們來了,他就可以在山寨住下了。你還可以放心,山寨裡也有許多年輕的姑娘,鳳英妹子不愁沒有伴的。”接著又笑道:“鳳英妹子能燒得一手好萊,我是知道的。我們那裡正缺乏這樣的好廚子,我們獵得的野味,就只懂得燒烤來吃,鳳英妹子來了,我們可就有口福了。”

    陳鳳英低頭一笑,說道:“我只給你弄過一頓飯吃,燒過幾樣小菜,那還是三年前的事情,虧你的記性這麼好,現在都還記得。”原來陳鳳英和蘇木是同一條村子的人,不過陳家務農為生,蘇木則以打獵為生,兩人不是常常見面。不過,見面雖然無多,卻是暗有情意了的。

    陳大娘告訴他的兒子,展鐵二人是怎樣幫忙她的。眾人聽到鐵凝假扮新娘,戲弄左刺花的事,都禁不住哈哈大笑。陳鳳豪再一次的向展鐵二人深深道謝。

    蘇木道:“聽說你們曾在中原遇上我們的主公?”展伯承道:“正是,我們就是因為碰上楚叔叔,這才會到你們師陀來的。”

    蘇木聽得展伯承稱呼他們的王夫做叔叔,有點驚詫,展伯承笑道:“我們和楚叔叔都是從小就認識了的。”當下將他們兩家和楚平原的關係,以及楚平原這次和他們見面經過,都告訴了蘇木。鐵凝也把她的父親早就想要援助師陀的心意告訴蘇木。這隊義軍聽說中原的綠林盟主鐵摩勒答應幫助他們,無不人人興奮。

    鐵凝道:“我們正想找宇文姑姑,呀,找你們的女王陛下。你們可以帶我去麼?”她一向叫慣了“宇文姑姑”,說出了口,才覺得不太禮貌,不禁有點尷尬。

    蘇木笑道:“我們師陀國的人素重交誼,我們的女王也從來不搭架子,見了年紀長的人,都是稱呼‘老大娘’‘老伯伯’的,你們和她是故交,用不著客氣。”接著說道:“你們來正好,女王在北芒山設義軍總部,這位烏將軍就是前兩天才從北芒山來的。他過兩天就要回去,你們正好同行。”

    原來宇文虹霓那邊兵力不夠,故此派遣手下到各處調動一部份兵力,鞏固北芒山的主要根據地。烏護派來這一“旗”恰巧遇上陳大娘的這檔事,他就先到這裡來了。

    他們在蘇木的山寨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與烏獲同往北芒山。蘇木移了三百名健卒,讓烏獲帶去。他這支義軍人數不多,分出了三百名健卒,差不多已是等於了他的一半兵力。

    這一小隊義軍在山嶺之間行進,所帶的糧食無多,所以必需靠採摘野菜卻十分愉快。野果打獵補充。不過,生活雖然過得很苦精神

    這一日他們正從一座險峻的山峰腳下經過,兵士們都在擔憂,要繞過這山峰,至少得兩天功夫,山峰險峻,想爬山上去採摘野果都難,更不說打獵了。而他們的糧食已不足一天之用。

    正行進間,忽聽得山上一聲虎吼,展伯承抬頭望去,只見有一隻吊睛白額虎正從樹林裡撲出,追逐一個漢子。這漢子背向山下,又因人在高處,所以看得不很清楚。但從背影看來,卻是似曾相識。

    展伯承心中一動,說道:“凝妹,咱們上去救人。”鐵凝笑道:“不錯,打了這隻老虎,咱們全隊人今晚的晚餐都有著落了。”這隻吊晴白額虎比水牛還大,看來最少有兩三百斤的肉可吃。

    兩人施展輕功,捷如靈猿般的爬上懸崖削壁,把眾人都看得呆了。烏獲武功雖好,卻不會輕功,只能在山下等候他們。

    展、鐵二人上到半山,只見那漢子已經和老虎打了起來,老虎一掀,一剪,一撲,全都給這漢子避開。說時遲,那時快,那漢子一司反吼,忽地縱身躍上虎背,抓著老虎的脖子按下它的頭猛打。這老虎撲不著敵人,氣焰先消了一半,此時給這少年漢子按著猛打,竟是擺脫不開,吼聲驚天動地。

    鐵凝吃了一驚,笑道:“這漢子身手不弱,咱們只能向他討點虎肉了。”展伯承忽地“咦”了一聲,叫道:“你不是劉大哥麼?”

    原來這打虎英雄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劉芒。

    劉芒全神打虎,不敢鬆懈,打死了這隻吊睛白額虎,這才回頭來,望下山去,大喜叫道:“展兄弟,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這一瞬間,他們都是感到驚喜交集,但同時也都有點詫異。展伯承心想:“怎的不見龍成芳?”劉芒心想:“怎的不是褚葆齡與他同行,卻換了一位陌生的小姑娘?”

    展、鐵二人加快腳上山,劉芒跳下虎背,也正想下來迎接他們。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大吼一聲,罵道:“好小子,你怎麼打死了我家的老虎?”他說的是師陀國的土話,展鐵二人勉強可以聽得懂。正是:

    喜有英雄能打虎,更欣山野見奇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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