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書生對吳三海的站立桌前既視若未睹,對吳三海的話也聽若未聞,臉色神情冷漠地自顧地伸手端起了酒杯,舉杯欲飲。
顯然地,他根本沒有把吳三海放在眼裏。
吳三海見狀,心中不由頓然怒氣上衝,雙眉倏地一挑,陡地伸手一把奪過了黑衣少年書生手裏的酒杯,瞪眼喝道:“朋友,別裝模作樣了!”
黑衣少年書生一抬頭,冷冷地道:“閣下有何見教?”
吳三海一聲冷笑道:“朋友,真人面前何必裝糊塗?”
黑衣少年書生冷冷地道:“閣下這話的意思我不懂,有何見教請明説好了!”
吳三海把奪在手裏的酒杯往地上一摔,道:“這意思你明白了麼?”
黑衣少年書生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自言自語地道:“可惜!”
吳三海冷聲道:“你可惜什麼?”
黑衣少年書生道:“可惜一隻好好的酒杯被摔碎了,不過,閣下摔東西這聲音倒也好聽得很。”
吳三海嘿嘿一聲冷笑,道:“你到很會裝蒜!”
黑衣少年書生目光一抬,道:“算什麼?閣下可是要替我算酒賬,那怎麼可以,你我素昧平生,從未相識,我怎好意思……”
吳三海沉聲截口道:“朋友,你別再裝糊塗了,站起來到外面去!”
黑衣少年書生詫異道:“外面寒風颼颼刺骨,那麼冷,到外面去做什麼?”
吳三海怒聲道:“我要和你算賬!”
黑衣少年書生神色一怔,道:“我又不欠你的,你要和我算什麼賬?”
吳三海嘿嘿一笑,道:“我要揍你,你明白了麼?”
黑衣少年書生神色又是一怔,道:“閣下要揍我?為什麼?”
吳三海道:“因為你太多嘴多話。”
語落,倏然抬手一掌猛朝黑衣少年書生左頰摑去!
黑衣少年書生突然一聲輕笑,道:“閣下,我可不比小虎兒,沒有小虎兒那麼好欺負。”
話聲中,閃電抬手,一把攫住了吳三海的腕脈。
吳三海運力欲掙,而黑衣少年書生卻已是冷聲一笑地鬆了手。
但是,卻突有一股絕強極大的力道隨之而起,迫得吳三海立足不住,身不由己的踉蹌後退,背撞着了一張桌子。
“嘩啦啦乒乓!砰砰!”一陣亂響,桌子被撞垮了,吳三海的身軀仰跌在桌子上,也折了腰,疼的他齜了牙,哼出了聲。
這黑衣少年書生竟有這高的功力身手,他是誰?
在這座大酒棚,吵吵架,鬥鬥嘴,乃是常有的事情,動手毆鬥卻極其少見。
是以,當吳三海和黑衣少年書生鬥嘴時,雖然有許多人聽到了也看到了,但卻沒有人注意他們。
因為凡是這座大酒棚經常進出的江湖漢,地方混混,在他們的心底都有看一個同樣的意識,就是絕不會有人膽敢在裏面動武的,縱然是吵到最後非動武不可時,也必定相約到外面去了斷!
吳三海這一撞垮桌子,一連串的震響立刻引起了整個大酒棚裏的人的注目,連那一間一間門簾兒深垂着的房間裏,也有人掀開門簾兒探出頭來張望查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吳三海這一跌,他自己心裏雖然十分有數是怎麼回事,可是很多人卻都暗感莫名其妙,不知吳三海怎麼會撞上桌子的。
因為大多數的人都看到了,黑衣少年書生除了抬手一把攫住吳三海的腕脈,一攫即松外,根本沒有出手,坐在椅子上連動也未動。
吳三海自地上挺身站起,一隻手揉着腰,楞楞地望着黑衣少年書生髮了怔。
蘇立達雖然也未看到黑衣少年書生如何出的手,可是他眼見吳三海吃了虧,總不能不管。
於是,他霍然長身站起,大踏步地直朝黑衣少年書生面前走了過去。
驀地,酒棚門口響起一聲輕喝:“蘇立達,不得魯莽無禮!”
門簾兒一掀,人影一閃,那黑衣美姑娘又閃身走了進來。
敢情她適才雖然出了酒棚,並未真的離去。
美姑娘停身站立在黑衣少年書生對面丈外之處,嬌靨含笑,美目凝注地説道:“閣下,我沒有料到你,果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黑衣少年書生臉色神情依然淡漠地道:“姑娘,事實上你並未料對,我也不是個什麼高人,只是個讀書學武兩無長進的江湖流浪漢。”
美姑娘美目輕眨了眨,道:“閣下好會謙虛,好會客氣。”
語聲微音又起,道:“閣下身懷絕學,當非武林無名之人……”
黑衣少年書生飛快地截口道:“姑娘,我已經説過了,我只是個讀書學武兩不長進的江湖流浪漢,何能是武林有名之人,姑娘也太抬舉我了。”
美姑娘甜美地一笑,道:“閣下好會説話。”
黑衣少年書生淡淡地道:“多謝姑娘誇獎,我説的乃是實話。”
美姑娘美目眨動地道:“閣下,我請問貴姓大名?”
黑衣少年書生道:“我叫三郎。”
美姑娘道:“這是你的正名?”
三郎道:“我從小就叫這個名字。”
美姑娘眼珠子轉了轉,又問道:“那麼貴姓是?”
三郎道:“我姓十。”
美姑娘道:“石頭的石麼?”
十三郎道:“不是,是‘路不拾遺’的拾。”
美姑娘心裏暗暗唸了聲“十三郎”,甜美地一笑,道:“十相公,你這姓氏好怪。”
十三郎冷冷地道:“這有什麼好怪的,天下的怪人怪事,怪姓多得很!”
“相公説的也是。”美姑娘玉首微微一點,美目倏然一凝,問道:“我再請問令師是當今武林哪位高人?”
十三郎道:“家師自號‘長樂先生’。”
美姑娘黛眉微皺,道:“令師在武林中也是這名號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十三郎道:“家師從未和我談説過武林中的事情,也從未談説過他老人家的過去,因此他老人家過去是不是武林中人,我根本毫無所知。”
實情果真如此麼?當然不是。
美姑娘眼珠子轉動地微一沉思,道:“如此説,令師該是位隱世高人了!”
十三郎道:“姑娘也許料對了。”
美姑娘眨眨美目,話題忽地一變,問道:“相公此來開封是有事還是路過?”
十三郎道:“兩者皆可。”
美姑娘美目一凝,道:“相公這話怎麼説?”
十三郎道:“遇上事便有事,否則便是路過。”
美姑娘道:“相公在開封住在什麼地方?”
十三郎道:“傍晚時分剛到,還未落店。”
美姑娘道:“打算在開封停留多久?”
十三郎道:“沒有一定。”
美姑娘美目一眨,道:“相公離開開封以後,打算去哪裏?”
十三郎微一搖頭道:“這得要等臨行時看情形決定了。”
美姑娘道:“這麼晚,相公今天在開封,明天將在什麼地方,連自己也不能肯定了。”
十三郎點頭道:“實情正是如此。”
美姑娘美目倏又一凝,問道:“你沒有家麼?”
一提到“家”,十三郎心中不由的暗暗吸了口氣,神色更見冷漠地一搖頭,道:“我流浪江湖,今東明西,到處為家。”
美姑娘話題突然一改,又問道:“相公覺得開封這地方怎麼樣?好麼?”
十三郎道:“古代帝都,有龍亭、琉璃鐵塔等古蹟,商賈繁榮,民風淳樸,是處好地方。”
美姑娘目中異采一閃,道:“相公願意在這民風淳樸的古代帝都多住一段時期不?”
十三郎不由感覺意外地愕然一怔,問道:“姑娘的意思是……”
美姑娘甜美一笑,道:“相公如是願意,我願意為相公介紹一個工作住處。”
十三郎濃眉倏然一揚,問道:“姑娘可是想替令尊鏢局裏僱一名趟子手?”
原來這位黑衣美姑娘竟是開封當地“雙龍”鏢局局主,“龍飛劍客”趙正陽的愛女趙玉倩,因她喜穿黑衣,所以美號“黑飛燕”。
“黑飛燕”趙玉倩乃是個眼高過頂,性情十分高傲的姑娘。
按理,十三郎那種神色冷漠,比她更為倨傲的樣子,應該令她心生反感不悦才對,可是,世間事就有那麼奇怪,十三郎的神色越是冷漠倨傲,她芳心裏就越覺得十三郎這個人不壞,生出一股無法言喻的好感!
這是為什麼?什麼原因?
這就是平常見多了諂媚,奉承的人,聽多了恭維的話,一旦遇上了十三郎這種神色冷漠倨傲,臉上難見一絲笑意之人,於大感與眾不同的心理下,便自然而然的會產生一種異樣的好感……
因為“黑飛燕”趙玉倩芳心裏已對十三郎產生了好感,所以她才一改往常那高傲的性情,對十三郎那冷漠的神色語氣也才毫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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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郎話音一落,“黑飛燕”趙玉倩立即玉首飛搖,甜美地笑説道:“不是,那就太委屈你了。”
語鋒一頓,美目倏然深注,微感詫異地問道:“相公認識我?”
十三郎淡淡地道:“姑娘,我們從未見過,是不是?”
“黑飛燕”趙玉倩眨眨美目道:“那麼相公又怎知我是……”
十三郎道:“我是從吳三海他們兩位身上猜出姑娘身份的。”
趙玉倩這才明白所以,因為凡是“雙龍”鏢局的人,衣襟上都繡有“雙龍”的標誌。
十三郎語音一頓又起,問道:“姑娘打算替我介紹一個怎樣才算不委屈的工作?”
趙玉倩臉露喜色地道:“相公可是已有意在這古代帝都住上一段時間了?”
十三郎神情冷漠地道:“那不一定,還得要看姑娘介紹的工作適不適合我。”
趙玉倩甜美地一笑,道:“鏢局中缺少一位西席,我想請相公屈就。”
十三郎道:“是司賬文案先生麼?”
“不是。”趙玉倩玉首一搖:“是教讀西席。”
十三郎道:“教什麼人?”
趙玉倩道:“舍弟。”
十三郎道:“今年幾歲?”
趙玉倩道:“十一歲。”
十三郎淡然一搖頭道:“趙姑娘,你太抬舉我了,教讀西席我不配。”語聲微頓,話題一變,冷冷地道:“對不起,姑娘,快二更時分了,我得看場熱鬧去。”
話罷,倏然長身站起,自懷裏掏出幾個錢丟在桌上,隨手提起蛟皮長袋。
趙玉倩心念微微一動,問道:“相公要去什麼地方看熱鬧?”
十三郎道:“城西亂葬崗。”
趙玉倩美目一眨,道:“可是有人相約在哪裏決鬥?”
十三郎道:“正是這麼回事。”
趙玉倩:“是什麼人?”
十三郎道:“鄧景瑞和兩個少年男女。”
説着,舉步向外走去。
趙玉倩連忙道:“我也去看看熱鬧可以嗎?”
十三郎冷冷地道:“這是姑娘自己的自由,與我何關?何必問我!”
話未説完,抬手一掀門簾兒,人已閃身走了出去。
這兩句話刺耳,夠令人難堪的。
“黑飛燕”趙玉倩不禁被氣得嬌靨變了色,猛地一頓小蠻靴。
她一頓小蠻靴,地上的青磚可倒了邪黴了,立刻被震裂了好幾塊。倏地,她黛眉兒一揚,擰嬌軀,身形像一陣風般地出了大酒棚。
二更將近,尤其是在這種灰雲低垂,像要下雪的大冷天氣裏,街道上早已經沒有了行人,兩邊的店鋪也早已上了門,熄了燈。
她身形像一陣風般地出了大酒棚,説起來和十三郎只不過是前腳後腳,快如電閃地剎那工夫。
可是,就在這剎那間,街道上竟已經不見了十三郎的人影。
這一來,她黛眉兒立刻揚起了老高,又是猛地一頓小蠻靴,擰嬌軀,凌空飛射,奔亂葬崗掠去。
亂葬崗,燈影兒搖晃,人影兒幢幢!
在十丈方圓地方,十多名黑衣勁裝漢子,一手提着風燈,一手握着兵刃,散立四周,形成了一個大圓圈。
大圓圈中,寒光灼灼,劍氣森森,一黃一白兩條人影力戰正激!
“黑飛燕”趙玉倩身形有如飛燕般地掠落在一座巨冢上,美目凝光地掃視了四周一遍之後,她蹙起了兩道黛眉。
因為周圍五十丈方圓之內,竟然沒有那個冷漠倨傲,令她芳心又氣惱又愛慕的十三郎的人影。
她心裏在暗想:他哪裏去了,怎麼不見他的蹤跡,難道還沒有到,還是……
忽地,她美目倏然一亮,嬌靨上浮現瞭如花般的笑意。
原來她心裏暗想中,突然發現距離十五六丈遠的一座墳堆上斜躺着一條人影,正是十三郎。
因為他穿着一身黑衣,而那座墳墓的泥土恰巧也是黑色的,所以她才一時沒有發現。
驀地,鬥場中傳出了一聲清叱與冷哼,寒光劍氣倏斂,“花花太歲”鄧景瑞右手撫着左臂,白衣書生文仁杰右手長劍垂地,儒袂飄飄,身形淵停嶽峙般岸然卓立。
顯然,這一場激戰,“花花太歲”不但落了敗,並且左臂還負了輕傷。
只聽那文仁杰語音清朗的説道:“承讓了,鄧兄,區區就此告辭,再見!”
話落,納劍歸鞘,抱拳一拱,和方玲玲雙雙騰身而起,電射掠去。
“花花太歲”鄧景瑞本來想要下令一眾手下攔截的,但是當他一眼瞥見俏立在巨冢上的“黑飛燕”趙玉倩時,便立即忍住沒有下令作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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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亂冢崗,這回十三郎沒有丟下“黑飛燕”一個先走。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趙玉倩終於忍不住地開了口,語音甜美無限地問道:“十相公,你答應我麼?”
這話雖然問得十分突然,十三郎雖然也明白她問的意之所指,但是他卻裝作糊塗地微微一怔,反問道:“姑娘,答應你什麼?”
趙玉倩道:“留在開封,為舍弟教讀。”
十三郎淡然搖頭道:“姑娘,這‘教讀’一職,姑娘應該去聘請那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老夫子秀才才對,找我豈不誤了令弟的學業。”
趙玉倩道:“可是我卻認為相公要比那些老夫子秀才強了十倍,”
十三郎道:“姑娘,我請問這強了十倍的理由?”
趙玉倩甜美地一笑,道:“那些老夫子雖然是滿腹經綸,但只會讀死書,而相公卻是當代高人,當有高明的教讀方法,使受教者不至於食而不化!”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一笑,道:“姑娘把我估計得太高了,事實上,我只讀過幾天有限的書,所學淺薄,否則,我就不會流浪江湖……”
趙玉倩含笑接口道:“謙虛固然是一種美德,但太過謙虛那就未免顯得做作了。”語聲一頓即起,又道:“相公別謙虛了,我自信眼力不差!”
十三郎道:“如此説,姑娘認為我定能勝任了?”
趙玉倩玉首一點道:“我已經説過了,我自信眼力不差,相公不但定能勝任,而且還是當今之世難求的明師。”
十三郎默然有頃,説道:“有個問題,姑娘考慮過沒有?”
趙玉倩道:“什麼問題?”
十三郎道:“姑娘過去並不認識我,對我根本毫無所知,説起來,我該是個來歷不明之人。”
趙玉倩甜美地一笑道:“相公説的是,不過,只要我相信相公是一位胸懷坦蕩,光明磊落的正直君子就好了,來歷不明又有什麼要緊!”
十三郎目中異采倏地一閃即逝,道:“姑娘憑什麼相信我不是歹徒之流?”
趙玉倩正容地道:“憑相公的談吐氣度和一雙為‘心之神’的眼睛。”
十三郎目光眨動地道:“令尊方面,他會同意麼?”
趙玉倩道:“這種事情,只要我做了主,我爹他老人家決不會反對!”
十三郎道:“令堂呢?”
趙玉倩道:“家母已經去世多年了。”
十三郎道:“令尊未再續絃?”
趙玉倩玉首輕搖地道:“沒有。”語聲微微一頓,誠懇地接着説道:“我至誠地希望相公答應我此請!”
十三郎默然沉思了剎那,道:“此事姑娘雖然能夠完全做主,但是我仍希望姑娘先徵求得令尊的同意許可比較妥當!”
趙玉倩美目眨動地道:“那麼我爹同意許可了,我又到何處找相公呢?”
十三郎道:“就到那家大酒棚好了。”
趙玉倩美目凝注地道:“相公明天都在那裏麼?”
十三郎點頭道:“從今晚起,我將會在那裏暢賭到明夜子時。”
趙玉倩黛眉微微一皺,道:“相公很好賭麼?”
“嗯。”十三郎道:“我無家無業,不賭,哪來的銀子花用?”
趙玉倩的嬌靨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神情,道:“這麼説,你是每賭必贏了!”
十三郎道:“不錯,事實上我是贏得起輸不起,非贏不可!”
趙玉倩眨眨美目道:“萬一不贏呢?”
十三郎道:“這絕不會有‘萬一’之説,也從未發生過‘萬一’!”
趙玉倩美目凝注地道:“如此説來,你對賭的門道一定很精,並且有着絕對的把握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説不上很精,只是自從玩賭以來,我還從未輸過!”
“哦……”趙玉倩沉思地甜笑了笑,道:“你不會是在賭時玩什麼手法吧?”
十三郎道:“很難説,這得看情形而定。”語鋒微頓,話題一變,接道:“時辰已過子夜,姑娘應該回家休息了。”
趙玉倩連忙揚聲嬌喊道:“十三郎……”
可是,十三郎腳上卻未稍停,連頭也不回的,反手揮了揮,道:“姑娘請回去吧,有話明天再説好了。”
説話間,人已遠去五十丈以外。
趙玉倩美目凝望着十三郎那有若行雲流水般遠去的背影,芳心不禁有點莫可奈何地暗忖“他的性情好冷傲,好絕情……”
倏地,她一頓蓮足,擰嬌軀,電射騰起,有如一隻黑燕飛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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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未牌時分,“黑飛燕”趙玉倩興致沖沖地走進了大酒棚。
她剛一掀開門簾跨進棚內,坐在櫃枱裏鼻樑上架着一付老花眼鏡,那個活像老冬烘的賬房先生立刻站了起來,賠笑地説道:“姑娘你來了,這兒有你一封信,是那位名叫三郎的黑衣少年留給你的。”
説着,雙手捧着一封信,隔着櫃枱遞給趙玉倩姑娘。
趙玉倩神情不禁愕然一怔,急問道:“他走了?”
賬房先生道:“是的,姑娘。”
趙玉倩黛眉微微一皺,一面伸手接過信,一面接問道:
“他什麼時候走的?”
賬房先生道:“是今早上天剛亮時分。”
趙玉倩拆開了封口,兩隻玉指挾出了信箋:
趙姑娘:很抱歉,臨時發生了一點事情,只好失約不等你了,請原諒。
字,是一手十分瀟灑漂亮的行書,風格別具,力透紙背,單以這一手字而言,就不知比那些十年寒窗苦讀的秀才、進士要高明瞭多少。
趙玉倩看完信箋,黛眉不由再次微皺了皺,旋忽美目眨動地又問道:“他什麼時候回來,他沒有説麼?”
賬房先生搖頭道:“他沒有説。”
趙玉倩道:“這麼説,他還回來不回來,你也不知道了?”
賬房先生答道:“是的,不過,依小老兒猜料,他多半還會回來。”
“哦……”
趙玉倩眨眨美目道:“有道理麼?”
賬房先生意含神秘地一笑,道:“道理雖有,但是倩姑娘想知道麼?”
趙玉倩道:“想。”
賬房先生道:“有些事只是小老兒的猜想,所以那‘道理’並不能作準。”
趙玉倩黛眉微皺地略一沉思,又問道:“你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知道。”賬房先生點子點頭,説道:“昨兒晚上有人在場子裏玩假賭詐,一位齊姓客人半夜之間輸掉了八千兩銀子,輸得投了河,恰巧遇上三郎由河岸經過救了他,問明原委之後,便帶着姓齊的找上了那三個玩假賭詐的江湖朋友,要他們把銀子吐出來,那三個江湖朋友不肯,三郎便和那三個江湖朋友也賭了一場,結果是三郎技高一籌,贏回了那姓齊的輸去的八千兩,還加了兩幹兩的利息。”
趙玉倩接口問道:“他們賭的什麼。”
賬房先生道:“那三個江湖朋友自認技術最精的骰子。”
趙玉倩眨眨美目道:“如此,三郎該是個玩假賭詐的高手了?”
賬房先生搖頭道:“倩姑娘,三郎他既沒有玩假也沒有賭詐。”
趙玉倩美目奇採一閃,道:“他既沒有玩假賭詐,又怎能贏那三個……”
賬房先生微微一笑,接口道:“他雖然沒有玩假賭詐,但卻使用了武功。”
趙玉倩神情不禁一愕,詫異地道:“用武功?”
賬房先生含笑點頭道:“是的,倩姑娘,他以內家功力不着痕跡地操縱了骰子。”
趙玉倩明白了,怪不得十三郎昨晚會説那“自從玩賭以來,我還從未輸過”之言,原來是以內功操賭具,如此,則當然每賭必贏,絕無輸的“萬一”了!
不過,這雖然不算是玩假賭詐,但事實上卻與玩假賭詐無異,只是在技術上比較高級,不落下流之名而已。
趙玉倩美目眨了眨,問道:“可是那三個輸惱了,把十三郎約了出去?”
賬房先生抬手扶鼻樑上的老花眼鏡,説道:“那三個都是江湖惡漢,本來已經贏進了八千,不料竟栽在十三郎手裏,並且倒貼了兩千,他們心中自是不服,不肯善罷甘休,便強迫三郎繼續再賭,可是三郎卻推説累了,不願再賭了。”
趙玉倩接口道:“於是那三個惡漢就惱羞成怒,發了惡性,是不是?”
賬房先生點頭道:“那三個惡漢説了狠話,要三郎把萬兩子全部吐出來,要不然他們便要三郎的兩隻手!”
趙玉倩黛眉陡地一揚,道:“孟賬房,那三個如此耍狠耍惡,你為何不管?”
孟賬房“鐵算盤”孟博才賠笑説道:“趙姑娘,小老兒本來是要管的,可是三郎他卻阻止了小老兒不要小老兒管,小老兒只好在旁袖手靜以觀變!”
趙玉倩嬌靨神色稍霽地又問道:“後來怎樣了?”
孟博才道:“十三郎沒有理他們三個,將八千兩銀子交給了那位齊姓客人,要小虎兒趕車送姓齊的連夜動身回家。”
趙玉倩黛眉不由微微一蹙,道:“如此一來?豈不害了小虎兒和那個姓齊的性命!”
孟博才笑道:“倩姑娘放心,十三郎他早有成竹在胸,替小虎兒和姓齊的作了妥善的安排!”
趙玉倩道:“他是怎樣安排的?”
孟博才道:“他把那多的二千兩銀子交給小虎兒,要小虎兒僱了四名好手,兩名護車,兩名隨後,保護小虎兒和姓齊的。”
“哦……”趙玉倩美目異彩飛閃地道:“如此看來,十三郎他該是位隱於黑道污垢中的仗義輕財的俠士了?”
孟博才含笑點頭道:“似是這樣的一個人。”
趙玉倩眨眨美目,又問道:“那三個惡漢呢?他們絕不會就此作罷吧?”
“當然不會。”孟博才搖頭道:“那三個惡漢本想立刻去追截姓齊的先奪取那八千兩銀子,而後再回來和三郎算賬的,可是三郎卻搶先一步的堵住了門,他三個無可奈何,只好向三郎挑戰,於是三郎便於天亮時分和他們一起離去。”
趙玉倩眼珠轉動地微一沉思,道:“你知道他們三個的姓名來歷麼?”
孟博才道:“不知道,大概是沒什麼大來歷之輩。”
趙玉倩黛眉微蹙了蹙,道:“當時你沒有派人跟下去看看麼?”
“沒有。”孟博才搖頭道:“這種事,小老兒怎好派人跟下去。”
趙玉倩美目倏然一睜,道:“為什麼不好派人跟下去,十三郎他只是孤身一人,而他們卻有三個人六隻手,俗話有云‘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這種情形,你竟然不管,任由那三個惡徒三對一,以多欺寡……”
孟博才賠笑接口説道:“倩姑娘説的是,這種情形,小老兒是應該派人跟下去看看,可是……”語鋒微微一頓,接道:“姑娘你明鑑,小老兒要真是這麼做了,那不僅是犯了江湖的忌諱,也破壞了這兒的規矩!”
這話有道理,也是事實,江湖忌諱,這座大酒棚的規矩,他怎能不遵守。
趙玉倩不是個不講理的姑娘,“鐵算盤”孟博才這麼一説,她自是不好再責怪孟博才什麼了。
因此,她心念電轉地沉思了剎那,説道:“那就這樣好了,他回來時你立刻派人去告訴我,同時也告訴他,我已經來過了,請他在這兒等我不要走開,我馬上回來。”
孟博才連忙點頭笑説道:“是,倩姑娘你放心好了,三郎他一回來這兒,小老兒就立刻派人去稟告你。”
趙玉倩微點了點玉首道:“我回去了,一切就拜託你了。”
話落,嬌軀一擰,轉身往外走去。
姑娘她這裏玉手剛伸,待要掀開門簾兒時,恰巧有人先一步的由外面掀了開來。
一見外面之人,她美目不由陡地一亮,嬌靨上掠現一片喜色地道:“你回來了?”
敢情由外掀起門簾之人,正是那一身黑衣,神色冷傲的十三郎。
十三郎跨步進入門內,神色中不帶任何表情地朝倩姑娘淡然點了點頭,道:“姑娘要回去了?”
趙玉倩語音甜美地道:“我是來找你的,你回來了,我自然不急着回去了。”
十三郎淡漠地笑了笑,抬手向一名跑堂的夥計一招,道:
“替我來壺酒。”目光隨即轉向趙玉倩姑娘微一舉手,道:“姑娘請坐。”
話落,當先移步在一張空桌上坐了下去。
趙玉倩跟過去在對面落了坐,美目凝光地柔聲問道:“那三個惡徒怎樣了?”
十三郎神色平靜而淡漠地道:“他三個很好。”語聲一頓即起,道:“姑娘,別問他們三個事情了,請談你自己的事情吧?”
趙玉倩嫣然一笑,道:“我爹已經同意了,現在就只等你點個頭作千金一諾了!”
這時,夥計送上來一壺酒,賠笑問道:“您要點什麼下酒菜不要?”
十三郎微一擺手,道:“不用。”
伸手拿起酒壺斟滿一杯一口喝乾之後,這才望着“黑飛燕”淡笑了笑,説道:“姑娘……”
趙玉倩接口道:“我名叫玉倩,你叫我的名字好了。”
十三郎一搖頭道:“那不太適合,我還是稱呼你‘姑娘’的好。”話鋒微頓,話題一變地道:“姑娘,你對我的這份抬愛,我只有衷心感激!”
趙玉倩黛眉微微一揚,道:“你仍然不答應?”
十三郎道:“是的,姑娘原諒,我是不能也不敢答應!”
趙玉倩美目微睜地道:“為什麼?你可是有什麼隱衷?”
十三郎道:“是我不配,不適合這職位!”
趙玉倩眉鋒輕蹙地道:“我真不懂,你明明是個胸羅淵博,文韜武略兩者皆十分高明之人,卻偏要説那些什麼‘不’的自卑的話,實在令人不瞭解你!”
十三郎淡淡地道:“姑娘,並不是我自卑,事實上我不但是個江湖流浪漢,是個賭徒、酒徒,而且還是個……”
語聲倏然一頓自嘲地笑了笑,沒有接説下去。
趙玉倩一時未作深思地接口問道:“還是個什麼?為何不説下去了?”
十三郎沒有立刻接話,臉上卻突然掠過一絲怪異的笑意,轉朝一名夥計招招手道:“夥計大哥,你過來一下。”
那名夥計連忙疾步走了過來,哈腰賠笑地道:“您有什麼吩咐?”
十三郎道:“麻煩你去後院請豔豔姑娘來。”
夥計微微一怔,道:“這……”
十三郎神色一冷,道:“這怎樣?你可是怕不方便?”
夥計賠笑點頭道:“是的,您請多包涵,這兒的規矩……”
十三郎倏然擺手打斷了夥計的話,説道:“那就移到雅座裏去好了。”
話落,立即長身離座站了起來。
這兒的規矩是吃、喝在什麼地方都可以,你愛在哪兒都
行,但是賭與色卻有一定的地方,賭,必須到那只有板凳桌子,為賭專設的房間裏;至於玩女人,後院另有雙人牀、羅帳、鴛鴦被、整齊乾淨的房間;如是要叫姑娘侍酒,就得到雅座裏去,絕對不許在這座大酒棚的敞座間。
所謂“雅座”,就在敞座的兩廂,用木板隔起來的小房間,門口掛着塊青布門簾兒而已。簾兒垂着的就千萬別去掀動它,那會犯人忌諱,也等於覷人隱私,説不定會捱上一頓揍,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這種事,即連跑堂的夥計也不例外,未得客人的招呼,也不得隨便去掀動門簾兒向裏探望一眼。
十三郎他雖然不是此道老手,但卻知道這兒的規矩,因此,夥計一提到“規矩”兩字,他就立刻擺手打斷了夥計的話。
他既已説了“移到雅座裏去”,夥計自是不便多説什麼,只好哈腰點頭應聲説了“是”。
“鐵算盤”孟博才一直站立在櫃枱裏凝神靜聽着十三郎和趙玉倩的談話,十三郎話到最後留下了個尾巴不説,突然要夥計去後院叫“豔”姑娘出來,他是一個老江湖了,怎會不明白十三郎的用意,他心念電閃間連忙朝那將要轉身去往後院的夥計一抬手,攔阻地揚聲説道:“大元,等一等!”
賬房先生開了口,夥計大元只好站着不動。
孟博才邁步走出櫃枱,口中輕咳了一聲,望着十三郎微一拱手,道:“小兄弟,小老兒可以插嘴説句話麼?”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先生已經插嘴攔住了那位夥計大哥,又何必還要耍虛套假客氣,有話就請説吧!”
孟博才老臉不由微微一紅,道:“小兄弟好厲害的一張嘴!”
十三郎冷聲一哼,道:“老先生,我説的難道不是實話?”
孟博才尷尬地笑了笑,臉容隨即倏然一正,道:“小兄弟,此時此刻,當着趙姑娘的面,你叫豔豔姑娘出來,不覺有些兒失禮麼?”
十三郎淡淡地道:“這只是老先生你的看法,在我不僅毫無失禮之感,而且還是一番好意。”
孟博才淡然輕聲一“哦”,眨了眨老花眼道:“小老兒願意洗耳恭聽小兄弟的‘好意’高論,不知有幸否?”
十三郎神情冷漠地一笑,道:“老先生是聰明智者,應該明白我此舉之意完全是為趙姑娘瞭解我是怎樣的一個人,相信我實在是一個無可取的酒徒、賭徒、色徒,實在不配那‘教讀’的職位!”
孟博才兩隻老花眼中突然射出一種令人難以言喻,也令人難以意會的異樣光芒,深深地望了十三郎一眼,隨即轉望向趙玉倩輕咳一聲,道:“倩姑娘,十小兄弟既然如此……”
趙玉倩倏然抬手一搖,嬌靨神色一片平靜地截口道:“孟賬房,你不必多説什麼了。”語音一落即起,目光轉向那夥計大元説道:“你去請豔豔姑娘出來吧。”
大元是開封土生土長的人,在這座大酒棚裏當夥計已經有六七年了,自然認識“黑飛燕”是“雙龍鏢局”局主趙正陽的掌珠,同時,也知道趙正陽和大酒棚主人梁大豪的交情是過命交情。
因此,趙玉倩這一開口,他哪敢猶疑怠慢,連忙哈腰點頭不迭的應“是”,邁動腳步往後院走了進去。
☆☆☆☆☆☆
“鐵算盤”孟博才回身緩步走進了櫃枱,十三郎則舉步走向那門簾兒高掛着的三號雅座。
“黑飛燕”趙玉倩雖然出身武林之家。不比世俗兒女,但總是個大閨女,孃兒家,十三郎既已説明了叫豔豔姑娘出來的用意,按説,她就該立刻拂袖離去,放棄那聘請十三郎為乃弟教讀的意念才是。
可是,趙玉倩她連眉毛也未稍皺一下,毫不猶豫地跟着進了三號雅座,自然她顯然是鐵定了心,她存心要看看十三郎當着她的面能耍出什麼名堂來。
另一名夥計走進來,十三郎點了酒菜,夥計哈腰退出,並隨手放下了布簾兒。
雅座裏,十三郎和趙玉倩對面地靜坐着,空氣有着剎那的沉默!
倏然,趙玉倩美目一抬,開了口,道:“十三郎,你這是何苦!”
十三郎臉容神色依舊淡淡平靜地道:“何苦的應該是姑娘你自己,我事實上就是這麼個人。”
趙玉倩眉微揚了揚,淡然一笑道:“你以為你這一着很高明麼?”
“高明?”十三郎眨眨星目道:“趙姑娘,你這話的意思是?”
趙玉倩道:“你不懂?”
十三郎搖搖頭道:“是的,姑娘,我不懂!”
他真不懂麼,當然不是,他是成心裝糊塗,裝不懂!
趙玉倩黛眉再次微揚,檀口啓動,但是她話尚未出口,外面適時響起了一聲輕咳,道:“公子爺,酒菜來了。”
門布簾兒掀處,一名夥計雙手捧着一隻大木盤走了進來。
夥計擺好酒菜,剛哈腰退了出去,布簾兒突又被掀了起來,是一位年約十八九歲,身着粉紅衣裙的姑娘。
這姑娘,容貌長得並不算美,但卻很文靜,細皮白肉,模樣很柔,很甜,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很動人。
她正是豔豔姑娘。
豔豔姑娘一隻纖纖玉手掀着門布簾兒,怯生生地站立在雅座門口,兩隻水汪汪的明眸轉動地望了望趙玉倩,含情脈脈地望着十三郎含笑説道:“公子,是您叫奴家麼?”
“嗯。”十三郎微微一點頭,道:“豔豔,你進來吧。”
豔豔蓮步輕移,體態婀娜地走進了雅座,趙玉倩的身份,那夥計大元在後院裏叫她時就已經告訴了她。
因此,她進入雅座,首先朝趙玉倩低首一福,説道:“小女子豔豔見過姑娘。”
趙玉倩落落大方地一抬手,含笑説道:“不敢當,姑娘請坐。”
豔豔嫣然一笑道:“謝謝姑娘。”
説着伸出一雙賽雪欺霜的纖纖玉手捧起酒壺替趙玉倩和十三郎各斟滿了一杯酒,放下酒壺,在二人的橫頭緩緩坐。
十三郎抬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朝趙玉倩微微一舉,道:“趙姑娘,在下敬你一杯。”
話落,也不管趙玉倩的反應如何,引杯就唇先幹了一杯。
趙玉倩雖然是個姑娘家,但她生長武林之家,對於酒,雖不善飲,卻絕非不能飲。
是以十三郎酒杯尚未放落,姑娘她已經毫不遲疑地抬手舉杯跟着喝了個滿杯,同時嬌靨甜美嫣然的説了聲:“謝謝。”
十三郎淡然一笑,豔豔姑娘忙又伸手執壺替二人斟滿酒杯,十三郎則又舉杯望着豔豔:“來,我也敬你一杯。”
豔豔姑娘淡淡一笑,纖纖玉指輕拈起酒杯,嬌聲道:“公子,您敬奴家可不敢當,這一杯還是算奴家敬您的好了。”
説罷,明眸流波的望着十三郎舉了舉酒杯,就唇啜了一口。
十三郎哈哈一笑,卻是喝了個點酒不剩。
接着探臂摟豔豔姑娘的柳腰,神態輕狂的説道:“豔豔,來,讓我……”
話未説完,“嘖”的一聲,已在豔豔姑娘的頰上親了一下,同時摟了個“軟玉温香抱滿懷”。
神態輕狂,帶着股流裏流氣的味兒,一付江湖混混,登徒子的樣子。
趙玉倩看得黛眉不由微微一皺,但是心念電閃間,倏而暗暗地笑了,兩隻美目中同時掠過一種令人難以意會不解的異采,一閃而逝!
可惜十三郎沒有留意,否則以十三郎的睿智,他會立刻明白他是白費了心機!
十三郎一隻手摟抱着豔豔姑娘的纖腰,一隻手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朝趙玉倩舉了舉道:“趙姑娘,請。”
趙玉倩玉首輕搖地道:“謝謝,一杯已經甚多,我不能再喝了!”
十三郎道:“那就請用菜。”
趙玉倩搖着玉首道:“我不想吃,我想回去了。”
説着,緩緩站起了嬌軀。
十三郎倏然一抬眼,放落手裏的酒杯,道:“姑娘生氣了?”
趙玉倩道:“沒有。”
十三郎星目一眨道:“那麼姑娘為何不多坐一會兒……”
趙玉倩道:“我不想打擾了你的興致,免得讓你説我不知趣,不識相。”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姑娘今已經明白了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了嗎?”
趙玉倩點着玉首道:“我明白了,你很有表演的天份。”語聲一頓,笑了笑,接着又道:“我回去了,明天我再來找你!”
話落,移步轉身向外走去。
十三郎連忙一抬手,道:“姑娘且請留步!”
趙玉倩停步回定嬌靨,美目深望着十三郎問道:“相公還有何指教?”
十三郎星目凝望着趙玉倩美麗的嬌靨,問道:“姑娘,我這證明難道還不夠麼?”
趙玉倩微微一笑,道:“這問題,留待明天我再告訴你好了。”
伸手一掀門簾,跨步走了出去。
十三郎劍眉不由緩緩一皺,鬆開豔豔姑娘柳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乾,長身離座站起,道:“豔豔,你回後院!”
豔豔姑娘嬌軀跟着站起,明眸眨動地道:“相公不吃酒了麼?”
“不吃了。”十三郎搖了搖頭,探手懷內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這錠銀子除了酒菜賬外,多下的都給你了。”
話落,提起蛟皮長袋,掀起門簾,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他剛走出雅座,迎面走過來了賬房先生孟博才,拱着手先道:“十兄弟,我們‘棚主’有請。”
“哦!”十三郎腳步一停,問道:“有事麼?”
孟博才道:“棚主想見十兄弟談談。”
十三郎道:“貴棚主現在何處?”
孟博才道:“正在後院花廳中相候。”
十三郎微一沉吟,道:“如此,請帶路。”
孟博才微一點頭,轉身在前帶路,十三郎邁步相隨往後院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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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豪,外號人稱“九環刀”,以一身深厚的功力和掌中一柄九環大刀十八招,氣勢雄渾,火候精湛,有撼山動嶽之威的“破風刀法”成名江湖,也是開封地面威聲赫赫,無人不知的一條“鐵漢”!
梁鐵漢,身高七尺,肩闊腰粗,黑麪大須,兩太陽穴高凸,一望即知是內外兼修的武林好手。
雙目如炬,精光灼灼懾人,相貌威武,氣勢凜凜,不怒而威,確實不愧那“鐵漢”的美號!
十三郎跟在“鐵算盤”孟博才身後,剛一跨進花廳,梁大豪已站起他那有如半截鐵塔般的身軀,朝三郎抱拳相迎地宏聲説道:“梁某冒昧奉邀,尚請十兄弟原諒!”
十三郎瀟灑地一拱手,淡淡地道:“棚主客氣,在下不敢當!”
梁大豪一擺手,道:“十兄弟請坐。”
十三郎沒有説話,也不客氣地跨身在一張椅子上落了座。
坐定,星目一凝,望着梁大豪問道:“棚主寵召有何見教?”
梁大豪豪聲一笑道:“不敢當‘寵召’二字,梁某奉請十兄弟來此是有事要和十兄弟商談。”
十三郎沒有開口接話,神情冷漠地望着梁大豪,靜靜地坐着。
梁大豪語音一頓又起,道:“十兄弟,聽説趙姑娘有意聘請十兄弟為教讀西席,是麼?”
十三郎道:“不錯,有這回事。”
梁大豪道:“十兄弟答應了沒有?”
十三郎道:“沒有。”
梁大豪虎目微睜,問道:“十兄弟為何不答應?”
十三郎道:“在下自知才疏學淺,不配那等職位!”
梁大豪目光凝注地道:“十兄弟這是真心話,實話?”
十三郎劍眉微微一揚,淡淡地道:“棚主不信,那就由棚主了。”語音一落又起,接道:“棚主若無其他見教,在下想告辭了。”
説罷,便即長身站起來。
梁大豪連忙一抬手,道:“十兄弟且請坐,梁某還有事情請教呢!”
十三郎站着未動,也未坐下。
梁大豪臉容倏然一肅,目光凝注地問道:“十兄弟對梁某的看法如何?”
十三郎神情微微一怔,道:“棚主此間之意是……”
梁大豪道:“梁某的為人怎樣?”
十三郎略一默神,道:“江湖傳説不謬,棚主確實是位當代豪雄,是條鐵漢!”
梁大豪目光深注地道:“十兄弟這是由衷之言?”
十三郎正容道:“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梁大豪話題倏然一變,道:“十兄弟,你願意交梁某這個朋友麼?”
十三郎星目異采一閃即逝,道:“承蒙棚主看得起,這該是在下的榮寵!”
梁大豪哈哈一笑道:“十兄弟請別謙虛客套了,如果認為真是‘榮寵’的話,即請改去那‘棚主、在下’的稱呼,若不嫌棄,咱們便以兄弟相稱,咱梁大豪痴長几歲就託個大,你就叫咱一聲梁大哥好了。”
十三郎心念暗暗一轉,道:“梁大哥既然如此垂愛,小弟敢不從命!”語音一頓,拱手屈身一揖,道:“大哥請受小弟一禮。”
梁大豪逸興湍飛地哈哈一聲豪笑,巨靈掌疾伸,一把挽着十三郎的胳膊,道:“賢弟快勿多禮。”一頓,揚聲朝花廳外説道:“快到前面去吩咐一聲,立刻配幾樣好菜兩壺好酒來!”
花廳門外垂手靜立着兩名黑衣壯漢,左邊的一個剛應了聲“是”,正要舉步走去,十三郎忙一抬手,攔阻地説道:“這位,你別去了!”
那名漢子只得停步站住,目光遲疑地望着梁大豪。
十三郎不待梁大豪開口,接着説道:“梁大哥,小弟要告辭了。”
梁大豪目光一凝,道:“賢弟要去哪裏?”
十三郎道:“到外面去走走。”
梁大豪道:“有事麼?”
十三郎道:“沒有什麼事,小弟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去。”
梁大豪道:“賢弟既然沒有什麼事,何不先喝上兩杯再出去。”
十三郎搖頭道:“酒入愁腸愁更愁,喝上兩杯不如不喝的好。”
梁大豪目光一凝,道:“賢弟心裏愁什麼?”
十三郎道:“沒有什麼,心裏只是覺得有些兒悶氣。”
梁大豪臉容倏然一正,道:“十賢弟,你如果看得起咱這個大哥,認為咱這個大哥值得一交的話,心裏有什麼煩惱便直説出來,不要儘自悶着!”
十三郎正容搖頭説道:“多謝大哥的關愛,小弟心裏實在沒有什麼煩惱。”
梁大豪深望了十三郎一眼,道:“賢弟既是這麼説,咱就不勉強賢弟了,這頓酒就留待賢弟回來之後,咱們哥兒倆再喝個痛快吧!”
十三郎微微一笑,道:“謝謝大哥。”
抱拳一拱,轉身舉步瀟灑地出了花廳,往前面飄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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