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岡心神體力都已萬分倦累,回到旅店,倒在牀上酣然入睡。有人撬開房門進到房中,他仍不覺。
直到有人點亮燭火,他才驚覺。從牀上一躍而起。
只見那人外罩一件長垂及地的披風,一把烏雲長髮披在身後。解英岡猛然間以為玲玲回來了,叫道:“玲玲!”
但-叫出便知不對,那人顯然比玲玲矮了一截。
那人燃好燭火,緩緩轉身,解英岡有點失望道:“原來是你,深更半夜你來這裏做什麼?”
那人幽幽道:“我來你不高興麼?”
解英岡道:“不是不高興。凝藍,你是有夫之婦,怎可半夜來到我這裏!”説着拿起衣眼拔在身上,就要下牀。
劉凝藍道:“你就那樣坐着別動,我説幾句話便走。”
此時已是進入深秋的季節,頗有涼意,解英岡也懶得下牀,半倚牀上道:“有什麼話好説!”
劉凝藍道:“我來告訴你玲玲現在何處,你不願知道麼?”
解英岡大喜道。“你不是説明天才告訴我她的下落?”
劉凝藍道:“現在將天明,已是第二天了。”
解英岡笑道:“對,對,你告訴我將玲玲藏在何處,不須再勞駕你去放她,我自去將她救出並且勸她忘記這件事。”
劉凝藍緩緩上前,坐在牀邊,解英岡只當她就要説出藏玲玲地地方,不在意她挨着自己坐下。
凝藍幽怨地嘆道:“你現在和我陌生多了。”
解英岡道:“哪裏的話,我仍當你親妹妹一樣看待。”
凝藍道:“既把我看作親妹妹,為什麼嫌我來到,又説什麼勞駕的話,我知道現在我在你的心目中和玲玲相比差的大遠了,要是玲玲深更半夜來,你就不會嫌棄了。”
解英岡沒有説話,心想:“就是親妹妹,你已出嫁也不能半夜來到我的房中。玲玲是我未來妻子,那自然完全不同了。”
凝藍又道:“大哥,你還記得咱們那次沙漠之旅行麼?”
解英岡嘆道:“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提它作什?”
凝藍不悦:“莫非你忘記了我兩人之間那段難忘的友情?”
解英岡哪能忘記,只是事過境遷,玲玲是父親定下的親事,而凝藍已有匹配,何況目前與玲玲已到不可分離的地步,當年之事雖然心中喜歡凝藍,卻未涉到“愛’之一字,雙方應該極力忘記過去,謀求各自幸福才對。
然則解英岡這般想,凝藍卻不這樣想,她一輩子也忘不了解英岡,每當憶及,心痛如絞。
凝藍見解英岡冷漠地不作一聲,有氣道。“你什麼都忘了,我可清清楚楚地記在心頭,你説我是谷中的幽蘭,我説玲玲像牡丹一般美麗,你就説牡丹、幽蘭各擅勝場,誰也勝不過誰,我聽你那樣説,心想玲玲雖然美若天仙,你卻不會變心的。
“哪,哪知,你一聽師父説玲玲是令尊定下的媳婦,趕忙歡歡喜喜的磕起頭來,完全忘了站在一旁的我,你可知你那時每個頭就似磕在我的心上的,你難道沒注意到我流了多少眼淚麼?
“故然那是令尊定下的親事,沒得説話,可是你的表情,你的動作,渾然忘了我的存在。
“我知道那是我到底不如玲玲美麗的緣故,你口説天下貌美的女子中十有八九心如蛇蠍一般毒,你口説幽蘭牡丹各擅勝場,但等真正見到花中之王牡丹,你就忘了幽蘭了,也忘了曾被美貌的女子陷害過了。
“只可傳我所懷的夢想破碎的太快了,我見師父對你親熱,還希望他能收你為徒,而與我朝夕相處,他日結成恩愛夫妻。
“卻哪知師父堂上認婿,而你追不及待地磕起頭來,我知道你是猛然間得到一個美若天仙的妻子樂昏了頭。
“你若心裏有一點我,怎不看看當時我那傷心欲絕的臉孔,你可又知以後我人雖仍站在堂上,卻什麼也不知道麼?直到喜娘叫我穿上新服,我才知道我將與一位不喜歡的人成婚。
“喜娘走後,我再也忍耐不住,我撕爛了新服,掃翻房中所有東西,然後悄悄的走了,當時我只想到一個”死“字,心想讓雪風凍死我吧,沙漠淹死我吧!
“不料老天不叫我死,偏偏又叫玲玲遇上,強逼我回到阿爾泰山,父親大怒下將我關起,直到我答應與劉星成婚才放了我……”
這一番表白,聽得解英岡難免內心歉疚,凝藍指責得對,他當時實在完全沒有顧慮到還有一位劉凝藍,而只歡歡喜喜地拜見岳母娘,預備與父親定下的媳婦成親。
他若是有良心的話,不應該不去注意凝藍的表情。
現在回想起來,他懷疑自己是否是善良可靠的人,是見異思遷的緣故呢?還是心中一直把凝藍當作妹妹的緣故?
良久,解英岡嘆道:“凝藍,我對不起你。事到如今,你嫁了劉星,劉星是個好人,他比我好上一千倍,一萬倍,你忘了我這無情無義的人!”
凝藍搖頭道:“我不能忘記,不管你是好人壞人,我心身只有你一個人,你知道我為什麼嫁給劉星麼?我為了嫁給劉星後,父親放我自由,好到江湖來找你,我只要再見你一面,説出我的心事,就是立時死了也心甘情願……”
解英岡被凝藍的痴情打動了心,不由伸出雙手握住凝藍一支柔嫩柔滑的手掌,凝藍順勢擁進解英岡懷內。
解英岡滿心愛憐的扶摸着凝藍的柔發,忘了凝藍是個有夫之婦,忘了深更半夜這種情形將是難於洗刷清白的嫌疑。
驀的,凝藍拍出一掌,掌風熄滅了房中唯一的微弱燈光。
解英岡發覺凝藍的披風散開,也發覺他披風內豐滿的軀體一絲不掛,觸到手上,尤如被蛇噬了一口,緊張得話不成聲道:“不,不行,這,這不行……”
凝藍摟住他道:“你還不明白我的痴心嘛,我,我只要……
我不怕你弄痛,玲玲不像我,她不解風情……“突於此時,窗外一人低喝道:“解英岡,你這狗賊給我滾出來!”
解英岡大驚道:“劉星!”
凝藍低聲道:“你不要怕,我去打發他!”
説着躍下牀,打開窗户,一個箭步掠出。
只聽劉星儘量壓低聲音道:“快跟我回去!”
突又“啊呀”低叫道:“你怎麼一件外服也不穿?”
他怕熟睡中的客人聽到這件醜事,極端憤怒中不敢大聲叫出,而且也不敢罵凝藍一句,只是低混的音調中,透出莫可言狀的痛恨。
凝藍沒有説話,不一刻掠回窗內。
凝藍掠回前,解英岡聽到劉星暗哼一聲,凝藍一進來,不禁問道:“劉大哥呢?”
凝藍臉上的表情不自禁,卻教他誤會難釋心頭,若因此破壞你夫婦兩人的感情,那我真是萬死不贖!
凝藍突又倒在解英岡的牀上,更且鑽進解英岡熱呼呼的棉被內,自動投懷送抱。解英闖輕輕推開她,聲音雖低卻甚嚴正道:“凝藍,這決不可以,你趕快回去!”
凝藍因興奮聲音變得微微顫抖道:“我,我不回去……”
解英岡嘆道:“你變了,你變得太多了,我勸你,要知女人家的名節最重要,回去吧,也忘了我。”
解英岡話聲雖然柔和,心中卻帶有不悦之意,只因他深深同情凝藍的痴心而不忍心責罵她此時淫蕩的行為。
凝藍不知解英岡是個剛正的男子,她並不瞭解英岡的為人,只當英岡會被自己的熱情熔化。
她纏着英岡不放,微微嬌喘道:“是的,我變了很多,但你可知我是為了你而變的麼?
為了你我敢殺害任何一個人……”
解英岡聽得心頭一顫,再度推開凝藍,凝藍卻不管一切,推開手,死命抱住他道:“你不要拒絕我,否則我也會殺了你!”
解英岡只當凝藍瘋了,一時不明凝藍變成了個什麼樣的人,只聽她又道:“你不要怕,我雖然殺了劉星,卻永遠不會殺你,只要你像劉星一樣聽我的話……”
“凝藍的確瘋了,她竟謀殺了親夫,那麼玲玲現在的生死?”
想到這,不由解英岡害伯得發抖。
凝藍忽然低笑出聲道:“別像劉星一樣膽小,我殺劉星是遲早的事,今天他撞來算他死期到了。剛才我嚇你的,你説我捨得殺你麼?”
解英岡忍不住問道:“你將玲玲藏在什麼地方?”
凝藍像沒聽到解英岡的問話,自言自語道:“現在好了,劉星死了,玲玲也活不了啦。
如今天下只剩我兩人,你我天長地久,誰也拆散不了……”
解英岡不再覺得凝藍有感人的痴情凝藍不但瘋了,而且心腸毒辣得可怕,他為要套知玲玲的下落,忍住怒火道:“怎説玲玲也不活啦?”
凝藍冷哼道:“你還關心她嘛,索性跟你説明,教你死了這顆心。今天中午她必定趕到山西晉城,屆時,哼,哼……”
解英岡滿不在意道:“原來她到晉城去了,這也沒什麼!”
凝藍道:“沒什麼?你知道我騙她去山西晉城什麼地方嗎?”
解英岡笑道:“什麼地方?難不成是閻王殿處?”
凝藍道:“那也差不多,玲玲趕到晉城金菊門天下第一家府第便是斃命之期!”
解英岡大笑:“你把天下第一家説得太嚴重了,如今傾金菊門所有弟子也殺不了玲玲,我從金菊門來可知道得清楚。”
凝藍冷冷道:“不錯,如今金菊門是沒落了,沒有一個是玲玲的敵手,但你可知嚴麗華母女現在住在金菊門麼?”
解英岡“啊”的一叫,急問道:“真的?”
凝藍酸溜溜道:“我就知道你會關心她,她被嚴麗華母女殺死不好嗎?她死了,劉星也死了,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解英岡再難沉住下氣,雙掌緊抓凝藍骨肩,大聲道:“你怎麼把她騙去的?”
凝藍得意地笑道:“我只對她説師父跟嚴麗華母女約在天下第一家決生死,時間是重陽之午……”
解英岡驚叫道:“重陽之午!”
凝藍道:“也就是今日之午!”
解英岡猛力推開凝藍,慌忙穿衣束札。
凝藍道:“你到哪裏去?”
解英岡不理會她,頃刻束札停當,正要掠出,凝藍倏地擋在窗前。
解英岡怒喝道:“讓開!”
凝藍道:“你現在就是有千里駒也不可能在中午前趕到山西晉城。”
解英岡又喝道:“讓開!”
凝藍笑道:“你要想去救玲玲我就偏不讓開。”
此刻曙光微露,通過窗內,凝藍赤裸的身體隱約可見。
解英岡眼中看到的不是一具美好的嬌軀,他只覺凝藍赤裸的身體如似一條惡毒的蛇身,低喝道:“看掌!”
凝藍大意擋去,哪知斗然間發覺解英岡的掌法凌厲得不可思議,驚叫中嬌軀飛起,“砰”地摔在牀上。
解英岡手下留情,一招“無堅不催”只將凝藍身體拍飛,重重摔了一下,卻沒用上真力。
凝藍爬在牀上叫道:“你回來,回來!”
解英岡沒有理她,掠至馬房,牽出他所有的兩匹馬,也不上鞍,乘上一騎,另一騎的籠頭牽在手中。
凝藍聽到馬蹄聲,撲到窗外,又叫道:“你不回來我就要殺你,今日不能,總有一天!……”
解英岡急馳出十里外,耳中仍瑩繞着凝藍惡毒的語音,知道這次凝藍並非嚇他了,心想劉星屍橫窗外,顯被點中死穴,她能殺害親夫,誰她還不能殺的?“但他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凝藍變成如此,令他怎麼也想不通。
心想:“龍娘死了,嚴蜀雲死了,胡瑩跟着也死了,凝藍雖未死,再也不是以前的凝藍了,跟死去沒有兩樣。天啊,莫非凡跟我解英岡要好的女子都不得善終嗎?不,不,我決不能讓玲玲也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