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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子仇父恨

    那三聲巨響,乃是嶽霖與鬼爪子的三掌性命拼搏!

    三掌過後,鬼爪子郭靈陡發“嘎嘎”狂笑,他見嶽霖一掌不如一掌,同時嶽霖的臉色已不再紅暈,轉為焦白!

    他雙掌一分,步似沉雷地走上,掌未起罡風四蕩,鬼爪子郭靈要在笫四掌下,制嶽霖於利害了。

    嶽霖真氣不繼,腹內如火燒,他一面急退,一面放眼四望,但見太真子、鐵拂禪事等十數高手,也在兩冀包來。

    急念:再不出困,死路一條了,他無法再顧及寶貝弟弟,雙肩一晃,掠廟牆離去!

    鬼爪子郭靈卻攔著欲待追趕的眾人說道:“哈哈!‘笑面陰魔’已在我掌握之內,如讓他跑掉,姓郭的發誓不履江湖,呵呵!”兩聲冷笑,傲慢已極,他儼然以武林魁首自居。

    太真子索知鬼爪子郭靈雖陰險詭詐,但說話倒也算數,料定他或有埋伏潛藏廟外。

    鬼爪子郭靈復又笑道:“追敵之時,且隨在我身後丈許,否則,嘿嘿嘿!誰要是中了鬼傷,可就怪不得我了,現下,是時候了。”

    話罷一式“平步青雲”,直拔霄漢,劃空疾馳。

    緊跟著十數條人影,也相繼縱離九幽帝君廟,此時月落西山,廟外漆黑地難分五指,但這些幹武林道,仍能觀察眼前變化。

    此時嶽霖已亡命般地馳出二十丈遠近,他嚇的一驚,為何敵人未見追來?

    敵人決沒有理由放過自己,莫非其中有詐?

    正在轉念問,林壑內閃出一人。

    倏而鬼爪子郭靈的栗厲嘯音,亦也傳到。

    嶽霖眼光敏銳,見那林壑處接近之人,竟是葫蘆堡內名叫亞彪的小於,不由頗感駭異。

    嶽霖本想問問小玲下落,但此時此景,焉有開口機會,念及小玲遭辱,駝背老人慘死,他目眥欲裂地,運丹田殘餘真力,他要手斃賊子,為駝背老人報仇。

    念轉一一掌起——別瞧嶽霖功力殆盡,但人在忿怒時發招,卻也聲勢凌人。

    幾與同時,郭亞彪的五毒憐火彈,也振腕抖出!這五毒憐火彈正是鬼爪子郭靈授計使用,功能浸入肺腑,重則窒息身亡,乃武林“三絕暗器”之一。

    嶽霖驀見十數點火星,迎風燒炸,跟著嫋嫋毒煙,撲面襲來,暗道聲不好,他不進反退,心說:一起死吧!

    一聲震暴,郭亞彪“嘿”的一口鮮血,踣摔丈外,嶽霖一時用力過猛,也不禁悶哼一聲,暈倒荒郊。十數條人影,倏地撲到。

    那鬼爪子郭靈抄起愛兒,鬼嗥也似的叫道:“爹爹忘了,爹爹害了你,姓岳的吃過娃蛇元珠,百毒不侵……”他狂笑,狂嚎,淒厲的聲浪,震得林業彌空起舞。

    此時太真子搶至嶽霖身邊,冷笑聲中,龍泉劍向他咽喉點去,不料鬼爪子郭靈,突施怪爪,快如電火,一把抓住太真子脈門。

    太真子臉色一沉,駭異地道:“郭兄!為何出於相攔?”

    鬼爪子鬆手,陰陰地說道:“請勿誤會,不才要在這娃兒身上救還小大一命。”

    太真子一打量郭亞彪,見他一息悠悠,靈臺起暈,忙說道:“小施主,恐怕不行了……”

    鬼爪子郭靈突然聳聲狂笑道:“你怎知不行?哈哈!我兒不會死的!不會死的!呵呵呵……”

    笑聲慘厲,越拔越高,他顯然半近乎瘋狂。

    鬼爪子笑聲一落,伸手抓起嶽霖,凌毒的眼光,向在場各人炯炯逼視,又而臉色一沉,恢復常態,說道:“念在數天相聚之誼,願二事相告……”

    太真子與鐵拂禪師同時應道:“願聞其詳。”

    鬼爪子郭靈鼻子透出兩股冷氣道:“第一,姓岳的不是笑面陰魔!”

    太真子打個冷噤愕然問道:“郭兄何由得見?”

    “這娃兒兩月之前,曾到過葫蘆堡,那時充其量不過是二流武功……但兩月後的今天,他居然有資格和你我周旋了。”

    “敢是骷髏叟非但未死,同時穴道陰傷,也已自解?”

    “所以真正的笑面陰魔,乃骷髏叟了。”

    “呃!那麼第二件事?”

    “紅唇圖!紅唇圖!……哈哈……哈哈哈……”

    鬼爪子郭靈,突然的發笑,卻使太真子等人大惑不解,但也揣知其中關係不淺。

    鐵拂禪師合什問道:“紅唇圖究竟是代表何種含意?”

    “與九幽帝君廟的四位站殿將軍有關。”

    “四位站殿將軍忽爾不見,也是因紅唇圖而起?”

    “只有紅唇圖才能有此神威,因它代表著九幽帝君。”

    “呃!郭兄何以得知?”

    “哼哼——”

    鬼爪子郭靈僅是冷哼了兩聲,並未回答鐵拂禪師等問話,他像是沒有看見那幹人,他目光遲滯了,神態異常懊喪,他仰首蒼穹,天空已然蒙上層魚白色,他的腦海中浮騰起半年前往事。

    鐵掌鄔良約他殺死三位結義兄弟,事後答應以武林至寶——蓋有九幽帝君印記的紅唇圖相贈……

    鬼爪子郭靈與鐵掌鄔良因早年秘密勾結,頗為推心置腹,不疑心有他,於是假笑面陰魔之名,先後誘殺了中原三俠,事後鐵掌鄔良竟聲稱紅唇圖被嶽尚嶽之子得去,旋被他追逐於斷壑上墜澗身亡。

    此次武林大會,鐵掌鄔良也是被邀之人,但他不知為何竟悄悄地溜了,而他不見之時,也恰是九幽帝君廟的四大站殿將軍神秘的失蹤,況他在九幽帝君廟時,與四將軍來往甚密,蛛絲馬跡,不無可疑。

    如說四將軍不知去向與鐵掌鄔良有關,則四將軍甘為鐵掌鄔良馬首是瞻者,除“紅唇”圖外還有何物?顯然,“紅唇圖”仍在鄔良手裡,他騙了自己……

    “哈哈哈……”

    鬼爪子郭靈淒厲地笑聲又起:

    他挾著愛兒郭亞彪,提了仇讎嶽霖,頭也不回地消失於朝陽甫吐的山林小道。

    遠遠聽到他的怪叫聲:“紅唇圖……紅唇圖……”

    紅唇圖!留給太真子、鐵拂禪師等一片悵惘,一個必須要解答的謎!

    地獄般地恐怖!死亡般的肅殺,葫蘆堡的獨特刑房內,正在扮演著一幕又一幕慘絕人寰悲劇。

    四壁懸著臂粗的牛油燭,燭光慘淡,使刑房蒙上層淒涼色調。

    三尺高用石頭砌成的平臺上,擺著一張五尺長的木案,案上支離破碎,血肉模糊,僅可看出三顆鮮血淋漓的腦袋,身子無法辨別了,顯然三條人命死去未久。

    接近人肉案子,是一塊佔地丈許的平窪地,地上放著座奇形爐鼎,底座周圍有十二個風門,頂端吐著火苗,置了口寬四尺,高達六尺的平底鐵鍋,兩旁站立了四名勁裝大漢,各自汗流浹背,神態緊張,手中持著撓鉤。

    在人肉案左側,放有一床、一椅、一根木樁,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郭亞彪,木樁上困了嶽霖,椅子上赫然坐著鬼爪子郭靈。

    鬼爪子上身全裸,僅穿了件獸皮短褲,他臉色是慘白的,身子卻烏黑的,在此血腥屍臭,鬼氣咻咻的刑房內,鬼爪子郭靈與魅厲何異?

    他兇眼冒著森森寒氣,猙獰地望著嶽霖,怒恨交加,“嘎嘎”怪笑。

    又轉量打量了獨生子郭亞彪,表情慘淡,淚水盈眶,“嗚嗚嗚”三聲悲嚎。

    嶽霖全身已被削光,從頭到腳,溼淋淋地澆過冷水,他是被冷水激醒,他已被鬼爪子郭靈點住了“麻”“啞”二穴。他親眼看到方才一幕——二位陌生人竟被鬼爪子郭靈絞刑處死。

    他已意識到面臨的是什麼?鬼爪子的報復,那三人就是榜樣;也許會更加殘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刑房內唯一的石窗,灑進一線月色,顯然天已入夜。一切都是靜的,靜得使人窒息,間爾郭亞彪的呻吟聲,劃破了這“鬼屋”戰慄性的寂寥。

    “呵呵呵……”又一慘幕揭開了!鬼爪子開始那慘厲笑聲。

    笑聲甫落,鬼爪子郭靈暴喝一聲:“發動風火丹爐……”

    平臺下四大壯漢齊呼:“遵堡主令諭……”

    但見四把撓鉤,熟練地將風火爐十二個風門拉開,一時間烈火“比剝”作響,火勢熊熊,那風火爐裡裡外外,連同頂端巨鍋,燒得血紅。

    四壯漢將頂鍋鍋蓋以撓鉤挾開,疾厲地躍上平臺木案前,各自以撓鉤將三具肢體破碎屍體,向鍋中叉去。

    嶽霖倒縛木樁,居高臨下看得最為真切,只見每一撓鉤叉去後,冒起一團薰臭黑煙跟著“滋剌刺”一聲刺耳炸油之音。

    四壯漢很快地將肢體清理完畢,再將頂蓋關合,旋即以撓鉤叉入鐵鍋頂端四個耳環飛也似地旋轉。

    也就是盞茶光景,四壯漢抽回撓鉤,關了風門,再打開頂蓋,平底鐵鍋內儀勝下十餘粒黑色丸子了。

    四壯漢以鐵鏟將人肉化成的黑色丸粒,謹慎地盛起,然後倒在鬼爪子郭靈那隻大的葫蘆內。

    嶽霖看得膽戰心驚,他作夢也想不出會有這等慘絕的事,他知道下一步輸到自己了,人在必死前,本能地想起世上沒有了結的心願。

    父仇未報,骷髏叟二事未理,小玲的下落,紅唇圖究竟代表什麼?……還有紅妞?

    想到紅妞,他感到莫大遺憾,他在九幽帝君廟發現紅妞是位武功絕倫的俠女之時,他下意識中將兩次追蹤笑面陰魔在她住所——滿春園不見的事,結合一起。

    笑面陰魔與她有關?但她分明在九幽帝君廟,同殘過笑面陰魔爪牙,她與笑面陰魔沒有關連了,說不定還會有仇!

    嶽霖倏的怒目圓睜,敢情鬼爪子郭靈已向他走來。

    嶽霖不由心頭一震,鬼爪子郭靈探手解了他“啞”穴,哈哈笑道:“知道老夫用何等毒辣手段?”

    “粉身碎骨,在所不懼!”

    “沒見過那三個人的慘狀?”

    “少爺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但老夫卻要你求生不能生,求恕不得恕,嘿嘿!我要在你身上追問三事,哈哈哈……”

    “……”嶽霖不再言語,報以冷笑。

    “第一!小玲到了那裡?”

    “……”

    “第二!骷髏叟是否仍在火熔峪?”

    “……”

    “第三!快把骷髏叟傳你的武學‘心法’交出。”

    “……”

    鬼爪子郭靈見他切齒不理,恨得“哇呀呀”怪叫,倏地,解了他繩索,攔腰一抄,高高舉起,嘎嘎地又說道:“將你放於化丹鍋內,風門不開,慢慢地煉化,我要看著你一分、一寸、一毫、一釐……逐漸的化去,我要看著你痛苦嚎叫,慘痛掙扎,更要叫你在酷刑之下,自動說出三事,然後……哈哈……”

    他得意地狂笑著,身子已向風火丹爐接近。

    他接著說道:“然後將你煉成丹丸,救我彪兒性命,嘿嘿,你那血肉化成的丹丸,含有千年娃蛇的精 華啊!呵呵……”

    嶽霖眼望著“紅”的鍋底撲來,他究竟是位十七歲孩子,面臨慘死,緬懷家世,他想哭,但他藉著一陣淒厲長嘯,發盡了胸中的積忿.仇恨,悲慨和恐懼。

    灼人的火熱,已然使他皮膚起了劇烈地灼痛!

    驀然他想起一事,說道:“魔頭!有話跟你淡!”

    “怕死嗎?”

    “呸!少爺決不會屈辱於你!”

    “有話快說,老夫等待不及!”

    “笑面陰魔不是你家少爺!”

    “誰?”

    “我也不知……”

    “顯然是骷髏叟?”

    “不是他,因為骷髏叟前輩在四五天前仙逝了。”

    “哈哈哈……”

    “你不信?”

    “娃兒!為何在臨死時說出此話?”

    “少爺借你之口,傳告武林,好使各幫派聯手,共除笑面陰魔,報我……”

    嶽霖語音一頓,強把“殺父之仇”四字收住,他感到託仇人了清血債,未免遺笑家門,他臉上驟然一紅。

    鬼爪子郭靈陰惻惻道:“你把老夫當成三歲小孩了,屈指武林,只有骷髏叟的內家功力,可以制人死後無傷,也僅有他的‘魅影魑煙’身法,來去無形,嘿嘿!他既然死了,老夫卻除掉心腹大患,呵呵一旦‘萬屍毒丹,練成,第二……第三個笑面陰魔……不!更厲害的笑面陰魔將會震撼江湖,血洗武林啊……”

    嶽霖心頭一凜,深感在死前說了實話,又造成武林一場大劫!

    他悲昂地長嘯著!

    鬼爪子郭靈雙手一緊,再不停留,正待向風火爐內擲去,驀自山崩地裂般一聲巨響。

    那形房唯一石窗,“嘭”聲震碎,露出一條三尺大小空隙。

    說時遲,那時快,忽的窗外兩縷破空聲起,鬼爪子郭靈但見一黑一白兩道光華向胸前襲來,他本能地將嶽霖拋棄臺下,急以“聞風接箭”手法,將黑白兩物抄在手中。

    赫然一面旗——“笑魔”令!

    一骨匣——內裝著黑色藥丸。

    鬼爪子機伶伶打了個冷凜,再一望窗口,他看見一張毫無表情,嘴含獰笑,陰森森慘白的臉——“是笑面陰魔?”他心中一緊。

    那張臉逐漸……逐漸擴大,倏地已站在他面前,冷氣咻咻地說道:“將藥丸吞下!”

    鬼爪子郭靈驚道:“你……你是笑面陰魔!”

    “誰個大膽敢冒用‘笑魔’令,哼——”

    “呃!”鬼爪子郭靈嚇得膽裂魂飛,不由得向後退數步。

    “哈哈哈……”笑面陰魔刺耳的笑聲,一起即落,黑袖一拂,托地攻出一掌。

    鬼爪子正在神不守舍之時,怎能及防,他被震退七尺。感到胸口一陣痛楚,但他一調元,並不如想像中厲害,嚇的一驚,似有所悟,但那笑面陰魔已挾持了已近暈厥的嶽霖由石窗向外遁出。

    刑房內一陣沉靜,慘烈的笑聲大起!

    “不是笑面陰魔……不是笑面陰魔。”鬼爪子郭靈瘋狂地吼叫著,一遍……二遍……三遍……

    他氣的鋼牙咬的“格格”作響,他要追回嶽霖。

    突然郭亞彪一聲慘叫,吐出了最後遺音:“爹爹!替……我……報……仇……”

    鬼爪子郭靈轉身撲去,郭亞彪已然死去,他痛極無淚,手撫著愛兒屍體,又直著嗓子嚎道:

    “天涯海角……爹也要找到嶽霖……爹要把彪兒的骨骼打成一條黑骨鞭,然後用黑骨鞭殺死仇人,你……你該瞑目了……你該滿足了……哈哈哈……”

    笑聲兇淚。人已瘋顛,他突然哭了……又笑了……“轟”一掌震碎風火丹爐,連帶的劈死四壯漢……他猶如魔鬼附身,挾起兒子屍體,背了葫蘆,像幽靈般消逝在山林內——

    火燒了葫蘆堡,火光照明瞭大巴山!

    朝陽甫吐的大巴山林碧如油,紅似火,驀地在青悠悠松樹間,赫的黑影一閃。

    那黑影是位極其醜惡的怪人,慘白的臉,毫無表情,口角掛著獰笑,身穿皂服,個子與奇大的黑袍頗不相襯,顯得纖小。

    怪人面前躺著位裸體美少年,那少年雙眸深垂,像是被點了穴道。

    敢情此二人正是甫離葫蘆堡的笑面陰魔同嶽霖!

    此刻笑面陰魔凝視著嶽霖,良久,良久幽然嘆道:

    “姓岳的,本姑娘要報失身之辱了!”說著掌已劈出,但掌風卻滑到了旁處,並沒有真的將他殺死!

    何者?笑面陰魔竟自稱姑娘。

    又聞她囁嚅地細語道:“就是叫他死嘛!也應該說個明白啊!先解開他穴道再說!”伸手向嶽霖小腹,前胸.一陣推動,嶽霖果然睜開了眼。

    “呀!”嶽霖倏地躍身而起,怒目戟地道:“笑面陰魔!還我爹爹命來!”倏然一掌當胸劈去。

    人在近身發難,怎能及防?“笑面陰魔”僅僅說了聲:“我是紅妞呀!”已然口血如噴,“蹬”“蹬”“蹬”倒退不迭,栽落於萬丈削壑之內。

    嶽霖赫的一楞,倏的搶至壑面,果見紅妞秀髮蓬鬆,一現驚鴻,逐漸消沒於削壑不見。

    壑崖上多了張白色的面罩!

    那是紅妞受傷時震落下來的。

    嶽霖就地拾起,喃喃自語道:“嶽霖啊!嶽霖!不會殺錯吧?”

    嶽霖自語至此,淡淡地哀愁,使他劍眉緊蹙,他默默出神一陣,又而嘆道:“真想不到笑面陰魔就是紅妞?而今天大仇已報,可是……”

    他陡然想起滿春園的一幕,蝶恁蜂狂,梨花濺血,是多麼悽豔照人啊?

    雖說殺她報了父仇,但她清白的身子已遭凌辱,我嶽霖依然抱憾終身?

    嶽霖信步走著,此時的心情,說不出是喜?是憂?他顯然有些痴呆,腦子裡開始了麻木。

    “我是紅妞……”那臨終慘呼,霍的又在耳邊響起,嶽霖機伶伶打個冷戰,忖道:“紅妞不過十六歲,而笑面陰魔勾害武林時早在兩年之前,以年齡推算,紅妞在十三四歲時作出這等驚天駭人之事?”

    嶽霖愈想愈害怕,又聯想起在九幽帝君廟時,紅妞也曾並肩合力,同笑面陰魔所派遺的爪牙,如果她是笑面陰魔,實無理由殺自己的人啊?!

    但……但她何以自稱笑面陰魔?

    又為何在客棧兩次現身,並以“笑魔”令示警?

    嶽霖轉念至此,油然產生了兩個極端不同的結論。

    第一!她是笑面陰魔——她所以跟蹤葫蘆島救己出困,又然推宮活穴、使自己甦醒,其目的不外是使她所獵獲之物,死得心服口服罷了。

    第二!她不是笑面陰魔——她所以甘冒笑面陰魔之名,八成與自己同寶貝弟弟作布招一樣,無非藉以引出真的笑面陰魔吧?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使嶽霖心膽欲裂,潛意識使他沿著削壑小道走去,走去!

    他在附近山莊,先竊取了一套衣服遮體。

    他要看一看紅妞的屍體,她必然血肉模糊了!

    壑下風高,林業悽茸。

    嶽霖腳步宛似帶了塊重鉛般的沉重。

    眼面前是一塊突出的削麵!轉過削麵該是壑底了。

    忽然有兩人對語道:“那一定是妖怪……”

    “不!應該是神仙……”

    嶽霖心中一動,暗道:聲音好熟啊?

    又聽那麗人說道:“你那紅妞師父是死定了!”

    “胡說!咱師父被神仙救走了!”

    嶽霖再一辨聽,脫口叫道:“寶弟弟!你在這裡啊?”腳下一帶勁,抹過了山屏,果然是寶貝同著滿春園的小鶯。

    寶貝見是嶽霖,狂喜叫道:“霖哥哥,你可想死我了!”

    兩人緊緊地抱在一一起!

    小鶯見狀勾動心事,哭道:“都是為了你這害人精,才把紅妞師父害了。”

    嶽霖知道小鶯說的“你”,正足指著自己,推開寶貝,怯怯地問道:“別哭,究竟為了什麼呀?”

    小鶯淚臉一繃,顫抖地道:“難道你不知?咱紅妞師父為了救體……你才能離開葫蘆堡……可是她……她卻由山上掉了下來……”

    寶貝插口道:“小鶯說得不清楚,由我告訴你吧!”

    說著大環眼轉了轉.接道:“自從九幽帝君廟我寶貝受了制,就糊里糊塗被紅姐帶到了這裡,哼!她同小鶯把栽捆在棵大樹上,那紅妞說道:‘哎!壞小子,等我到葫蘆堡救出嶽霖後,再一同處死!”於是她走了,很久很久沒有回來,後來又看到葫蘆堡起火了,我就嚇唬小鶯說;“喂!你那鬼師父救人不得,八成被鬼瓜子郭靈給烤死了!’小鶯一害怕,她放了我……”

    小鶯一旁哭道:“誰知我倆東找西找,天也亮了,就來於這山零之下,忽然聽到一聲慘呼!我的師父呀!

    嶽霖激動地道:“她顯然是摔死了!”

    寶貝道:“萬丈削崖,有死沒活!”

    “寶弟看到屍首了?”

    “你倆方才說神仙,妖怪,是怎的會事?”

    小鶯搶著道:“當我倆看到紅妞師父身子消失了,約摸她落下地,在這裡不遠,誰知趕來時,她……”

    “她!”寶貝腦袋上鈴當一響,道:“她被個白晃的妖怪抱走了!”

    “不是妖怪!”小鶯紅著臉道:“是神仙救了紅姬姐父……”

    “是妖怪!”

    “是神仙!”

    “別吵,別吵!”嶽纛幽然一嘆道:“寶貝弟!不要再提神仙妖妖了!快把經過說了一遍。”

    寶貝用手指對面一山道:“嶽霖!看到那條瀑布嗎?”

    嶽霖一打量,見百丈之外,聳立一山,山腰處一匹銀練,聲勢澎湃,心說:“山也險,瀑布也太大啊……”

    寶貝續道:“那白晃怪物抱著紅妞屍體,一躍十來丈,宛如嘴雲駕霧,咱還來不及霎眼,怪物竟然沿著瀑布邊沿,愈飛愈高,後來!唉!”嘆了口長氣道:

    “紅妞真可憐,死了還來個水葬,那怪物連紅妞都跳人瀑布不見了!”

    “哇!”小鶯一聽哭道:“我明白了!世上那裡有神仙?紅妞師父真的死了!可惜她報不得仇了!笑面陰魔該高興了。”

    嶽霖心中砰的一跳,忙問道:“鶯小妹!你說笑面陰魔與紅妞有仇?”

    小鶯哽咽不出聲,點了點頭。

    嶽霖道:“既然有仇,紅妞怎會冒充笑面陰魔呢?”

    小鶯以袖角擦了擦眼淚道:“紅妞師父是奉母之命,找尋笑面陰魔報仇,因為她娘曾受過笑面陰魔的姦汙!……但紅妞師父那裡去找魔頭呢?後來她到了滿春園.她認為笑面陰魔是個好色之徒,所以不惜頂著壞女人的名頭,等候笑面陰魔殺之不遲了。沒想到!沒想到……”

    小鶯突然指著呆若木雞的嶽霖額頭道:“沒想到她在昨夜找笑面陰魔時,卻發現你同寶貝在客廳吹牛,她一時好奇,才有兩次開玩笑的事,誰知?……誰知你心黑手辣,竟然糟塌了她!”

    嶽霖強忍住一股辛酸,聽完了這番話,像緣是捱了記悶錘,又似一口利劍穿透了心扉!

    他臉色慘白,人變痴呆,像蚊蚋般由口中吐出斷斷續續的字:“紅妞!你救我離開葫蘆堡,應該是我的恩人。但我卻對恩人先以姦汙,繼之一掌震落丈丈深壑!……紅妞啊!侍我殺掉共有的仇讎笑面陰魔……我嶽霖將以身殉,感謝紅顏……”

    “狂徒。”小鶯慘厲一叫:“敢情你將咱紅妞師父推下山壑的?”

    她瘋狂地撕裂著嶽霖,嶽霖的臉上,臂上,留下了小鶯的牙齒印字。

    寶貝一拳將小鶯擊倒地下。

    “臭娘們!你敢打我哥哥?”

    嶽霖一把抓住寶貝,悽楚地道:“打的對!打的對!小鶯太好了!”

    小鶯一個骨碌爬起,她拳掌欲撲,終於兩隻小手捧著小臉哭了,哭得雙肩抽動,好傷心。

    嶽霖上前勸道:“鶯小妹!我……我會對得住紅妞的,一旦與笑面陰魔了卻血債,鶯小妹!你!你叫我怎的死法都情甘意願。”

    小鶯一仰淚臉,說道:“不!不!……你是無心的,因為你把她當成了笑面陰魔……”

    寶貝大嘴一張,籲口長氣道:“都怪你鬼師父點了我穴道,沒法子說話,不然!我會告訴她別穿那黑衣服,戴那怪面具,唉!不就沒有事了嗎?”

    嶽霖沒好氣的道:“寶弟弟!不要爭論,愚兄突然想起那瀑布太怪了!”

    小鶯說道:“瀑布有什麼可怪的?那是山上流下的大水嘛!”

    嶽霖沉吟片刻道:“正因為水往下流,如果紅妞死了,屍體該不該衝落山腳?”

    “叭!”寶貝兩手一拍,道:“有理!有理!莫非水裡面有毛病?”

    “我也有這種想法!”嶽霖道:“所以咱們何妨往瀑布上面一察?”

    小鶯一聽有了一線生機,頓掃愁眉接道:“嶽哥哥說得對,可是我同他……沒有那麼大本事呀!”

    寶貝也不禁噘起嘴巴道:“峭壁如油,落腳無法把滑,只有看霖哥哥的了?”

    嶽霖略一忖思,說道:“好!你倆在此等我……”說著一晃肩,展開了骷髏叟嫡傳的“魅影魑煙”輕功一起,一落,已然飄出二十丈開外。

    忽聽寶貝扯著嗓門叫道:“快點回來呀……小心四個穿鐵衣服的人……”

    嶽霖暗自一驚,心說:“世上會有穿鐵衣服的人嗎?”

    他急於察知紅妞的生死謎,已無法再問,腳下略一移動,瀑布隆然在耳,逼臨腳下。

    一打量瀑布兩側,果然偏生綠苔,但嶽霖輕功已俱登峰造極之境,卻也未放在眼裡。

    他雙手貼住峭壁,兩腳交替爬升,以內家火候的“粘”字訣,展開了“壁虎遊牆”術。

    轉眼已離開地面十丈開外了,嶽霖緊張萬分,只見瀑布擦峭壁流下,看不出絲毫可疑之處,又緩行丈外,

    忽然眼睛一亮,敢情瀑布之後,赫然露出一座洞府。

    他大喜過望,手足並用,掩入洞府之內,再看瀑布垂簾,巧奪天工,這座洞府夠得上“詭”而又“秘”。

    往裡急行一陣,他的心情愈發不穩,此時垂乳憐憐生光,洞府纖塵入目,忽見洞中一精巧的洞室,外掛珠簾,擋住去路。嶽霖逼不及待的闖了進去。

    雖知放眼望去,他幾乎叫出聲來,好半晌愣在原地不動,只見洞內石桌、石椅、耀眼生光,一張石做的石床上,赫然躺著紅妞,她似乎睡著了。

    戰戰兢兢地嶽霖踽踽地行動著,“生”“死”之謎即行揭開,他反而毛骨悚然,怔衝不已。

    終於走到了石塌之旁。

    紅妞眉心緊蹙,氣若游絲,雖然未死,卻也危險到了極點。

    嶽霖已得武學真傳,寧神注目,已看出紅妞被一種極高的手法制了穴道,心忖:“必然是寶貝所說的白晃晃的高人救了她!顯然那高人制住她穴道,再設法醫救……”

    思念及此,嶽霖呼道:“你是那位前輩呀?”

    連呼喊了三四遍,只有石壁迴音,臆測中的高人並未現身。

    他陡在聞到一股極濃厚馥郁地酒香,那酒香敢情發自紅妞之口,再一注目,紅妞胸衣是蔽開的,裡面露出薄如蟬翼的褻衣,褻衣乳白色,隱隱雞頭微挺,那誘人的兩點紅玉,微微地還在顫動。

    這香色的撩人。卻帶給嶽霖更深沉的痛苦,嶽霖感到自慚,默默地道:“害得你太苦了……”

    又而發現一件令他不安的事。

    洞頂一束琪草,“滴滴”“打打”的流著清水,那清水恰恰滴在紅妞的左脈門上。

    他試了試那點滴之水,冰涼,本能地將紅妞左臂移了過來,忖道:“人在危急中,怎能澆這冷水?”

    他黯然坐在她的身旁,一面禱告,一面沉思,禱告那高人快來吧,沉思她會不會得救?

    他極端複雜的心緒,使他忘記了時光亦已臨夜,他赫的一驚:“該通知下寶弟小鶯了?”

    誰知走出洞口,猱行過瀑布,只有淡淡地新月,空谷地猿啼,那裡還有寶貝同小鶯的影子?

    嶽霖垂頭喪氣的轉回洞室,不料須臾間,紅妞花容如紙,呼息已停!

    他顫抖地拉著紅妞的一雙逐漸冷卻的素手,痛心到極點,他只有淚如泉下。

    好半晌他才想到該以功力替她療傷啊!

    他雙手緩緩地推動著紅妞酥胸,同時口對口的把“水火既濟”真氣波波貫人。

    頓飯光景,紅妞的心臟有了起動,但身子依然是冰冷的,臉色卻越發慘自了。

    不知經過多久!心裡俱碎幾已癱瘓在紅妞身上的嶽霖,突然聽到背後有人長嘆!

    他驚而卻顧,一位四十來歲,身著黃衫儒服人物,正雙目炯炯,神威逼人,向他凝視。

    嶽霖忖知來者是救紅妞的高人無疑?

    他剛想發話,那黃衫客肅容說道:“小兄弟!你太莽撞了。”說著探手抵住紅妞頂心的“百融穴”神態更加嚴肅地道:“天意!天意!你竟然誤打誤闖進了我的別有洞天,又自分救人,將此姑娘的左手移開,可知道!可知道……唉……那琪草滴水,震動脈搏,才不致使她血脈凝滯,絕氣身亡啊?”

    嶽霖嚇得一楞,“噗咚”跪在地上了。

    “我……我又害了她?”

    “不假!愚兄也徒勞往返,雖是尋山探谷覓到了解救之藥,已然於事無補了。”

    “前輩有沒有萬一之法?”

    “有!太渺小了!”

    “小子負她過甚,寧願代之以死,倘有救她之策,刀山鼎鑊,在所不辭!”

    “你……你先到丹房去一趟。”

    黃衫客說罷以目示意,指向石室的右上角,嶽霖見裡隆然突起,像是多出一塊石壁。

    又聞黃衫客說道:“可以臂力推動突出石壁,即可現出丹房,記住!在正中神案上有一三寸高壓瓶取來備用……”

    嶽霖唯唯而去,他忖知玉瓶關係紅妞的性命了。

    照著黃衫客的指示,一推那突出石屏,果然“軋軋”聲後,石屏一轉,現出一條甬道。

    他見正中桌上放著許多瓶瓶罐罐的器皿,注目檢視,果然發現了黃衫客描述的玉瓶,他忙不迭的取到手內,卻見桌後神幔,被自己隨行風力,牽動一角!

    雖是一轉眼間,他看到神幔後供了張女畫像,女像雲鬢高髻,美豔照人,他赫的一驚,這女像怎的似曾相識!

    他小心的捧著玉瓶折身欲去!但那女畫像的低顰淺笑,絕世芳黛,依然在腦中泛起,她像紅妞嗎?不!像小玲?不!

    “唔!”嶽霖心巾怦然一動,他想起來了,是那女畫像的紅唇,與遺失的紅唇圖上的紅唇一樣,儼然無二。

    潛意識使他再次轉回了神幔,輕挑幔布,嶽霖失聲大叫,太像紅唇圖了……還有!那女畫像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像慈母凝視著她的愛兒,像慈母關心著遊子的歸來!

    那眼神是慈祥的,和藹的,但也悽楚的。

    嶽霖突感臉上一涼,不知何時流下淚來,為什麼流下淚來呢?!他黯然嘆道:“嶽霖啊?你想到那裡去了?……”默默地轉回甬道,他更加對紅妞感到歉仄。

    匆匆地到了黃衫客跟前!

    黃衫客冷冷說道:“小友!你看過畫像了?”

    嶽霖詫異地點了點頭,忖道:“此人的目力好尖銳啊!”

    黃衫客無比嚴肅地道:“太大膽了,要知畫像是我的最大秘密?”

    嶽霖惶悚不安的把頭低下,心說:“真的太荒唐了!”

    黃衫客突然一嘆,眼角含著熱淚道:“唉!也好!假使愚兄死不了,倒不如把這件事向你說出,也算得一知已,一吐為快!哈哈哈……”淒厲地笑聲,使嶽霖愕然怔住,他欲說無言,內心裡起了好幾個疑念。

    “死?”——他怎會提到這個字?

    “知己?”——萍水相逢的人,他會對自己視同密交?

    “女畫像?”——究竟關於何等秘密啊?

    黃衫客似是看透他心意,道:“辦事要緊,將來?看機緣吧!”

    嶽霖止不住問道:“前輩方才的口氣,好像是……”

    “哈哈!”黃衫客慘笑一聲道:“是不是認為我說話不大吉利?唉……”幽然一嘆,續道:“要知你取來的玉瓶,內裝我多年心血煉焙的珍貴丹丸,這些丹丸可補助功力,使我半月內勉強熬得過去,或許這姑娘就有救了!”

    嶽霖不解地道:“敢情前輩要拚耗功力,使紅妞姑娘十五日不死,但……但半月後呢?為何必需半月?”

    黃衫客道:“救她性命之處,來往亦需半月,倘半月你不如期趕回,不但紅妞無望,就連愚兄也難保命在!”

    “前輩!你……”

    “諒來小友武學造詣不淺,難道不懂得以功力濟人之困,到了極致之時,如無外援,會窒息而死的道理嗎?”

    嶽霖恍然道:“那末前輩是冒著生命危險等我前來了?可是……我到何處才能挽救紅妞之危?”

    “去找笑面陰魔!”

    嶽霖機伶伶打個冷顫道:“笑面例魔……他!”

    “他有毒龍丹可醫死人活白骨!”

    “毒龍丹?”

    “毒龍丹乃笑面陰魔視如性命之寶!”

    “笑面陰魔一向心黑手辣,他肯施捨於人?”

    “一半要靠造化,一半憑著愚兄的面子!”

    “前幫究竟是誰?”

    “你可向笑面陰魔提出‘幽宮解圍人’五字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問也好!”

    “小輩何處去尋笑面陰魔?”

    “武當山或有蹤跡!”

    “我去武當山?”

    “說起來冥中自有安排,此次紅妞姑娘受傷,愚兄奔走山川崇嶺,尋得所需療傷藥材時,無意中碰到了笑面陰魔,是他告訴我去到武當山找太真子算帳!”

    “敢情前輩與笑面陰魔淵源非淺?”

    “這倒談不到!但我有恩於他,卻是事實!”

    “唔!倘他不在武當呢?”

    “小友!”黃衫客黯然嘆道:“那就是天絕我紅妞姑娘了!”

    嶽霖惴惴地道:“即使見以笑面陰魔,他若不贈毒龍丹又當如何?”

    黃衫客沉吟片刻道:“大難已臨,強求無用,宅地仁心,人定勝天,哈哈,只有盡其在我了!”

    嶽霖一聽話音,忖知黃衫客舍身救險,毫無把握,他本想將結仇笑面陰魔之事說出,但一轉念,大有不必,何苦再叫黃衫客擔上一番心事?

    他暗中下了決心,反正要找笑面陰魔了斷親仇,殺敵索丹,抑或為丹殉身,也算對得住紅妞了。

    轉念至此,一揖到地,激動地道:“大恩不言報!小輩嶽霖就此叩別!”

    黃衫客喃喃地想說些什麼,但他終於袍袖一揮,背過臉來,像是有何難言之隱。

    嶽霖雖揣度出他心意,唯半月行程,來往千里之途,不敢再事耽擱?

    依依不捨地雙手一拱,道:“前輩放心,人在丹回,人去丹沒,區區嶽霖豈是貪生怕死之徒?哈哈哈……”

    激昂地笑聲帶走了嶽霖!

    黃衫客驀自心中一動,暗道:“嶽少俠語氣悲壯千萬別一語成真啊?”

    他呆望著嶽霖逐漸消失的背影,他想挽留住嶽霖再說什麼,但他終於把話嚥住。

    嶽霖離開了別有洞天,恨不得脅生雙翅,頃刻飛往武當,他忖知半月期限太短了,“分”“釐”“毫”“絲”都關係著兩條人命!

    他要爭取時間,以時間換取生命,他踏著茫茫月色。直如星殞般,狂奔!飛馳!

    天光破曉時,他約摸走了五十餘里山途,他依然不顧辛勞的急往直前,忽然下山道上,有兒位可疑人物阻住去途。

    嶽霖凝眸望去,只見四名奇形怪人,頭冠鐵盔,身披鐵甲,面分金銀銅鐵四色,正向著自己指手劃腳,竊竊耳語。

    心中恍然一動:“寶弟弟所說穿鐵衣服的人,莫非指的他們?”

    此時人已逼近尺咫,嶽霖陡見四怪人倏地一分。其中鐵面怪人踞立道中,“呵呵呵”三聲冷笑。

    嶽霖赫的一怔,看樣子是衝著自己而來,決無疑問了。

    果然那鐵面怪人發活道:“哎!奉令主之諭,還不來手被擒,等待何時?”

    嶽霖見他來勢洶洶,先把下盤一穩,道:“令主是誰?少爺與你等無冤無仇啊!”

    鐵面怪人狂傲地笑道:“紅唇令主,令下如山,你就認命吧!”說著兩手一搓,“轟”的一聲攻出一團薰掌飈。

    嶽霖腦子電轉:“紅唇令主?紅唇令主?是不是與遺失的‘紅唇’圖有關?”

    轉念間!掌風勢若奔雷,已然波及當面,嶽霖也是恨他過於蠻橫,登時雙肩一晃,“水火既清”神功暗藏兩臀,“左龍”“右虎”一式單鞭,潑刺刺那招“亡魂散魄”掄掌拍出!

    “砰”的一聲,宛似晴空雷震,只見沙石蔽天,林業簌簌飛舞,雙方都不禁倒退了數步!

    鐵面怪人急念:“這娃兒果然名不虛傳。”

    嶽霖忖道:“此人功力太也了得,再不見機逃走,四人齊上,豈不誤了武當行期?”

    一念至此,嶽霖突發龍嘯,以進為退,虛晃一掌,趁著鐵面怪人分神頃爾,一式“魅影魑煙”早已飛出十丈開外。

    後面四怪人咆哮聲中追來!

    但嶽霖這手駭震武林的輕功交替展出,饒他四怪人來頭再大,也只有望塵莫及了。

    四怪人望著嶽霖的身形消逝,怪臉一陣紅,一陣白,似是說道:“憑我等四將軍之後,居然叫位胎毛未退的娃兒跑掉,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四怪人正在相顧無顏之時,林壑內一笑長空,緩緩地走出一人,那人黃眼珠,尖削下頦,奸白臉,他不是別人,正是儲心積慮欲致嶽霖於死地的鐵掌鄔良。

    敢情鐵掌鄔良攜子鄔善,潛伏長安,憑藉著“紅唇”圖之威,竟在九幽帝君廟所舉行的武林大會前二日,將站殿四將軍帶走。

    他當時的打算,認為笑面陰魔所以不敢來九幽帝君廟,主要的是顧慮“金面”“銀面”“銅面”“鐵面”四位站殿將軍,如果四將軍離開,說不定笑面陰魔會鬧它個人仰馬翻。

    果然,落得坐山看虎鬥,不管那方得勝,總減少未來憑“紅唇”圖急霸武林一分阻力。

    不料嶽霖也到了九幽帝君廟,更感駭異地!嶽霖的武功居然登峰造極,將予會之人,不分正邪,打了個落花流水。

    他固不知嶽霖遇骷髏叟那段異遇,但他恐慌了,一旦嶽霖知道害他父親的真象時,豈不後患重重。

    因而他隱在暗中觀察動靜,他見到嶽霖失手被鬼爪子郭靈所擒,於是率同四將軍既小淫蟲鄔善尾隨其後,到了葫蘆堡附近。

    此時鐵掌鄔良步似沉宙的由林壑內走出。

    他心裡想:“一錯再錯了!早知嶽霖在葫蘆堡不死,就該率同四將軍要人,相信合同四將軍之力,鬼爪子郭靈何懼之有?”

    鐵掌鄔良愈想愈氣,手指著四將軍喝道:“本令主早已料到葫蘆堡起火,必有蹊蹺,是以才命令爾等搜山,同時本令主一再強調,那嶽霖武學造詣極深,決非等閒,不可過於大意。誰知爾等竟把本令主法諭視同耳邊風,今雖堵截住嶽霖,卻依然叫他逃去嘿嘿!罪該萬死!罪該……”

    鐵掌鄔良第二句罪該萬死的“萬死”二字,陡然收住,他駭異?往日憑紅唇圖說東指西,四將軍從不敢皺眉,可是今天——

    只見四將軍一臉肅容,冷冷地向他獰視。

    鐵掌鄔良暗自一驚,語氣一改道:“哈哈!這也難怪了,堂堂的九幽帝君座下的四將軍,豈能以多為勝!以多為勝啊?哈哈!”

    金面將軍冷笑聲說道:“姓鄔的!如你不是鄔善的老子,早就把你宰了。”

    鐵掌鄔良冷汗直流,還未來及說話,銀面將軍陰惻惻地接道:“我看你還在鼓裡呢!老實說阻截姓岳的娃娃,不是為你,而是奉了新令主之命!”

    銅面,鐵面,二將軍同時獰笑道:“令到如人到!尊駕既然失去了紅唇圖,嘿嘿!你就少作威作福吧?”

    鐵掌鄔良嚇得膽裂魂飛,急忙向懷中一摸,果然紅唇圖不知去向?急忖道:“聽四將軍稱善兒為令主,莫非紅唇圖被這兔崽子偷去了……”

    記得昨夜在林壑睡覺時,善兒曾撒嬌耍痴,躺在自己懷裡死磨,還用說?準是兔崽子作的手腳無疑了。

    他轉念至此,氣得“畦呀呀”怪叫,但他看到四將軍四付冷漠的臉,一腔怒忿,化為冷氣,直涼透腳心。

    此時傳來小淫蟲鄔善話音:“四將軍!還不隨本令主走嗎?”

    鐵掌鄔良指著半掩樹林後的兒子罵道:“好兔崽子!不把紅唇圖拿來,小心你的命!”

    小淫蟲鄔善居然面孔一板道:“我說是爹!你可要放明白些,再要口頭不乾不淨,兒子可寬恕老子四將軍卻不能不衛護他們令主啊!”

    果然四將軍同聲喝道:“姓鄔的!汙辱咱們令主就是等於看不起紅唇圖;紅唇圖代表著九幽帝君權威,哈哈!尊駕擔當得起嗎?”

    鐵掌鄔良氣得眼淚往肚子流,心說:“我的天!敢情這群人認圖不認人,幸好紅唇圖落在兒子手裡,不然!老命非斷送不可!”

    他愈想心裡愈寒,說話的聲音不敢再倔強了。

    “善兒!究竟是什麼意思呀!”

    “少爺要跟小玲樂樂!”

    “那也犯不著偷紅唇圖啊?”

    “我打不過小玲,只有仗著紅唇圖叫四將軍幫忙了!”

    “你千萬別忘了紅髮仙姬衛嫦娥?”

    “別說紅髮仙姬衛嫦娥不一定是小玲的娘?即使是真的!哈哈!少爺有四將軍護駕,怕得誰來?”

    “好!好!好!”

    鐵掌鄔良賭氣的道:“老子答應你跟小玲的事了!快把紅唇圖拿來。”

    小淫蟲鄔善道:“沒那麼容易!等少爺把好事完了也許有個商量,再說有紅唇圖四將軍甘為效命,人見人愛,真要還了你不心疼嗎?”

    鐵掌鄔良氣得兩眼直翻,道:“你年紀輕,怎懂得紅唇圖的運用,快還我!快還我!爺們還要對付嶽霖呢?”

    小淫蟲鄔善放縱地笑道:“放心好了!那姓岳的我早已看清,他正是滿春園奪走找愛人紅妞的小子,別說你要找他麻煩,少爺又能眼裡放著砂子嗎?嘿嘿!一待咱同小玲泡上幾天,管保將嶽霖的腦袋提了來!”說著趾高氣揚地腦袋一晃,向著四將軍三角眼一睨,叫道:“哎!快跟本令主來!”

    四將軍齊聲呼了句:“遵命諭!”

    於是擁著小淫蟲鄔善向一山道走去。

    鐵掌鄔良不勝感慨,油然產生了個不良預兆。

    “天哪!一生作惡多端,藉力殺人,這‘報應’二字,敢非要應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他轉念至此,不禁慄然!一面跟在小淫蟲鄔善身後,一面又發生奇想:“往後請學究們多替他讀幾本孝經吧?唉——”

    口口口

    且說岳霖星夜奔馳,於第五日的傍晚,到達了武當山。

    武當山山勢崢嶸,楓林若醉,景色極為宜人。

    在山頂上赫然有一座氣象萬千的祖師廟,這祖師廟金碧輝煌,相傳武當派祖師達摩老祖就證道於此地……嶽霖已接近廟門,他有些忐忑不安,忖道:“太真子曾以笑面陰魔視我,怎可冒名求見?”

    超趄間!忽然獸環紅漆廟門呀然而開,頓時走出十數名面色凝重的道人來。

    先是一干道人垂手恭身站立廟門口將身形停住。

    嶽霖暗自詫異!看樣子像是太真子送客,卻為何表情那樣沉重呢?

    只聞那虯髯道人笑如鴟哭的說道:“太真師兄!生死擊於一念,尊駕要從長考慮了。”

    太真子一聲“無量壽佛”道:“虧你也是崆峒一派之長,居然說出這等話來?金蟾師兄!哈哈!道不同不相為謀,恕貧道不送了!”

    說罷斂眉稽首,算是送客。

    金蟾真人蟹色臉微微一紅,旋而朗聲笑道:“師兄執意如此,我們就在‘回頭’峽相見了?哈哈……”惕厲刺耳的笑聲中,金蟾真人疾如鷹隼般往山下馳去。

    嶽霖正在揣摩二道人話意,不料太真子一聲斷喝:“何方鼠輩,趕快現身?”一掌向隱在一排垂楊後的嶽霖劈了過去。

    嶽霖閃身讓過,急念:“這雜毛太無禮了?無怪骷髏叟伯伯要我殺死這幹人?”他不由冷笑一聲,道:“太真子!你也太狂妄了!”人已由柳林處灑步走出。

    雙方一照面,嶽霖功力暗藏雙臂,本認為太真子必然還把自己當作笑面陰魔,免不掉一場兇殺?

    不料太真子口宣道號道:“原來是嶽少俠,恕貧道無禮了!”

    嶽霖反倒一愣,也雙手一拱道:“前輩何以口吻大變?”

    太真子肅容說道:“箇中另有原因,如不嫌小廟湫溢,願為一談!”

    嶽霖正要由他身上探詢笑面陰魔下落,聞言暗喜,連說:“打擾前輩了!”

    兩人並肩而人,嶽霖一進廳門,更加感到武當派不同凡響,只見兩廓之下,數十名道人稽首垂目,狀極恭謹,武林幫派門規之嚴,令人不敢側視。

    沿途行來,韋陀殿的宏偉壯麗,靈官殿的煞氣懾人……使嶽霖油然產生種慎懼而肅穆的交雜感情。

    半晌!到了座隱秘卻寬敞的雲房,太真子肅容而入,分賓主落座,小道童獻過香敬後,嶽霖天真的說道:“前輩!不把我當成笑面陰魔?”

    太真子老臉一紅,訕訕地道:“恕貧道過去無禮,少俠非但不是笑面陰魔,而且與笑面陰魔有著切齒之恨!”

    嶽霖心懷大度接道:“前輩何以得知?”

    太真子幽嘆道:“在九幽帝君廟外少俠被鬼瓜子郭靈擒獲的第二日,那華山派的鐵拂禪師處有了大變……”

    嶽霖不禁問道:“這與在下是否笑面陰魔何關?”

    太真子不勝感慨地道:“真的笑面陰魔到了華山,竟然將華山派的成代祖師牌統統攜走,由此推度,如笑面陰魔是少俠,除非有分身之術……”

    嶽霖恍然道:“但那笑面陰魔取走神牌,用意何在?”

    太真子嘆道:“祖師神牌乃一幫派之精神主宰,丟掉此物,猶如將該幫派給掃了!”

    “呃!”嶽霖訝聲驚道:“魔頭是何目的呀?”

    “令華山派歸順魔頭!”

    “諒來華山派不會屈辱於邪魔歪道?”

    “誠然!”太真子話音一頓,續道:“華山掌門只有前往‘回頭峽’了。”

    “回頭峽?”嶽霖心頭砰然一動道:“方才小子在廟門聽到那虯髯道人提過這三個字!”

    “哈哈哈!”

    太真子突然聳聲狂笑,但那笑聲極為悲厲懾人。

    嶽霖駭然問道:“前輩何故發笑?”

    太真子一臉肅容地接道:“嶽少俠!唉!回頭峽乃笑面陰魔盤據之所,魔頭相約回頭峽目的,是排除異己不成,則不惜大造殺孽!”

    “但……”嶽霖似有所悟地道:“但前輩何以也要去回頭峽?”

    “嶽少俠!”太真子緊緊接道:“說來也是慚愧,笑面陰魔於昨夜深入敝觀,也將貧道歷代祖師神位擄奪而去!非僅此?就是遠在天山,峨嵋等派的祖師神牌,他也是依樣葫蘆,取到手中。”

    “唔!魔頭用心也太陰險。”

    “是以上次在九幽帝君廟之武林大會,中途生變,也正是因此而使其他幫派未能參加!”

    “那位虯髯道人呢?”

    “獨他例外!他……他是崆峒派掌門金蟾真人。”

    “金蟾真人奠非敢與笑面陰魔有了勾結?”

    “少俠料得不錯,金蟾真人為虎作倀,居然四處遊說,想叫貧道等人歸順笑面陰魔!”

    “諒來前輩也是和鐵拂禪師一樣,與魔頭周旋到底了?”

    “貧道即口以飛鴿傳書,聯絡各幫派及武林正義之上,赴回頭峽作一了斷。”

    “……”嶽霖沉吟片刻道:“笑面陰魔既然到貴觀偷得祖師靈牌,他的真面目?他的行止?敢請前輩一示?”

    太真子眉頭緊蹙道:“請少俠勿要見笑,本觀叫他鬧到天翻地覆,貧道及各代弟子,依然未看清魔頭怎的個長相,至於他的行止……唉!來去如風,詭譎莫測,只可以神龍見首不見尾比喻了。”

    嶽霖聞言一楞!心說:“糟了!半月之期,已逾五日,連太真子都不知笑面陰魔藏身之地,到那裡索取毒龍丹呢?”

    他轉念及此,不禁星眸噴淚道:“如此說,小輩無法找到笑面陰魔了?”

    太真子嘆道:“想來嶽少俠與笑面陰魔仇恨必深,但請少俠務要記住,那麼魔頭非但功力了得,尤其心機之險,更加不可等閒。”

    嶽霖感動地道:“謝謝前輩了!但小子除了要報殺父之仇,還得在魔頭身上挽救兩人性命。”

    太真子見他劍眉緊蹙,一臉憂思,身為一派之長,也不便打探對方隱私,沉吟片刻說道:“小俠如果必需訪尋笑面陰魔,倒不妨往草店找一找金蟾真人!”

    嶽霖驚喜地道:“金蟾真人知道魔頭的住址?”

    太真子頷首道:“相信他會曉得,不過……”

    “前輩有話請當面講!”

    “金蟾真人心地之險,決不輸於笑面陰魔,你真的見到此人時,少俠切要防他的詭計,尤其那隻‘金蟾’……”

    “金蟾是何物?”

    “是隻雙條腿的蛤蟆形暗器……”太真子語氣稍緩,想了想道:“那金蟾三寸大小,乃一種五金混合物製成,可攻敵,亦可誘敵,金蟾全身有三十道針孔,每個孔中藏有三根‘喪門’釘,一旦身子碰到金蟾,暗簧引動,喪門針便會像前雨飛蝗也似,射中敵人,如無金蟾真人獨門解藥,三個時辰內必死……”

    “多謝前輩指教,但前輩所云草店訪到金蟾真人一事。我想草店乃一大鎮,究往何處尋找呢?”

    太真子忖思有頃說道:“這卻是個難題,但那金蟾真人在敝觀時卻說過在草店逗留一夜,第二日轉往他處。”

    嶽霖道:“他可能住在草店的客棧?”

    “這倒是個好的線索。”

    “後學告辭了。”

    “慢著!”太真子攔住嶽霖已起之身,神態極為凝重地道:“嶽少俠記得九幽帝君廟手刃笑面陰魔一事嗎?”

    嶽霖愕然地點點頭道:“嶽學至今猶感不安,那幹人實乃笑面陰魔以毒藥麻醉的武林同道。”

    太真子嘆道:“說來真也造化弄人,這群屈死的武林人氏,均皆白道上淵源極厚之人,笑面陰魔借刀殺人,已然將這筆帳落在少俠的身上了。”

    “前輩是說……”

    “現黑白兩道秘地結合,大撒武林帖,非要得少俠而甘心,所以少俠今後行動,萬要小心。”

    嶽霖驟然一嘆道:“這真是始料非所及的事。”

    說罷雙手一拱,黯然地離開了雲房。

    太真子送他走出祖師廟,免不了又叮囑一番,嶽霖一揖而別,同時心裡面卻泛起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以太真子的為人說,當不失為俠義二字,況他也是笑面陰魔生死仇?但又怕骷髏叟所囑殺盡八大掌門人,看來難予以慰死者了?

    由而又聯想到找紅顏仙姬衛嫦娥一事,骷髏叟所約取發不成,代之以頭,好歹不能再使義伯九泉下失望。

    他一路行來,他一路打斷這翻來覆去的心頭事,他不禁幽然一嘆,但見草店已逼臨面前。

    草店也算湖北有名的小鎮,離武當山二十里之遙,此時天色已過亥時,心想:“先認明各家客棧位置,入夜再相機訪尋金蟾真人吧?”

    於是勘察好路途,乃在一家名叫“高臺”的客棧安身,那店小二替嶽霖安排下房間卻道:“客官,草店的美酒,名傳遐邇,何不弄上兩杯解解旅途勞累?”

    嶽霖一看時間並不太晚,心說:“喝點酒解解煩也好……”

    隨叫店小二燙了壺燒酒,一人閉門獨酌,不覺目轉星移,街上傳來“卜卜卜”三更的梆子聲。

    嶽霖見夜靜更深,不敢怠慢,悄悄地打開了後窗,一掩身電射而出。

    他輕功何等了得?瞬間踏遍了草店的所有客棧……但他失望了,並未發現金蟾真人的行跡。

    嶽霖悶悶地轉回了客室,忽見桌子上金光一閃,一隻三寸大小的蛤蟆形玩具赫然入目。

    他本能地伸手去取,油然一念襲來,這金蛤蟆不是太真子一再叮囑的金蟾真人暗器嗎?

    敢情金蟾真人來過這裡?

    金蟾真人將此暗器放於桌上是何用心?

    嶽霖因警覺在先,不敢過於接近蛤蟆暗器,同時忖道:“金蟾真人要害我了?他必然隱在附近……”

    一念未已,後窗無風自開,一虯髯道人以“無形潛影”輕功,飄落屋中。

    嶽霖一打量正是在武當山見過的金蟾真人,心頭砰然一震,不自覺的後退兩步,蓄勢待敵。

    金蟾真人冷眼一覷,大模大樣坐在對面一張椅子上,說道:“姓岳的!要不要見笑面陰魔?”

    嶽霖脫口一聲驚呼道:“正要見笑面陰魔,但你怎會知道?”

    金蟾真人冷冷地道:“別的少問!如果想見笑面陰魔,可持此信物去!”說著一指桌上的“金蛤蟆”。

    嶽霖臉一沉道:“在下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想藉此暗器傷我?”

    金蟾真人倏地振案而起,臉色數變,但旋而詭笑一聲又然坐下道:“八成太真子那老不死的告訴了你?”

    嶽霖嚴肅地道:“姑不論何人所告,但我知你這蛤蟆暗器裡藏有不可數計的喪門釘!”

    金蟾真人和藹地道:“嶽少俠!呵呵!先請落座,有什麼事慢慢談何訪?”

    嶽霖忖道:“可別上了他的圈套啊?”

    又一轉念,自己太膽小了,坐一坐怕人了吃人不成?

    於是嶽霖坐於相對的一條椅子上,但他“水火既濟”神功內調,卻未敢一時大意。

    金蟾真人頷首笑道:“你是不是認為貧道來得太突然?”

    嶽霖正顏說道:“尊駕有話直說吧!”

    金蟾真人眸子一轉,續道:“小俠於九幽帝君廟格斃數十名武林高手,可說一舉成名!哈哈!一舉成名了。”

    “道長!”嶽霖問道:“你說這話是何用意?”

    “哼哼!”金蟾真人陰惻惻地接道:“可知崆峒派的弟子也變相的死在娃娃之手?”

    “是他等被笑面陰魔迷去本性,人鬼不分,豈能怪得在下?”

    “說來輕鬆,可知血債血還?”

    “敢情你要尋我報仇?”

    “不但崆峒派找你報仇!就是天下武林,也勢必殺爾後甘心。可是……可是現在卻用不著了。”

    “道長說話太也莫測高深。”

    “嘿嘿!”金蟾真人倏地目透殺機道:“有笑面陰魔找你算帳,還用得著本掌門以及其他黑白兩道嗎?”

    嶽霖聞言反而冷笑道:“別說笑面陰魔找我算帳!就是他不找我,小爺也要千里尋仇,誓砍他頭!”

    “小娃娃!”金蟾真人譏諷地道:“未免口氣大一點吧?”

    嶽霖胸脯一挺道:“大不了是個‘死’字,小爺豈會被他的虛名頭嚇住?”

    “嘿嘿!有志氣!有膽量!但你要知道,笑面陰魔已然鋪下天羅地網,恐怕尊駕與笑面陰魔緣見一面,已然死在他手!”

    嶽霖不由一楞,忖道:“好厲害的笑面陰魔?原來他已經注意到我……”

    金蟾真人似已看透嶽霖心意,又逼上一句道:“笑面陰魔是何等人物?怎能容你在九幽帝君廟殺傷他手下?且以布招招謠過市?”

    嶽霖諤然問道:“這些事他都知道?”

    “別說笑面陰魔黨羽遍天下,就是本掌門人的弟子,也不會放過你這被畫影圖形的狂娃!”

    “畫影圖形……”

    “嘿嘿!凡與笑面陰魔諦結盟交的武林道,都有一圖在手,相機擒人!”

    “那麼牛鼻子也是因此而來?”

    “本掌門方才已然說過,既有笑面陰魔出頭,用不著老人家麻煩了。”

    “但你來此目的何在?”

    “帶娃娃見笑面陰魔啊!”

    “走——正合少爺心意。”

    “慢著!”金蟾真人詭笑一聲,道:“你也該給本掌門個面子!”

    嶽霖似懂非懂地道:“你要什麼面子?”

    “自縛手足,由本掌門挾持而去!”

    “哈哈!”嶽霖冷笑道:“休想!除非……”

    “嘿嘿!”金蟾真人兩聲冷哼,打斷了嶽霖話音,道:“本掌門早知你手下不含糊,所以才親自出馬了……”

    嶽霖劍眉一挑道:“難道少爺會怕你不成?”

    “莫非你要動手?”

    “少爺本不欲殺人,但你逼人太甚?”

    “嘿嘿!晚了!”

    “晚些什麼?”

    “請看——”金蟾真人說著一指桌心“金蛤蟆”,嶽霖赫然一震,敢情這“金蛤蟆”忽一搖晃的朝他身邊移來,他方感不對,那“金蛤蟆”軋的一聲,疾如電掣般騰空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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