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醜麪人冷冷道:“妖婦你還記得五十年前的一筆血債嗎?”
天邪教主韓娟娟面色微變,但一閃即逝,她一雙淫蕩的眼睛,注視灰袍醜麪人良久,道:
“你真是雲海嗎?五十年來你在血澗還沒有……”
“死”字她沒有説出,又對灰袍醜麪人嫵媚地一笑。
灰袍醜麪人悽然地一笑道:“我沒有死,妖婦你想不到吧?不過我這張殘醜的面貌,卻
是你賜給我最大的恩惠……”
天邪教主淫蕩地一笑道:“雲海,往事我們還提他幹什麼?那完全是出於一種誤會……”
灰袍醜麪人略一皺眉,忖道:“那完全是出於一種誤會?難道這其中還別有什麼文章?
我得要好好追問一下。”
他心中忖動至此,口中微微發出一種嘆息,道:“我想其中也許會有誤會,娟娟,以我
們從前的感情,你不會驟然下那種狠心的……”
韓娟娟心中一動,想道:“這老鬼倒在探測其中的原因,此刻我如果借刀殺人,不是以
一石打兩鳥的好辦法?”
她心念一動,便喟然一嘆道:“誰説不是,那時,我完全上了他們的大當了!”灰袍醜
麪人緊逼問道:“娟娟,你上了誰的當了?能不能告訴我一聲?”韓娟娟給灰袍醜麪人送了
一個秋波,微微一笑道:“當然可以呀!不過我知道你的個性,你是不會相信的,説出來有
什麼用呢?”
韓娟娟故意吞吞吐吐,不立即説出,以勾引灰袍醜麪人上圈套。
灰袍醜麪人道:“你説吧!相不相信,由我自己去決定,我想那一次決非出於你的自願,
因為你以前是很愛我的呀!”韓娟娟嗲聲嗲氣地説:“誰説現在不愛了,我幾次都想到黃山
血澗來看你,恐怕你誤會我太深,所以……”
她頓了一頓又道:“現在你既然出來了,是再好不過了,雲海,我歡迎你到冥谷去!”
灰袍醜麪人冷哼一聲道:“這是你的由衷之言嗎?哼!你的所作所為,我雖然五十年未
出血澗,但知道得清楚!”
韓娟娟嬌笑一聲道:“你幹嘛還是那種牛脾氣呀!誰説我不是由衷之言?”
灰袍醜麪人道:“把你剛才那個問題説清楚之後,我們再談別的。”
韓娟娟黛眉一動,道:“急什麼,夫妻既然已經見了面,還怕沒有時間談嗎?等一會,
我會告訴你。”她歇了一下又道:“雲海!我問你,等你將真相弄清楚之後,你還恨不恨
我?”
灰袍醜麪人肅容道:“我素來恩怨分明,只要你把真相全盤説出,我當然要考慮行
事……”韓娟娟格格一笑道:“當時,我完全受人騙了。”“受了誰的騙?”韓娟娟收斂笑
容,幽幽一嘆道:“當時,武林九大門派都派人暗中告訴我,説你已經移情別戀,所以我一
氣之下,便聽信他們的話,聯合來對付你,現在想起來,完全是中了他們的奸計呀!”
灰袍醜麪人心中一動,問道:“什麼奸計?”
韓娟娟又是一聲嘆息,接道:“他們的目的完全是為了你身上那顆‘龍眼’……”
灰袍醜麪人殘眉一豎,恨恨道:“可是,他們並未獲得!這種卑鄙的陰謀,可恨!可
惱!”他停了一下問道:“參與那一次陰謀的,是哪些門派?”
韓娟娟見計得逞,故作其態,幽幽一嘆道:“包括少林、武當、峨嵋、崑崙、崆峒、華
山、青城、點蒼……”
她頓了一下又道:“華山、青城、點蒼,我已經替你報仇了,現在只有少林、武當、峨
嵋、崑崙、崆峒等派,由你自己去報吧!”
灰袍醜麪人一咬鋼牙道:“少林等派,自認為正宗門派,想不到也如此卑鄙,老夫有生
之年,當報那一次之恨!”
韓娟娟目光突然接觸到灰袍醜麪人一雙腳上時,不禁驀然吃了一驚,忖道:“那時不是
把他一雙腿砍斷,然後丟入血澗的,怎麼他還有一雙腿……”
灰袍醜麪人見韓娟娟突然不説話,看他一雙腿,不禁略略皺了一下殘眉。
韓娟娟緩緩移動蓮步,走近灰袍醜麪人,説道:“雲海,你的雙腳,已經好了……”
灰袍醜麪人,頓時想起什麼似的,忙低頭看自己雙腳,心中怔了一下,急忙道:“我裝
了一雙假腿……”
“腿”字還未説出,驀見韓娟娟伸出一雙潔白似玉的手,十指如葱,突然的,指向他周
身十大要穴!
韓娟娟出手點穴,快如石火,等灰袍醜麪人發覺出手反擊時,周身十大要穴已經被制,
頓時全身一麻,勁力完全消失。
這突然的變化,使灰袍醜麪人大吃一驚,他想不到韓娟娟,剛才還是柔情蜜意,倏然之
間,會施出毒手。
灰袍醜麪人厲喝一聲道:“妖婦!你想幹什麼?”
韓娟娟格格一陣大笑道:“裴雲海!你明白一點,現在你的生死完全在我掌中,不要開
口妖婦,閉口妖婦的!”
灰袍醜麪人怒不可遏,大罵道:“妖婦!妖婦!一個不知恥,不要臉的妖婦!”
韓娟娟淫蕩地一笑道:“你少罵一句,等一會叫你快死一分鐘,多罵一句,叫你多受一
分鐘的罪!”
灰袍醜麪人暴喝道:“我雖然死了,在陰司做厲鬼,還要來報仇,啖妖婦之肉,追妖婦
之魂!”
韓娟娟陰森的一笑,一雙淫目掃了灰袍醜麪人一眼,緩緩道:“只要你答應我兩個條件,
當天發誓,我會放了你!”
灰袍醜麪人心中一動,問道:“妖婦!你説出來聽聽,哪兩個條件?”
韓娟娟哂然道:“裴雲海,你倒底還是怕死,兩個條件很簡單,第一、把‘龍眼’交出
來,第二、要發誓,永遠不插手過問我的事……”
灰袍醜麪人忖道:“原來這妖婦還是念念不忘的是那顆‘龍眼’,我只要不把那顆‘龍
眼’交出,她永遠也不可能殺我……”
他忖念至此,不覺哈哈一笑道:“妖婦,你的奸計可惜這次不能得逞……”
韓娟娟怒道:“你不答應?哼!我是念在過去一段夫妻之情,給你一條生路走,其實我
可以馬上斃了你,‘龍眼’不愁不到我手中?”
灰袍醜麪人越發哈哈大笑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假如‘龍眼’在我身上,我
早就答應你,保全自己的生命了。”
韓娟娟大吃一驚,急問道:“‘龍眼’又沒有在你身上?”
灰袍醜麪人冷笑道:“和上次一樣,你還是得不到那隻‘龍眼’,如果不信,你就動手
搜吧!”灰袍醜麪人故作泰然之姿,滿不在乎的神色。
韓娟娟黛眉緊鎖,粉腮一變,忖道:“也可能不在身上,這老鬼做事非常仔細,考慮很
周到的……”
她沉哦一陣子,便厲聲道:“裴雲海!你把‘龍眼’放在什麼地方,趕快説出,否則,
哼!”
灰袍醜麪人搖首道:“我暫時不説!”
韓娟娟大怒道:“你真的不肯説嗎?”
灰袍醜麪人心想:我如果把“龍眼”交出來,便沒有命了。
他把握此原則,便叱道:“我暫時不能説,除非你解開我的穴道!”
韓娟娟冷笑一聲接口道:“老鬼!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要想解開你的穴道,別作夢!
等一會看你説也不説!”
她邊説,伸出右手,正要指向灰袍醜麪人身上的奇經八脈時,突然,她身後有人叫了一
聲師父。
韓娟娟頓了一下,收手回頭一看,只見天邪教高手中走出一個怪面的嬌小人來,那怪面
的嬌小人走近韓娟娟身旁時,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脱下面具。
韓娟娟輕輕道:“綺兒,你有什麼事嗎?”
灰袍醜麪人一見脱下面具的少女,竟是冥谷中的白衣少女,心中不覺一怔!白衣少女低
聲道:“師父,依徒兒看來,他可能不是五十年前被打入血澗的裴雲海。”
韓娟娟微微一愕,問道:“綺兒,你説出哪一點不是裴雲海?”
白衣少女微笑道:“徒兒剛才仔細看過那醜麪人的一雙腿,並不是一雙假腿……”她頓
了一頓又道:“而且,裴雲海已是七十開外之人,説話的聲音,應該蒼老些,他的口音……”
灰袍醜麪人大吃一驚,暗暗叫苦。
韓娟娟不斷點頭道:“徒兒説得很有道理,可是他不是裴雲海,又是誰?”
白衣少女笑道:“還不是一個冒充之徒,師父,你老人家就放了他吧!”
韓娟娟略一皺眉,忖道:“他不是裴雲海,是誰呢?可是他的衣服、面貌都酷似裴雲
海……”韓娟娟正在忖思之際,突見另一個奇服怪麪人走了過來。那奇服怪麪人手往面上一
抹,手中便多了一個面具,她面上現出一副美麗的女子面容來。
灰袍醜麪人和白衣少女看清那女子的面貌之後,都同時吃了一驚。
原來那女子竟是黃衣少女。
黃衣少女風目與灰袍醜麪人目光一接觸,便發出格格的笑聲道:“你偽裝得很像,你不
是裴雲海的徒弟嗎?……”
黃衣少女此語一出,全場的人都感到驚異,白衣少女滿面不高興之色,噘着嘴道:“二
師姐,在沒有把這個人身份弄清楚前,不能信口亂説!”
灰袍醜麪人突然仰面哈哈大笑起來。
黃衣少女怒道:“你就是裴雲海之徒,三師妹的野姘夫,本姑娘已説中了你痛癢的地方,
你還有什麼好笑的?”
白衣少女面色大變,厲叱道:“二師姐,在真相沒有弄清楚之前,希望你不要血口噴
人!”
灰袍醜麪人收斂笑容道:“姑娘你太眼拙了,老夫在血澗五十年來,並沒有收過什麼徒
弟,你捏造其詞,中傷別人,不覺有損陰德嗎?”
韓娟娟一直站着未發一言,她以冷眼在觀察他們三人的辯論,此刻,她突然厲叱一聲道:
“你們住嘴!廬山真面目,由本教主揭穿……”説着,蓮步移動,伸手向灰袍醜麪人的面上
抓去!灰袍醜麪人大驚失色,忙向一側閃躲,可是他穴道被制,動作遲緩,眼看天邪教主的
手已快抓到灰袍醜麪人的面上時,驀然!她身後傳來一聲沉喝道:“女施主住手!”緊接着
一陣木魚之聲,在她身後響起……
那沉喝之聲,好像有一種魔力似的,天邪教主聽了,悚然心驚,竟情不自禁地,把抓出
去的手收了回來。那木魚之聲雖然不大,但使人少驚魄動!天邪教主霍然一轉身,惶問道:
“你是誰?”月華照耀之下,突見有一個白髯老者,身披袈裟,步履如飛地閃入場中,向韓
娟娟面前走來。
天邪教主凝目仔細向那老和尚看去,不禁大吃一驚,脱口稱道:“你是慕康師伯?”那
老和尚停步在韓娟娟前面五步的距離,雙目微睜,輕輕唸了一聲佛號道:“師侄眼力不錯,
不過慕康其人,早已隨歲月死去了,老衲乃是一個出家之人……”天邪教主韓娟娟忙深施一
禮,道:“六十多年不見師伯,師伯一向可好?……”
灰袍醜麪人一見無名大師來到場中,不禁驚喜交集。無名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六十
多年已未履江湖,這一次出來,竟未料到江湖的面貌全非了。”韓娟娟笑道:“師伯捨棄紅
塵,求佛出家,乃人生至樂之事,徒兒心響往之……”無名大師哈哈大笑道:“師侄如果想
出家學佛,我佛慈悲,普渡有緣之人,老衲願意從今夜起,帶你遁入佛門,擺脱一切名利,
求得人生至樂之境……”韓娟娟聽了面色微微一變,她沒有想到自己説着玩的,竟弄假成真。
她淡淡一笑道:“弟子福緣淺薄,恐怕不夠資格學佛,到時候會使師伯失望。”無名大
師莊容接道:“佛門廣開,只要心地善良,誠心苦修,人人可以立地成佛,師侄如果放棄目
前所作所為,皈歸我佛,日後自可……”無名大師話尚未説完,天邪教主搖頭道:“師伯一
番好意,弟子只有心領了。”她回頭對黃衣少女道:“把這位灰袍醜麪人先帶走!”同時對
在場的天邪教高手揮手道:“你們這些不濟事的東西,還呆呆地站着幹什麼?我們走啦!”
説着對無名大師盈盈一禮,道:“師伯,後會有期,祈師伯善自珍重!”
無名大師愣了一下,見黃衣少女玉臂一伸,便把灰袍醜麪人挾起,正欲舉步時,突聽無
名大師沉聲道:“女施主,把這位施主留下!”無名大師這一聲雖然不大,但黃衣少女心如
遭錘擊一下,情不自禁地把灰袍醜面放了下來。黃衣少女略一定神,叱喝道:“老和尚,你
想幹什麼?”無名大師肅容道:“這位施主與佛有緣,老衲需要把他帶走……”天邪教主粉
腮一動,忙道:“師伯,這人與弟子尚有一段恩怨未了,等弟子把此人一段往日的恩怨了結
之後,再送返給師伯,不情之請,祈師伯鑑諒!”
天邪教主因懾於無名大師高深莫測的武功,所以不敢立刻與無名大師翻臉。無名大師面
色一沉道:“據老衲所知,這位施主與師侄並無什麼恩怨,師侄看在老衲面上,把他留下。”
天邪教主面色一變,心中忖道:“如果與這位師伯動起手來,恐難討到便宜,如果把灰
袍醜麪人留下,又失去一次奪取‘龍眼’的機會,此事頗使自己為難……”
天邪教主正在沉忖之際,驀然聽到身後一聲暴喝道:“你這個老怪和尚,怎麼不講理,
你説他與你有緣,他叫什麼名字,身世如何?你能説出嗎?”
天邪教主回頭一看,暴喝之人,正是她教中的軍師神算子卜萬成。
天邪教主不斷點頭,暗讚道:“卜萬成這幾句話問得好,真不愧為神算子!”她面帶喜
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無名大師,看他怎麼回答。
無名大師略一沉哦,面帶嚴肅地回答道:“這一點施主不必問,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怎
能見死不救?這位施主的氣質高華,可以學佛成仙……”
神算子卜萬成,口中響起一陣陰森森的長笑,他的笑聲淹沒了無名大師的説話。他笑了
一陣,便反問道:“老和尚,你説見死要救,現在他又沒有死,你可以肯定,本教把他帶走
之後,就會殺死他嗎?你説他氣質高華,他長得這樣醜,氣質高華在哪裏?哈……哈……”
無名大師微怒道:“施主之言,未免有點輕薄,而且是強詞奪理!”
神算子卜萬成,不知眼前這位大師的武功,他自恃人多,而且教主也在場,所以他想當
眾表演一番,於是,他厲聲道:“老和尚,你再強辯,老夫便對你不客氣了!”説着,手中
摺扇一張,一股勁風,便向無名大師劃去!
同時以電光石火的身法,想挾起灰袍醜麪人飛走。
當扇風剛剛掃出,卜萬成身形向灰袍醜麪人欺近一瞬間時,無名大師微哼一聲,突然,
地面震動起來,四周勁風大作,樹木晃動,飛沙走石……
緊接着,一聲慘叫,卜萬成的摺扇拋開一丈開外,自己跌坐地上,呼天搶地的慘嚎道:
“我的手?我的右臂到哪裏去了?……”
在場之人,除了天邪教主踉蹌幾步,穩住身形沒有跌倒之外,其餘的人,都跌坐地上,
齜牙咧嘴……
無名大師面帶莊肅,站立原地,雙手背在身後,絲毫未動!
天邪教主轉身對無名大師冷冷道:“只要我不死,二十年後再見!”她轉身對跌坐在地
上的天邪教高手叱道:“你們還不走,想在這裏等死麼?”
叱聲未落,羅袖一拂,身形晃動,便沒在夜幕之中。
無名大師見天邪教的高手都離開場之後,不禁幽幽一嘆道:“我佛慈悲,為了救人,弟
子開了一次戒!”説着,雙目一閉,面帶悽然之色。
灰袍醜麪人雖然穴道被制,但尚能走路,他緩緩走到無名大師面前,拜倒地上,道:
“多蒙大師救命之恩,弟子刻骨永銘於心!”
無名大師黑色僧袍微微一拂,便有一股勁力,把灰袍醜麪人從地上托起,無名大師微睜
雙目嘆道:“施主,武林道上,人心險詐,步步兇危,須要小心……”
灰袍醜麪人喟然道:“弟子想不到天邪教主突然施下殺手,不然,也早提防了。”無名
大師出手如電,片刻之間,便替灰袍醜麪人解開穴道,同時給了在場雲菊幫負傷高手每人一
顆藥丸。他臨行時,對灰袍醜麪人道:“兩番相遇,足證施主與老衲有緣,施主恩仇了結之
後,速來江西廬山‘九仙峯’找老衲……”話聲甫落,只見無名大師僧袍晃動,身形陡起,
如一縷黑煙,由濃而淡,剎時之間,便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