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提聚真力,猛一彈身,凌空劃了一道半弧,如一片羽毛般回聲谷飄去,浮點青苔,節節滑進,他所施展的,正是冠絕武林的“天樞神法”“步虛蹈幻”。
“無後老人”望著他幽靈似的背影,點頭讚歎道:
“的確是天生奇村,這種身手,可嘆謂觀止了!”
尹一凡無言地點了點頭。
且說,斐劍極端小心地回聲谷內飄去,不使發出半絲聲響,轉過三道彎之後,眼前現出一片苦竹林,林中隱約露出一間形似土丘般的怪屋。
斐劍十分小心的從側方繞近。
怪屋是用巨石砌成,正面一道門,僅容一人出入,兩側各開了一個小洞,那可是窗,全屋佈滿青苔,看上去毛茸茸一堆。
斐劍躡近側方窗洞,向內一望,只見屋中陳設十分簡陋,一張竹榻,一方石桌,幾個石墩,一共有三個人,竹榻上踞坐的,是一個白髮紛披的矮瘦老人,迎面石墩上一個是半百老者,神態十分猛鷲,另一個站著的是三十來歲的中年黑衣漢子。
斐劍猜想,那踞坐榻上的矮瘦老人,必是“武林真君”無疑,那猛鷲老者當是“金月盟”總壇掌令禹其昀,那漢子是隨行弟子。
桌上,一個硃紅木匣,和一柄連鞘劍。
只見禹其昀欠了欠身道:
“孫老前輩的尊意如何?”
“武林真君”聲如豺號也似的道:
“老夫不擬再過問武林是非!”
“敝盟主此番遣區區專誠奉謁,衷心希望老前輩俯允出山.共享武林霸業,同時惜重大力,對付‘人皇’那匹夫!”
“人皇!你說人皇?”
“是的,他已出了家,法號‘覺非’!”
“武林真君”目中陡射厲芒,象是自語般的道:
“想不到他還在人世,當年那一劍之仇,老夫倒是要索討的,可是……哈哈哈哈!他如今在老夫手下,恐怕走不出三招!”
禹其匣用手一指石桌上的木匣道:
“這匣內是一株‘烈陽芝’,請笑納!”
一烈陽芝?哈哈哈哈,老夫年已近百,想不到還有這機緣……哈哈哈哈……”
斐劍可不知“烈陽芝”是什麼東西,但從“武林真君”狂喜的神情看來,定是稀世奇珍。
禹其購又遭:
“請前輩一觀這劍!”
“劍!什麼值值得老夫觀賞?”
話聲中,拿起桌上的劍,審視了一下劍鞘,然後拔了出來……
斐劍幾乎脫口而呼,激奇不已,“金月盟主”竟然把隨身寶刃,拿來作見面禮。
“武林真君”頗為激動的道:
“金月神劍,上古仙兵!”
禹其陶又一欠身道:
“老前輩法眼不虛,這是敝盟主隨身之物,用以證信!”
“武林真君”撫摸了一下劍身,突地訝然道;“可惜!”
“什麼可惜?”
“寶劍有假!”
“老前輩是指劍鋒上的三個缺口?”
“嗯!看來所謂神劍,只是虛有其名。”
“不!此劍削鐵如泥,並非虛有其名,只是碰上了剋星……”
“什麼剋星?”
“近日武林中出了一個後生小輩,得到了一柄奇兵,叫‘天樞神劍’,這劍便是損在那劍之下……”
“真有這樣的事?”
“老前輩出山之後,立即可見事實!”
“天樞神劍!”
“武林真君”眼望屋頂,口裡喃喃的念著,忽地大聲道:
“天皇故友要你攜這柄劍來是什麼意思?”
“敝盟主知道老前輩對奇兵有偏愛,是以特來報信!”
“嗯!有意思,要老夫自己去搶?”
“那持劍的小輩功力相當驚人,敝盟主也忌之三分!”
“何人門下?”
“武林五常的傳人,叫‘掘墓人斐劍’!”
“好!好!為了這‘烈陽芝’,為了那‘天樞神劍’,值得老夫出山一次,不過那什麼副盟主之位,老夫卻毫無興趣!”
“是!是!老前輩何時動身?”
“你先走,老夫三日內準到!”
“如此區區告辭了!”
說完,取回“金月神劍”施禮告辭。
斐劍一問到了屋後,心想.聞其音而知其人,“武林真君”,出聲如豺,毅然是個邪門人物,見“烈陽芝”而動心,聞“天樞神劍”而起貪念,與他談行道豈非與虎謀皮,他又想到,如果此際奪下禹其昀的“金月劍”,等於削了“金月盟主”的一條手臂,對正邪之戰,將大有俾益。
心念之中,聽到遠遠傳來奔行的回聲,禹其購與那手下,已出谷了彥突地
身後一個陰冷的聲音,道:
“小子,你膽子不小,竟敢闖了進來。”
斐劍心頭一震,已知行跡早已落入對方眼中,由此看來,“武林真君”的確不是等閒之輩,當下緩緩回身,只見“武林真君”站在距自己不及兩丈的地方,身高不滿五尺,枯瘦乾精,一顆毛茸茸的白頭鬚髮不分,倒是目光銳利如刃,十分伯人。
“閣下就是‘武林真君’?”
“娃兒,你多此一問,人谷不傳聲,看來你還真有一手,報上名來。”
“在下‘掘墓人’!”
“什麼?你……就是方才提及的‘掘墓人’?”
“正是!”
“武林真君”的目光,瞟向了斐劍身負的“天樞神劍。”
斐劍冷冷的道:
“在下身負的便是‘天樞神劍’!”
“哦!小子,你此來何為?”
“奉勸閣下一句!”
“什麼一句話?”
“不要出山!”
“為什麼?”
“金月盟茶毒武林,人神共憤,覆亡只是旦夕之事,閣下年登耋耄,犯不著為虎作悵,去淌這場混水!”
“武林真君”目光仍不離開樞神劍,口裡發出一陣狂笑道:
“娃兒,你來就是為了這句話?”
“不錯!”
“你以什麼立場說這句話?”
“武林公義的立場!”
“老夫一生不懂什麼公義私義,要老夫打消原意可以,有條件!”
斐劍已料一了幾分,故作不解道:
“什麼條件?”
“很簡單,把劍留下!”
“閣下認為辦得到嗎?”
“哈哈哈哈,你胎毛未退,乳臭未乾,竟敢以這種態度對我老人家說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斐劍面上冷得象冰塊,毫無表情的道:
“如果在下說不呢?”
“武林真君”狼號似的一哼道:
“你還不配在我老人家面前說不!”
“未見得吧!”
“我老人家懶得與你繞舌?”
話聲中,舉手一抬,一條人影電閃而至,赫然是一個奇醜無比的中年漢子,目灼灼地一掃斐劍,然後看著“武林真君”。
“武林真君”陰惻惻的道:
“小子,想好沒有,交劍,繞你不死,滾出谷外?”
斐劍眼中煞芒一閃,道:
“想好了,辦不到!”
“你沒有機會了?”
“在下也鄭重的奉勸閣下一句,生死存於一念之間,請考慮在下方才的忠告!”
“嘿嘿嘿嘿,初生之犢!”
“閣下不考慮了?”
“我老人家考慮用什麼方法收拾你!”
“好,那是閣下自抬,別怪在下心狠了!”
“你也配!”
喝話聲中,手掌一揮,那奇醜無比的中年漢子如猛虎般撲回斐劍,雙手電閃撲出,奇詭厲辣,也無其匹。
斐劍不期然的彈退三步,粟米之差,便被抓中。
“呀!呀!”
那漢子口裡咆哮著再度出手,從那聲音,聽出他原來是個啞吧!
這出手之勢,較前一手更見駭人。
“哇!”
斐劍一掌封出,把對方震退了三四步。
就在此刻,各道方向步履聲大作,三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射向竹林之外,只見兩條人影,如飛而至,斐劍業已看出來的正是“無後老人”與尹一凡。
“原來找死的不止你小子一人!”
“無後老人”一拱手,道:
“閣下幸會!”
“小老兒報名?”
“區區‘無後老人’!”
“三人一夥來的?”
“正是。”
“選這地方葬身,的確不錯!”
“無後老人”目注斐劍,似在詢問情況。
斐劍冷酷的道:
“前輩,說一句話都是多餘!”
言中之意,不問可知。
那啞吧醜漢兩撲不中,額上青筋暴露,雙止熠熠的光,口裡“唔呀!”了一聲,第三次出手向斐劍猛撲。
“啊!”
栗耳怪吼聲中,那大漢身形連幌,仆地栽倒,鮮血如泉湧流。
“武林真君”登時鬚髮蓬立,目中射出駭人兇焰,喉頭咕咕有聲……
斐劍手中的“天樞神劍”徐徐回覆了準備出掌之擊,劍尖上還滴著鮮血,撥劍,出手,快得簡直無法形容。
“無後老人”與尹一凡不期然的後退了數尺,下一步是什麼,不言可喻了。
“武林真君”開始挪動腳步,緩慢,沉重。
場面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斐劍冷凝得像一尊石像,手中劍微微有些震顫,那是功力提至極限的象徵。
一旁的無後老人與尹一凡,連呼吸都感到有些迫促。
“武林真君”喉間發出一聲低沉悶吼,身形一欺,閃電出手。
斐劍一振臂,“滿天星斗”如鐵拈上的火花般迸爆而出……
“武林真君”的確非比等閒,他這看來凌厲至極的一擊,卻是虛招,招至半途,與斐劍出手幾乎是同時,徒地電掣般彈射而起,時間,火候,拿捏得恰夠份寸。看起來驚險萬狀的剛好避開了斐劍驚世駭俗的一擊。
斐劍招式發出,“武林真君”凌空的身形一族雙掌下擊。
劍芒在排山下瀉的掌勁下突地收斂,“武林真君”身形不落,如巨鳥盤空,一旋,再次猛然下擊。
斐劍心頭一凜,劍化“擎天一柱”,由下向上反擊。
“擎天一柱”是“天樞劍法”三招之中最玄奧,也是最凌厲的一記殺手,守,使對方無隙可乘,攻,威力可及任何角度部位。
“武林真君”倒翻落地,斐劍這一招再告落空。
這情景,看得“無後老人”與尹一凡心驚肉跳,論身手,“武林真君”不輸於“金月盟主”除了“金月盟主”與“武林真君”之外,是否還有人能不損毫髮的閃避斐劍全力的兩擊,有攻有守,不得而知。
斐劍自然也意識到對方是自己功成之後,所遇的第二個強勁對手。
而“武林真君”,卻更震驚於自己以為無敵的身手,較一個後生小子遜色。
斐劍又回了預備出手姿勢,劍尖斜斜下垂,這種姿勢,是武學所罕見的。
“武林真君”身軀陡地一矮,本已瘦小的身形,更加矮小得像一個三尺童子。可是斐劍不敢大意,這是施展某種獨門功力的前奏。
果然,事實正是如此,“武林真君”雙堂一圈。又一圈……
旋動的勁氣,像怒海驚波般層層卷出,威力大得駭人。
斐劍揮動神劍,想以劍氣抵拒那滔天狂浪,然而,旋轉的勁氣,自然的有一種牽制對手的力量,神劍運轉失效,發不出應有的威力。
勁波越卷越強,造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旋渦內砂飛石舞,盤固強韌的苦竹,被連根拔起。
斐劍的身形,被帶科隨勁旋移,任何運動,仍穩不住勢子。
“無後老人”與尹,凡早已退到三丈之外,內心的焦灼,無以言喻,如果斐劍不敵,他兩人的命運不問可知。
尹一凡惶然道:
“前輩,大哥已完全失去了主動……”
“無後老人”沉凝的道:
“他……不致如此容易失敗!”
當然,他說這話是自我寬慰之詞,連自己也毫無把握。
“這是什麼功力!”
“武學浩瀚如海,不斷推陳創新,尤其獨門研創的武功,除了本人道及之外,鮮有被外人所知者,對方隱道數十年,誰知這是什麼功夫!”
“如果大哥萬一……”
這話使“無後老人”心底泛寒,他想到此行的成敗,關係整個大局,豈能聽其自然,如果以斐劍真的敗落,可就回天乏術了
心念之中,挫身坐馬,雙掌挾以畢生功力,朝那氣旋猛然劈去。
以“無後老人”的修為,這全力所發的一擊,是相當驚人的,然而,事實大謬不然,掌力劈出,撞上氣旋立被引走,消失得一乾二淨,更令人震駭的是這一擊相反的助長了氣旋的威力,只見斐劍的身形,突然加速旋轉。
尹一凡看出情況不妙,惶然道:
“前輩停手!”
“無後老人”也覺察,登時怔住做聲不得。
斐劍被旋得暈頭轉向,汗珠滾滾而落,內心的焦急,就不用提了,但他卻不能鬆勁,必須以本身勁道,抵消一部份族力,否則勢非被帶得飛轉不可,他知道,一旦真力耗竭,只有束手待斃一途,他苦苦思索破敵之策……
這種情況之下,劍已失去效用,招式根本展布不開。
可是,三人都沒有想到,最焦急的是“武林真君”,施展這門功力,真元的損耗是驚人的,他想不到斐劍能有此耐力,支持了這麼久還不能被氣旋完全控制,時間再拖延下去,絕對無力持續,在真元劇損的情況下,焉擋得住對方的反擊……
斐劍苦苦思索之下,腦內靈光一現,他必須挺險一搏,生死全繫於此了。
他運聚真力,撤銷抵拒,身形似風車般順旋飛轉……
“武林真君”狂喜得嘿嘿出聲。
“無後老人”與尹一凡同時面色劇變齊聲驚呼……
“呀!”
斐劍順流三旋,陡地拚出全身真力,奮力扭身,順勢滑出氣圈之外,以最迅捷的手法,還劍人鞘,雙掌猛揚,“天樞神掌”挾萬鈞之威,逆流劈去。
“天樞神掌”的妙用,至於遇力反震,阻力愈強,反震之力愈大。
“轟!”然一聲巨爆,有如地裂山崩。
勁氣迸射,嘶空有聲,栗人的場面驟然終止。
“武林真君”口鼻流血,染紅了半部白,雙目流露出一種怨毒但又悚樣的光影,皺紋堆疊的老臉,罩了一層霾暗之色。
“無後老人”與尹一凡這時才從虛懸的空中,落到實地。
斐劍向“武林真君”身前欺近了數步,冷酷的道:
“念你是個出色的前輩武士,在下不想你的血濺染青鋒……”
“無後老人”栗聲大叫道:
“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