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暗忖,看樣子這女子具駭人身手,自己是否應付得了,尚屬疑問,如果她身後是昔年師門仇家神秘的蒙面劍客,情況將更不可樂觀,如果不是蒙面劍客,也必是相當辣手的人物,但自己所為何來,豈能空手而退?
對方自稱“護劍人”,不但可喻已得手神劍。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摸清對方的來歷,如果,對方的身後人,並非施用‘附骨神針’的蒙面劍客,情況可就更復雜了。
當下,試探着問道:
“姑娘自稱‘護劍人’,那劍主該是誰?”
“護劍人’不答所問,聲色俱厲的道:
“莫非要姑娘對我動手?”
斐劍一看情勢,已沒有再説話的餘地了,除了手底下見真章,別希望套出對方的半句話,當下吁了一口氣道:
“動手可以,但得先談妥條件!”
“你……跟姑娘我談條件?”
“不錯!”
“豈非多餘?”
“在下認為並不多餘!”’
“閣下説説看?”
“如果在下敗了,任由姑娘處置……”
“不由也不行。”
“如果在下幸勝,請姑娘交出神劍!”
“掘墓人,聽着,你勝了也不能取走神劍,除非你先取走我的性命,不過……
你毫無希望……”
斐劍乘機緊迫一句道:
“姑娘倚恃身後有身援?”
“沒有!我的生命與功力便是身援。”
從對方口風判斷,“劍冢”之內,只她一人,斐劍精神一振,但也感到無比的困惑,一個女子,得手神劍,不遠走高飛,枯守這‘劍冢’之內,接受武林人不斷的騷擾,而自稱“護劍人”,又有人存劍存,人亡劍亡的豪語,實在令人不解。
“在下倒無意取姑娘性命……”
“可是我卻有心要殺你!”
“如果萬一姑娘殺不了之時……”
“護劍人”栗聲道:
“仍是那句話,你殺不了我便休想取走神劍!”
“非如此不可?”
“只此一途!”
“好,在下要得罪了!”
話聲中,彈身上步,攻擊一掌,本是虛招,旨在誘使對方的身手,究竟高到什麼程度。
那女子對斐劍的掌招,視若無,睹好象早已知道這是虛招。
這一份定力,使斐劍心頭泛寒,就在掌勢攻出,招式未老的電光石人之間,由虛化實,左手跟着劈了出去……
“護劍人”嬌軀一挪,看來是那麼輕鬆,平淡,斐劍的兩掌,差一寸沒有刺上部位,全部落空。
就在招式落空之際,“護劍人”纖掌一揚,一亮,一道掌力,劈空而出,勁勢之強,令人咋舌。
美劍當場被震退了一個大步。
“護劍人”跟蹤出擊,左掌右指詭厲萬分。
斐劍業已測出對方的內力修為,與自己不相伯仲,要取勝,只有憑招式了,當下凝神出手封架還擊。
兩人在洞口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斐劍在掌指拳腳上的功夫,並不如那一式劍招“投鞭斷流”來得高,碰上這種對手,就不濟事了,五個照面之後,便已相形見拙,到了十招,又撫還手之力。
“護劍人”出手俱指向要害大穴,目的是要制斐劍於死命。
一聲嬌喝過處,斐劍“七坎”重穴之中,中了一指,身形踉蹌了四五步,幾乎悶哼出聲,如換一般高手,這一指足以致命而有餘,但斐劍所學功力不同,氣血的運行異於常軌,雖説沒有受到傷損,但那指力如刀,也覺劇痛難當。
“護劍人”不由喝然道:
“怪不得閣下這麼狂傲,真的還有兩手。”
斐劍心念一轉,拔出了長劍,他不能敗,如果落敗,一切算完,連生命在內。
“在下要用劍了!”
“隨便!”
“姑娘的兵刃……”
“還用不着。”
“這並非較技喂招?”
“聽閣下口氣似乎對劍術十分自負不過,閣下今天別打算全身而退。”
“姑娘會後悔的……”
“讓事實證明吧!”
“接劍!”
斐劍大喝一聲,“投鞭斷流”以八成功力擊出。出自“天寶樞笈”,玄奇厲辣,世無其匹。
“護劍人”一見來勢,粉腮大變,電閃般後退八尺。
斐劍得理不讓,如影附形般跟着出擊,“護劍人”連連後閃,直朝洞中退去,不知不覺之間,已人深十丈之多。
“護劍人”雖然毫無還手之力。節節敗退,但能在這閃電奔雷的奇絕招式之下,保持不受傷,這一點,就足以使斐劍膽寒了。
論劍術,他僅會這一招,所幸這一招劍式奇奧無方,雖然一再重複使用,但仍不被對方出窺出破綻或路數,而予以化解。
一追一逐,深人將達二十丈,眼前光明大放,珠光映照下,現出一間寬敞的石室,几榻俱全,尚有大門通往別室,看來“劍冢”竟不殊地下偉構。
進人石室,“護劍人”閃電般穿人一道暗門之內。
斐劍不由一窒,如果這石室設有機關削器,倒是個大麻煩。
護劍人閃電般從石室閃出,嬌喝聲中手握一把鐵劍當胸刺來。
鐵劍由慢轉快,眼前幻出一道黑圈。
這現象,僅只是不容轉念的電光石火的一瞬。
“嗆啷啷!”
劍刃碰擊那黑色圓圈,斐劍只覺握劍的手一震一轉,定神望處,不由驚魂出了竅,手中,只剩下半尺不到的劍把,劍身斷成了十幾段,象一些碎鐵灑在地上。
這劍,是他師父遺物,現在,在剎那間被毀了。
驚、震、憤、怒齊湧心頭。
但,隨即,他想到了更重要的一點,栗聲道:
“這就是劍冢所藏神兵?”
“護劍人”冷極的道:
“你説對了,閣下生不能得此神兵,但在死前能見到,也可瞑目了!”
斐劍激動了、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面孔,竟然起了抽搐,對方有神物利器在握,加上那玄奧的劍術,自己可真的一絲活的希望都沒有。
他怕死嗎?不!這神兵應該是師門之物,它是與“天寶樞笈”一體而不可分的,“天樞寶發”所戰武功,輔以這柄上古仙兵,其無敵於天下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真正載有招式的下半部寶復,下落不明,神器又落在這不知名的女子手中,尤有甚者,自己已置身死亡邊緣,報仇、雪恨、師門遺志,都將幻滅了,自己已沒有機會,永遠地沒有機會了。
“護劍人”鐵劍一閃,劍尖指正斐劍的心窩,栗聲道:
“掘墓人,到洞外去,我不願此地被污染!”
這時,他才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劍氣,從劍尖透出,觸膚如割。
他明白,如果反抗,只是增加無謂的屈辱,但卻又不甘心束手待斃,尤其,對方是一個女子,死在婦人女子手下,的確是死不瞑目的事。
“放下你的劍!”
語音冷漠,堅硬,字字如鋼,其中含藴着一股武士不甘受辱的傲氣。
“護劍人”粉腮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杏眼泛出異樣的光輝。
斐劍回身,走出石室,來到洞口,然後再回身,面對“護劍人”,以一種冷得使人發顫的聲音道:
“不必姑娘動手,在下會自了!”
“護劍人任了一怔,道:
“先前要你自廢功力離開,你不願意,現在必須把命留下!”
“在下知道!”
“你……似乎不把死當一回事?”
“大丈夫生而何歡死何懼!”
“閣下對自己也很殘忍?”
“對敵人也不寬容!”
“閣下準備如何自了法?”
斐劍咬了咬牙,道:
“陣外寒潭當是個好去處!”
“閣下不會藉機脱身吧?”
“姑娘低估了在下的人格!”
“好,掘墓人算我失言。”
“在下自決之前,有幾個問題請教、姑娘可否答覆?”
“那得看情形,閣下説説看!”
斐劍何嘗不知道自己不能輕生,然而於其被辱而死,不如慷慨自決,死既不能避免,又何必效懦夫行徑,這就是孤傲的性格,所產生必然的結果。
雖然面對死亡,但他的意念一決之後,反而泰然了,所不能釋然的,是對方的來歷,對方是仇家一路,他的想法於做法會兩樣……
他,沉凝地開了口:
一姑娘的師承來歷?”
“這一點我不能告訴你!”
“姑娘得手神劍.多少時間?”
“十年!”
“十年?”斐劍大是駭然。
“不錯”
“姑娘何不遠走高飛,而耽在此地接受不斷的侵擾?”
“我説過我是‘護劍人’,並非神劍主人!”
斐劍心中一動,緊迫着道:
“那誰才是神劍主人?”
“這一點也是歉然奉告!”
斐劍心念疾轉,據‘無後老人’轉述師父生前對他所説的事實經過,十年前,大師伯“金帝崔斌”在“五帝”之中,功力最高,持“天樞寶笈”附藏劍圖,前往尋劍,一年後,忽發現陳屍大洪山下,蒙面劍客自承是兇手,按理,藏劍閣是落在蒙面劍客之手,對方承認得劍於十年前,時間正好相符……
“姑娘如何尋到這不為人知的劍冢?”
“對不起,無法奉告!”
“姑娘當不否認與蒙面劍客有關?”
“什麼,蒙面劍客?”
斐劍雙目寒芒暴射,直照對方臉上,似要看澈她內心的隱秘,人的眼,是不會撒謊的,眼神,會在不自學間泄露內心的秘密。
但他失望了,對方眼中,除了困惑之外,沒有別的表情。
如果沒有“藏劍圖”,誰也不可能知道這墨石林中是“劍家”,誰也不可能找到這絕地中來,但“藏劍閣”如何落人對方之手呢?
大師伯在被蒙面劍客殺害之前,是不是失去了“藏劍圖?”
疑問儘管是疑問,對方不肯吐實也是枉然。
心念之中,道:
“不錯,在下説的是十年前出現的一個絕頂劍手!”
“護劍人”臻首一搖,道:
“不知道!”
“姑娘得這劍想必不是偶然?”
“我説過不回答問題!”
斐劍喘了一口大氣,靈機一動,道:
“劍家石室之內,似乎還有一座墳墓?”
“不錯!”
“死者是誰?”
“先母!”
“什麼,是令堂?”
“閣下已問得不少,似乎可以停止了?”
斐劍咬了咬牙,悽然一笑道:
“就算到此為止吧!”
“請!”
這“請”字的含意是什麼,斐劍自然清楚,他沒有説話,緩緩轉身,穿越奇陣,向潭邊走去,“護劍人”手握“神劍”,緊隨他身後。
顧盼間,到了潭邊。
這寒潭奇寒無比,鵝毛不浮。
斐劍面對青悠悠的潭水,腦海中是一片空白,他什麼也不想,不願想,也沒有想的必要,他看到死亡在向他招呼……
只須一躍,一切恩怨情仇,從此勾消,所謂死不瞑目,只是絕望時的一種不甘心的想法,一種對命運無助的反抗,到真正面對死亡,這一點意識也不存在了。
他猛一咬牙,湧身便朝潭裏躍去……
身形甫一彈起,一道勁氣,從側方卷至,把他硬生生卷在回原地,而發掌的赫然是那“護劍人。”
斐劍憤然道:
“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護劍人”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看着斐劍,道:
“閣下的傲氣令人佩服!”聲音雖冷,但已沒有原先的煞氣。
斐劍寒聲道:
“姑娘就為了説這一句話!”
“不!”我改變了主意!”
“改變了主意?”
“嗯!”
“準備自己動手?”
“不!如果……我説讓閣下離開……”
這話,大出斐劍意料之外,反而使他愣愕得説不出話來。
“護劍人’幽幽地又道:
“掘墓人,你走吧!”
“讓在下……離開?”
“不錯!”
“沒有任何條件?”
“條件……”她輕輕地笑了笑,似乎在考慮什麼。
斐劍自入陣以來,第一次,看見對方展露笑容,那笑容端莊,拘謹,略帶羞澀,但別有二種動人的魅力,可惜,在這種情況之下。斐劍絲毫的感應都沒有。
“什麼條件?”
斐劍追問了一句,心中升起了一種對於“生”的戀慕,這感受,只有從死亡邊緣回頭的人,才能體味得到.生機一現。所有的意念又告復甦,他忽然發覺自己多麼需要活下去,不是為自己,不是對生命的依戀,是為了家恨,師仇,還有,便是對絕色紅顏東方霏雯的那一段情素。
只要想起她,他便覺得面熱心跳,血行加速,從前,他心房裏只有仇,只有恨,穿不知任何東西,自從邂逅了她,那充滿仇恨心房,才被打開,她佔了一個位置,而且是一個重要的位置。
“護劍人”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開了口。
“如果你願意履行,條件並不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