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離家的時候,岳母和妻子曾再三向他叮囑,在路上不可多話,尤其不可將尋子訪友之事,向別人透露,以免打草驚蛇,反增波折。故此,江南雖然歡喜說話,但為了兒子的緣故,也只得忍住。他早已打定主意,這件事情只能對三個人說,一個是金世遺,一個是陳天宇,一個是谷之華。對其他的人他決計不露出半點風聲。
可是江南不慣說謊,在崔雲亮追問之下,強笑掩飾道:“我實是因為在家日久,住得悶了,所以才到外面溜溜。”神情言語,都顯得不大自然。
崔雲亮皺皺眉頭,說道:“我看你一定有什麼心事,咱們情如兄弟,你若有為難之處,我願與你分憂。”
江南心道:“這件事情,你豈能與我分憂?那八個蒙面女子的武功,休說是你,即算少林寺那兩位高僧也降服不了她們。說出來幹事無補,反而有害。”當下轉了個話題說道:“我哪有什麼心事,崔兄弟不要胡亂猜疑。只是我剛才與那姓文的交手,吃了敗仗,有點不舒服罷了,崔兄弟,我倒想向你打聽打聽,”我義兄的近況如何?你可知道麼?”
陳天宇的武學開蒙業師是蕭青峰,和崔雲亮誼屬同門,故此江南有此一問。崔雲亮道:“我正想和你說呢,你義兄碰到了一件怪事。”江南道:“什麼怪事?”崔雲亮道:“大約在三月之前,他正家裡住得好好的,突然有兩個蒙面女子,到他家裡來鬧了一場……”
江南怔了一怔,失聲叫道:“怎麼,他也碰到了這班蒙面的女子?”
崔雲亮道:“聽你的語氣,敢情你知道那兩個蒙面女子的來歷?”
江南道:“你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崔雲亮道:“有一晚他們夫婦睡得正酣,忽被異聲驚醒,一抬頭,只見兩個蒙面女子站在床前,有一個還亮起了火折,俯下似是正在察看他們的面貌,另一個低聲說道:‘不是,不是。’陳師兄大怒,立即將懸在床頭的寶劍拔了出來,剛要喝問,那兩個女子已熄了火折,從窗口跳出去了。我師嫂跟蹤追出,打了她們三顆冰魄神彈,冰彈在她們頭頂爆裂,白濛濛的寒光冷氣,己是將她們身形罩住,可是,她們竟然若無其事地跑了!”
江南道:“就這樣跑了嗎?”崔雲亮道:“可不是嗎?你是知道的,你的義兄曾服過冰宮異果,輕功卓絕,縱然比不上姬曉風,大約也相差不遠,可是竟然追她們不上。你義嫂的冰魄神彈,武功差一點的碰上了就要凍得半死,但對她們卻是毫無用處,更令人莫名其妙的是:她們這樣突如其來,卻又話也不多說一句便跑了,你說怪也不怪?”
江南卻並不感到奇怪,心中想道:“這兩個蒙面女子,大約找的是我。她們以為我還是住在義兄家中,尋我不見,後來才知道我已搬了家,和岳母同住了,嗯,如此看來,她們是早已處心積慮,要想法子來偷學金大俠傳給我的武功了。”
崔雲亮續道:“我是上月到師兄家中作客,聽他們談起這件事情來的。他們本來想查個水落石出,可是見家中既無損失,父親年紀又老,夫妻商量之後,也就不願生事了。他們知道我有山東之行,還叫我去找你,說是已有幾年未和你見面,希望你能夠到他們那裡小住些時候呢,想不到昨晚卻在客店和你巧遇。喂,你剛才說的什麼‘他也碰到了這班蒙面女子?’如此說法,莫非你也碰到了?”
江南已洩漏了口風,沒有法子,只好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了他,跟著千叮萬囑他說道:“崔兄弟,我的兒子尚還在她們的手中,你可不要洩露給別人知道。這事情可不能驚師動眾的呀!”
崔雲亮大為驚詫,說道:“竟有這樣的事情,怪不得你剛才對我也不肯實說了。你放心,我多少也有了幾年江湖閱歷,當然不會打草驚蛇,將你的事情宣揚開去。我暗中為你留心便是了。”
江南苦笑道:“崔兄弟,多謝你的好意了。暫時我不能去拜訪義兄,你見到他時,請代為致意。”他本來不想說的,終於還是說了。因此心中不無後悔。但想崔雲亮人很穩重,他既答應自己,當會守口如瓶。
兩人分手之後,江南獨自趕路,前往氓山,他走了一會,想起來又後悔一番。他並非不信任崔雲亮,而是後悔自己沒有依從妻子的囑咐。心裡想道:“要是我回到家中,霞妹問起了我:你在路上,可有對別人講了?我怎麼回答呢?當然不會騙她。唉,那她一定又要責備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了。”
江南正在自怨自艾,忽覺微風颯然,未及回頭,已給人拍了一下,耳邊聽得一個聲音笑道:“傻小子,你自言自語,在想什麼心事?”
江南嚇了一跳,本能的閃過一邊,回頭看時,可不正是姬曉風。
姬曉風哈哈笑道:“你怕什麼?幹我們這行的也講義氣,偷東西決不會偷到好朋友的身上。”
江南本來悶悶不樂,給他逗得笑了起來,說道:“我巴望不得你來偷我呢,可惜我沒有東西值得你偷,只能自怨福薄。”
姬曉風詫道:“你說話好怪,這是甚意思?”
江南笑道:“如果我也有武功秘籍之類,你偷了去,加上利息還給我,我豈不正是得其所哉!”
姬曉風大笑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可惜他們就沒有你的見識,對他們本來是有好處的,他們卻非但不領情,反而要把我當作挖了他們祖墳的仇人似的。“
江南道:“我可從來沒有在背後罵過你啊!”
姬曉風道:“你和他們說的活我都聽到了,所以我才想和你交朋友。但不知你可嫌棄我是個小偷麼?”
江南笑道:“我的出身也並不比你高強,你是小偷出身,我是小廝出身。要是你有女兒的話,咱們結成親家,倒是門當戶對。”姬曉風笑道:“可惜我非但沒有女兒,連老婆也還沒有,不過咱們雖然難以結成親家,卻可以結成兄弟,你願意麼?”
江南想了一想,說道:“好是好,但你的年紀要比我大得多,輩分也高,我與你結為兄弟,不是有點簪越麼?”
姬曉風道:“你怎的俗氣起來了?這可不像你的為人。哥哥比兄弟大上二三十年的有的是,我們師門與你毫無淵源,也排不上什麼輩份。”
江南道:“好,承你看得起我,我就再多認一個義兄吧!”當下撮土為香,交互八拜,結為異姓兄弟。
姬曉風道:“做哥哥的要送你一份見面禮,你喜歡什麼?自己拿吧!”他打開了奪自姓文那少年的珠寶箱,寶氣珠光,耀眼生花。江南卻只看了一眼,便把箱子推開,說道:“這東西,好是好,可是我要來有什麼用。”
姬曉風道:“你不要珠寶?嗯,那你要什麼東西?你說吧。除了天上的月亮,只要是人間的東西,我都有法子給你取來!”
江南心中一動,想道:“我只想得回我的兒子。”但他記起了妻子的吩咐,話兒已經在舌尖上打轉,卻終於沒有吐出來。
要知江南雖然對姬曉風並無惡感,甚至還有點佩服他,但也只僅止於佩服而已,實在還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他之所以與姬曉風結拜,乃是因為他生性隨和,不願拂逆姬曉風的好意而已。在他的心上,姬曉風的地位,當然還不能與金世遺、谷之華,陳天宇等人相提並論。
可是姬曉風就不同了,他是小偷出身,素為正派人士所不齒,因此一旦聽得有人在背後替他辯護,便將這人認為知己了。這就是他為什麼不顧年紀和輩份,要和江南結拜的原因。
這時,他見江南沉吟不語,佛然說道:“怎麼,你嫌我的東西不乾淨麼?你不願意受我的禮物,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江南想了一想,說道:“哪裡的話來?我只是想我不過是個小廝出身,能有今天,也應該心滿意足了,所以不敢妄求非份。大哥,你既然盛意拳拳,那我就求你一件事情吧。”姬曉風道:“好,你說!”
江南忽地笑道:“你要將珠寶送我,可是任我要麼?”姬曉風道:“當然!”江南道:“我全要呢?你捨得麼?”姬曉風好生奇怪,心裡很不舒服,想道:“怎的他突然貪心起來了?難道我看錯了他的為人?”但他話已出口,斷無更改,當下便道:“好,這個箱子,你拿去吧。”
江南道:“不,我是要你替我用這箱珠寶,照我的意思做。”姬曉風道:“你要怎樣用法?”江南道:“珠寶對我沒有用,但對餓肚皮的人卻有用,我要你拿來都救濟了窮人!”
姬曉風哈哈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兄弟,你的想法正和我一樣。老實告訴你吧,我偷這箱珠寶,也不是我自己要用的,最近黃河決堤,災民無數,我是要拿去變賣,交給可靠的人去救災的。我本來想讓你挑一兩件珠寶做個紀念,難得你一樣都不要嗎?”江南大喜道:“原來你要拿去救災,這更是功德無量。”姬曉風道:“這箱珠寶是你的了,有什麼功德,也該記在你的帳上。人生得一知己,死可無憾,來,來,來,為兄的請你喝酒。”前面正有一問兼賣酒菜的茶亭,姬曉風不由分說,便把江南拉了進去。
姬曉風喝了幾杯,意興更豪,滔滔不絕的談他生平得意之作,某年某月,曾潛入宮中,盜去了皇后的香羅汗巾,偷嚐了御食美點;幾時幾時,在氓山會上,又曾偷了少林方丈一顆念珠,竊走倥侗長老的靈丹妙藥……所談的都是極有趣的妙事,江南陪他喝酒,聽他說話,反而一聲不響。
姬曉風放下酒杯,望了江南一眼,說道:“咦,你一定有什心事。”江南強笑說道:“你從何見得?”姬曉風笑道:“我記得你的綽號,別人不是叫你做‘多嘴的江南’嗎,做哥哥的今次請你喝酒,你卻為何話也不多說半句?”江南笑道:“我是在聽你說呀!你說得有趣,我若插嘴進去,打斷了你的話頭,豈不是變成了不識趣了。”
姬曉風點點頭道:“你也說得有理,嘿,不對,不對,還是你的神色不對,你當真沒有心事?”江南道:“當真沒有!你說我神色不對,大約是因為我不能喝酒的緣故。”
姬曉風忽地嘆口氣道:“你沒有心事,我倒有心事!”江南道:“大哥,你獨往獨來,無牽無掛,卻有什麼心事?”
姬曉風道:“你是知道我的出身來歷的,我做小偷,劫富濟貧,旁人看我不起,我卻並不覺得恥辱。我最感到難過的,是替師父贖罪。我師父生前作惡多端,但對我卻真不錯,所裡越發不安,若不替他贖罪,總似覺得欠了一筆債似的。”
江南道:“你已經做了許多好事,也算是替師父贖罪了。”姬曉風道:“不,那還不夠,那還不夠!我的師父生前總想在武林中出人頭地,在武學上也的確曾用過苦功,可恨他的路走錯了,留下的卻是惡名!我要繼承他武學的遺志,卻反其道而行之,做出一些對武林有益之事,讓後世之人,談起我師父的時候,也會說道:孟神通雖是個作惡多端的大魔頭,但也有一樣功勞,他教出了一個好弟子!”
江南對姬曉風漸漸發生敬意,說道:“大哥,你的苦心可佩,以你的聰明才智,以你現有的武學造詣,相信你的志願,定然可以達到。”
姬曉風將壺中剩酒一口喝盡,說道:“不,我就是因為悟性太差,根基太薄,故此常感心有餘而力不足!我若能完成心願,除非有一個人肯幫助我。”江南道:“什麼人呢?”姬曉風道:“這個人也是你的好朋友,他就是金大俠——金世遺!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助我完成心願!”
江南道:“你要金大俠如何助你?”
姬曉風再喚了一壺酒,又喝了兩杯,說道:“小兄弟,我的心事都對你說了吧。你是知道的,我師父畢生致力的,就是要把正邪各派的武功合而為一,他生前雖然作惡多端,這個想法卻是不錯。人有邪正之分,武功本身卻不應有邪正之分,它可以用來害人,也可以用來救人,你說是不是?”江南道:“一點不錯。”
姬曉風再往下說道:“當初我往少林寺偷書的時候,本是一時興起,隨意而為。後來我讀這類武學秘典,讀上了痛,也就偷上了癮,讀了十多本之後,我發覺各派武功,大都有脈絡可通之處,這才興起了繼承師父遺志的念頭,可惜我武學的底子太差,悟性也不夠,有若干武學上的難題,至今仍是摸索難通。”
江南道:“我曾聽金大俠言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籍便是將正邪各派的武功熔於一爐的,武學上的難題,在那本秘發中差不多都已解決了。”
姬曉風道:“就是呀。我讀了十幾本各派的秘典之後,覺得都不及喬北溟武功秘籠的精微奧妙,雖然我對於喬北溟的武學也不過是僅得窺一鱗半爪。”
江南聽到這裡,禁不住插嘴道:“你說各派的武學都比不上喬北溟的,這也不見得吧?”姬曉風道:“我是指我讀過的而言,天山派的內功心法,少林派的易筋洗髓二經,那都是最上乘的武功,我不敢去偷,未曾見過,那也就無從比較了。”
姬曉風頓了一頓,續道:“因此,我想起了金大俠來。當今只有他一人對喬北溟的武功秘籍得窺全豹,而他又是懂正宗的內功心法的人,所以我非常盼望能見得到他,將武學難題難向他請教。可惜我走遍四方,卻無緣與他一面。你可能找到他嗎?以你與他的交情,你可願意代我進言,請他受我做個記名弟子嗎?學無前後,達者為師,我年紀雖然比他大,卻是甘心情願拜他為師的。”
江南笑道:“我也正是訪尋金大俠的行蹤,卻還沒有辦法呢!”
姬曉風道:“你又有什麼事情急於要找他?”江南怔了一怔,道:“其實並非什麼要事,不過多年未見,想與他敘敘罷了。”姬曉風盯他一眼,顯出似信非信的神情。
江南怕他追問,忙把話題引開,說道:“至於說到你要拜他為師,那是太謙虛了。據我所知,金大俠雖然兼正邪各派之長,但對於各派的秘典,也還未曾見過。你偷了這許多,若是和他切磋,只怕對他也有好處。我還知道金大俠他也是想融合正邪各派之長,循著正派武功的途徑,將喬北溟的秘發心法,冶於一爐,另創一門光明正大的武功的。你們正說得上是志同道合。”
姬曉風道:“說是志同道合尚可,談到切磋二字,我可不敢。”跟著又嘆口氣道:“想是這樣想,可是怎麼能見得著他?”
江南默然不語,姬曉風喝了一杯,忽他說道:“我昨晚瞧你的身手,敢情你得過金大俠的指教,也學會了秘籍上的一些武功?”
江南笑道:“我這點功夫,當然難逃大哥的法眼。你也定然看得出來,我所懂得的秘疫功夫,連一鱗半爪也談不上。”
姬曉風道:“你也總算是略窺門徑了。要是無法見得著金大俠的話,你可願意花十年功夫,和我一同琢磨上乘的武功心法麼?”
江南躊躇道:“只怕我配不上和大哥切磋。要是大哥不嫌棄的話,三年之後,請到寒舍如何?”
姬曉風道:“為什麼要待三年?”江南支吾說道:“我是想在這三年之中,到各地拜訪舊日的師友。除了金大俠之外,還有蕭青峰與我的義兄陳天宇等人。”其實他是想訪查自己孩子的下落。姑且暫以三年為期。但他不慣說謊,所以說來總是不大自然。
姬曉風已有了六七分酒意,聞言笑道:“你倒是很重友情,不枉我與你緒交。”頓了一頓,往下續道:“你也不必大過自謙,你的武功雖未到上乘境界,但除了金大俠之外,可以與我切磋喬北溟武功秘復的心法的,也就只有你了。”
江南為了找尋孩子,心上總是有著那八個蒙面女子的形象,這時他也有了三兩分酒意,禁不住突然衝口而出,說道:“不見得罷,除了你我之外,只怕還有人識得那秘籍上的武功?”
姬曉風一愕,摹地把酒杯放下,說道:“你是說組來山的那九個天魔女嗎?嗯,你怎麼也知道她們?”姬曉風此言一出,輪到江南比他更為驚愕了。
江南按捺不住,失聲叫道:“怎麼,她們原來共是有九個的麼?”
姬曉風望著江南,沉聲說道:“兄弟,你定然是有事情瞞著哥哥,看來就是與九個天魔女有關,是你偶然碰著她們,還是她們找你,你實說了吧?”
江南定了定神,經過了這一番長談,他對姬曉風又多了幾分信任,心裡想道:“姬大哥遊戲風塵,心腸卻是與我一般良善。何況自已與他結拜,實在也不該再瞞著他了。”
江南先向他告了個罪,說道:“非是我信不過大哥,實是那八個女子武功太強,我怕洩漏了風聲,打草驚蛇,反而不妙。”
姬曉風道,“她們武功深淺,我全部知道。你有什麼把柄落在她們手上,如此顧忌。好,你說,天大的事情,大哥替你作主。”
江南將那八個蒙面女子上門比武,以及愛子被奪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姬曉風。姬曉風將酒杯重重的一頓,說道:“豈有此理,她們騙取了你的武功,還帶走了你的兒子,就算你不是我的兄弟,我也非替你出頭不可。”
江道:“多謝大哥。只是大哥說她們共有九個,我卻只見到八個。”
姬曉風道:“聽你的情形,最厲害的那個尚未露面!”
江南吃了一驚,道:“她們端的是什麼人,最厲害的那個厲害到什麼程度?”姬曉風道:“那八個蒙面女子是厲勝男的侍女,你猜中的了。還有一個,連我也不知道她的底細,只知她極其厲害,還會使毒,我只可以斷定她必然大有來頭,不是厲勝男的侍女。”
江南道:“你對她的武功怎的知得這樣清楚?她比你如何?”姬曉風道:“我和她交過一次手,我是無法勝她,但她要想勝我,怕也不容易。”這樣說法,即是自認遜了一籌,江南聽了,更為驚詫。
當下,姬曉風便將和那群“天魔女”發生糾紛的經過,告訴江南。
姬曉風道:“事情發生在三年前的清明時節,我忽然心血來潮,跑到百花谷看厲勝男的墳墓,那座墳墓,就是金大俠給她立的,你可知道麼?”江南點了點頭,說道:“金大俠在她生前為她所累,在她死後仍為她所迷,這真令我為他感到不值!”
姬曉風道:“我和金大俠相知不深,但他是我唯一敬仰的人,當時我也是這樣想。正當我拂拭墓碑,唏噓嘆息的時候,忽然有兩個少女走來,說道:‘姬先生,你還認得我們麼?咱們的師父生前雖有深仇大恨,但現在已是一死百了,何況他們的武功也是一脈相承,想來你不會因為師父的原故,而把我們當作仇人吧?”
“我當然認得她們是厲勝男的侍女,我之所以在清明時節,來看厲勝男的墳墓,其實就是為了她們。因為當時我正是在武學上仿惶探索,難以自通,很想得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彼此切磋。金大俠既然不知蹤跡,我便自然而然的想起厲勝男當年那群侍女來。但一來男女有別,二來師門有仇,三來不知道她們的行徑如何?四來也不知道她們對秘籍的武功懂得多少?我猜想她們在清明時節,定會來給她們的主人掃墓,因此,我就正是抱著一種試探的心情,來和她們碰頭的,果然給我碰上了。
“於是我對她們說道:‘你們所說的正就是我想說的話,但不知兩位此來,還有何指教,,她們說道:‘我們還有幾個姐妹,想見見姬先生。不知姬先生可肯隨我們前往麼?’我立即便點頭答允。
“厲勝男的墳墓離祖沫山不遠,我們走了半天,便踏進了組來山。那兩個女子忽道:‘姬先生,委屈你一點,請你縛上眼睛。’這本來是黑道上的規矩,我心裡不大高興,但還是依從她們,任由她們用厚布縛了眼睛了
“我跟隨們,轉了許多大彎小彎,走過許多羊腸曲徑,憑著我聽聲辨物和輕功的本領,還攀登了很多峭壁斜坡。最後當她們解開我眼睛的束縛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寬敞華麗的大廳裡面,除了那兩個帶路的女子之外,還有六個一式裝束的女子,也都已在那裡等候我了。”
江南揚口道:“嗯,那麼共是八個呀!”姬曉風道:“不錯,我先見到的就是厲勝男那八個侍女,她們的首領尚未出來。你別心急,聽我再說吧。”
姬曉風接著說道:“坐定之後,我便請問她們請我前來的用意,一個年長的黑衣女子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想請姬先生來做我們的副教主。’我問道:‘你們是什麼教?正教主又是何人?”她們答道:‘我們創的教名叫天魔教?’我怔了一怔,你知道我象你一樣,平時隨便說話是說慣了的,當時不假思索,便隨口說道:‘怎麼取這樣邪惡的教名?’
那女子哈哈笑道:‘什麼叫做邪惡:善惡隨人,魔由心起。是魔?非魔?是魔?何必理人閒話多?何況據我們所知,你也並不是什麼正派中人。”
我只好說道:‘不錯,我的師父本來就是個大魔頭,我是他的弟子,當然應該算是邪派的人物。,
那女子方始欣然色喜,黑衣女子說道:,姬先生,你這樣就說對了。其實,說將起來,咱們本來就是一家。大家的功夫都從喬祖師那兒一脈相承的。喬祖師是武林中有史以來的大魔頭,可惜他困死荒島,含恨而終。我們的小姐本來要繼承他的遺志,可惜又因情孽牽連,被那殺千刀的金世遺害了!”
江南插嘴道:“豈有此理,她們竟敢辱罵金大俠:”
姬曉風道:“是呀,我聽了也不舒服。可是,我想到她們是厲勝男的侍女,也就不願過於怪責她們了。當下我問她們道:‘原來你們要繼承喬北濱和你們厲姑娘的遺志,可不知這志向如何?’
“那黑衣女子道:‘這還用問嗎?你應該知道的,我們厲姑娘的遺志便是要將所有自稱正派的人物壓服,唯我獨尊!’
“原來如此!她們並非志在發揚武學,而是要稱霸武林,為了厲勝男之死,她們對正派的武林人物,竟是有著很深的怨毒!
“我和她們越說越不投機,但我也還不願開罪她們,我便借辭說道:‘姬某不過是個小偷出身,實在並無雄心壯吉,何況有我師父的前車之鑑,我也不敢妄自胡為。”
“她們再三勸我,又用說話激我,說我膽小、說我背叛師門。等等,等等,我都不為所動。她們見我執意不從,那黑衣女子立即便換了一副顏色!”
江南道:“她們翻了臉要和你動手了?”
姬曉風笑道:“她們的陰狠手段,你還未曾見識過呢!那黑衣女子非但並不動怒,反而和顏悅色的對我說道:‘人各有志,姬先生既然不允,我們也不敢勉強了。但姬先生遠道而來,尚未進過一杯水酒,請容許我們稍盡地主之誼。
“我半天未進飲食,確也有點兒飢渴,而且照江湖的規矩,縱然所議不成,也該好聚好散。於是我便說道:‘多謝主人殷勤招待,我姬某本來是走千家食百戶的小偷,就叨擾你們一頓吧。’
“那黑衣女子笑道:‘姬先生真會說笑話。’片刻之間,便設好筵席,那黑衣女子,禮儀周全,先向我敬酒。
“哈哈,她們也忒把我看得小了,我姬曉風是何等樣人,早就看出她們神色有異。當下我便說道:‘好,請大家都幹了此杯!’我作了一個請乾杯的手勢,略施手法,暗中就把那杯酒換了,換給坐我左手邊的女子,可笑她們八人十六個眼睛,竟沒一個眼睛瞧見!”
江南聽了不覺駭然,憑著那八個女子的本領,姬曉風當眾換酒,竟能瞞過她們,手法的迅速利落,真是難以想象!姬曉風續道:“我喝了這杯酒,故意打個阿欠,說道:‘好酒,人口不烈,卻怎的酒力這等厲害!哎呀,我可是有醉了!’
“那黑衣女子忽然哈哈笑道:‘姬先生,你中計了,這是一杯毒酒,你若想要解藥,可得依從我們兩件事情!’
“我作出大為驚恐的樣子,說道:‘什麼?這是毒酒?你們要我依從什麼?’
“那黑衣女子道:‘我知道你偷了各大門派的許多武功秘籍,第一件,你要把這些武功秘度都交出來;第二件,把你所知道的喬祖師秘籍上的武功都寫出來,不許有半點隱瞞!哼,哼,你想隱瞞,我們也有辦法試得出來。好,這裡給你一顆藥丸,可令毒性延緩三天,讓你去取武功秘復。三天不來,毒性一發,就要腸穿肚爛而亡!’
“她的話剛剛說完,只聽得一聲尖叫,在我左手邊的那個女子已是忍不著捧腹呼痛!”
姬曉風大笑道:“就在她們驚愕之中,我哈哈笑道:‘你們中了我的計了!這杯酒我早已換了!’
“我此言一出,她們又驚又怒,立即向我圍攻,我有意看看們的本領如何,同時,我也是不想讓她們從我這裡偷師,於是我任憑她們攻擊,不還一招,只是用天羅步法,再施展一點輕巧的輕功,在她們之中穿來插去,我連衣角都不讓她們沾著。
“鬧了一會,我也鬧得夠了,於是我便笑說:‘好了,多謝你們的好意,要請我做副教主,可惜我這個窮骨頭不受抬舉,我要失陪啦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個極其冷峭的聲音說道:‘姓姬的,你太小覷我們天魔教,我看你是來得去不得了!’聲到入到,霎忽間,在我的面前,就多了一個女子,憑著我的眼力,也只是見白影一閃,她就突如其來了!”
江南道:“這個女子,該是她們的正教主了吧?”
姬曉風道:“不錯,直到這個時候,正角兒方始登場,她一出場就嚇了我一跳!”
正是:
毒酒甜言求秘籍,天魔教主出場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