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蓬萊魔女柳清瑤。
柳元甲從宮昭文那次鎩羽而歸的報告,早已知道蓬萊魔女識破他的奸謀,不再認他為父。但卻還未知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柳元甲心頭一震:“她敢單身到此,莫非是有恃而來?”但心中雖是隱隱恐懼,仍是裝作笑臉説道:“瑤兒,我找得你好苦。我給你引見各位英雄。這是小女——”
蓬萊魔女柳眉倒豎,戟指便罵:“老賊!”華谷涵忙以傳言人密的內功説道:“不可動氣,先説大事!”
蓬萊魔女點了點頭,冷峻的聲音接着説道:“老賊,你騙我上當的私仇,以後再和你算帳,今日我可不許你欺騙天下英雄!”柳元甲面色倏變,喝道:“瑤兒,你瘋啦!”柳元甲認她作女兒,她則指着柳元甲罵老賊。不知底細的人,都是大為駭異。
樊通面色一沉,上前説道:“柳姑娘,你若是以柳莊主千金的身份而來,我做世伯的自當招待。但你如今不知受了何人蠱惑,不認父親,我就只能公事公辦啦,這是我們江南的綠林之會,你是以什麼身份來的?”
鐵筆書生文逸凡忽地縱聲笑道:“樊舵主,你這是明知故問了。咱們今日之會,也包括長江北岸的水陸英豪不是?柳女夥是北五省的綠林盟主!”
與會羣豪,有好些是早已知道蓬萊魔女的身份,不知道的也聽人説過北五省的綠林盟主是個少女,只不知道就是她而已。
登時有半數以上拍掌歡呼,表示歡迎。
樊通面色灰白,猶自強辭奪理地大聲説道:“長江北岸的同道可以參加,那只是指沿岸一帶而言。金國治下的北五省可不在邀請之列。綠林中疆界分明,我們江南的綠林道要推自己的盟主,可不歡迎江北的什麼盟主來管我們的事情!”
太湖十三家總寨主王宇庭站出來説道:“樊舵主此言差矣!紅花綠葉,本是一家,江北江南,何分彼此?樊舵主你剛才説得好,如今金寇南侵在即,咱們正要同心合力,應付這個局面,北五首的綠林盟主肯屈駕來此,正是請也請不到的呢!”蓬萊魔女拂塵朝着金超嶽一指,冷笑説道:“這位是金國的國師,他怎麼也來參加你們江南的綠林之會了?”
羣豪剛才互相探詢,十有八九已知金超嶽是什麼人了,但這“金國國師”四字第一次從蓬萊魔女口中公然説出,還是不免全場騷動,大眾譁然。
柳元甲連忙説道:“我剛才不是説過我的主張嗎?咱們只求保境安民,對支戰雙方都是隻求人不犯我,我請金先生前來,不過是讓他知道我們的意思罷了。”饒他極力詭辯,聲音己是微微發抖。
飛龍島主見柳元甲下不了台,幫腔説道:“柳莊主的主張就是我的主張。我忝屬地主,我喜歡請哪一位客人,不容外人過問。誰要是看不順眼,繳出令箭,離開便是。但未曾經我允許的,嘿,嘿!我這飛龍島雖不是金城湯池,也決不能容外人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言下隱隱含有脅迫之意。
鐵筆書生文逸凡哈哈笑道:“柳女俠雖是不速之客,但她可是北五省綠林盟主的身份。宗島主先前不是也説過今日之會要集思廣益嗎?北方的綠林同道前來,咱們若是摒之門外,那豈不是顯得咱們江南的豪傑氣量太窄了麼?”
太湖十三家總寨主王宇庭接着説道:“不錯。我想:金國國師都可以來此參加咱們的綠林之會,柳女俠是北方的綠林盟主,那更是可以的了。我們正想聽聽柳女俠的高見!”
文逸凡是俠義道中的領袖人物,王宇庭在綠林中的地位更是非同小可,飛龍島主近年的勢力雖然大大擴張,論聲望也還稍不如他。飛龍島主聽了他們兩人的説話,心知他們不過份攻擊邀請金超嶽之事,已經是給了柳元甲與自己面子,一時也就不敢作聲了。
蓬萊魔女笑道:“容許我説話了麼?好,那麼我就坦誠相告我今日的來意。”
這兩句話一説,登時全場肅靜無聲。蓬萊魔女聲音轉為高亢,説道:“北方的綠林豪傑,身在綠林,心懷故國。金寇一旦南侵,我們定然奮起殺敵,令他處處難行。我此來就是要求江南豪傑,與我們同心合力,共抗金虜!保境安民的謬説,華大俠已予痛斥,説得很清楚了,想諸位都是黃帝子孫,大宋的英雄兒女,豈能力虎作倀,反助敵人?亡國之慘,北方的百姓曾經身受,恨不得早日驅逐金虜,光復神州。諸位難道反而願意身受亡國之苦麼?”
這一番説話得羣豪熱血沸騰,轟然叫道:“不錯,北方的兄弟都已起來抗金了,咱們豈可置身事外,甚而為虎作倀?”
王宇庭大聲説道:“天下綠林都是一家,要應付目前的危局,咱們也不能再分南北了。我倡議就奉柳女俠作我們的盟主!”文逸凡首先鼓掌贊成,但也還有許多人在柳元甲的積威之下,不敢表示意見。飛龍島主的黨羽則鼓譟反對,不在話下。
蓬萊魔女道:“不,我們只是願與南方的綠林同道結盟。江南的綠林盟主,我是決計不敢擔當。依我之見,最適宜的莫如王寨主。”
柳元甲被冷落在台上,大是尷尬,不由得老羞成怒,殺機陡起!
柳元甲陡地喝道:“你這不孝女兒,氣死我也!自古有道,忠臣出於孝子之門,天下哪有不孝父母而能為國盡忠的道理!你老父在此,這裏沒有你説話的餘地,還不快快給我跪下!”
蓬萊魔女大怒道:“老賊,你……”正想把真相和盤托出,指斥柳元甲的奸謀,柳元甲已從台上躍下,“呼”的一掌,就向蓬萊魔女拍了過來!
柳元甲已知蓬萊魔女不能再予利用,這一掌全力施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洶湧而來,蓬萊魔女揮舞拂塵,兀是不能抵消他的掌力,只覺胸口儼如壓上了一塊石頭,哪裏還能再説半句話?文逸凡大喝道:“柳元甲,你好不要臉,你……”柳元甲“哼”了一聲道:“狂徒無理,膽敢辱我!把他也拿下了!”
文逸凡大怒道,“要拿下的是這金國國師!”金超嶽冷笑道:“好,有本領你就拿吧!”連環雙掌拍出,左掌發出的掌風如寒飆刺骨,右掌發出的掌風如熱浪炙人,一冷一熱夾攻之下,文逸凡登時也不能説話。
王宇庭義饋填胸,明知自己的武功與柳元甲差得太遠,拼了性命,振臂疾呼:“他們是否父女,咱們不去管它。但柳女俠所説的卻是為國為民的大義,柳元甲即使真的是她父親,也不能殺她滅口,請天下英雄主持公道!”
柳元甲道:“豈有此理,我管教我的女兒,要你主持什麼公道?我的保境安民的主張,又有什麼不對了?”遠遠的一指遙戳,使出凌空點穴的功夫,王宇庭只覺人中的“聞香”穴一麻,登時也變了啞巴。
太湖的十二家纂主一齊出來,説道:“王總舵主,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回去各行其是!”這十三家纂主見首領被辱,人人怒憤,但他們想到是在人家的勢力之內,處境極危,説話的語氣,不敢太過決裂。只求保得總寨主平安離開飛龍島,至於蓬萊魔女是死是生,他們已無力顧及了,哪知他們想各行其是,飛龍島卻容不得他們。這時宮昭文已展開了“七煞陣”,將笑傲乾坤困在陣中,飛龍島主騰出身來,嘿,嘿冷笑:“我早已説過,我這飛龍島不能隨便讓人要來便來,要去便去。我是唯柳盟主的馬首是贍,諸位背叛盟主,我可不能與諸位客氣了。哪一個外要離開的,都給我拿下!”
飛龍島主屬下有十二個大頭目,個個武功高強,不必島主親自出於,由他們對付這十三家寨主已是綽綽有餘。這麼一來,局勢更是不可收拾,大分裂,大混戰,已是無可避免了!
王宇庭人中的麻癢稍減之後,嘶啞着聲音説道“大大夫當為玉碎,不作瓦全,屈膝事仇之事。咱們是決計不能做的!飛龍島主,你要留我們,除非是把我們盡都殺了!”這幾句話説得大義凜然,不屬於千柳莊與飛龍島的各路豪傑,振臂齊起,都是説道:“不錯,大丈夫死則死耳,焉能受人脅逼?姓柳的,姓宗的,你不伯天下英雄唾罵,我又何懼血濺塵埃!”羣雄激怒,對柳元甲的敬畏,早已變為憤恨,遷直以“姓柳的”相呼了。
柳元甲冷笑道:“王宇庭,你好大膽!”使出凌空點穴的功大,又是一指遙戳過來。太湖西洞庭山李寨主擋在總寨主身前,被他一指點倒。
蓬萊魔女武功不及柳元甲,但相差亦非太遠,豈能容柳元甲騰出手去對付王宇庭?當下,將生死置之度外,唰唰唰連環三劍,劍劍指向柳元甲要害。柳元甲權衡利害,也是先擒蓬萊魔女要緊。便讓飛龍島主去對付羣豪。
飛龍島主笑道:“你們要死,可沒那麼容易!”一聲唿哨,調來了大批撓鈎手,由他手下的十二個大頭目率領,分成了十二個小隊,布成陣勢,圍困羣豪。要知王宇庭這班人都是綠林中的一寨之主或頭面人物,倘若把他們盡都殺了,他們的部下必定與飛龍島誓不兩立,故此在飛龍島主的如意算盤,上上之策,最好是把他們捉住,脅迫他們的部下。羣雄有若干人被撓鈎手捉去,兀是前仆後繼,且戰且走。
笑傲乾坤踏上飛龍島之後,雖然未曾與蓬萊魔女交談過一句話,但見她怒斥柳元甲,矢志抗金,已知她素心未改,對她的疑慮也已一掃而空。他急於去救助蓬萊魔女,在“七煞陣”中大施剛勇,宮昭文全力施為,兀是困他不住。華谷涵大笑聲中,出手如電,擊倒了他的一名師弟。
飛龍島主喝道:“姓華的,在哪裏走!”身形疾起,堵住了七煞陣的缺口,一招“裂右開碑”,向華谷涵當頭抓下!
華谷涵摺扇一揮,只聽得“嗤”的一聲,摺扇被他的指甲抓破了一道裂縫,但這一抓卻也被他的摺扇盪開了。
飛龍島主使的是“大力鷹爪功”,華谷涵竟然用一柄竹製的摺扇把他盪開,功力之高,實是足以震世駭俗。但飛龍島主能夠將他的摺扇抓破一道裂縫,亦大是不弱了。
飛龍島主填上了七煞陣的空缺,他對七煞陣的陣法又是盡皆知悉的,配合了宮昭文等人施展起來,威力比之原來何止增強一倍。華谷涵登時從上風變作下風,自顧不暇。
另一對鐵筆書生文逸凡對祁連老怪金超嶽,也是十分吃緊,險象頻生。
雙方都有獨到的武功,但金超嶽的“陰陽五行掌”乃是將兩門最厲害的邪派功夫合而為一,左掌是“雷神掌”,右掌是“修羅陰煞功”。倏而一掌劈來,熱浪四濫,修而一掌發出,冷氣侵肌。文逸凡練的雖是玄門正宗內功,畢竟還未曾到達登峯造極的境界,在寒熱夾攻之下,既要運功抵禦,又要應付對方的殺手招數。數十招過後,只覺得胸口煩悶,牙關打戰,而又大汗淋漓。
文逸凡暗叫“不妙。如此下去,即使還可以支持幾百口合,過後只怕也要大病一場。”戰略一變,陡地以攻為守,一對判官筆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猛襲金超嶽的三十六處要害穴道。文逸凡的輕功遠在金超嶽之上,配合了他神奇莫測的點穴招數,攻得金超嶽也有點手忙腳亂,非得將掌力撤回防守不可。這麼一來,攻守易勢,文逸凡雖然還是稍處下風,已是沒有剛才那樣吃緊。
華谷涵、文逸凡在敵人圍攻之下,雖然未脱險境,也還可以勉強自保。蓬萊魔女則已到了性命難保的關頭。
本來若論本領,蓬萊魔女也早已到了一流境界,武林中可以與她並肩的寥寥可數。但她的對手實在太強,這就難免相形見拙了。
柳元甲的內功固是深湛之極,點穴的手法更是世上無雙。蓬萊魔女掌劍兼施,以天罡抑塵三十六式和柔雲劍法攻他,剛柔互濟,變化神奇,這已經是武林中罕見罕聞的功夫了。哪知柳元甲雙手空空,對付她的兩般兵器,使出的功夫更是神奇。只見他大袖飛揚,宛如鵬鳥展翼,揮袖捲起的狂飆,把蓬萊魔女的拂塵吹得飄飄四散,轉眼之間,蓬萊魔女的天罡三十六式,盡都被他破解。
柳元甲佔了上風,越攻越緊。袖中藏指,倏地彈出,“錚”
的一聲,正中蓬萊魔女右手長劍劍脊,蓬萊魔女虎口發熱,腳步蹌踉。
柳元甲喝道:“還不撒手!”錚的又是一指彈出,蓬萊魔女連退三步,仍是緊緊握着寶劍。她素性好強,柳元甲要奪她室劍,她們偏不肯放手。哪知這正中了敵人之計,她要運功緊握劍柄,防禦使難以周全。柳元甲大袖虛拂,引開她的目光,驀地,欺身一戳,點了她的穴道。
柳元甲哈哈大笑道:“看你這好強的丫頭,你還敢不認父親麼?跪下!”大笑聲中再出指點她膝蓋的“環跳穴”。意欲迫她跪下,她不能言語,一旦屈膝,旁人只道她當真是認了父親,戰意即使不登時瓦解,也要渙散無疑。
就在此時,柳元甲的手指即將戳出之際,忽聽得鐵杖觸地的叮叮之聲,來得快極!
柳元甲面色倏變,如遇鬼魅,不由自主地向後直退,一顆顆黃豆般粗大的汗珠,突然間“湧”了出來,身穿的青布長衫無風自皺,顯然他的身體也在發抖!
本來那人來得雖然快到極點,但柳元甲就在蓬萊魔女面前,也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整治她的;但這個人是他平生最害怕的人,是他只要一聽到他的名字,就魂夢難安的人,是他自以為已經害死了的人。卻不料在今日這樣的大場面中突如其來,他焉能不聞聲落魄?在驟然吃驚的情況下,他向後直退乃是一種不自覺的本能反應,哪還能分出心神去整治蓬萊魔女?這一剎那,柳元甲與蓬萊魔女都是心頭大震。柳元甲心道:“我只道是武林天驕嚇我,誰知他真的活在人間。這可如何應付?……”蓬萊魔女心道:“是誰能把這老賊嚇得面無人色?哎呀!
難道是,是……’她被點了穴道,看不到背後,但聽到了鐵杖觸地的叮叮之聲,己猜想到是什麼人了。
兩人心念未已,那突如其來的怪客,已到了他們中間,是一個相貌清矍的老者,一足微岐,以杖代步。蓬菜魔女認得是她在御花園遇見的那個給她解圍的蒙面人,耿照認得是救了他性命的那個老和尚。相隔十餘日,這老和尚己蓄起短髮,似乎是在“還俗”了。
那怪老頭子舉起枴杖,指着柳元甲緩緩説道:“你是她的叔父,你要把她當作女兒看待,那也未嘗不可,但我還未死,你卻大可不必冒充她的父親。”枴杖叵手一點,解了蓬萊魔女的穴道,説道:“瑤兒,今日咱們是闔家困圓了,你來見過你的叔父。”
蓬萊魔女知道這次絕不會認錯父親,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爹爹!女兒好苦!女兒不能認這個叔父!”這老頭子是她父親,她是早已猜想到的了。猜想不到的是,柳元甲竟是她的叔父。她本來要父親殺掉柳元甲的,知道是她叔父之後,這話就説不出口了。
這老頭子嘆了口氣,説道:“元甲,論你的所作所為,你是禽獸不如,我本當殺你,但我在空門二十年,而今雖然還俗,也還是皈依佛法,佛法慈悲;你當年害我,我也還沒喪命,三房只剩你一個人,咱們畢竟是同一個曾祖,我就饒了你吧,瑤兒不肯認你,那我是無法勉強的了。”蓬萊魔女鬆了口氣,原來柳元甲是她父親的堂兄弟,不是親兄弟。
蓬萊魔女道:“爹爹,私仇可以不報,正義必須伸張。他如今是欲勾結金寇,叛國求榮。他還未悔改,你怎能就饒了他?”
這老者面色一沉,目光如劍,盯着柳元甲道:“此話可真”
柳元甲連退三步,不敢回答,王宇庭叫道:“令媛之言,一點不假。今日與會的天下英雄,但可作為見證!”
這老者雙眸炯炯,霎時間低眉菩薩變成了怒目金剛,峭聲説道:“你殺嫂害兄也還罷了,叛國附敵,卻大是不該!我柳元宗沒有你這個弟弟,……”枴杖緩緩舉起。
柳元甲道:“大哥息怒,小弟知錯了!”柳元宗道:“知錯就好,你給天下英雄賠罪,叫你這些狐羣狗黨放下兵刃。”
柳元甲道:“是。我先給大哥賠罪。”彎腰合掌,忽地大喝一聲,雙掌齊發,猝擊柳元宗下盤。他蓄勢而發,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柳元宗跛了一腿,下盤不固。他攻擊的又正是柳元宗的弱點,當真是狠毒之極!
柳元宗“哼”了一聲,罵道:“畜牲!”鐵杖點地,身形疾起,一掌拍出。
雙方掌力相撞,發出了悶雷也似的聲響。站在旁邊的蓬萊魔女,也覺得立足不穩,不禁退了兩步。
柳元宗以單掌對付他堂弟雙掌之力,旗鼓相當。柳元甲趁看他還在用鐵杖支地。身子懸空之際,摹地又化掌為指,五指輕舒,一齊戳出,如彈琵琶,一招之間,遍襲他足少陽經脈的十處穴道。
柳元宗攏指一劃,只聽得嗤嗤聲響,柳元甲似皮球碰在牆壁上一般,彈了回來,但他的身法仍是最上乘的輕功,只見他一個筋斗倒翻,使出“覆雨翻雲”的身法,斜斜掠出三丈之外。
看來是一個還擊得妙,一個是躲閃得宜。但武學高明、眼光鋭利的場中幾位高手,包括蓬萊魔女在內,已看出了是柳元甲技遜一籌,他的青布長衫上己現出了五個指頭戳破的小窟!
柳元宗冷冷説道:“你的穴道銅人的三十六種指法還未學得到家,希夷老祖的‘指元篇’,你也還未找到下半篇吧?”
柳元甲面色灰白,叫道:“大哥不肯見諒,咱們只好各行其是了!”他門下弟子眾多,在他驅使之下,登時布成了合圍之勢,各式各樣的暗器,冰雹一般地飛來。飛龍島主也在叫道:“用毒箭將他們射殺!”
金超嶽掌力催緊,正要對鐵筆書生痛下殺手,準備殺了文逸凡之後,與柳元甲聯手對付他的哥哥。柳元宗大袖揮舞,近身的暗器、毒箭給他撥得紛紛墜地。鐵杖一點,叮的一聲,到了金超嶽面前,冷笑道:“二十年前,柳某人僥倖在你們圍攻之下未死。難得你今日也未了。你的陰陽五行掌練成功了麼?柳某再來領教領教!”鐵筆書生躍出數丈開外,金超嶽雙掌立即便移轉方向,向柳元宗打來。
金超嶽掌力一吐,登時熱風呼呼,熱浪四溢。柳元宗鐵杖支地,一掌拍出,一股非常柔和而又非常堅韌的內力,便似撒下了一張無形的大網,慢慢向中心收束,任金超嶽的掌力有如驚濤駭浪地卷將過來,也被這張無形的大網包沒,威力發揮不出。金超嶽喝道,“好!”左掌相繼發出,這次掌力一吐,卻如寒潮疾湧,登時似從炎炎的夏日一步踏進肅殺的隆冬。
柳元宗長鬚雙拂,頭上發散出熱騰騰的白氣,只見他那根鐵杖,已入地數寸,腳步卻未曾移動分毫。金超嶽攻過去的修羅掌力,竟似冰雪在和煦的陽光之下漸漸消溶。
金超嶽暗叫“不吵!”一咬牙齦,拼着耗損元氣,將雙掌的威力發揮到了十足,一冷一熱,合而為一,寒潮熱浪,湧將過來,衝破了柳元宗掌力的包圍。
柳元宗的鐵杖又陷地數寸,頭上的白氣也更濃了。蓬萊魔女在旁邊看得驚心動魄,要知金超嶽的內功雖然不不及柳元甲的深厚,按説更比不上她的父親,但他這一冷一熱的奇功,卻是兩門極厲害的邪派功夫,十分霸道,以前笑傲乾坤與他對掌,雖然稍勝一籌,過後也有好幾天不舒服,險險生病。她那次戰勝金超嶽,則是全靠武林天驕的暗中相助。蓬萊魔女心中想道:“爹爹年邁,功力或者勝過武林天驕與笑傲乾坤,氣血則定然不及少年人的旺盛。只怕這一場較量的結果,即使打敗了金超嶽,也得大病一場。”
蓬萊魔女擔心老父,正擬上前相助,忽見她父親展袖一拂,單掌自左至右地劃了半道弧形,登時發出了悶雷似的聲響,金超嶽的身軀似皮球般地拋了起來,在空中接連翻了幾個筋斗,“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這才雙足落地。
原來柳元宗是以登峯造極的內功使出個“引”字訣,把對方發出的兩股掌力,牽引過來,令它們相撞對消。金超嶽的掌力一被消解,哪還擋得住柳元宗的掌力。幸虧他功力還算深厚,雖是內傷不淺,還不至命喪當場。
蓬萊魔女又驚又喜,過去問道:“爹爹,你沒事麼?”柳元宗微笑道:“祈連老怪這點伎倆如何傷得了我?我總算報了二十年前的一掌之仇了。”原來他當年給金超嶽率領十八名金國高手圍攻,寡不敵眾,他那條腿就是給金超嶽打成殘廢的。
不過柳元宗雖未受傷,也禁不住微微氣喘,他望過笑傲乾坤那一邊,笑傲乾坤在七煞陣中還未曾衝得出來,柳元宗道:“我給王寨主開路,瑤兒,你去助華世兄吧。飛龍島主武功不俗,切不可輕敵了“”
蓬萊魔女聽得這“世兄”二字,從她父親日中吐出,怔了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心道:“哦,是了,原來華谷涵與我家乃是世交,我的年庚和那幅染有爹爹鮮血的破舊衣裳,想必是爹爹給他的了。我爹爹是託他打聽我的下落,以這兩件東西作為信物。”不但如此,她還猜想得到父親的另一用心,閨女的年庚是不能隨便給與外人的,“莫非,莫非是我的爹爹已把我的終身……”蓬萊魔女明白了她爹爹的用意,不禁臉上一片暈紅。
但這時已不是她害羞的時候,她心中還有一些疑團也無暇去仔細推敲了,當下便揮塵舞劍,匆匆趕去解救華谷涵之危。
宮昭文是仰元甲的大弟子,已得了乃師的七八成本領,他主持的“七煞陣”威力之強比起華谷涵第一次在千柳莊所遭遇的七煞陣不可同日而語,更加上有個也是精通陣法的飛尤島主相助,陣勢合圍,當真是有似銅牆鐵壁,華谷涵左衝右突,殺不出來。正在最危急的時候,忽見蓬萊魔女殺到,華谷涵精神大振,一聲長笑,摺扇一撥,撥開了宮昭文等人同時攻來的三般兵器,穩住了腳步。
蓬萊魔女運劍如風,衝入了“七煞陣”,飛龍島主雙鈎一攔,運足了內力,“當”的一聲,竟把蓬萊魔女的長劍彈開。
飛龍島主喝道:“賤婢,你也來找死麼?”蓬萊魔女大怒道:“我非殺你這綠林敗類不可!”拂塵一揮,將側面攻未的一柄長刀卷出敵手,一招“白虹貫日”,青鋼劍又朝着飛龍島主疾攻過去。宮昭文要轉動陣勢去圍困蓬萊魔女,卻被華谷涵緊緊釘住。
他們二人合力同心,由蓬萊魔女與飛龍島主單打獨鬥,華谷涵對付其他的人,登時把這七煞陣的部署打亂。
飛龍島主以為蓬萊魔女比較容易對付,一上便施殺手,他的武功也確是十分了得,雙鈎一個盤旋,倏如雙龍出海,把蓬萊魔女的青鋼劍卷在當中。他這雙鈎有鎖拿兵刃的一路招數,正是剋制刀劍的一種奇門兵器,雙鈎交鎖,便要勾奪蓬萊魔女的長劍。
哪知蓬萊魔女的劍法是柔中寓剛,與各家劍法都不相同,手腕一翻,青鋼劍突然反彈起來,唰的一下,又從雙鈞交鎖之中。
遞出招去。
飛龍島主左鈎一指,右鈎一拉,將蓬萊鷹女的劍引出外門,蓬萊魔女的拂塵已是當頭罩下。
這一招是“天罡拂塵三寸六式”中的精妙殺着,拂塵聚成一束,竟是如同判官筆一般,“當”的一聲,把飛龍島主的一柄胡鈎敲得下沉數寸,説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劍光一閃,直指他的咽喉!
飛龍島主的武功的確是不同凡俗,蓬萊魔女劍尖指到他的咽喉,他雙鈎已來不及遮攔,就在這千鈞一髮、性命俄頃之際,他忽地把口一張,“咔嚓”一聲,竟用牙齒把劍尖咬住。
蓬萊魔女的劍刺不進去,正要再加把勁,飛龍島主的雙鈞己是左右齊來,刺她腰脅,蓬萊魔女一柄拂塵,左揮右拂,堪堪化解了他的三招殺手。但以一柄拂塵對付雙鈎,卻是甚為吃力,劍尖上的力道便難免鬆了下來。
飛龍島主狠勁一咬,蓬萊魔女手腕一顫,抽出寶劍,盪開他的雙鈎。只見飛龍島主“呼圖”一聲,嘴已張開,吐出了兩枚牙齒、一股血箭,血箭中還衝出一枚亮晶晶的碎片,原來蓬萊魔女的劍尖,已給他咬斷,吐出來當作暗器,反打蓬萊魔女。
蓬萊魔女見他如此兇頑,也不禁吃了一驚,不自覺地退了兩步,衣裳被他噴出來的鮮血染得點點斑斑。
飛龍島主斷了兩枚牙齒,也是暗暗膽寒,不敢戀戰,他把蓬萊魔女迫退,趁着華谷涵未曾殺到,立即跳出圈子。
笑傲乾坤一聲長笑,一掌將宮昭文的一個師弟打翻,摺扇一揮,又在宮昭文的肩頭劃了一道傷口,宮昭文也急急忙忙逃走,“七煞陣”登時瓦解。
蓬萊魔女定了定神,罵道:“惡賊,可惱!”還想去追飛龍島主。華谷涵見她身上點點斑斑的血跡,大吃一驚,道:“怎麼,你受了傷了?”蓬萊魔女道:“傷倒未受,只是我這把劍卻給他咬斷了劍尖,不能用了。”華谷涵笑道:“這惡賊咬斷劍尖,失了牙齒,也算得是大大吃虧了。就讓這無齒之徒去吧。今日敵眾我寡,咱門須得保護眾人脱險,儘快離開此島。”
蓬萊魔女見華谷涵對她關懷備至,芳心一蕩,卻又不禁感到有點茫然。她總是習慣將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連在一起想的。
此際笑做乾坤在她面前殷勤問候,而周圍又正是一片血雨腥風,但武林天驕的影子仍是突然在她心頭一晃。
華谷涵道:“恭喜你們父女重逢,咱們去與他會合吧。”
蓬萊魔女道:“是。”兩人並肩殺出。蓬萊魔女與他靠得很近,心頭卜卜亂跳,“不知我的爹爹是否已把我許配於他?”
忽聽得“轟隆”一聲,原來是柳元甲已到了山上,將一塊大石頭向王字庭那一班人拋下,東海龍飛身趕到,雙掌把那石頭推過一邊,幸喜沒有打傷一人。
可是飛龍島的這幫人與柳元甲的黨羽,也紛紛撤上山去,跟着柳元甲將石頭亂打下來。
這是兩峯夾峙的一個山谷,谷底是塊盆地,進口處卻只是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整個地形,就似一個喇叭。飛龍島這班人搶着先佔了兩邊山頭,將石頭打下,登時打得鬼哭狼號。王宇庭這一方要衝出去的,被亂石打傷打斃的固然不少,柳元甲這方還未來得及走上山的,也有許多人被自己人亂石誤傷。當下羣豪爭着要殺出那條狹窄的通道。
柳元宗大怒道:“元甲,你簡直是走心病狂!”飛龍島主嘿嘿獰笑道:“誰叫你們不服從柳盟主的命令?”柳元甲叫道:“各家寨主留下,你們的從人我可以放走。大哥,你要走也可以,促女留下來!”言下之意,即是要扣留這些人作為人質,若不依從便將一網打盡。
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到了柳元宗面前,柳元宗無暇敍話,立即便吩咐他們道,“你們帶一小隊人攻上山去,趕跑敵人。掩護兄弟們衝出峽谷。”這次應邀赴會的各路英雄,連同各家寨主的隨從,將近千人;飛龍島與千鉚莊這兩幫合起來則有四五千人:客方雖然人數較少,但本領高強的人卻是甚多,當下立即選出幾十個輕功超卓的頭目,由華谷涵、蓬萊魔女率領,分成兩隊,攻上兩面山頭。
柳元宗鐵杖一頓,猛地喝道:“叫你們也嚐嚐石頭的滋味。”
他用的是佛門“獅子吼”功,亂石滾下的轟轟隆隆的巨響竟也淹沒不了他的聲音。
山頭的羣盜被柳元宗的“獅子吼”功震得耳鼓嗡嗡作響,儘管他們佔盡優勢,也禁不住有了幾分怯意。柳元宗抄起一把石子,雙指連彈,石子一顆顆直飛上山頭。那裏正有六七個飛龍島的大頭目將巨石推下,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柳元宗竟有這樣的彈指神通,把石子打上數十丈高的山頭,除了一個最為機靈、立即和衣滾下背面的山坡之外,其餘幾個頭目都給石子打中了穴道,骨碌碌地滾下山來,登時給亂石壓斃。
柳元宗喝道:“誰再擲石傷人,我就打誰!”本來擲石傷人的羣盜有數幹之多,柳元宗實是打不勝打。但羣盜被他所懾,倒脊一半人不敢再擲石頭。不過一會,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亦已分頭攻上,驅趕羣盜,那另一半人也顧不得再擲石頭了。
羣豪高呼酗鬥,衝出峽谷,山上山下,都展開了混戰。
耿照也秦弄玉也並肩殺出,耿照揮劍掃蕩飛來的碎石,掩護表妹。石雨稍止之後,他遊目四顧。看見許多認識的人,但卻沒有他所要我的珊瑚。
秦弄玉道:“珊瑚姐姐難道沒有來?他矢志報仇,照理是應該來的。”耿照道:“奇怪,連南山虎也一直不見露面。唉,還有薩老大也不知到哪裏去了?”正是:紅顏知己心懸掛,血雨腥風目怵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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