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全仍在府城潛伏的消息,很快地傳開了。
海山,不再顯得那麼神秘,白晝在外面走動的機會要多了些,但夜間的活動仍然宛若神。
海秀,也不再躲藏,她公然向人打聽張家全約消息,表示她與張家全是朋友。
偵查網縮緊了,注意力全集中在府城。
這天,三個驃悍的中年人進了城,立即住進距南關不遠處的一座大宅內。
這是李家大宅,足有二十餘棟房舍,但僅住了三五個李家劫後餘生的子侄,本來鍾鳴鼎食之家,婢僕如雲的豪門大戶,戰亂後倖存的人,百不存一。
人李祿,一個淪落成混混約二十餘歲年輕人,接到三位遠道而來的貴客,並不怎麼顯得興奮,反而有點憂心忡忡,頗不情願。
人置酒與客人接風,已經快到了掌燈時分,四個人已有了五六分酒意。
曹叔,幸而你們沒趕上。”李祿大看舌頭說:“車隊遠距沁州百里外,守備府的一千精兵已經先到達布伏,假使那時你們發動,城門口一定多了許多示眾的人頭。”
“說來也是天意。”那位虎目精光四射的曹叔苦笑:“一週南關鎮,愚叔和陶老哥就平白無故病倒了,士吐下瀉幾乎送了命,真是豈有此理,不得不留下來調治,把事情耽誤了。
小祿,可有楊姑娘與江南劍客、八方刀的消息?”
“沒有。不過,有人知道他們的確趕往潞城去救人,撲了個空。”李祿說:“也差一點被逮住了。”
“太行三仙就是那時被殺的?”
“不是,有兩仙死在沁源山區,最後一個飛霞,是在此地被逮住的。”
“那就怪了。”另一位中年人說:“飛霞這賊道不是漢子,決不會熬刑,一定會招出在山區陰謀搶劫車隊的事,為何五行堡、攝魂谷的人,仍能大搖大擺公然在府城落腳活動?”
“陶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祿表示自己消息靈通:“那些韃子精明得很,他們集中全力,對付那些暗地裡叫嚷反清復明的人,對付那些愚蠢的所謂勤王義軍。至於那些強盜土匪,他們不但容忍,而且暗中勾結利用。
有土匪強盜,就可以有軍管的充分理由,活動也不受拘束,這叫做互相利用。所以,官府方面張隻眼開隻眼,軍方乾脆閉上一隻半眼。除非像飛霞那種失去利用價值的人,軍方是不會抓他們殺頭的。”
“哦!這麼說來,咱們河東三傑應該是安全的了。”曹叔似乎感到心中略寬:“只是沒能及時趕來為楊姑娘盡力,委實於心有愧。”
“咱們明天就動身往北走,或許能趕上楊姑娘,她不是搶劫王府珍寶,而是要救它的姐姐山陰王妃……”
廳門傳來一聲冷哼,踱入一位不速之客。
“車隊恐怕已經接近京都了,趕得上又如何?”五行堡主冷冷地說:“而且,楊姑娘已經失蹤了。”
四人吃了一驚,投箸而起。
“馮堡主:“李祿臉色大變。
“河東三傑曹兄、陶兄、姜兄請了。”馮堡主抱拳為禮:“來得魯莽,諸位海涵,請恕闖筵之罪。兄弟馮威,請多指教。”
話倒是說得客氣,臉上的神色依然陰沉倨傲。
“幸會幸會。”老大神刀曹成行禮:“請坐。俗務羈身,一直不曾東來,無緣識荊,今日得睹堡主丰采,不勝榮幸。”
“好說好說。”馮堡主皮笑肉不笑:“三位俠駕一進城,兄弟便知道了,一來是趕來拜望,二來是有消息奉告。”
“兄弟感激不盡,不知馮堡主所指的消息是……”
“楊姑娘與江南劍客、八方刀,的確已經平白失了躁。太行三仙是你們三傑請來助拳的人,你們來不及趕到,太行三仙都送了命,你們可知道三位仙長的死因嗎?”
“咱們初來乍到。”
“他們有兩位,是死在漢奸張家全與鬼谷老人手上的。”馮堡主冷笑:“這位李小兄弟一定可以將詳情向諸位奉告。”
“兄弟當然要打聽清楚。”
“楊姑娘三人的失蹤,極可能與張家全、鬼谷老人有關。諸位如果需要在下幫助,在下一定替諸位策畫,佈下天羅地網,擒住他們便可知道楊姑娘的下落了。
兄弟落腳在長治老店,在店中恭候諸位大駕,但移請守秘,以夜間往來為宜,以免落在灶張的眼下。打擾了,告辭。”
送走了馮堡主,神刀曹成眼中有疑雲。
居然迫不及待,匆匆忙忙趕來表示助拳,到底有何用意P”郝刀曹鹹不安地向眾人說:
“他“奇怪,這位馮堡主為夾剛愎自私,目中無人,江湖朋友耳熟能詳,怎麼今天走了樣。
是不是瘋了?是不是熱心得過分了?”
“用意不難了解。”小李祿笑笑:“在沁州山區,他五行堡與張家全、鬼谷老人結了怨目下仍在千方百計搜擒他們。平白多三個功臻化境的幫手,他當然會極力爭取你們約合作幹。”
“原來如此。好,晚上我們去找他。”
三人略一商量,決定秘密前往長治老店拜會馮堡主。
河東三傑,河東指山西,太行山在山西境內,但三傑的足跡不曾到過太行山,與太行山摩天嶺的五行堡套不上交情。
五行堡主的熱心相助,的確熱心得過了分。
府城的人,當然不知道河東三傑是老幾,但有心人知道,江湖朋友知道。
三個人背了包裹,走上了至潞城的官道。
神刀曹成,他那把狹鋒單刀確是出招神乎其神。
奪命槍陶宇,手中的五尺金槍可投,可當棍用,可以當鉤;因為槍尖根部多了一根釣狀尖刺。
霸判姜衝,腰間的判官筆霸道辛辣,不但在河東聲威不同凡響,在江湖道上也佼佼出群。
三傑是白道人士,與馮堡主這種易變的大豪,僅保持表面上的禮貌,湊不在一起。
五里,十里……
日上三竿,已走了二十里路,夠快了,表示他們急於趕路。
但一過了牛屯集,他們便慢了下來。
他們在等,等後面可能趕來的人。
河東三傑是楊芷姑的贊助人,而且替楊芷姑請來太行三仙助拳。目下河東三傑露面了,與楊姑娘、太行三仙、江南劍客、八方刀這些人有牽連的人,一定會趕上來和他們三傑了斷的。
可是,後面的官道雖然偶或有旅客行走,但不是他們所要等的人。
“那漢奸不會跟來的。”神刀曹成不勝煩惱地說:“他一定知道對付不了咱們河東三傑所以……”
要等的人,反而在途中等候他們。
路右的一叢樹林中,露出張家全的身影。
“諸位,借一步說話。”張家全招手輕叫。
“咦!你是……”神刀一徵。
“前後無人,請入林一談。我,張家全。”
河東三傑眼都紅了,咬牙切齒接近。
他們不是小孩子,當然不會一見面便拼死活。
四個人在林子裡面面相對,氣氛一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神刀咬牙切齒低吼。
“且慢眼紅,老兄。”張家全毫不激動:“你們昨晚悄悄會晤馮堡主,所說的話和陰謀,在下全知道了。”
“你……”
“稍安勿躁,老兄們,還有你們不知道的事。”
“什麼事?”
“你們且聽我先說一段故事,假使你們真是有血性的人,一定會流淚,甚至會哭。聽看,不許打岔。”
張家全的氣概,足以讓這三位英雄氣餒,要是沒有必勝的把握,怎敢單刀約會?昨晚馮堡主附近戒備森嚴,而會晤中策訂的計畫對方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說?
沁州山區的衝突、變故。
潞城夜闖虎穴救人、失敗。
潞城北面長嶺,楊姑娘三人血戰自盡;山崗上的三義士墓……
張家全真在講故事,他自己也掉了眼淚。
河東三傑老淚縱橫,仰天長號。
“現在。”張家全拭掉眼淚:“我把你們不知道的計畫說出來,前面七里半,也有一座草嶺,草深及肩,方圓八里內不見樹影,正是埋伏的好地方。人伏在路旁的草中,上千勁卒也可以不被發現。
五行堡的人是中間最近的埋伏,如果得手,其他的人就不會出面。假使無功,中環埋伏出現,是海山兄妹和一群神秘高手。
最外圍,是伊爾根覺羅阿林約五十名可怕的力士。現在,諸位應該明白了,有何打算,悉從尊便。假使不找我,告辭。”
神刀淚流滿臉,鬚眉俱張,突然屈身下拜,泣不成聲。
“不敢當。”張家全把住了神刀:“楊姑娘的死,在下見死不救,內疚於心,但情勢不由人,請三位見恕。”
“老弟雲天高誼,曹某銘感五衷。老弟已經盡了力,楊姑娘地下有如,當瞑目九泉。老弟,但願來生再見。”神刀流看淚說。
“曹兄,你們……”
“咱們去見姓馮的。”神刀說得聲色俱厲。
“不要去了,他們不會讓你們活的。”
“抱必死的決心……”
“那是不夠的,諸位。”張家全長嘆一聲:“我不是勸諸位識時務,而是無此必要。諸位如果有心,為大明存國脈,為忠義傳香火,到南方去吧!大丈夫有所不為,為幾個漢奸而捨身,犯得看嗎!”
“楊姑娘的死,咱們河東三傑難辭其咎。”神刀開始將髮辮一刀割斷:“就算我們的死輕於鴻毛吧!與其一生悔恨,不如慷慨赴死,河東三傑義不苟活。”
三人丟掉包裹,結紮停當。
“老弟珍重,後會有期。”三人同聲說,同時行禮,大踏步向林外闖。
“且慢!”張家全急叫。
“老弟有何吩咐?”神刀轉身間。
“諸位有必死的決心。”
“對!”
“死,必須有代價。”
“這……”
“咱們從外圍襲擊,且戰且走,把他們引入北面的山林,逐一蠶食,豈不勝似在空曠處任人宰割?”
“老弟也要參予?”神刀狂喜地問。
“我是個獵人,當然瞭解被獵猛獸的心情。所以,我不願被獵。我如果不反擊,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張家全將刀挪至稱手處:“諸位,話講在前面,敵勢過強,對方無一庸手。
咱們只有四個人,攻擊發動,絕對不可能相互照顧,所以生死付之天命,各負其責。同伴有難,不可以把自己也陷進去。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言盡於此,咱們走。”
烈日炎炎,伏在草中等候獵物,那滋味真不好受。
這常是平坦的草嶺,周圍八九里有草無木。邱慌馬亂二十年,火燒山平常得很,樹林都燒光了。
太行山有些山嶺,木來就寸草不生,有草已經不算是真正的禿山了,童山濯濯的山嶺多看呢。
看看日色近年,官道上旅客漸稀。
幾個負責監視的伏哨,眼巴巴地向南望,望得眼睛發酸,仍然不見要等的人現身,連做媒子的河東三傑也不見蹤影。
不好受。
等,好艱苦的等待。
北面草場盡處,突然出現三個人影。
是河東三傑,並肩而立仰天長嘯,聲如激雷,還傳十里外。
“馮威,你這狗孃養的漢奸。”神刀嘯完大叫:“你給我記住,是要河東三傑不死,留有一口氣在,必定鏟滅五行堡。天日為證,不達目的絕不甘休。”
兩三里外,路旁的草叢中站起馮堡主的身影。
“喂!你們怎麼變卦了?”馮堡主舌綻春雷大叫:“你們瘋了不成?”
“漢奸!漢奸……”叫聲綿綿不絕。
“姓馮的,咱們後會有期,你這狗孃養的雜種,曹某誓將你化骨揚灰。”
三人轉身,大踏步而走。
裡外的草叢中,首先蹦起伊爾根覺羅阿林,人影紛現,狂風以的急起直追。
三人腳下一緊,開始向並不怎麼陡的山坡急走。
追得最快的三名遊騎兵勇士,健步如飛快逾奔馬。他們埋伏在這一面,比其他同伴近了一里左右,所以追得最快,遠超在同伴前面。
三人到了半崗,扭頭一看,不禁搖頭苦笑。
“難怪這狗東西如此熱心。”神刀搖頭苦笑:“人心難測,這惡賊好毒。”
“留給我宰他。”奪命槍咬牙切齒說。
三個勇士縱躍如飛,並肩飛掠,速度相差有限,都是武功相當的高手。
中間那人只顧飛奔,突然看到前面草梢一動,人影長身而起,已經來不及煞住腳步了。
衝勢兇猛中,單刀出鞘,本能地揮出,運人帶刀撞上了,猝然遭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聲暴叱,刀吟似風濤,光華電掠,人影似流光。
“呃……”這人舞看刀向前衝,前衝,直衝出三四丈外,草梢血珠飛濺,一聲重重地摔倒。
刀光似電,幾乎在剎那間到了三丈外另一名勇士的左後方,刀光猛地疾沉。
那人剛拔刀,還來不及轉身,左肩已被砍開了。
刀光再折向流瀉,猛撲最後一名勇士。
那人已衝出四五丈外,所以來得及回身迎敵,一聲沉喝,迎看猛撲而來的張家全就是一刀。
“錚!”惟翎刀反向上蹦,空門大開。
刀光再閃,人頭飛起。
“啊……”張家全舉刀仰天長嘯,像虎嘯龍吟。
他向後退,同潮水般湧來的人潮冷哼一聲,立即飛躍反走,不久便追上了河東三傑。
四人在樹上掠陣,準備一擊便走。
下面兩裡外,由於張家全出現得突兀,剎那間刀劈三名最驃悍的勇士,有若雷耀霆擊。
他的神勇,把後面的人嚇住了,不知中途是否還有人意外地出現,因此不敢再冒險急迫,腳下一緩,等候後面的人到達。
他極目眺望,找不到海山那批人。
五行堡的人,卸出乎意外的多,似乎比在府城露面的爪牙多了一倍以上,顯然在暗處的人也露面了。
那個一身黑的黑牡丹馮秀秀,在陽光下似乎特別搶眼,一點也不秀,更不像牡丹花,而像一頭嗜血的黑豹,縱躍如飛,矯捷絕倫。
他瞥了三傑一眼,三傑神色悲壯,殺氣直透華蓋,咬牙切齒虎目圓睜,激動的神情不是好現象。
“我不知你們要證明什麼。”他嘆口氣說:“是證明自己勇敢呢,抑或想證明人心不死?前者,是匹夫之勇;後者,你們根本名不正言不順。
官方一口咬定楊姑娘意圖搶劫廢王車隊的珍寶,是強盜,是大明的叛徒,兩你們……你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證明不了。”
“老弟……”神刀的眼淚像泉水。
“走吧!南方,南方,南方。”
“老弟也去嗎?”
“抱歉,我不想證明什麼。”
“老弟……”
“我爹是被瀋王府像趕豬一樣,趕往太原前線打仗的;像死囚一樣押往太原所謂勤王的。我娘,軌這樣急死了。我不想再做草芥腐狗,我要以我的方式活下去。”
“謝謝你的忠告,老弟。”
“準備吧:他們快要衝上來了。”
“老弟,我們要走。”神刀口氣一變:“一定是南方。”
“好,走!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要拼,要證明人心不死,必須在名正言順下,旗正飄飄中,拼頭顱酒熱血。諸位,祝福你們。”
他扭頭便走,收刀入鞘昂然闊步,頭也不同地走了。
下面,人影來勢如潮。
城北十餘里的柏谷山,也叫百穀山,據說是神農百草的地方,當然山上柏樹很多,與太行王屋相接,但與太行那些土嶺不同,這裡有有壑,風景絕勝,是府城北面的名山。
張家全大踏步進入山谷的柏林,精神抖擻毫無倦容。
“嗶!有吃的嗎?”他脫略地叫:“餓了大半天,我覺得我可以吃得下一頭牛,外加一頭鹿。”
林子裡一聲輕笑,攝魂仙姬帶了四侍女鑽出林來,侍女帶了包裹,帶了食籃。
“噴!蠻神氣的嘛!”原本是死仇大敵的攝魂仙姬媚笑看說:“怎樣,身上僅沾了幾里血,很容易?”
“一點也不容易。”他一手接過侍女含笑送上的食籃:“河東三傑總算不糊塗,走了。
我搏殺了三個。我真耽心脫不了身,總算還好。海山兄妹沒有來。”
“我只是從五行堡的人口中探出來的,他們的確說海山兄妹也參加。”
“他們不來也好,我不希望他們真的做漢奸。”
“我告訴你,海山的另一個神秘同伴,姓費,那才是最可怕的高手中的一口匹手,你可要特別小心了。”
“姓費?多大年紀?”
“和你差不多。”
“有多厲害?”
“我這四位侍女,不是我吹牛,足以躋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而毫無愧色,但在姓費的手中,一照面便栽了,他在舉手投足之間,可以任意宰割人。”
“好,我小心就是。你這就走嗎?”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海山已經認為吃定了我,我必須十萬火急擺脫它的魔掌。”
“哈哈!這叫報應。”張家全坐下來:“你本來就甘心情願讓他吃……”
“狗嘴!”攝魂仙姬臉一紅,作勢要踢他:“說實話,我恨你恨得要死,真想借刀殺人宰了你。另外告訴你一件事,也許有用。”
“謝啦!什麼事?”
“海山那傢伙好色,但寡情得很。知道對方的弱點,不妨多用些心機。我走了,恐怕他正在找你。”
“謝.謝,蔡姑娘。”
“如何謝我?”攝魂仙姬盯看他媚笑。
“糟糕,目下身無長物……”他俊臉一紅。
“親我一親,如何?”
“你……”他被攝魂仙姬的熱情大膽嚇了一跳。
“算了吧:你這野人,那能寄望你識風情?”攝魂仙姬一指頭點在他的鼻尖上撫媚地微笑:“虛有其表的木頭人。後會有期,珍重。”
她帶看侍女走了。
張家全呆在當地胡思亂想。
他似乎有點食不甘味的感覺,似乎在這短暫的時光裡,突然發覺自己顯著地成長了。
他本來就是一個充滿野性的人;一個本能反應極為銳敏強烈的人;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當然,他也會用心機。
一個獵人如果不用心機,早晚會死在猛獸的銳牙利爪下的。
他覺得內心突然有了某種需要,某種強烈的震撼和衝動。
對了,攝魂仙姬所表現的純女性明媚形象,深深地在他的感覺中留下難以磨滅的憧憬,激起了內心的波瀾。
首先,他想起了海秀。
然後,是渾身黑,矯捷如豹的黑牡丹。
最後,他想起一身白的尹香君。這些異性,在它的腦海裡交相幻現,印象是那麼鮮明,那麼奇妙……
他感覺遲鈍地撕咬看手中的雞腿,神情有點茫然。
奇怪,怎麼真看到了人?
想曹操,曹操就到。
月白的衫裙,佩了劍,俏麗如仙,絕代風華,明眸中有慧黠的笑意。
“怎麼,她很媚是不是?你真該親它的。”出現在一旁,巧笑倩兮的尹香君,用調侃的口吻說:“不打不相識,由恨生變,仇人變成情人,難道你就不卯珍惜?追上她呀!”
他跳起來,停了一聲。
“你早就躲在這附近?”他冷冷地:“說吧!你想怎樣?”
“唷!該先生氣的是我,對不對?”
“那天晚上,是你的人把我打落屋下的,你那有權先生氣?”他感到臉上熱熱地:“你定種怪怪的玩世態度,我不習慣,少來惹我好不好?”
“哦!原來你在意我的態度。”尹香君神色一變。
“你來山西,到底有些什麼企圖?”
“四處看看呀,似乎我每次見到你,你都和姑娘們糾纏不清呢。”尹香君毫無戒心地到了他身旁,不笑了:“那個海秀熱情大膽,你幸好早一剎那跳河,要不可就災情慘重,她的同伴已經發現你們了。”
“我該謝謝你在城頭嘲弄我嗎?”
“坐下啦!我們真該好好談談。”尹香君在食籃旁坐下,翻動籃中的食物:“你好像有意迴避我?”
“不錯。”
“為何?”
“聽人說……”
“鬼谷老人?”
“是的。”他點頭承認。
“他一定說了我一大車壞話。”
“與你無關。”
“我在聽。”
“你老爹。”
“家父怎麼啦?”
“你老爹是俠,方方正正的俠。”他氣沖沖地坐下:“嫉惡如仇,心硬如鐵。我不方不正,鬼谷老人也不力不正。
萬一我惹了你老爹,不管你老爹是否奈何得了我,我都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鬼谷老人要我離開你還一點。”
“那老兒舌頭會長疔瘡。”姑娘幾乎要跳起來:“他自己躲在鬼谷,做事鬼鬼祟祟,怎能怪別人方方正正?其實他是個好人,只是鬼心眼多,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呀?他為了要利用你,所以……”
“好了好了,他並不否認利用我。”他不願再爭論:“大丈夫恩怨分明,他在馮堡主父女手中軟了我,我甘心情願回報他,沒有什麼不對。就算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壞蛋,我也不會把他當成敵人。你是跟蹤蔡姑娘來的?”
“是呀!她以為自己很聰明,昨晚你找上她,她趁機擺脫海山的控制。所以向你透露馮堡主的陰謀。她已經猜出馮堡主是漢奸,海山一定會配合馮堡主的行動,來對付你和河東三一傑。
豈知海山並沒有出動,反而留意她的反應。要不是我認為她人還不壞,才懶得管他的閒事呢!”
“你保護她溜出城的!”
“沒有,我只是出了些障眼法,把海山捉弄得在南關窮搜鬼谷老人,讓她抓住機會跳城溜走。”
“鬼谷老人還在?”他吃了一驚。
“你就點不透嗎?當然是我的人扮的,五更初天沒亮,扮一個鬼一樣的老人還不容易?
我算定你不會與那些人拼命,所以找一點也不擔心你的安全。”
“老天爺!你好像把我看透了。你這人很危險,我真要避開你遠一點,走也!”
說走便走,他往茂密的柏林深處一鑽,溜之大吉。
“喂!等一等,你……你這……這……”姑娘在後面急叫,小腳直跺。
猛獸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窩巢;人也是。
張家全自以為肯用心機,其實並非如此。
其一,他不該在藏匿虛的金橋殺人捉人,在巢穴附近鬧事,是江湖禁忌。它的江湖經驗有限,而那些被殺被捉間口供的五行堡爪牙,都是老江湖。
其二,他不知從轉來的話中,找出危機提高警覺。另香君告訴他,化裝成鬼谷老人,引約海山到南關窮搜,讓攝魂仙姬有機會脫身。
窮搜,當然不止海山一個人。那麼,藏匿虛的大宅極可能受到搜查,怎能逃得過老江湖的明察。
假使他真的肯用心機,就不會同老了。
由於伊爾根覺羅阿林死了三名部屬,全城洶洶,兵勇滿街巡查、盤問、搜索。市民驚疑不定,形同罷市。
因此晚間氣氛更緊,在外面活動十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