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英面對着“鐵面閻羅”暗暗慶幸靜果僧早走了片刻,否則又泄露了行蹤。
只見“鐵面閻羅”冷冰冰的臉色似乎像鐵鑄的一般,雙目露出一絲寒光,腳下緩慢的移動,一步步向房英欺來,身上的一件青衫如打足了氣,漲得鼓鼓的,顯然內功的修練,已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地步。
房英暗暗一凜,朗笑一聲道:“閣下是陰魂不散!”
朔長虹冷冷-哼道:“追魂壇榜上有名的人,本座從未讓他逃出掌心過。”
房英故意氣他一氣,道:“吹牛,那姓梁的沒有追到少爺的魂,卻反而丟了他的命,我看你也想抄他的老路。”
朔長虹寒聲道:“小子,別口舌逞強,亮你長劍,本座今天要你知道騙人的後果!”
房英嗤了一聲道:“騙死人不償命,誰教你自己上當的。”
朔長虹倏然長笑一聲道:“朔某自人中原,也耳聞‘神眼’房天義是一號人物,想不到卻有你這個寶貝兒子。”
房英怒道:“少爺怎麼啦,有什麼地方辱沒房家聲譽?”
朔長虹冷笑道:“房天義成名除了武功外,還靠一對神眼,想不到他的兒子卻只靠騙術。”
房英被激得大怒,倏然心中警覺,自己本想激怒對方,使對方在動手前,氣亂神移,如今怎可反而着了對方道兒。
這一想,立刻心平氣和,煩躁盡去,哈哈一笑道:“朔長虹,你知道少爺為什麼要騙你麼?”
朔長虹冷冷道:“難道還有什麼理由不成?”
房英道:“正是有極好的理由,因為少爺在江湖上走,從來是單人匹馬,憑一已之力,可是你們卻不同了。”
“什麼不同?”
“專門倚多為勝,以眾凌寡。這是你們天香院的最不要臉的作風,少爺雖不怕,也不願吃虧,故先把你弄跑,好與那‘魔傘鬼影’一對一憑功力真正大幹一番。”
説到這裏,微微一笑,又道:“我倒忘了,説起你們天香院主,更是騙術行家,少爺比起她來尚差一級。如説少爺是瑰寶,那你們頭兒更是個壞蛋,而你甘心做他的狗爪,我更不知道應該拿什麼詞兒來形容你了!”
這番鋒利的詞句,房英自己也不知怎麼想出來的。
朔長虹臉色開始變了!
他雖有“鐵面閻羅”之號,生平城府深沉已極,臉上向無變化,可是這一下被房英損絕了。
人終究是人,無法完全沒有喜怒哀樂,俗語説泥人兒也有土性。朔長虹此刻臉色由青變白,由白又轉成鐵青,厲喝道:“小輩,大爺不是來同你耍嘴皮子,今天要看看你手上功夫是否同嘴皮子一樣厲害。”
語聲中,左手伸入青衫內,呼的一聲,抽出一條紅色的長帶。
這條長帶,極為奇怪,扁扁的卻紅光發亮;像金屬,又似絲織。總之,房英識不透什麼名堂,帶質柔軟,拖在地上,梢頭卻有一個半月牙,寒光閃閃,極為牟利。
他聽説過,“鐵面閻羅”成名兵器是叫“乾坤寒月帶”,自然未曾見過,此刻一瞥,心中微微一凜。
以這種怪異的兵器看來,對方的招式必然詭奇,而且竟是以左手施用,更得小心防備。
因為用左手使兵器的人極少,與傳統用右手的,招路一定完全相反,一不小心,就會上大當。
房英這時也不得不懷戒意,凝神的道:“閣下既欲動手,就放馬過來!”
朔長虹冷笑道:“朔某是何待人物,豈能用兵器欺你一個小輩!”
房英倏然覺得此人還有點豪傑氣概,比起“天香院”其他嘍羅可好多了。於是一擺手道:“你明明見我身上沒劍,何必假充好意。”
朔長虹嘿了一聲道:“本座一生行走江湖,從未殺過徒手之輩!”
房英朗笑道:“這點我倒不怕,只是你還有什麼狐羣狗黨,一齊把他們叫出來,少裝一些假腔勢,看的人心煩。”
朔長虹道:“小輩放心,本座身畔並沒有人……”
“哈哈,可是來不及招呼?”
“嘿!就是有人,本座也不要人幫忙。”
朔長虹怒聲説完,左手乾坤寒月帶陡然揚起,嘩啦一聲,紅影一圈,已經抽出。
這一手乾脆利落,奇快無比,卻並未襲向房英,而是向身畔一棵碗般粗細的松樹根部捲去。
帶影一卷如蛇般收回,那棵松樹卻應聲而斷,轟然向房英站的地位整個塌壓下來。
本來凝神戒備的房英,正自愕然一愣,見狀嚇了一跳,慌忙一翻掌劈出一道罡氣,總算把倒下的松樹撞偏。
嘩啦啦聲響,枝葉紛飛,松枝撒房英一身。
他不禁怒喝道:“姓朔的,這算是那一手?”
朔長虹響也不響,竟然收起乾坤月帶,移身上前,以掌作刀,抓起松樹,削去枝葉。
唰唰唰中,樹皮木屑紛飛,剎那之間,一棵二丈餘高的樹,被他削成了一支木劍,一條薄薄的木帶。
房英此刻神色又是一震!
他在朔長虹動手時,已看清那棵松樹折斷部位卻像利劍砍過一樣平整。
乾坤寒月帶分明沒有鋒口,他卻憑本身真力一抽一卷之勢,傳力砍斷一棵樹,用力恰到好處。房英自覺若要如此,不可能比對方做得更好。
他心頭又生一份警意,又見朔長虹拿着木劍向房英一丟,陰聲道:“小輩,接住劍,這樣你死了不會喊冤。”
房英運功一抄,手心一震,差點退了一步,暗叫道:“好深的功力!”
目光一瞥,對方以一丈樹皮作為“乾坤寒月帶”,一時豪氣大發,朗笑道:“姓朔的,你不感到太吃虧麼?”
朔長虹冷笑道:“那有這麼多話,接招!”
紅色的樹皮一抖,竟然像靈蛇一般,呼的一聲,挾雷帶風,向房英掃去。
勁力之強,來勢之詭,竟比那岑風還高明一籌。
房英一聲輕叱,手使木劍,凝貫真力,迅速點出一劍,身隨劍走,讓過左方鞭勢。他知道樹皮可柔可剛,生怕木劍被對方捲住,因此以劍點卸對方勁力。
那知雙方剛一接觸,朔長虹樹皮一蕩,嗖的一聲,卻反向房英護胸的左手腕捲來。
一招兩式,變化得令人不敢置信。
房英心頭大驚,身形電閃,一式“七巧橫空”輕巧身法,橫退一丈,才算避過。
只見朔長虹狂笑一聲道:“聽説你掌斃龍虎壇主及花氏長老,原來身手也不過這般稀鬆,看來那批人只是紙紮的。”
房英毫不動怒,沉聲道:“姓朔的,小爺只是初會你,摸不上你路子,才讓你稍占上風。別得意,小爺還你兩劍。”
人立刻飛快撲上去,唰唰就是兩劍。
雖是一柄木劍,但貫入真力後寒風嗖嗖,也是凌厲無比。
尤其這兩劍路子怪異,明明是一招“河宿星沉”,那知招到一半,又收劈為刺,朔長虹也被搞得手慌腳亂,被逼得連退三步。
房英木劍一收,立刻停攻,仗劍狂笑道:“少爺以為你有什麼過人之能,自命不凡,想不到比那喇嘛和尚及雙色魔還差勁,還好意思拼命窮嚷!”
朔長虹怒道:“小輩,你這一陣亂砍亂刺,算是什麼劍法?!”
房英故意的大笑道:“連小爺用的招式你都看不出,那你更枉活了四五十歲,少爺算愧對了此身所學,竟會跟你這樣一個草包動手!”
其實,他剛才確是別出心機,把終南玄靈劍法及家傳的七巧七式雜在一起使用,他清楚,與這等高手動手,不來個出其不意,實不足奏功。
果然,朔長虹原以為房英劍道上必有過人之處,以致特別謹慎,注意他招式路子,不料這一來,反中了房英心機。
這時,朔長虹反而被房英譏嘲一頓,再蹩不住心頭一腔怒火,狂吼一聲:“小輩,本座就要你在‘乾坤十八翻’下喪命!?”
樹皮一掄,電掣般向房英捲去。
房英雖連聲狂語,可是心中緊張無比,木劍連帶,布出一層劍幕密密封架,不敢大意一步。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松林中的光線,比林外更黯黑。二人拼命的搏鬥,漸漸連兵器的影子都看不見,這倒不是二人的招式太快,而是天色已是夜幕低垂了。
十招過去了。
房英微露一絲喘氣之聲。
二十招過去。
房英開始有點窮於應付了。
朔長虹的左手路子,的確大反常規,明明在左,倏然在右,令人防不勝防。
而且那樹皮,長及一丈,有時堅硬如鐵,是槍矛的招式,衝刺橫出,有時卻是鞭索招式,如靈蛇狂卷。
漸漸的林中黑得連人影也難於分辨了。
就在這剎那
陡然響起一聲大喝,接着一聲怒哼,跟着又是一聲驚呼!
三次叫喝聲中,纏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停住了。
只見房英的木劍已被朔長虹的樹皮捲住,而朔長虹的右腕,卻已被房英左手扣住。
原來房英久戰不下,故作敗狀,賣了一記險招,彷彿打出火來,木劍一挺,猛刺而出。朔長虹大喝一聲,正中下懷,樹皮一卷,正是“乾坤十八翻”中一招“乾坤一轉”把房英木劍捲住,左掌立劈而下,準備以深沉的內力,強擊致勝。
豈知房英也正要如此,一招“天龍斬穴手”中的“天龍使雲”,左手奇異的一伸,立刻把對方手腕扣住。
因為這少林奇學太已奇奧,何況房英眼神功具異稟,再經石穴中二年苦練,早已把朔長虹出手之勢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朔長虹卻不同了。他眼力沒有房英佳,只覺得眼前衣袖一花,腕脈已被扣住,一聲驚呼,立想掙脱。
房英早巳撤去劍上真力,把達摩罡氣全凝在左手,五指一緊,冷笑道:“朔壇主,你還不乖乖的把樹皮摔掉麼!”
朔長虹只覺得腕脈一痛,逆血攻心,一身真氣全泄。這次他果然聽話,左手一鬆,樹皮帶着木劍,立刻丟在地上,頭上冒冷汗,口中卻道:“你剛才那一手是什麼絕學?”
房英朗笑一聲道:“少林‘天龍斬穴二十四手’你都看不出,還稱什麼人物!”
朔長虹嘆一聲道:“大爺既然敗在你手中,要殺要刮,聽你的便。只是你再要出言侮辱我,可別怪我罵你祖宗八代!”
房英冷笑一聲道:“你甘心認輸麼?”
朔長虹臉上恢復冷漠,道:“不甘心,若非林中太黑,你恐怕未必能抓住我!”
房英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過你應該早就想到,房英的神眼,洞燭九幽,沒有任何人能匹比的。”
朔長虹默默無語。
房英冷笑道:“不論你甘不甘心,反正你現在是死定了!”
緩緩舉起右掌,按在朔長虹前心。
此刻朔長虹雙目一閉,潸然擠下二顆淚珠,悲聲喃喃的道:“豪傑難卻情重。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暮來風。英雄淚,虎心醉,悲重重,可嘆人生長恨水長東。”
房英方想力吐掌心,震斃對方,聽了這一段詞,不禁一怔!真力不由一收。
他自幼涉獵詩詞,對朔長虹的詞,非常清楚,原來是李後主詞的!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可嘆人生長恨水長東。
詞意本來纏綿哀傷,可是經朔長虹這一改,卻充滿了英雄悲壯之情,而且第一句的“英雄難卻情重”似乎意味深長,耐人思索。
房英想不到朔長虹除了武功之外,還有這等人才,憐才之念,油然而生。他也激發了好奇之心,怔怔收掌呆呆沉思起來。
朔長虹待了半天,仍未覺房英動手,不由睜目,道:“你為什麼不下手?”
房英左手一鬆,退了幾步,微微笑道:“我不想殺你了!”
朔長虹一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為什麼?”
房英冷冷道:“對手愈狠,我愈想殺他,但一看落眼淚,我就不忍心下手了!”
朔長虹怒道:“我可不是乞憐求饒!”
房英冷冷道:“那你是為什麼掉淚!要知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勝得起,敗得起,生死小事耳?”
朔長虹臉上肌肉一陣抽動,悲憤地一嘆道:“我可不是為了生死勝敗,而是另有傷心之事罷了。”
“什麼事?何不説來聽聽?”
朔長虹倏然煩躁的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私人的情感,與勝敗無關。”
房英哈哈一笑道:“可是天香院中,有使你留戀的情?”
朔長虹大喝:“我有留戀之情,關你屁事,大爺稱雄一世,從未敗過。今天既敗在你的手中,還有什麼面目見天下士!你不殺我,我自盡也是一樣,要你知道‘鐵面閻羅’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話聲一落,左掌迅揚,電閃般向自己腦門拍落!
房英大喝道:“不許動!”
右手一彈,“無相禪指”化作一縷勁氣,凌空襲上朔長虹曲肘。
朔長虹左掌無力垂下,怒道:“英雄可殺不可辱,你想別的主意,別怪我改變主意,再同你拼命!”
房英微微笑道:“我既不忍殺你,又怎會再侮辱你!想不到天香院中竟有朔兄這等人物!”
朔長虹也輕輕一嘆,垂首無語。
他那種複雜的情緒,房英一目就可瞭然。於是又輕輕一嘆道:“朔兄,勝敗已分,你可以走了。不過恕小可忠告一句,像你這種人物,並不適於待在天香院中。”
朔長虹猛然一抬頭,狠狠的盯了房英一眼,旋又輕輕一嘆!
房英微笑着又道:“小可清楚朔兄此刻心情。今後為惡為善,就在你自己一念之間。我只能説到此地為止,你可以走了!”
朔長虹倏然嘆道:“我已告訴過她,不可如此任性而為。唉!不説也罷,今夜蒙不殺之恩,容後再報!”
説着轉身就往林外走去。
房英卻聽得心頭一震!她?聽話中之意,莫非就是“天香院主”麼?
心念一轉,好奇之心大起,急急道:“原來朔兄在天香院是留戀着那‘天香院主’麼?她叫什麼名字?”
朔長虹腳步一停,想了一想,回首道:“你算是猜對了。她叫鐵如芬。不過,你不必笑我,你見了她,也會喜歡着迷的。”話聲落處,人已疾閃出林,瞬眼走得無影無蹤。
房英還想再問,追出林外,卻只見滿天星斗,撲面夜風,哪裏還有朔長虹的影子。
這時,他不禁怔怔呆思起來。
這一場生死搏擊,終算有了一點收穫,第一次知道了“天香院主”的姓名。
雖然人至今尚未見過,而且也未解開她的如謎身世及思想,但能知道那魔頭的姓名,已算難能可貴了。
只是,朔長虹的話雖然沒有加上什麼形容詞,卻可從這段平實的話中勾劃出一個傾城傾國女子的美貌。美貌並不稀奇,天下女子美貌的可車載斗量,但能使一個男人這麼動心,甚至不惜一切犧牲,那必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吸人之處,這種女子就不多見了。
房英怔怔思着:“她會是怎麼一個人呢?像朔長虹這等人物怎會對她如此傾心呢?”
房英對“天香院主”鐵如芬好奇之心大起,隨之也升起一股急急想看看她真面目的慾望。
迷離的思緒,肩上已露潤濕。他怔然醒轉,倏然想起還有阻止少林遷移的要緊任務,忙自打一下腦袋,喃喃道:“我還在待著幹什麼?反正此去泰山,到時不是還可以動腦筋。哦!對了,我何不再冒充岑風到底呢?依他身份,見‘天香院主’絕無問題。路上也可少去不少麻煩。”
這一想,立刻按“幻容”、“變骨”奇功口訣一運氣,全身骨節格格輕響,立刻隨着心意變成了岑風的面目。
房英在垂首打量了自己一下,喃喃道:“明天,我將換換衣衫,再打造一柄‘迴天輪’!”
口口口
萬里無雲。
秋風肅殺。
齊魯道上車馬匆匆,行人急急歸程。
一個面目端正略帶陰沉的黃衣少年,急急趕程。齊魯鎮本是一條北方陸路幹道,尤其這齊魯城左右,車馬行人更是穿梭般的來往着。
黃衣少年這麼走,並不顯目。因為他除了腳步比常人略快一些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然而他肩上那柄帶着齒輪的怪兵器,卻使行人側目而視。
齊魯城已經在望,前頭倏然塵土飛揚,夾着一陣急驟的蹄聲,如飛而來,道上的車馬紛紛往兩邊讓!
黃衣少年略略一怔,停住腳步,佇立道旁而望。
因為在寬敞大道上,車馬雖不少,然如此縱馬狂奔的,卻極少見,難道那騎士有什麼急事不成?
一匹通體純黑的健駒,瞬眼之間,如風一般奔馳,呼的在黃衣少年眼前而過,奔出老遠。
馬上的人卻是一位紫衣女子,肩斜長劍,長髮飛揚,剎時隱人塵霧之中。
路上人雖多,但因奔勢太快,誰也沒有看清她的面目。
可是黃衣少年卻神色一震,猶豫了一下,轉身反而向那奔馬追去。
這次,黃衣少年的身法與來時大不一樣,眾人只覺得黃影一閃,人已擦眼而過,遠離了十丈。
是什麼驚動了他?難道他認識那女子?不是,他並不認識那馬上女子,卻認識那女子肩上的寶劍。
一女一騎的奔勢雖快,但黃衣少年卻看得很清楚。那柄長劍古紋斑爛,是一柄名器,古劍名器,練武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愛的。可是黃衣少年卻並非心存覬覦,卻是因為那劍的樣式已太熟悉。
“那不是在安陸鎮荒朝中,作為懸賞的青萍奇劍麼?”
急忙中的黃衣少年暗暗想着,又忖道:“青萍劍是‘天香院主’之物,莫非那紫衣女子就是那神秘莫測的女魔王?”
不用説,這黃衣少年就是變成天香院長老岑風面目的房英。此刻他念頭電轉,心頭更加震驚了。
他星夜趕程,沿途留意,為的是阻止少林弟子遷往泰山,想不到沒有碰到和尚,卻發現這麼一個久欲找覓的機會。
於是,他決定暫時跟蹤前面的紫衣少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天香院主。
泰山近在咫尺,而現在從贛境通往泰山,也僅有這條路。房英自惴雖走回頭路,可對阻止少林弟子任務卻不妨礙。
但卻有一件事,使房英放心不下,前面一出十里就有岔道,若那紫衣少女一過岔道要追可就麻煩了。
因此他幾乎施盡全身功力急趕。
五里路過去了。
房英毫無所見。
六里……七里……八里……九里……
十里路,不過兩盞茶時刻。
可是那一女一騎的影子也沒見,房英暗歎一聲,正自失望,目光遠眺,只看到來時自己休息過的一座茶棚。
而在茶棚邊,赫然繫着一匹黑駒,正悠閉的嚼着道旁青草。
房英精神陡然一振,暗暗鬆了一口氣,喃喃道:“終算追到了!”
自語着,立刻放慢了腳步,向茶棚走了進去。
時已過午。茶棚中竹椅零亂,打尖的人並不多。卻見紫衣女子背對着門,面向裏,正坐在一張方桌上吃着點心。
房英施然而入,茶棚中的掌櫃肩搭白巾立刻迎了上來,嘻嘻一笑道:“大爺,你又回……”
話未説完,卻被房英凌厲的目光一瞪,嚇得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連忙改口道:“呃!請裏面坐,要叫什麼請吩咐!”
房英冷冷道:“一壺茶,一盤包子。”
人已走過紫衣女子,就在側面一張桌子坐了下來,目光卻仔細打量對方。
剛才他雖看清了她肩上的寶劍,卻未看清她的面目,此刻一打量,心頭一怔!
那紫衣女子年紀不過十八九歲,是個少女,雖長得頗為清秀,卻沒有特殊之美。
這剎那,他不禁微微感到有點失望。因為“鐵面閻羅”朔長虹所説的話,給他影響極深。然而他發覺這少女年紀太輕,説是那神秘的女魔頭,似乎有點不大可能,就是“天香院主”的話,容貌也談不上“任何人看了都會喜歡着迷”的程度。
恐怕是朔長虹情人眼中出西施罷!
房英心中暗暗笑着,立刻估量對方的身份是怎樣的。
莫非對方只是天香院的香主或壇主?不過她既佩着天香院的青萍古劍,身份一定不會太低!
他雖這麼設想,卻對紫衣少女的身份無法下肯定的結論。因為世上盡有出乎意料之事,以“天香院主”的修為,外貌年輕得像個少女,不是不可能。
現在,房英唯一希望對方能夠抬頭看自己一下。因為無論怎樣,自己此刻已是岑風長老的身份及面目,不論對方是什麼身份,不會不認識岑風,自然見了也不會不向自己打招呼。
只要一打招呼,真相不難明瞭。
可是,那紫衣少女卻一味低着頭,慢慢的吃着點心,似乎對周圍的人根本不注意,連頭也不抬一抬。
房英星眸一轉,低頭一望桌子,大聲道:“夥計!夥計!”
那掌壺的夥計連忙應聲而來,哈腰笑道:“大爺還要點什麼?”
房英鼻中冷冷一哼,手指包子道:“誰讓你拿來的?”
夥計一愕道:“大爺不是要包子麼?”
房英叱道:“你耳朵聾啦,我要的是饅頭,你怎麼送包子了!”
夥計一怔,旋嘻嘻笑道:“大爺別發火,小的馬上換!換!”
他知道江湖人物不好鬥,只能自認晦氣,連忙把一盤包子端了下去。
那紫衣少女果然被房英大聲大氣所驚動,抬頭一望房英,嬌容微微一怔!
只見那紫衣少女看了房英一眼,竟不聲不響,依然低頭吃喝起來。
這一來,房英有點莫測高深了。
“她是不是認識岑風?還是故作不識?”
若是不認識岑風,絕不可能,若是故作不識,定有緣故?那麼是什麼緣故呢?
由於事出意外,房英反而不敢輕易啓口。
同時由於這一點猜測,他倏感到對方大有可能就是“天香院主”。
因為只有像那個神秘莫測的魔頭,才會常常有令人莫測的舉動!
心念轉動間,倏然興起一念,暗忖道:“我何不用話激她一激?”
方想開口,目光一閃,驀見茶棚外又走進一個人來,在掌壺夥計迎迓下,坐在靠左邊的座位上。
這人年約五十左右,一領白衣,陳舊已極,頭戴方巾,容貌頗具慈善之相。然而一雙眼睛卻半睜半啓,毫不向四周打量,入座後只輕輕吩咐了夥計一聲,望着桌子呆呆出神。
可是房英一見,心頭卻又一震!
“這不是少林寺的護法大師嗎?”
他想不到少林弟子竟化裝了俗家人士,怪不得一路來,沒有看到半個和尚影子!
這剎那,他心中倏然煩躁忐忑不安起來。
在眼前這種情勢下,他覺得實在不應妄動,而且與法本大師連絡,更屬不智。
因為萬一那紫衣女子是“天香院主”的話,這一來必使她心起懷疑,而身份暴露。但若不與法本僧連絡,豈不眼看少林弟子去送死?
當然,若房英放棄了紫衣少女這一邊,待紫衣少女走後,還是一樣可以與法本連絡的,然而問題是在房英實不願放棄這種求之難得的機會。
因為若紫衣少女真的是“天香院主”,那末,早一日接近,早一月可以設法制住她,挽救武林浩劫,就連自己父親的行蹤之迷,也可早日解開,等於一切風波皆平息了。
故除非到萬不得已時,他決定不誤過這一個可能的機會。
紫衣少女桌上不過是一盤熱騰騰的米糕及一壺茶,現在盤中已快光了。
待她一吃完,那麼偶然產生的強烈希望卻變成了失望。
房英心中始終舉棋不定,此刻更焦灼不安。
眼見她已吃完,掏出一方羅帕在拭櫻唇,即接着付錢離開的樣子。房英有點沮喪起來。
他從未有過這麼困惑的情緒,可是這份困惑卻由於紫衣少女無言所造成的。
這剎那,他不得不下個決定,先與法本連絡,再追少女。
於是他起立裝作倏然看見法本僧的神態,走近左桌,輕輕一笑,道:“想不到在這裏會見兄台,好極了,好極了!”
口中説着,人已背對紫衣少女坐了下來,以手指迅速在桌上劃了“法本”兩個字。
那俗裝法本僧方自一怔,一見房英手指劃完,神色頓時大變,腰身一直,立即要起立。
房英忙又笑着擺擺手道:“故人相見,把握歡聚,何必俗禮,快坐下,快坐下!”
星眸連眨,連連作眼色。
可是法本僧卻神色連變,顯得驚懼困惑。他不知道這黃衣少年何以一眼會看出自己的法號身份,於是懷疑的沉聲道:“兄台是……”
“哈哈哈……”房英一笑,迅速接口道:“我剛才見過靜果兄,你忘了我曾託他約晤你麼?”
這次説着話,手指又指指桌面,叫法本注意,迅速寫了“速回”兩個字。
法本僧神色微微鬆了一下,因為他已聽出房英話中的靜果僧,正是達摩院長老靜果師叔。
但是他對‘速回’二字顯得又惑然不解。
少林掌門親下諭令,自贛境雙鳳寺遷往泰山。如今這黃衣少年何以要自己“速回”?對方究竟在搞什麼鬼呢?
於是法本輕輕的“哦……哦!”故作恍然的樣子道:“兄台有……”
房英早已看透了法本的懷疑,可是此刻他無暇解釋,而且也無法解釋,唯恐紫衣少女走了,忙接口道:“小弟會晤兄台,就是想告訴兄台一聲,那邊事已弄僵了。兄台不必徒勞往返,不去也罷,反正兄台平生達觀,一事不成,另謀他圖,天下何處不可安身!”
説着話,手指泰山方向,搖搖頭。
法本僧臉色又是一變!立刻起身裝作失望的樣子,一拱手道:“多謝兄台相告。”
説完掉頭匆匆出了茶棚。
傳訊終告了一個段落,房英並未見紫衣少女走出茶棚,正自覺得慶幸,背後倏起了一陣語聲:“姑娘貴姓?”
語聲蒼勁,顯然另有人在向少女問話了。
房英緩慢地離座轉身,走回自己的座頭,裝作漫不經意的目光一瞬,心頭不覺又是一怔!
只見紫衣少女身旁站着一個枯瘦的老者。
老者一雙眼睛特別凹,臉上顴骨高聳,顎下三綹山羊鬍子,頭頂僅有幾根白髮,看樣子年紀怕在六十歲以上。
身上是件土布灰色大褂,完全像鄉下土老兒,毫不令人起眼。
房英入棚時,看清這土老兒正在別桌吃東西,怎地又向紫衣少女搭訕起來,他來意是什麼呢?
他此刻坐回原來的座位上,心中頓又懷疑起來。
只見紫衣少女秀眸一飄,冷冷道:“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夥計,算賬!”
“且慢!”
土老頭微微一笑,向跑來的夥計瞪了一眼,揮揮手。
在瞪眼剎那,雙目倏露出二縷攝人寒光,嚇得夥計呆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房英頓又一震,暗忖道:“這次我倒是走眼了,這傢伙原來深藏不露!”
只見土老兒阻止了夥計,又對紫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就因為素不相識,老兒才動問,若是相識,豈不早已知道。”
紫衣少女冷冷道:“姓鐵,你有什麼事?”
這一聲“姓鐵”,聽得房英心頭怦然大動。
天香院主,不是叫鐵如芬麼,難道真是她?
只見土老兒點點頭道:“老兒冒昧,請求姑娘答應一件事!”
紫衣少女不耐煩的寒聲道:“快説!”
“老兒想借姑娘肩頭寶劍一觀!”
紫衣少女臉色驀的一變,霍然起立,冷冷道:“你為什麼要看我佩劍?”
房英更加對土老兒注意起來,以為土老兒竟也是為青萍劍而來,而且與紫衣少女素不相識一點來判斷,顯然是俠義道人物。
他不禁為老兒擔起心來,若雙方個執已見,一個拒絕,一個非看不可,勢必引起一場衝突。然而以“天香院主”的手段與功力,只怕那土老兒不是對手,要吃眼前虧。
果然,不出房英所料,只見土老兒微笑道:“因為老兒覺得姑娘肩上的長劍是把名器。”
紫衣少女一哼,道:“名器又怎樣?”
“世上真正寶劍極少,至今僅有青萍出現。若老兒目力不錯,姑娘肩頭之劍,正是青萍!”
紫衣少女嬌容一變,冷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位行家!”
土老兒哈哈長笑道:“老夫彈劍一生,對劍器之鑑別,頗有心得。故難免見豬心喜,不過姑娘放心,老夫只是看一下,決無別的企圖。”
紫衣少女哈哈道:“告訴你老兒,別想!”
這時,土老兒的神色變了!
口口口
接着土老兒似強制着火氣,道:“姑娘不肯賜個薄臉?”
紫衣少女鼻中一哼,道:“那有這多廢話……”
土老兒耐不住了,臉色鐵青冷冷地道:“老兒要借看,就非看不可,你不答應也不行。”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憑的是什麼,非要強看不可?”
土老兒曖昧地-笑道:“就問問姑娘自己,需要憑什麼?”
紫衣少女臉色鐵青,口中卻反而冷笑道:“你能一眼看出此劍是青萍,顯然也是江湖人物……”
土老兒沒等她説完話,卻搖搖頭道:“少年弟子江湖老,老夫以前雖是江湖人物,現在這一大把年紀,早已脱出江湖圈子了。”
紫衣少女冷冷道:“你是江湖人物也好,劍既是名劍,唯有名家才有資格,你憑的是哪一點?”
土老兒倏然失笑道:“原來你指的是這一點,難道你小看老夫?”
紫衣少女傲然道:“我姑娘豈是小看你,根本是沒有看你的興趣。”
土老兒哈哈一笑,點點頭道:“不錯,老夫這一身舊衣,貌不驚人,難怪姑娘看不上眼。可就憑老夫剛才一眼就能看出你肩上長劍的來歷,你就應該知道一點。”
“哪一點?”
“老夫雖否認是江湖人物,卻從不否認是名家!”
紫衣少女一聲尖笑道:“你老兒若是名家,武林中的名家早就車載斗量,阿貓阿狗都是名家啦!”
接着臉色一寒道:“我姑娘可沒有興趣跟你瞎纏。現在要上路,不奉陪了!”
這次説完,嬌軀一晃,已向茶棚外掠去。
豈知她快,土老兒更快,紫衣少女身形方動,土老兒站的位置移了方向,正好攔住紫衣少女去路,道:“話沒有交代完,怎麼就想走!”
房英暗暗吃驚,土老兒露的這一手輕功,連自己也沒有看清他用的什麼身法,簡直像絕傳武林已久的移影大法。
紫衣少女臉色一變道:“想不到你土裏土氣地還有點名堂,就接我一指!”
羅袖一揚,雪白的纖掌,駢指如劍,就向土老兒前胸要穴指去。
出手既快且狠,似乎已心存煞手。
土老兒雙手連搖道:“這裏不要打架,不要動手!”
在旁人看來,上老兒是着了慌,但在房英眼中,卻感到那土老兒連連搖手,卻是封閉了身上所有要穴,防守之嚴密,可説是無懈可擊。
尤其是紫衣少女,玉指戳點之下,竟然根本鑽不進對方掌影,嬌容不由又是一震,立刻收手道:“你老兒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露相不是真人!”
土老兒嘻嘻一笑,接口道:“現在你看老夫夠名家資格?”
紫衣少女不屑地道:“是憑這一手麼?嘿,難以使人心服,名家不但要具高超的身手,也要有不凡的名望,兩者缺一,就不成名家二字。”
房英暗暗好笑,覺得這個紫衣少女實在刁滑難纏,似乎故意在氣那土老兒。
那知土老兒毫無動怒神色,居然點點頭表示同意,道:“你説得不錯,有名無望,只是繡花枕頭,有實無名,只是遺世野人,都算不得是名家。先就武功而言,老兒雖自命不凡,不過高手忌炫露,何況此地也不是動手的場所。再説,若老兒露一手,等於老兒在向你示威,以年齡而論,老夫不屑為也不願為。因為這一來,變成了老夫恃強威脅給了你一個藉口。”
紫衣少女嗤了一聲道:“好藉口!”
土老兒接下去道:“至於名號,老夫脱身江湖,號,久已不用,早忘了,不過姓名倒不妨報出來給你聽聽。”
紫衣少女傲然抬頭,冷冷道:“我姑娘早就等着洗耳恭聽啦!”
土老兒壓低聲音道:“老夫姓孤獨名真,姑娘知道否?”
姓孤獨名真,這不是邪道八大高手,名居首位的“奪命魔君”孤獨真麼?
房英腦中轟然一聲大震,這剎那,他呆了。
思念混亂電轉,使他立刻想起那身份至今仍如迷的扁老,不由暗暗跌足,頓時不安起來。
對於“奪命魔君”在此倏然現身看來,那“天香院”的孤獨真顯然是冒充的。而在開封他自稱“扁老”,當然更是信口胡扯,然而那趕車的一再冒充別人名號,而且處處幫助自己,除了是房英父親外,還會有誰呢?
然而,現在真的孤獨真出現了,這無異拆穿了那假的孤獨真假面具。而眼前的紫衣少女雖不定是“天香院主”,然是天香院中人物,則可無疑。那末,她不會不知道孤獨真現在是“天香院”的長老?如今又出來一個,鬧成雙包案,等於陷認險境之中。房英不安地思索着,應該用什麼方法來解救父親的危機?使父親得到消息。
剛才他還希望幫幫土老兒的忙,現在,他卻恨不得紫衣少女能夠出手,制那孤獨真死命。
於是他決定先看看紫衣少女的反應。
在房英心中,認為她神色一定不出兩種表情。
一種表情是錯愕,追問土老兒話是真是假。
一種是直斥其偽,立刻動手。
紫衣少女也果然如此,神色一震,愕然望着孤獨真,可是僅一剎那,情形卻大出房英的意料之外。
只見她驀地呼地一聲,身形一花,人已一言不發,掠出茶棚。這次的身法卻大異剛才,速度之快,無與倫比,孤獨真一攔竟差之毫釐沒有攔住,一聲驚噫,立刻也疾如輕煙一溜,追了出去。
然而茶棚外卻已響起一陣蹄聲,由近而遠。
真假“奪命魔君”,關係着房英父親的安危。他此刻那敢怠慢,一提真元,也迅速卸尾追了出來,直向那煙塵滾滾的齊魯道上急迫而去。
三人一起,誰都沒有留下茶資,只急得執壺的夥計,望着寬敞大道大罵不止。
此刻紫衣少女縱馬疾馳,驛道上頓又塵土大起。她縱騎出了十里,微微鬆了一口氣,略勒繮繩,側首回頭一望,煙塵飛揚,什麼都看不清。
驀地,煙塵中人影一閃而出,赫然是那個土老兒打扮的“奪命魔君”孤獨真。只見他哈哈大笑道:“女娃兒,任你走到天邊,老夫也毫不放鬆,今夜是跟定了你!”
紫衣少女神色大愕!
她想不到一路狂奔,竟然仍擺不脱對方,秀眸一轉,厭惡地道:“孤獨真,咱們到道旁來!”
説着左右掃視,一轉馬首,竟然向一片丘崗的僻野衝去。
越過伏起的丘陵,紫衣少女躍身離馬,飄落地上,一拍馬屁,驅開一旁,回頭一看,那“奪命魔君”早已站在身後,嘻嘻一笑道:“你願意借劍給老夫看一看麼?”
紫衣少女秀眸中突然浮上一層殺氣,一反手,肩頭青萍劍嗖然出鞘,一蓬青光,映着午陽,吐出一縷縷映人毫髮寒芒。
“奪命魔君”脱口讚了一聲:“好劍!”
紫衣少女寒聲深沉地道:“自然是好劍!你陰魂不散,今天劍下授首,可説是咎由自取。”
“奪命魔君”臉色一變道:“你要仗此利器與老夫拼命?”
紫衣少女嬌叱道:“不錯,你居心不良,意存劫持,姑娘怎可放了你?”
説罷,一挺青鋒,就刺了過去。
“奪命魔君”倏然仰天一聲狂笑,身形隨劍而退,大喝道:“慢來!”
紫衣少女一刺未中,收劍冷笑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奪命魔君”長笑道:“你突起殺意,就是為了怕老夫奪劍?”
紫衣少女鼻中一哼!
“奪命魔君”又笑道;“若你為了這一點,實無拼命必要。老夫所以迫你,並不是想奪你的劍!”
紫衣少女道:“那是為什麼?”
“奪命魔君”沉聲道:“為查你這個人!”
紫衣少女神色微微一呆,道:“你我素無恩怨,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奪命魔君”道:“這點我現在不會告訴你,我當然也有我查你身世姓名的理由。現在希望你把身份師承及姓名説出來。”
紫衣少女大笑道:“你不肯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奪命魔君”語氣一沉,道:“老夫名居八兇之首,你若是常在江湖走動,應該知道老夫昔年的脾氣及手段,等下切莫懊悔!”
紫衣少女哈哈一笑道:“就因為太清楚,所以你這‘奪命魔君’四個字能唬別人,可唬不了我!”
奪命魔君一怔道:“老夫不解你的意思!”
紫衣少女冷笑道:“很簡單,以你樣子看來,你似乎並非真正的‘奪命魔君’孤獨真!”
“奪命魔君”又一愕,頗為有趣地道:“這番話倒是聞所未聞,老夫那點被你看出有假?”
紫衣少女冷笑道:“孤獨真昔年以手辣心黑,博得‘奪命魔君’兇名。若你是他,早已對姑娘我出手,早已不會兜了半天圈子再説明原委,像你這等耐心,那有半分像‘奪命魔君’四個字。”
“奪命魔君”一怔,接着厲笑道:“原來你以為老夫未出手殺你,就不像‘奪命魔君’了麼?哈哈哈,誰敢説老夫不是孤獨真,告訴你,老夫早已不耐煩了!”
這次語聲方落,場外倏然響起一聲冷笑道:“這位姑娘説得不錯,小可就可證明你不是孤獨魔君!”
話聲來得突然,紫衣少女及孤獨真俱是一愕,目光雙雙向發話之處望去,只見三丈遠處,屹立着一位面目陰沉的黃衣少年。
狐獨真厲聲道:“小子,你是誰?”
房英傲然一笑道:“我是誰?不必向你報名道姓,若你真想知道,不妨問問這位鐵姑娘!”
紫衣少女微微皺眉,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這話句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房英心中暗暗咕啜。
他那番話明是拒絕孤獨真,暗中卻是探測紫衣少女真正身份。此刻聞言,卻仍然無法確定她究竟是誰?
但此刻他為了要殺孤獨真,已無暇顧及其他,微微一笑,對紫衣少女道:“小可此來,是怕姑娘不是那匹夫對手故而若姑娘需要小可幫忙!”
孤獨真目光一厲,冷冷笑道:“你無緣無故想找死?”
房英微笑道:“未動手以前,誰也不能肯定死的是那一個。”紫衣少女沉思片刻道:“也好,你過來!”
語氣中含着一份命令,似乎知道房英非服從不可。
房英探不透深淺,自然只好遵命,手一拱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紫衣少女一指孤獨真道:“你就先上手,不必留情,對這老兒痛下殺手,不行我也幫你忙。”
房英一拱手道:“遵命!”
身形一晃,已面對孤獨真而立,雙掌一擺,冷冷道:“老兒,你身上像沒有帶兵器,小可就憑雙掌與你一分生死!”
孤獨真氣得哇哇大叫道:“小子,老夫找的是她,你為什麼硬要插上一腳?”
房英氣定神忽地笑道:“誰叫你是孤獨真?”
“什麼?”
“奪命魔君”一呆,道:“我與你素不相識,那來仇恨?”
房英哂笑道:“沒有仇恨,我就是看不慣你,覺得你還沒死,心裏不舒服!”
孤獨真這次真怒了,哇地一聲大叫道:“好小子,老夫就殺了你再説!”
掌式一揚,雙掌撥風一般狂掃,對房英迎頭,就是兩掌!
這兩掌威勢不凡,逼得房英連退兩步。
房英一聲怒哼,方想施出“天龍斬脈二十四手”,驀地覺得不對,若自己施出少林絕學,落入旁邊紫衣少女眼中,豈不是暴露了馬腳。
但依岑風的身份,應該施展“光明境”武功路子,可是自己對岑風的招式,只在“迴天輪”上摸得一二招皮毛,別的一無所知,現在該怎麼打呢?
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動手實是困難重重,不智已極。這剎那,逼得只有施出深厚的內力,也不講掌法招法,雙掌平胸而推,呼呼還了兩掌。
這兩掌當然打不到孤獨真,反而引起對方一陣狂笑。
“小子,老夫原以為你強自出頭,必是有點真功,想不到憑的只是些蠻力氣。打!”
話聲中,身動如風,挾着重重掌影,向房英周身罩來。
這次,掌式又自不同,招式幻迷詭奧,顯然孤獨真已展已之長,攻人之短,施出了殺手。
房英心頭一凜,為了自身顧忌,只有提足十成“達摩先天罡氣”,護住周身,只施出一般平庸掌式,仗着罡氣周旋。
自然情勢立刻分明,房英已危機百出,被孤獨真掌影重重包圍。
這邊打得熾烈火熱,一旁紫衣少女卻驀地掠身而起,向一邊的坐騎飛去。
孤獨真一眼瞥見,急急大喝道:“丫頭,你別想跑!”
掌式一收,舍了房英,跟着欲追。
但房英卻精神-振。紫衣少女這一走,雖然仍留下迷團,但這些迷,到了泰山,早晚能解開,倒是她走,自己卻能施開腳手對付“奪命魔君”。他一聲大喝:“老兒,生死未分,你別動!”
身形奇快一橫,已把孤獨真攔住,呼呼就是兩掌!
“奪命魔君”要走未走脱,那邊健駒已一聲長嘶,四蹄飛揚而起,馱着紫衣少女,向驛道如風狂奔而去,瞬眼只見一粒黑點。
這土老兒頓時大怒,哇哇怒叫道:“小子,你壞了老夫大事!”
猛然劈出三掌。
房英長笑道:“沒有什麼了不起。”
手法立刻一改,施出“天龍斬脈手”來。
“奪命魔君。厲聲道:“老夫本來不想殺你,現在非殺你……”
話未説完,陡然一聲驚噫,打住話頭,身形已被房英逼開了兩步。
原來他突然感到房英的招式倏然神奇起來。
房英兩招逞威,長笑一聲道:“孤獨真,別吹牛,剛才我只是在試試你功力,現在就要你嚐嚐苦頭了!”
説話中,又是一招“天龍馭雲”,雙手五指箕張,凌空走曲線,向孤獨真的雙肩抓去。
本來憤怒無比的孤獨真目光驚變,如電般退了五尺,急急道:“這不是少林的‘天龍斬脈手法’麼?”
房英如電般撲上,長笑道:“不錯,你還有眼光,再嚐嚐這一招!”
出手之勢,又是一招“雙龍卸珠”。
孤獨真又退了二尺,頓腳急急喝道:“住手,住手,看來咱們有點誤會!”
誤會?房英一怔,停手冷笑道:“什麼誤會?老兒,別打逃走的主意。”
孤獨真目光上下打量了房英一下,驀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我找你還找不到,那有再逃之理!”
房英一呆道:“你剛才還要我不插手,現在又説找我,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孤獨真笑道:“剛才我不認識人,現在從招式中看出你來歷,所以這麼説!”
“那麼你知道我是誰?”
“你就是‘神眼’房天義之子房英!”
房英大驚失色,掩飾道:“你認錯人了吧?”
孤獨真哈哈一笑道:“老弟台,你別驚,其實老夫也是冒充孤獨真的。”
説着,伸手向臉上-抹,手中已多了一張極薄的人皮面具,枯瘦的容貌,頓時變成一個面色紅潤的慈祥老者。
口口口
房英見狀大為錯愕,訝然道:“那麼老丈是誰?”
慈祥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就是江南‘百面神劍’古奇峯!”
“啊!”
房英訝呼一聲,低頭看了看“百面神劍”手中極為精緻的人皮面具,暗暗道:“這人皮面具,連我都看不出來,難怪他有‘百面’之號!”
只見古奇峯微微笑道:“老弟,你還要殺我麼?”
房英臉色倏又一沉道:“小可還是要殺你!誰教你冒充‘奪命魔君’,使人真假不辨!”
“百面神劍”大笑道:“你之所以還要殺老朽,可是因為擔心院中還有一個假‘奪命魔君’的安危,唯恐引起剛才那少女懷疑麼?”
這一指穿,房英心中又大吃一驚,詫然道:“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百面神劍”微微笑道:“當然,否則我豈能由‘天龍斬脈手法’上認定你是房英!告訴你,那個假魔君臉上的面具,就是老朽特別精心製作的,任何人部看不出是假的。”
“啊!”
房英真正失聲驚呼了,急急道:“那未,請老丈告訴我,天香院中那個孤獨真是誰?”
“百面神劍”嘆道:“就是你父親!”
以往的猜測不錯,但是兩次父子相逢,父親竟不出聲招呼他一下,心頭別有一股悲傷的滋味。
“百面神劍”已看出房英的心情。嘆息一聲道:“老弟,你也不該怪你父親,想在那種環境下,一不小心,就有暴露身份的危險。令尊也是強制住親情,迫不得已的。何況那時他並不知道你已練成了‘幻容’、‘變骨’奇功,怎能冒然露出真身份。”
房英這時才釋然了一些,嘆道:“這麼看來,晚輩與前輩的確是誤會了,請原諒晚輩不知家父與前輩相識。”
“百面神劍”哈哈一笑道:“老朽與令尊原只是神交而已,並不相識。此番出來,只是被令尊以義所動。好了,過去的事不談了!”
房英又嘆息一聲道:“只可惜倒讓那紫衣少女跑了!”
“百面神劍”哈哈一笑,道:“一點也不可惜,其實豈止是我們兩人誤會了,就是對那姓鐵的姑娘,也發生了大大的誤會。”
房英一怔道:“這話怎麼説?”
“百面神劍”道:“老弟,此地正好無人,咱們就坐下來談。”
房英一揖席地而坐,只見“百面神劍”也面對盤坐笑道:“當初你注意那姑娘是否因她肩上青萍而起?”
房英點點頭。
“百面神劍”苦笑一聲道:“當然,老朽也與你一樣,懷着同樣心意,以為她必是那神秘的‘天香院主’或者至少是天香院中核心人物!”
房英接口道:“豈止如此,據晚輩知道,那天香院主叫鐵如芬,而那紫衣少女也姓鐵!”
“百面神劍”搖搖頭道:“其實我們都猜錯了!”
房英一愣,奇道:“那前輩何以窮追?”
“百面神劍”笑道:“開始我當然不知道。如今能肯定她絕對不是天香院中人物,也是剛才從她掠身上馬的‘千里庭户’的輕身法上看出來的。”
房英困惑地道:“但是那支青萍,世無二柄,又怎麼會在她身上呢?”
“百面神劍”道:“千里庭户輕身術是‘千里獨行妙手空空’鐵長嵐的獨門絕學。這老偷兒一手竊技,舉世無雙,什麼東西凡經他看中,都偷得到。耳聞他有一女,説不定那少女就是她寶貝女兒。”
“哦!”
房英暗暗苦笑。
真像明白了,巧合剛知道天香院主叫鐵如芬。那妙手神偷的女兒也姓鐵,真是誤中有誤,錯中有錯。
只見“百面神劍”神色倏沉重地嘆道:“老朽雖能確定她的身份,但情形是否如猜測那樣,未可樂觀。若那鐵老兒也倒向天香院那一邊,也是一椿麻煩事。”
説到這裏,又問道:“老弟,你變成這副面目,是誰的容貌?”
房英忙道:“是天香院中長老岑風的面目。”
“百面神劍”臉色一變,道:“你什麼人不好冒充,何以竟去冒充他?”
房英道:“晚輩是想再混入天香院,而要接近那神秘的天香院主,只有扮長老身份。而院中八大長老中,唯他下齡與晚輩差不多,偽裝起來不吃力。”
説着,倏覺“百面神劍”臉色不對,微驚道:“前輩,有什麼地方不妥麼?”
“百面神劍”沉思片刻道:“你可知道岑風是世外光明境中人物?”
“晚輩知道。”
“百面神劍”搖搖頭道:“我也不多説話,總之,再從天香院中出來,你就趕快把這副面目改-改。萬事總以謹慎小心為妙。”
房英一愕,道:“為什麼?”
“百面神劍”道:“老朽已在江湖中發現光明境中大批人物出現中土。他們這次出現,卻正是為查探那岑風下落,萬一遇上你,豈非又是一椿誤會。那批高人都性情古怪,難纏透頂,此時此地,萬事能避則避,少惹為妙。”
房英暗暗一笑,覺得“百面神劍”太鄭重其事,光明境的人物,也是人,並不是神,又有什麼可怕的。
於是他微微一笑道:“多謝前輩賜告。”
“百面神劍”起立道:“天色已經不早,你也可以起身了。老朽還想去調查老偷兒行蹤一番。”
於是二人珍重告別,分道而行。
經過這一番波折,天色已經入暮,房英默默想着混進天香院的方法,身形如飛,向泰山飛奔。
就在初更時刻,登上了泰山。
玉皇寺座落於泰山之頂,相傳建於秦朝,規模極為宏大,也是一般遊客登峯觀日的憩息之所。
但是房英一上山腰,卻已發覺了四周有不少暗椿,氣氛迥異尋常。
但他自知已變成長老面目,並無所懼。
正行走間,陡聽山道旁草叢中一聲陰喝:“朋友,上那兒去?”
房英傲然一哼,置之不理,身形如飛,繼續向山上飛奔。
方出十丈,窄疾的山道前又起一聲大喝:“朋友,兄弟們問你聽到沒有?”
唰唰兩聲,兩條人影冒起,飄落房英身煎攔住去路。
赫然是兩名三花蒙面劍手。
但當兩名蒙面人一打量房英後,立刻語氣一變,恭敬地道:“原來是岑長老!恕下屬冒失之罪!”
齊齊彎腰施禮。
房英負手而立,傲然冷笑一聲道:“你的眼光,愈來愈不靈了?”
兩名蒙面劍手渾身一顫,俱默然垂首。
房英又冷笑一聲道:“現在本座可以走了麼?”
蒙面劍手恭身道:“岑長老請。”
房英冷喝道:“那二位怎不讓路?”
兩名蒙面劍手如蒙大赦,嗖嗖,身形拔起,復隱入道旁,瞬眼不見。
接着一陣竹哨自道旁叢中響起,遠處也響起一陣陣哨聲應和,似是相呼應,傳遞消息。
上了峯頂,玉皇寺已巍然屹立於眼前,宏大的寺門內屋脊起伏,燈火隱約,卻充滿了一層神秘的氣氛。
門口守侍着四名紅衣大漢,像雲夢總壇一樣,抱刀屹立,一見房英,立刻齊齊施禮,道:“長老回駕!”
房英點點頭,施然進了寺門,放眼觀去,大殿中燈火已暗,分明無人。此刻他暗暗慨嘆,-座古寺名剎,竟變成了魔窟,想那主持和尚,必又遭了殃。
他信步走過大殿,四周並無人影,似乎都已安寢,但他忽然怔住了。
他想此刻雖混了進來,可是放眼這許多殿房,自己寢室又在那裏呢?
若是問人,會不會引起別人懷疑呢?
他放緩腳步,苦苦思忖,正不知如何是好,面前倏響起一陣瑣碎的履聲。只見一名淡紅羅衣女子,輕移蓮步,從後院走了出來。
房英愕然注視道:“這不是雲夢壇見過面,差一點被她擒住的方雅琴麼?”
那方雅琴驟然見到房英,也神色一怔,停住蓮步,盈盈一笑道:“長老回來啦!格格,院主剛才還在問起你,快跟我來!”
房英一驚,忖道:“這倒好,一來就能看到那魔頭。”口中卻懶洋洋道:“跟你到那裏去!”
方雅琴嬌笑道:“去見院主啊!”
房英搖搖頭道:“太晚了,我剛回來,也要休息一番,稟報院主明天罷!”
方雅琴面露訝色,咦地一聲道:“奇怪,你這次回來,好像變了!”
房英一驚,強作笑容道:“怎麼變了?”
方雅琴嫋嫋走近,神態微微輕挑道:“以前,你巴不得天天同院主在一起,不時求姊妹們給你找機會,那好像啊,被膠粘上了,今天怎麼變得興趣索然起來。”
房英明白了,敢情那岑風也像“鐵面閻羅”一樣戀着那“天香院主”。他想不出那女魔頭究竟有多大魔力,竟能顛倒眾生,把這些絕世高手,像綿羊一般,玩弄於股掌之上。
既明白了原委,他想了一想,既要冒充岑風,就應該酷肖逼真,否則豈不露了馬腳。於是故意笑罵道:“討打!”
方雅琴格格輕笑道:“現在還要見院主不?”
房英故現羞狀,舉步道:“帶路!”
方雅琴抿嘴一笑,轉身就向後面走去,穿過兩層殿,一排精舍已現眼前,中間一座精舍燈火如炬,方雅琴走到門口,輕聲道:“稟院主,岑長老回來了!”
門中響起一陣嬌弱而飄遠的銀鈴聲:“進來!”
方雅琴作了一個眼色,示意房英自己進去,人已飄然引退。
房英略一遲疑,輕輕推門而入。
這精舍中佈置得極為華麗幽雅,流梳錦帳斜掛的牀,赫然坐着一個披蟬衣的女子。房英一瞬之下,不禁一呆!暗暗驚呼道:“人間那有如此絕色!”
這剎那,他才知道“鐵面閻羅”並非虛言。
只見這位“天香院主”年齡不過二十左右,鵝蛋臉白中透紅,盈盈秋波似笑非笑,蕩意中又顯出一份莊嚴,胴體橢圓,三圍勻稱,真所謂秋水為神,玉為骨,長長的眉睫,彎如新月,柔弱中,又顯出剛挺之氣。
尤其那種透過容貌之外的氣質,房英想不出-句適當的形容詞,他想:“這是魔鬼與神的綜合啊!假如自己不知道是縱橫天下的女魔頭,這一眼就會愛上了她。”
房英目光發直,呼吸不知不覺地短促起來,心頭怦怦跳動,一時之間,忘了開口説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