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慧的左頰開始變色,由白變紅、變紫,驚的膽裂魂飛,弄不清自己是怎樣挨耳光的?
“在下說過的,來一個殺一個。”舒雲兇狠地說,重新走向痛苦呻吟的八手仙婆,劍光再閃。
“住手!你贏了。”李慧慧發狂般尖叫。
“在下很少輸的。”來舒雲的劍尖停在八手仙婆的右肘上,可知他的劍已到了收發由心境界。
“我把乾坤手還給你。”
“你就可以把受傷的人和屍體帶走。”
李慧慧發出一聲嬌叫,左前方通向另一座院子的月洞門出現兩個侍女打扮的人,挾持著神色委頓的乾坤手,半推半拖向這裡走。
“在下算定你尚未將人帶走。”舒雲沉著地說,劍尖離開八手仙婆的右時。
“本姑娘認栽。”李慧慧恨聲說,收劍入鞘。她的左頓已開始青腫,面龐不再美麗,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說話的聲音也怨毒無比。
“你早該認栽的。”
“我發誓,一定要送你上西天。”
“你放心,我宋舒雲不是佛門弟子,不會上西天。”
“那就下地獄。”
“你必須先打通泰山王的關節。”他也收劍:“乾坤手的禁制,一定是八手仙婆所施的,解不了禁制,你們還不能走。”
“小子,我沒受禁制,只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他們打得老骨頭像被打散了。”乾坤手有氣無力地說。
兩侍女手一鬆,乾坤手呻吟著身形一晃,但支持不住,顫抖著坐下了。
“齊叔,要不要把她們的骨頭也打散?”
“算了,說起來真丟人,我乾坤手竟然糊糊塗塗落在仇家手中,挨一頓只好認了。”乾坤手洩氣地說:“那老虔婆不是吹牛,她的確能破邪術,因為她也會邪術,而且道行甚高。
練武朋友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與邪術論短長。”
“你老人家錯了,齊叔。”他一面檢直乾坤手是否受到禁制,一面說:“心正則百邪迴避,正直則不懼鬼神。只要定力夠,心意神凝而為一。邪術何足懼哉?唔!好像你老人家沒有碎骨頭需要整理。”
“廢話!”
“你們可以走了。”舒雲走向躺在地上的紫電,一腳挑開被他用虛空制穴術所制的章門穴。
“我絕不放過你!”李慧慧厲叫,領了所有的人,帶了屍體恨恨撤走。
“彼此彼此。”他揮手說:“好走!”
入侵東嶽老店的人,不止李慧慧六個人,另外六個人一直不曾出面,大概知道情勢失去控制,不敢再露面。
對付一個不受脅迫,不顧後果的年輕人,如不見機改變策略,所付出的代價將極為慘重。所以有些真正老謀深算的人,寧可和同樣厲害的對手鬥智鬥力,而不願和那些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子敞開來衝突。
這些人是分兩批撤走的,往山上走。
李慧慧偕紫電和另兩名侍女,由一名侍女背了斷掉左手的八手仙婆,從呂仙橋岔出的小徑下行,向梳洗河的山谷急走。
河畔山腳松柏圍繞中,有一座別墅式的小院,中間是一座雅緻的小摟,附近有三兩個婢僕,悠閒地在院中整理花木。
其實,卻是負責警戒的人,外人進入小院上下游一里之內,皆難逃他們的耳目。
小院後面枕山,怪石林立,蒼松翠柏倚石而生,攀登不易,不可能有人往來……
五個女人,在樓下的客廳,迎接失敗歸來的人。
五個女人,主人是一位明豔照人,雍容華貴的二十餘歲少婦。
李慧慧已可算得是絕色美女,但在這位風華絕代的貴婦面前,似乎仍遜色三兩分,不管是身材、容貌、風度,皆差了一品。
另四人兩位是三十餘歲,荊釵布裙的樸實婦人,姿色平凡,臉型與外表氣質,沒有任何特徵,正是最平凡、最不引人注意的密諜人才。
另兩位女郎正好相反,明豔、妖媚、輕佻,一雙水汪汪的媚目,具有無窮的挑逗魔力,一舉一動,皆流露三兩分風塵女人的韻味,南國豔姬的風情,卻有北地胭脂的健美胴體。
“二妹,失敗了?”貴婦黛眉深鎖:“仙婆受了傷,怎麼一回事?”
“大姐,我抱歉。”李慧慧風目帶煞,怨毒難消:“咱們完全料錯了小畜生的性格,栽得好修……”
她將經過說了。起初,一切順利,紫電如計纏住了舒雲,八手仙婆施術將乾坤手引出房來活捉,沒料到舒雲不受脅迫……
“我好恨,十二個人經過周詳策劃,已成功了大半,卻失敗在最後,死一傷一,功敗垂成飽受屈辱。”李慧意最後說得聲淚俱下,哭的好傷心。
“二妹,不要灰心,我們接近他,失敗一次使多瞭解他一分,你並未完全失敗。”大姐溫言相慰:“至少,你已經達到牽制他的目的。”
“牽制他?”李慧慧大感困惑。
“是的,牽制他。”大姐淡淡一笑:“這一來,小畜生和乾坤手便不能再登山了,山上咱們正進行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如果小畜生闖去,很可能影響大局。我們只要能纏住他,便成功了一大半。”
“素華妹進行的事?”
“她進行另一部分。當然,所有的事都有關連。”
“已經證實了?”
“早就證實了。這裡的工作,已經過半年佈置,如果不證實,咱們來做什麼?”
“已如計進行了?”
“相當順利。”
“目前……”
“正在逐步接近,目前只需排除外來的干擾,只要不發生意外,必定成功,咱們必須嚴防意外發生,小畜生正是意外的災禍之源,即使不能除掉他,也要纏住他,將他置於咱們的有效控制下。”
“大姐,要不要請求雷霆小組支援?小畜生的確可怕,武功深不可測,性格更是多變……”
“雷霆小組已安排妥當,任何移動皆可能暴露形跡。”大姐陰陰一笑:“我準備改弦易轍對付他,我不信他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哼!”
“大姐要親自出馬?”
“是的。”
“可是……”
“你放心,我會善加處理……咦!前面花廊負責看守門戶的霞姑怎麼不見了?”
前院對面,有一座花廊。在花廊工作的人,可以監視小樓前半部的動靜。從客廳往外看,一定可以看到在花廊工作的人。人不在,表示監視警戒的人失職,至少也是擅離職守,是不可原諒的嚴重過失。
一位村婦打扮的人,急步向廳外掠走。
“你也去看看。”大姐向另一名村婦打扮的人揮手。
掠至廳口的村婦,似乎忽略了廳口高高的門檻,也許是腿下不便,來不及舉步跨越門檻,突然被門檻一絆,砰一聲響,翻跌出門外去了。
“咦!”所有的人,皆驚呼出聲。
這是決不可能發生的事,門檻高僅一尺六寸,怎麼可能把一個武林高手絆倒?簡直開玩笑,連小娃娃也能輕易地爬過去。
隨後奉命跟出的第二個村婦的反應十分迅速,立即飛躍而出,身形乍起時劍已出鞘,身劍合一疾射出廳,劍形成綿密的防護網,可以完全保護身前各要害。
可是,防護網仍有漏洞,左側方電虹耀目,快逾電光石火,毫無阻滯地貫網而入。腳下方最先翻倒的村婦,也被右側下方伸來的一隻手,拖死狗似的拖走了,掙扎無力,只能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
“砰!”第二名村婦摔得更慘更遠,連人帶劍跌出階下去了。
三位姑娘出現在廳日,泰然跨入廳門。
“是你們!”李慧慧駭然驚呼。
是喬綠綠和她的兩位女騎士。兩位女騎士手中的劍冷電四射,雙劍左右相護,昂然直入無所畏懼。
“我們仍然我錯了地方。”喬綠綠向右面的女騎上說,似乎深感失望。
“小姐,並沒有我錯。”女騎士用劍向李慧慧一指:“她在,她應該是主事人。”
“但我們找的不是她。”
“問問看就知道了,很可能在內室,小姐!”
“狡免三窟,她們五六窟。”喬綠綠搖頭,似乎她所面對的人並不是敵人:“費了許多工夫,到頭來仍然找不到她們的主窟所在,她們的佈署,決不是在這三四天中倉卒完成的,她們有周詳的計劃和準備。”
“所以我們得特別小心,小姐。”
堂上,大姐臉色難看已極。
“她們是誰?”大姐向驚容明顯的李慧慧問。
“石固寨適逢其會,妨礙我們行事,來歷不明姓喬的一家人。”李慧慧驚然地說:“這小女人也曾經在德平出現,幫助小畜生脫逃。”
“斃了她……”
“大姐,使不得,她們不但武功深奧莫測,而且人多勢眾。”
“她們三個人……”
“其他的人一定全來了,咱們的警衛,已被她們在不知不覺間全部解決了,所以才能如入無人之境長驅直入,外面已不是我們的了。”
“這……”
“撤!”李慧慧突然大叫,不由大姐是否同意。
正在堂上的三女,突覺腳下一沉,剎那間,整座大廳搖動,異響暴起,三丈見方的堂下丹墀,以全速向下沉落,而且從中分開、張墜,像翻板,更像下開的巨門。
沒有人能在這種碎然的變化中,能保持重心不向下跌落。驟不及防,連轉念都來不及,便向這巨大的陷坑飛墜。
這瞬間,堂上的人迅疾地消失在內堂回。
這瞬間,喬綠綠下墜足尖,點中了從後下方射來的晶虹,借那幾乎不可能的勁道,不但止住了下沉的墜勢,而且上升兩尺左右。
同一瞬間,兩位女騎士的劍,隨身形的側倒、飛翻,而將鋒尖搭上了坑緣,身形也立即飛翻而起。
青姨出現在坑口旁,手中的怪繩一抖一拂。
喬綠綠不等升起的身形靜止,便已後空翻半空轉身,奇準地抓住了上抖的晶繩,借力飛翻,翩然翻落在青姨的身旁。
“好險!”喬綠綠驚魂初定,拍拍酥胸向青姨做鬼臉,伸伸舌頭:“整座丹墀會陷落,老天爺!這樣浩大的工程和機械設備,怎麼可能裝設在這種平時人跡罕至,鬼打死人的地方?到底有何作用?”
“防仇家登門呀!傻小姐,以後任何地方,都不可以大意。”青姨苦笑:“我們失敗了,沒能找到她們的主腦人物藏匿的地方。”
“把那些女人搜出來問口供……”
“來不及了,小姐。”青姨指指下面幽暗的、下沉三丈餘的巨坑:“那下面有刀陣,跌下去準死。這裡既然有如此規模的機關設備,裡面哪能沒有逃去的地道密室?你能花多少時間去窮搜挖拆?算了,走吧!反正已經有了幾個活日,多少可以間出些端倪來的。”
“好吧!走!”
嚴格說來,秦山應該歸屬於玄門名山,宮觀甚多,後來佛門弟子所建的寺院庵堂,為數有限。
泰山寺院甚少,因此雲遊的和尚,掛單的地方寥寥無幾,除非他沒有佛道不相容的成見。
投書澗的東南,有座規模宏大的普照寺。寺雖然建自金大定年間,但百年前由高麗籍的名僧滿空禪師募款加以重建,所以保護工作做得很好,依然巍峨壯觀,是來泰山雲遊的僧人,掛單的最佳去處。寺中有百餘名僧侶,幾乎有一大半是勢利的和尚,對招待貴賓施主諸多巴結,對掛單的苦行僧則極盡挑剔能事,招待的差距很大,依身份、名望、貧富而定。
寺左近山崖的一座禪房,是安頓第一等遊僧的住處,這裡不但環境清幽,而且有幾個老增負責照料。
僧人按規矩午後是禁食的。除了水,不進任何食物。
可是,一間單獨的禪室內,三個和尚正在閉門大嚼。
已經是申牌時分,這三個不守清規的和尚居然在進食,而且喝酒破戒。
“砰砰砰!”外面有人重重地敲門。
“狗養的!這時候誰在敲門?”坐在上首那位長相獰惡的老僧大罵,哪像個佛門弟子?
“你三個賊秀驢給我滾出來!”門外的人也大聲怪叫:“映佛巖下的居民丟失了一頭狗,說是你們三個禿驢偷走的。”
獰惡老僧大怒,虎跳而起往室門走。
“胡說八道!佛爺要剝你的皮!”老僧一面咒罵,一面拉開室門。
門外有三個人,為首的國字臉盤,劍眉虎目留了八字鬍,相貌威猛,佩了一把金背刀。
另外兩人更雄壯,更魁梧,年皆四十開外,不怒而威。
獰惡老增一怔,但怒火末消。
禪房內設備簡單,出家人本來就應該過清苦的生活。一張長形矮禪床,只有一床草蓆,沒有枕沒有被,沒有桌沒有幾。
三個和尚是在床上吃喝的,餐具酒菜都擺在將席捲起的粗糙禪床上。
另兩個和尚看清了外面三個衣著華麗,相貌威猛的人,便知大事不妙,惹不得,不再理會獰惡的老僧,打開唯一的小窗,慌慌張張爬窗溜之大吉。
門外的三個人目光犀利,都看見兩個僧人爬窗溜走,但未加理會,注意力全放在啟門的獰惡老僧身上。
“誰在大呼小叫,誣賴佛爺偷狗?”老僧兇狠地問,居然沒看出危機。
“是我。”留大八字鬍的人冷冷的頷首。
“你是幹什麼的?”
“本地的廂長。”
“廂長?去你孃的胡說八道……”
“你罵吧!反正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這話有何用意?”
“和尚上下如何稱呼?”
“你管佛爺如何稱呼?哼!”
“你說不說無所謂,反正在下已經知道你的來歷。”
“知道佛爺的來歷,你還敢在佛爺面前胡說八道?我看你是活膩了,要找泰山王攀親套交情要過鬼門關。”老僧的一張嘴真夠厲害的。
“就是知道你來歷,才會找你呀。”留大八字鬍的人居然不生氣,但眼中的殺機越來越旺盛。
“你為何要找佛爺?”
“有人說你欠他一筆債,要找你索還。”
“呸!胡說八道!佛爺一生,從來沒有欠任何人的債,豈有此理!佛爺我金銀多多……”
“我知道你金錢多多,不會欠金錢債。”
“那又是……”
“是人命債。”
“什麼?人命債……”
“對,人命債,你不是宇內三大魔僧之一,無相魔僧嗎?”
“正是佛爺我,你……”
“那就對了,不錯,是你。”
“你在胡說些什麼?”無相魔僧要冒火了。
“有人控告你在濟南府歷城縣石固寨行兇放火殺人。”一位壯漢沉聲說:“和尚,可有其事?”
“你管佛爺的事,配嗎?你是什麼人?”無相魔僧仍然不在乎。
“不要問在下是誰,回答在下的話,回答!”壯漢厲聲叱喝。
“你是什麼東酉!混帳!”無相魔僧怒吼,突然虛空一掌吐出。
無根魔僧長相雖然獰惡,但身材幹瘦枯槁矮小,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會武功的人,不知底細的江湖朋友,絕對不敢相信這個乾枯老和尚,會是大名鼎鼎的守內三魔僧之一,一定把他看成招搖撞騙的瘋和尚。
與壯年人比較,雙方的身材太過懸殊,按理,搶先動手的人應該是壯年人,決不會是風吹可倒的老和尚。
搶先動手的是老和尚,這一掌卻是可遙碎碑石的可怕奇功,小須彌禪功的精華所在,丈內可擊碎內家高手的護體先天真氣,十分可怕。
留八字鬍的中年人一聲沉叱,金背刀立即閃電似的出鞘,神功默運,勁透鋒刃,揮出時風吼雷鳴,劃破小須彌禪功掌勁的異嘯,令人聞之毛骨驚然。
金背刀砍散了大部分掌力,餘勁仍然把壯漢震得連退三步,臉色泛白,顯然受到極大的驚駭,似乎仍然難以相信魔僧具有如此可怕的掌力。
中年人借勢揮刀,毫不客氣地向魔僧撲去。
“來得好!”魔增沉叱,連攻三掌。
刀氣與掌風同發銳鳴,掌風居然能將空前凌厲的刀勢阻擋在八尺外。
三刀勢盡,中年人無法近身,刀勢被看不見的掌勁所遲滯,三進三退回到原地。
驀地長嘯震天,中年人發出奇異的長嘯,刀勢突變,似乎,四面八方正在雲湧天變,狂風暴雨的奇怪聲浪清晰可聞,令人聞之心向下沉,腦門發咋,氣血一陣翻騰,眼前發黑,心神大亂,立即陷入氣散功消困境。
刀光似狂龍,狂舞而至,光臨魔僧的身前,小須彌禪功一洩而散。
“你……是……”魔增狂亂地厲叫,但叫聲突然中止,如中雷殛。
刀光閃處,異響隨之,血光崩現。
中年人飛退丈外,收刀人鞘。天宇下,一切異鳴消失,風雨聲寂然。
夕陽照耀,天空中萬里無雲,哪有什麼風雨?僅山風吹過處,在濤聲隱隱入耳而且。
“替他裹傷,帶走。”中年人咬牙說:“先破他的氣門,我要把他們的根刨出來。”
“六爺,送他上法場豈不甚好?”另一名壯年人說。
“不好,那將是拖延時日的事,須防歹徒劫牢反獄,你擔當得起?”
“這……”
“我要他拍出一切來,要他死得瞑目。”
魔僧的右臂斷了,丹田上方也捱了一刀,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掙扎,被兩名壯漢擒住,上藥裹創、破氣門、上綁,成了待決之囚。
“我們走吧!六爺。”壯漢將魔僧扛上肩。
“你們先走,我得到處看看。”
“六爺請小心。”
“我知道。哦!小兄弟那面,諸多費神派人照顧。”
“呵呵!六爺怎麼跟我們客氣?晚輩不待六爺吩咐,自當盡心盡力而為。”
“謝謝。”六爺感激地說。
元君廟的北面是天空山,俗稱仙女山,群峰秀列,儼若屏障。山顛平垣,俗稱堯視臺,至於古堯帝是不是常在此地看日出,信不信就由你了。
臺前面有一座黃華洞,附近的確生長著許多不知名的野黃花。
這裡,已被一群神秘人物所佔據。
入幕時分,山風四起。
兩名青衣村夫腳下匆忙,在一名警哨的引領下,進入幽暗的黃華洞。
五名黑衣人據地盤坐,背後一燈如豆,散射出一絲幽光,因此五個人的面孔皆看不清五官。
“啟稟大總領!”兩名村夫恭敬地行禮,一名沉聲稟報:“總監傳來口信,要求延期。”
“理由何在?”坐在中間的大總領冷冷地問。
“其一,進行得不如計劃般順利,迄今仍未能進入梅谷。其二,山下的行動受挫,折損了幾個人,接應的人手不足。其三,已發現多批來歷不明的人,活動頻繁意圖不明,須另派人手防範意外。其四,有四處地方的伏樁不明不白被挑,人已失蹤下落不明。連普照寺內的無相魔僧也失了蹤。目下正在偵查,寺內的和尚們可能知道一些線索,有消息可望快速前來稟報。”
“傳信息給總監。”大總領說:“其他的事,要他少過問,只要他專心辦他要辦的事,其他的小枝節無損大局,分心反而誤事。”
“屬下遵命將信息傳給總監。”
“好,任何變化,務必迅速稟報。”
“是。”
“好,你們走吧!小心了。”
“屬下自當小心,告退。”
這裡是泰山的所謂奧區,附近一帶稱為後石塢,立門弟子也稱之為洞天福地,平時遊客極少登臨,山北不是進香人士願意來的地方。
飛龍秘隊把這裡作為指揮中樞,雖然夠隱秘,但往來不便,夜間更是不易摸清方向,即使這些人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一個時辰可以奔跑八十里以上,但上山下山的腳程,不能與平地比較,所以消息的傳遞不算很靈活。
至少魔僧失蹤的消息,要半個時辰才能傳到,未免有點不便。
信使一走,最左首那位青衣人輕咳了一聲。
“老五,你有什麼話要說?”總領轉頭問。
“牽一髮而動全身,總領。”青衣人又輕咳一聲清了清嗓門:“根本的事固然重要,忽略了枝葉,決不是上策,可能會因此而動搖根本呢。”
“我知道。”總領似乎不想接納老五的意見。
“何不先清理枝葉,先掃除所有的障礙?”
“那會打草驚蛇。”
“姓宋的將是一大禍害。”
“快了,小風將盡快地送他去見泰山王。”
“她能嗎?她已經失敗好幾次了。”
“這次她將親自出馬,應該不會失敗。”
“但願如此。不過,最好多給她一些人手,必要時,可以調派雷霆小組助她。”
“放心吧!老五。”
“但願真能放心。”老五呼出一口長氣:“沒想到在德平,總監得了一位好助手,也樹了一個可怕的勁敵,世間真的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五,咱們已經盡了心力,成敗不久自有分曉。走吧!得到碧泉峽看看準備情形。”
李慧慧的牽制行動,的確得到預期的效果。本來,乾坤手與舒雲,打算晚間按從遊魂西門谷處得來的消息,到玉皇廟附近的福裕老店,找飛龍秘隊的首腦人物大鬧一場的。可是,在這裡發現了李慧慧一群火鳳密諜,乾坤手也受了不算輕的撲打傷,晚上想走也走不動啦!
山上山下,發生了不少變故,但他倆卻無從得悉,只知道復仇客正在找吳市吹蕭客了斷。
至於喬綠綠姑娘一群人四出追逐火鳳密諜,另一批人搜捕飛龍秘隊爪牙等等變故,他們都毫無所知,還以為他倆在孤軍奮鬥呢!
東嶽老店位於山口,距城近在咫尺,遊山的人從遠道而來,通常出城投宿。因此天色近暮黃昏屆臨,客店開始忙碌起來了,總算不錯,先後接到六七十位旅客,男女老少進進出出,整座店都活躍起來。
這是最近兩三個月以來,旅客來得最多的一天,算起來已有兩成旅客了,難怪店夥們忙得眉開眼笑。
一些膽子大或有響導的遊客,不怕夜色將臨,依然往上走,不願在岱宗石坊附近投宿。
三乘山轎在四名衣著華麗,而且佩刀帶劍的遊客護送下,經過大石坊,經過東嶽老店的店門口。
店門的廣場相當忙碌,有些旅客是乘坐自用山轎來的,有些是從城內租來,因此轎伕們和店夥不斷打交道。
乾坤手和舒雲,正緩步越過廣場向外走,想到東面的酆都廟走走。
乾坤手的撲打傷並不嚴重難支,服了藥再經舒雲的巧手推拿,已經控制住了,散散步反而對疏散淤血有益。
乾坤手看到了三乘山轎,看到護轎的四個人。
兩位店夥攔住了轎,那位年長些的店夥滿臉堆笑,熱心地向四位相當神氣的護轎人說:
“大爺們,不能再往上走了,天快黑啦!小店是東嶽第一大店,要什麼就有什麼,上房雅潔幽靜,寶眷的起居十分方便,招待周到……”
“不,咱們要上山,到天街。”為首的中年貴客拒絕店夥的盛邀:“明天早上到日觀峰觀日巖看日出呢!在山下落店就趕不上啦!讓開讓開!”
店夥招幹雪亮,真不敢糾纏這些氣概不凡,佩劍跨刀的爺字號人物,不敢不陪笑讓路。
“喂!那不是高郵冷劍柳四海嗎?”乾坤手突然雀躍地叫,倍舒雲急步走近。
“喝!是你嗎?齊老哥?”冷劍大感意外,揮手示意停轎:“老天爺!好久不見,快十年了吧?你老哥……晤!似乎並不得意,蒼老了許多呢!”
兩人親熱地抱肘行把臂禮,笑聲震耳。
“一言難盡,還是不說的好。”乾坤手說:“不能說不得意,人的蒼老與心境有關,兄弟就是心境不好,才成了這落魄鬼樣子。哦!帶嫂夫人遊山?轎子裡……”
“兄弟是陪這三位老弟來遊山的,轎內是這三位老弟的寶眷。來,兄弟替諸位引見。”
三位老弟是江南名武師,曾經做了幾年行走大江各船行的保縹。神刀破浪周遇吉、快刀吳傑、分水鰲鄭壽。
三位名武師一聽對方是乾坤手,自然感到十分光彩,執禮甚恭。
至於舒雲的名號,連冷劍柳四海也聞所未聞,加以年紀太輕,四人皆以為是跟乾坤手闖蕩江湖的新手,所以連綽號都沒有,也就客套一番了事。
“齊老哥也來遊泰山?”冷劍問。
“不,來找一些線索。”乾坤手一語帶過:“多年不見,正好小敘一番,何不在此落店?晚上兄弟作東,大家好好聚聚,如何?”
“十分抱歉,齊老哥,店已經在天街訂了,來晚了些,但仍需趕到。這樣吧!兩位明早上去,怎樣?”冷劍歉然說。
“也好,明天見。”乾坤手說:“天色不早,還有二三十里好趕呢!不耽誤你們了,好走。”
“明天見。”冷劍與三位朋友同聲行禮道別。
山轎往上抬,腳下相當利落,四人一面走,一面信口聊天。冷劍自然三句話便提到了乾坤手,談談說說頗不寂寞,踏著滿天晚霞,向上又向上。
上山的旅客漸稀,沿途不時可以看到一些返山的老道,還有一些旅客,自然也有三兩位沿途乞討的化子。
過了中天門門坊孔子登監處,暮色四起。
說巧真巧,復仇客正偕同龍姑娘向山下走。
龍姑娘帶了兩名侍文,跟在後面留意四周的變化。
“等見過你那位姓宋的朋友,我再送你上山返店。”龍姑娘緊倚在他身旁,狀極親密,笑容十分動人:“明天,我請你到後山遊玩。”
“我真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去見姓宋的。”復仇客泰然地說:“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他確是身懷絕技,可是,還不算真正的高手,只不過機警大膽而已。龍姑娘,你也想邀請他?”
“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是呀!”
“不瞞你說,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很想知道武林的各門各派絕學,我認為他一定能讓我大開眼界。”
“任何人都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絕學。你會失望的,除非你能有效地逼迫他……唔!快兩步,天色不早了。”
四人恰好與冷劍四個相錯而過,儘管登山大道很寬闊,但相距很近,雙方都可以看清對方的面貌。
冷劍虎目生光,突然止步緊盯著復仇客。
復仇客已經轉過臉,親呢地挽了龍姑娘的纖手,有說有笑地走了。
“四海兄,你看什麼?”神刀破浪訝然止步問。
“那個人。”冷劍指指復仇客的背影:“好面善。”
石坊的大坊柱下,一個襤樓的化子正倚柱大睡。
“面善?記起什麼了?是朋友?”
“不是朋友。”冷劍低頭沉思,不時捋動自己的小鬍子,劍眉攢得緊緊地:“唔!好像……好像……”
“好像什麼?仇人?”
“這……哎呀!是他!沒錯,是他……”冷劍幾乎跳起來叫。
“是誰?”
“去年初春,攻打高郵的響馬先鋒營那位驍將……唔!也許我看錯了,這人的氣質神韻似乎有點不一樣。”
“追下去看看。”神刀破浪急急地說。
“算了,以後再說。”冷劍轉身追趕前面的山轎。
復仇客與龍姑娘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視線外了。
坊柱下的化子一蹦而起,像一頭敏捷的豹。
距鬥姆宮尚有裡餘,天已黑了,山道上已不見行人。
冷劍領先而行,升上最上端的一層石級,上面是一段略為平坦的山坡,古柏蔥籠,涼風習習,正是晚上趕路最好的時光和天氣,抬轎的轎伕卻已汗流浹背。
“不對。”冷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向身旁的神刀破浪說:“明天我要找他。”
“找誰?”神刀破浪有點心神不屬。
“剛才那個人。”冷刻說:“我越想越像,我曾經在他躍登城頭時交過鋒,我們高郵八勇士最後才用盾牌夾槍陣把他逼落城壕。只要天色明亮些,我應該可以認出他來,明天我要找他。高郵死傷軍民上萬,運河水為之赤,我柳家子侄死傷過半,此仇不共戴天……咦!什麼人?”
路中間,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黑影,擋住了去路。
夜色朦朧,接近至三丈內才看清是個女人,長髮披散在胸前,半掩住蒼白嚇人的面孔,長裙達地,鬼氣沖天,手中的長劍映著星光冷芒閃爍。
“泰山王座下勾魂女鬼。”女人陰森森的語音,人耳令人毛髮森立,冷氣起自脊根。
“胡說八道!”冷劍拔劍冷叱:“不要裝神弄鬼,是劫路的?在下高郵……”
“吱利利……”鬼嘯四起,打斷了他的話。
兩側的黑漆漆柏林中,接二連三無聲無息的地飄出六個打扮相同的女鬼。
“你們不該來。”另一名女鬼說。
“天堂有路你們不走,泰山王殿你們闖進來。”後面堵住退路的女鬼刺耳的語音難聽已極。
“時辰已到!”最先出現的女鬼沉叱,揮劍電射而至。
“錚!”冷劍一劍封出,火星飛濺。
不等他反擊,只感到有脅一麻,另一名女鬼的暗器已無情地從側方貫入他的內腑。
電虹再閃,砍掉了他半顆腦袋。
“啊……”神刀破浪的慘叫聲接著傳出。
“饒命啊……”轎伕的狂叫聲驚心動魄。
七女鬼相互交叉撲擊,再用暗器側擊,動作迅疾無比,出劍有如電耀雷霆!
四高手、六轎伕、三內眷,在七女鬼狂野迅疾的攻擊下,像在虎群中的羔羊。
下面,突然傳來人群的驚叫!
“上面有強盜殺人,強盜!強盜……”
真有不少人,是鬥姆宮返宮的二十餘名道侶。
不久,火把通明,上面裡餘的鬥姆宮一群老道,趕到現場看守屍體守住現場,一面派人報信。
唯一倖存的人,是一位轎伕。
這位仁兄命不該絕,女鬼刺入他左脅的劍,被轎槓擋了一擋,刺入腹卻偏了三寸,未將肝臟刺穿。
同時,他也相當機警,忍痛詐死,幸保住了老命。
……但的確是琵琶聲,令人精神一振。
“咦!好美妙的琵琶聲。”舒雲止步傾聽:奏的是情天比翼,京都一代琵琶聖手歐陽世超的傳世名曲之一。這人的指法圓熟精潤,定然是當代名家。”
“是不錯。”乾坤手點頭同意:“可惜我外行,反正聽來很悅耳就是了,你學過音律嗎?”
“稍有涉獵,小習管絃,可是學而不精。這人比我強多了,我的心大雜,學也太雜,難登大雅之堂,正所謂滿瓶不動半瓶搖的貨色。”
“技癢了是不是?”
“有一點。
“走,去看看……不,該說去聽聽。你瞧,外行人一開口就露馬腳。”乾坤手的話有點自嘲味道。
“琵琶也值得一看的,看美妙的指法也是一大樂事。唔!在鳳凰臺。”
樂聲是從西南方向傳來的,那兒有一座基高三丈,上面有神壇的鳳凰臺。漢書上記載有鳳凰集泰山,據說就集在此地,後人據書附會,就在此地建臺紀念。至於漢書的記載是真是假,世間是否真的有鳳凰,恐怕只有去問古人才有答案了。
也許,古代真有這種代表祥瑞的鳥,現在卻不幸絕了種,也許,古人把孔雀或吐緩雞看錯成鳳凰。
更有可能那根本就是人們想象中的鳥中之後,與龍一樣,都是想像中的神話故事所產生的怪物而已。
“在鳳凰臺彈琵琶,是不是有點表錯了情?”乾坤手原來並不完全外行。
“不必斤斤計較,齊叔。”舒雲舉步向通往鳳凰臺的小徑走:“詞曲中有一闕鳳凰臺上憶吹蕭,以大詞人晁補之的千里相思詞為主體。至於是否牽涉到蕭史弄玉的典故,就無籍可考了。當然,簫史的故事本身,就是最美麗的愛情神話,是人們心目中美的化身,對神仙佳侶的無限思慕和憧憬,在現實人生中,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談話間,鳳凰臺在望!
五丈方圓的臺址,基高三丈,四周古柏蒼蒼,但野草叢生,石基已有點風化沉塌的現象了。
看樣子,再不加整理,這座臺不久之後,就會在世間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裡消失了。
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坐在拜壇上,星光下,顯得那麼孤寂,那麼出塵,一連串的美妙音符和旋律,就是從這孤寂身影向四周流瀉,向天宇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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