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不顧性命,滑下了六十餘丈絕壁,剛到底部,對崖古宅中的石屋和壘壁,竟在這一瞬間,以雷霆萬鈞之威,磚石飛砸而下。
在“轟隆隆”驚心動魄的響聲中,深淵的積雪飛濺,徑尺厚的冰被擊得四分五裂,水柱直衝五六丈高低,聲勢之宏,令人心膽俱寒。
在大地搖撼中,整個繞堡深淵,冰塊的爆裂擠壓聲,水柱衝擊聲,令人毛骨悚然,心血凝結。
姐弟倆驚得貼在壁上,臉色泛青。
“完了!”他倆心中皆在絕望地暗叫。
不久,大地搖撼漸止,深谷中巨大的冰塊,形成無數奇怪的白石堆,黃濁的水仍在激盪。
元真絕望地說道:“姐姐,琦哥可能……”
“走!我們得盡人事,琦哥即使不幸,我也得替他收屍。”菁華斷然地說著躍下了浮冰。
兩人不顧一切,展開輕功絕學,在洶湧的暗流和動盪著的浮冰中,像兩頭大雁,向對崖掠去。
對崖不時還有三兩塊巨石向下掉,如果砸在身上,準被砸得骨飛肉裂,十分危險。
可是姐弟倆不怕危險,貼著峭壁逐步上爬。
距崖頂還有二十餘丈,突然頂上丈餘處,峭壁突現出一個洞口,洞口更現出兩個人影,有一個十分廝熟,令姐弟倆切齒大恨的口音說道:“真糟!這個出口僅在半山,往下爬太費事,恐怕難以脫身哩!”
另一個蒼老的嗓音接口道:“公子爺,咱們不能退回另找通道了,要是兩頭被堵塞,我們得被活埋在內。”
“這……這……咱們如果出去,也危險著哩!快躲!”
“叭!”一聲脆響,一顆銀星穿洞而入,擊在洞內石壁上,火花四濺。
原來對崖的金弓銀彈,正向他們發射了一顆彈子。
兩人躲在兩側,下面的姐弟倆又升上了五尺。
姑娘突對乃弟說道:“弟弟,咱們擒住這畜生活剝了他。”
“快上!”元真說道。
可是晚了一步,洞口下緣突然現出神劍書生的一顆腦袋,他那位置有一塊石角蔽著,彈子射不到。他本想向外察看動靜,豈知竟被他發現了洞下不到一丈處的姐弟倆,正運神功貼壁上升,眼看不消片刻便可上洞了。
他狂笑一聲,伸出一隻大手,猛地一拍崖邊,一塊百斤大石突然向下猛砸。
菁華驚叫一聲,向旁急移,一髮之差,險被砸下深淵。
元真在右,也向右移開,危極險極。
菁華這一聲驚叫,引來了玉琦。
石洞倏然閉上,只可看到一絲裂縫,這古宅之下,定然有無數地道,神劍書生兄妹倆,毫無疑問已經逃走了。
玉琦到了懸崖邊沿,向下一看,叫道:“華妹,怎麼了?”
菁華抬頭一看,鳳眼睜得老大,歡叫道:“琦哥,是你麼?天!我……我不是做夢?”
“小心抓牢,我帶你上來。”他向下攀去,五指像鐵鉤,抓沒入石向下急降。
到了洞邊,姑娘說道:“神劍書生那畜生,是從這兒逃掉的。”
玉琦左手扣入石壁,命兄妹倆讓在一旁,默運神功連擊三掌。
洞壁似乎不受力,向內一滑,再向旁移開,現出了洞口。
玉琦飄身入洞,上面茜茵也沿著王琦的抓痕,向下緩降,四人都進入了洞中。
四人恍如隔世,八隻手握成一團,少不了悲喜交集,更不勝唏噓。
良久,玉琦說道:“我的衣物和百寶囊全在堡內,我得走一趟,看看是否能將楊高和那妖婦追到。”
菁華答道:“走!我們一同前往。”
四個人向內探進,菁華高舉玉琦的綠珠,元真則另擎一顆夜明珠,由玉琦領先,投入黑暗之中。
洞中通道甚多,有些已經塌下,有些依然無恙。四人大膽前行,進入古宅地下的中心。
這一場大地震,對浮屠古宅所造成的損失,確是無可估計的,地上盡成廢墟,地底下的建築百分之九十全被覆埋,不知多少人被活埋在內,而宅中的罪證,也被湮沒無遺。
當天晚間,開封府群雄逐漸秘密地散去,他們準備在五月初五日,大家重聚黃山獅子林。在這一段期間,白道英雄們暫時隱跡,以免被人各個擊破逐次消滅,保全實力準備大舉。
白道朋友一散,開封府城又歸於沉寂。而黑道的群豪,卻在暗中抬頭。
次日古家莊內廳中,九指佛往來蹀躞,心緒不寧,兩側靠椅中,有四個人也憂形於色。
這四個人,一是莊主古飄萍,一是金弓銀彈俞伯平。另一人身材魁偉,滿臉紅光,年屆古稀,但卻不現老態,方面大耳,鬚眉皆白,他那紫芒隱隱的眸子,極為岔眼。他就是在浮屠古宅,第一個攀登絕崖的蒙面人。
九指佛踱了幾個來回,突向紫眼人說道:“師弟,你說楊玉琦的神力,竟然可以震毀石塔麼?”
紫眼人搖頭道:“我得暗樁接應上山,地震恰好發生,現場景況並未目睹,但天涯跛乞等人,確是如此云云。”
“你曾和天涯跛乞交談麼?”
“不曾,他正忙於照顧朋友,我便追趕一名蒙面人,從東峰下出山。”
“浮屠古宅的底,你可摸清了?”
“慚愧,那傢伙始終未吐真情,事實上他也是看守古宅的小人物,不明底蘊。”
“那人呢?”
他放出繩索後,即守住石室門,後來石室塌下,已將他活埋在內,咱們半年來的心血和所費的六百兩白銀,至此全化為烏有。”
“神劍書生可有訊息?”
金弓銀彈接口道:“那傢伙已由地洞逃了,楊玉琦就由那兒追趕的。”
九指佛沉吟片刻道:“今後咱們留意神劍書生的行蹤,必要時下手擒他。看情形,他定與太清妖道有關,故而不擇手段圖謀楊玉琦。”
古莊主接口道:“這已毫無懷疑,他們定然是一夥。虎瓜山出現了百毒如來和紅衣閻婆,流雲子也蒙面出現……”
九指佛打斷他的話,說道:“百毒如來曾與無為幫結下深仇大怨,神劍書生更恣意屠殲無為幫的徒眾。太清既然可能是無為幫的總幫主,怎會有此衝突?”
古莊主目中神光一閃,說道:“據徒兒妄測,無為幫和虎爪山那批人,事實上定有一位極為陰險的人物,從中暗地發令支使。如果楊玉琦一死,武林中將會掀起軒然大波。”
九指佛點頭道:“也許是哩。咱們想想看,江湖中有誰有如此的魄力,可以驅使太清妖道和百毒如來,更有知命子老妖道,甚至還能利用三靈出面,這人定不等閒呢。”
金弓銀彈亮聲問道:“會不會是四十餘年前退出江湖的神宮堡主?”
九指佛加以否認道:“不會的,神宮堡主的愛女藍碧玉,與玉獅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纏綿情史,神官堡主絕不會與玉獅的孫兒為難,絕不是他。”
古莊主道:“師父昨晚認為闖莊三人中,有千面公子歐陽志高在內,會不會是許州虛雲堡的老魔頭……”
金弓銀彈笑著搖頭道:“許州不許無為幫的人活動,並在十年前大舉探踩浮屠古宅,這乃是盡人皆知之事。而且從太清銷聲匿跡之後,老魔頭便宣佈在堡中蹈光養晦,不問外事。
再說,憑如虛人魔那塊料,也沒有如許魄力。”
紫眼人接口道:“除此以外,黑道中人與宇內的怪物,只有哭老怪甘棠的功力和機智,可以有此作為。”
九指佛道:“哭老怪為人孤僻,身如行雲野鶴,亦正亦邪,討厭得緊,他絕不會和這些醜類合汙。”
廳中一時沉默,誰都沒做聲。良久,九指佛又道:“今後,咱們該在外行走了,不然,恐怕會全落在他們掌心之中。老花子和楊玉琦的行蹤,目下如何?”
古莊主道:“老花子在昨晚啟程西行赴川,據說是前往會合奪魂旗詹明。楊玉琦四名男女,目下仍在大相國寺之南賓至老店,何時離開尚未探明,徒兒已派人守候,一有舉動,即可用飛騎傳到。”
九指佛問道:“他們不掩蔽形跡麼?”
古莊主搖頭答道:“開封府左近,自道群雄將昨日浮屠古宅的毀滅,全歸功於楊玉琦,他已成了神功超人、宇內無雙的曠代高手,故而不想隱姓埋名。”
紫眼人神色一正道:“楊玉琦不隱身份,仍逗留開封府,定然有所圖謀,也許他會到咱們這兒生事。”
九指佛漠然一笑道:“要來的終須要來,老衲等他。”
且說大相國寺之南,賓至老店的事。經昨天午後一番計議,眾人便分頭行事。
白道群雄當夜四散,返回家中準備五月赴黃山。老花子則西上由陝入川,會合奪魂旗。
玉琦和菁華四個少年男女,則東行入應天府,沿黃河下南京,接近黃山。他要在沿途訪尋祖母的下落,慢慢引誘太清出面。
老花子連夜西行,臨行諄諄相囑,要他小心謹慎,萬一需要助力,可以設法向各地暗樁求助。
四人在店中歡聚一宵,早飯後拾掇一切,玉琦要走一趟古家莊,找九指佛表示態度。
金弓銀彈在浮屠古宅相助之事,並不能消去他在回龍谷首先動手的罪行,武林人對信諾極為重視,金弓銀彈俞伯平既然是中立份子,隨九指佛入回龍谷,為何竟會臨時改變立場,向玉獅動手發彈?
玉琦對金弓銀彈雖無惡感,茜茵可不願意,認為愈伯平不該在回龍谷變節投入太清妖道一面,以致白道群雄幾乎全軍覆滅,此恨難消。浮屠古宅他雖然市恩相助但並未影響大局,功難抵過。
對於那眼有紫稜的蒙面人,玉琦也想在金弓銀彈口中,探出他的來龍去脈,所以也不反對找金弓銀彈,大丈夫恩怨分明,紫眼人兩次在危急中伸出援助之手,是值得玉琦尋找酬恩的。
正當他們準備啟程時,店夥領著一個人匆匆進入花廳。這人玉琦認得,乃是老花子在開封府的十大暗樁中,功力機智皆臻上乘的夜鷹甘四海。
甘四海揮手請走店夥,向玉琦含笑行禮。
玉琦問道:“甘兄請坐,可有妖道的消息麼?”
“小南門外禹王臺之南一座農舍裡,確曾發現一批不明來歷的人,晝伏夜出,行動詭秘。今晨曾發現他們一行八人,披袍戴帽身藏兵刃,沿城郊轉南門而去,已派人盯住他們。
在下曾在途中與他們擦身而過,曾發現有兩個高大身影的披風下襬,露出道袍的袍袂。至於是否有太清在內未敢斷定。”
“他們的相貌,甘兄可曾看清?”
“好教兄弟慚愧,他們的衣領翻起掩住口鼻,皮風帽齊眉蓋住,只露出一雙鷹目,委實無法看清。由雙目的眼角皺紋看來,他們的年齡,約在古稀以上。”
他們正在商議,外面已響起了足音,一名店夥領著一個身穿老羊皮外襖的人,大踏步經過天井。
甘四海低聲道:“公子請待後報,兄弟先暫告退。”他向四人抱拳行禮,從側門走了。
店夥和那人踏上臺階,店夥在門外亮聲叫道:“有位客人請見楊公子。”
玉琦塗徐起身,緩緩到了門口,放眼打量來人。
那人身材魁偉,身高八尺,只是肩寬比玉琦略差些。敞開著老羊皮外襖,露出裡面鴉青色勁裝,腰中扣著一條奇寬的牛皮腰帶,插著六把金光閃閃,兩頭尖銳的金梭,左胯外掛著三尺長劍。粗眉大眼,獅鼻海口,兜腮灰黃色的大鬍子顯得威猛唬人,雖臉現微笑,但笑容十分兇猛,像一頭見到羔羊的老虎,令人毛骨悚然。
玉琦一看到他腰中一排金梭,已有些瞭然。這人必定是黑道中大名鼎鼎、功力奇高殺人如麻的雞心嶺奪魄金梭巴天龍,太清妖道的好友,回龍谷曾出過死力的元兇之一。這人在武林中佼佼出群,目無餘子,除了太清,他瞧不起任何人。
玉琦臉上堆下世故的微笑,抱拳行禮道:“江湖後學楊玉琦,前輩可是雞心嶺巴大寨主?請進。”
巴天龍回了一禮,齜牙咧嘴笑道:“好說好說,巴某已經金盆洗手,目下已不過問巴蜀之事,楊公子可不能稱巴某為寨主了。”說完,踏入廳中。
廳中菁華兩女和元真,皆徐徐站起,為了不失江湖禮數,他們起身行禮讓座。
巴天龍大刺刺地在客座前一站,向眾人頷首為禮,目光凌厲地掃過三人臉面。
玉琦含笑問道:“巴前輩的名號,在下已不用引介,可否讓在下引見諸位弟妹?”
“巴某正想見識見識諸位,果然個個是祥鱗威風。”
“巴大寨主見笑了。在下先引見新出道的風雲五劍……”
“風雲五劍?楊公子,這名號陌生得緊。”巴天龍搶著發話,輕蔑地掃了眾人一眼。
玉琦淡淡一笑道:“不錯,巴大寨主當然陌生,須知在武林創名號,須經千錘百煉,仍須得朋友捧場,誠非易事,楊某乃是武林後學,初創名流,尚請大寨主多多提攜。”
巴天龍大眼睛一翻道:“風雲二字,譬喻壯盛卓越,你們以‘風雲五劍’為名,豈不有狂妄之嫌麼?”
“壯盛與卓越,乃風雲二字解說之一而已。在下意不指此,另有解釋。”
“請教高論。”
“在下有兩義可釋,一指際遇,風虎雲龍,影射易經上所說……”
“哈哈!巴某可不懂勞什子易經,請教其二。”
“古陣法中,八陣之名寨主可曾聽說過?”
“行兵佈陣,巴某倒略知一二,可是指一字長蛇,二龍戲珠,三才……”
菁華冷冷地插口道:“巴大寨主,古陣法可沒有這些玩意。”
玉琦接口道:“楊某所指,乃是天地風雲龍虎鳥蛇八陣。風無孔不入,雲變幻莫惻,合風雲二陣,可奪天地造化。”
“哈哈!你們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是否狂妄,日後自知。區區在下,乃是風雲五劍之首楊玉琦。”他向菁華抬手虛引道:“這位是趙姑娘菁華,風雲五劍中排名第三……”
他將三人一一引介了。
巴天龍道:“第二劍是誰?”
“姓譚,名兆祥,目下不在開封府,乃是譚四妹的胞兄,日後自會與貴幫一會。”
“咦!你說巴某是在幫之人?請問有何根據?”
“太清妖道乃是無為幫的總幫主,閣下豈不在幫?”
“你猜得不錯。”
玉琦臉色一沉道:“楊某與太清妖道勢不兩立,你該知道。”
“巴某明若觀火。”
“請教,太清妖道何在?”
“你真要見他?”
“楊某從無戲言。”
“你不是他的敵手,要報令祖之仇,恐怕今生休想。”
“五月初五日,在下在黃山蒼山禪寺後等他,就煩巴大寨主代傳此訊,是否能報五月初五自可分曉。”
“但敝幫總幫主不願等那麼久。”
“任何時辰,楊某恭候。”
巴天龍冷笑著坐下,傲然地說道:“巴某此來乃是一番好意,有話奉告,不知楊公子可聽得入耳麼?”
“如果是貴幫主的話,不說也罷。楊某唯一心願,就是要見他一面。”
“閣下要堅持見他,並非難事。但以閣下目前功力來說,確是不宜糟蹋自己。敝幫主有一事相求,尚請允諾。”
玉琦冷然盯視著巴天龍,用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說道:“寨主如果為貴幫主乞命,不必說了。”
“正相反,而是為你著想。目下天下群雄,皆欲置你於死方可甘心,敝幫主請閣下即行遠離開封隱姓埋名,方可保全首領。”
“這是貴幫主的如意算盤。”
“這完全是為閣下打算。”
“可惜他這種畏死的作為,太不高明。”
“老夫乃是太清道長的好友,奉命前來好意相勸,你該感恩才是。”
“免了吧,寨主。請轉告太清妖道,楊某要與他公平一決,其餘一切免談。”
“你功力不堪一擊,何苦自尋死路……”
玉琦突然站起,冷笑道:“太清妖道的功力,與閣下相較,孰優孰劣?”
“巴某棋差一著。”
“這是說:寨主定然是武林第二高手啦。”
巴天龍傲然地說道:“也可以這般說。”
玉琦也傲然一笑道:“寨主比宇內三靈如何?”
“三靈?哼!接不下老夫一梭。”
“印證內力呢?”
“以一敵三,老夫仍穩佔上風。”
“也就是說,寨主雖勝亦甚不易了。”
“笑話!你看輕了老夫。”
玉琦脫掉外衣道:“在下不才,想與寨主一較內力。”
巴天龍哈哈一笑,伸出大手說道:“老夫不令你失望就玉琦伸出巨掌,兩手一接,像兩把鐵鉗相咬,身形同時下挫。
片刻,巴天龍額上沁出了汗珠。良久,他腳下的方磚,全成了粉末,履陷三寸。
一盞熱茶時分,巴天龍渾身霧氣蒸騰,臉紅如火,右臂不住顫動。
玉琦臉上微顯汗跡,腳下方磚也有細微的裂痕,但屹立如嶽峙淵-,紋絲不動。巴天龍驀地一咬牙,大嘴突張“呼”一聲響,丹田中剛猛勁烈的混元真氣,突以可貫金石的力道一迸而出,噴向玉琦臉面。
勁氣來勢奇猛,聲如雷鳴銳不可當,如被噴中,鋼鐵也可能被一擊而穿。
玉琦在雙方內家一接之下,便知巴天龍確是一大勁敵,混元真氣來勢洶洶,直迫心脈,如果他不是在虎爪山參悟奇學,準被對方震碎內腑。經過良久的互拼,玉琦已佔盡上風,神奇的絕學發揮威力,將攻來的混元真氣逼得四散而逃。
在這種環境印證功力,他仍緊守武林規矩,並未將對方震傷,以免貽笑大方。
豈知巴天龍惱羞成怒,丟不起這次臉,突以全力從口中發出絕學“呼氣成雷”,要擊斃玉琦挽回顏面,情急則鋌而走險,這傢伙卑鄙之至。
玉琦知道他功力超人,不敢以身試藝,手一振,內力發如山洪,身軀左飄。
“呼”一聲響震,兩人的手掌倏分,身形飄退。
巴天龍噴出的混元真氣,竟將五尺外的磚壁,擊穿一個酒杯大孔穴,好厲害。
但他連退三步,地下腳踏之處,磚碎如粉。他的右手無力地垂掛著,並不住抽搐,雙目噴火,頰肉顫動,兩行汗珠從鬢角掛至下頷,簷水似的滴下胸前。
玉琦則在旁凝立,胸前略現起伏,眼中神光一閃即斂,神態從容,嘴角泛上冷然的微笑。
菁華早已有備,在這閃電似的剎那間,龍吟乍起,她撤下了寒芒四射的長劍,在巴天龍身形剛定的瞬間,寶劍已點在他的背心靈臺穴上,厲聲冷叱道:“卑鄙的老豬狗,哼!你配稱武林前輩?你配稱武林第二高手?你要不要臉?”
她的寶劍乃是千古神物,內家劍氣一發,除了佛門的菩提神功和道家的罡氣之外,無可抵擋;而佛道兩種蓋肚奇學,也必須有八成火候方能護體,不然仍是不行,擋不住這千古神刃的一擊。
奪魄金梭巴大寨主混元氣功到家,這種內家登峰造極的氣功不怕刀劍,可反震任何外力,但對千古神刃仍不敢冒險,何況已被玉琦震得真氣四散,幾乎內腑受傷,確是不敢亂動。
他強吸一口氣,一面運功調息一面說道:“丫頭,拿開你的劍,你怎敢對老夫無禮?”
姑娘又冷哼一聲,冷冰冰地說道:“哼!你這種卑鄙老賊,刺你一劍比罵你一千句還來得有效,本姑娘對你已夠客氣了。”
巴天龍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敢移動,冷冰冰的劍氣直逼心脈,顯然劍尖已貫穿衣裳,停在肌膚之外了。他忍下一口惡氣,沉聲說道:“你乘老夫之危,不然豈敢如此無禮?”
“你為何在印證內力中,卑鄙得不顧身份,用呼氣成雷之術突下殺手?”
“老夫要試試楊公子的功力反應,有何不可?”
“本姑娘也試你一試,又有何不可?”
“老夫並未與你印證,把劍拿開!”
“老賊,你且逃生給本姑娘看看?”
“丫頭,老夫可得罵你,你一介女流,老夫不和你一般見識。”
“你罵罵看?本姑娘要不戮你三個劍孔,就不配稱風雲五劍的老三。”
“豈有此理!你這是對付客人之道麼?”
“你配稱客人?這叫做以牙還牙。”
“丫頭,你敢和老夫印證麼?”
“有一天自會一決,今天你得先自承卑鄙。”
“笑話,你威脅老夫?”
“你承不承認?”姑娘語聲益厲,劍尖微送,壓力漸大,她已將無極太虛神功注入了劍身。
巴天龍心中一凜,上身微俯,向玉琦道:“楊公子,老夫前來斡旋寄語,貴友何以如此無禮?”
玉琦漠然地道:“你這叫自取其辱。”
巴天龍冷笑道:“要是怕老夫日後報復,閣下可叫丫頭下手。”
姑娘冷笑地答道:“你道姑娘不忍下手?”
“老夫相信你會,可是你也有顧忌,你將毀了楊公子的一世英名,同時你們也休想活著離開開封府。”
玉琦淡淡一笑道:“巴大寨主,你該知道在下是不受任何威脅之人。”
“老夫也同樣是鐵錚錚的硬漢。”
玉琦向菁華頷首道:“華妹,饒他一次好麼?”
菁華收劍退下道:“這種浪礙虛名之徒,饒他太便宜了。”
巴天龍回身睥睨了她一眼道:“丫頭,日後你將會後悔今日之舉。”
菁華頂回道:“本姑娘行事從不後悔,水裡火裡本姑娘等著。”
巴天龍探手入懷,掏出一個大紅套封,隨手一扔,套封“嗤”一聲沒入桌上兩寸,說道:“楊公子,老夫此行是白跑了,斡旋之舉,可說全部失敗。這是太清幫主的請帖,請閣下過目。咱們回頭見。”說完抱拳一拱,大踏步出門而去。
他露了一手,確是令人駭然。請帖是紙的,信手一扔竟然入木兩寸,可見他的功力委實驚人。
玉琦拈起請帖,取出封內朱箋,朗聲讀道:“書致楊公子閣下:爾我仇隙深結,二十載延宕迄今,曠時久矣!令祖在天之靈,想必寄望極殷,今著敝友巴天龍賚書閣下。誠請移玉南門外東南十里惠濟河畔荒原,爾我解決二十載深怨血仇。午牌正貧道恭候大駕,並歡迎貴友光臨。無為幫總幫主太清稽首。”
他放下請帖道:“這妖道計算極精,不讓我們有準備的時間,距午牌只有一個半時辰,他大概已準備大批高手在等候我們了。”
菁華道:“按規矩除非是單打獨鬥,雙方當面約定之外,必須有三日以上的準備時間。
他這種大逾武林常規之事,我們大可不予置理。”
玉琦俊目神光倏現,斷然地說道:“不!劍樹刀山,我也得前往應約。”
菁華向他粲然一笑道:“琦哥,我知道你必然會去的,風雲五劍雖少了第二劍,威力並不遜色,我們走。”
元真撫劍大笑道:“這次該有我一份了,哈哈!”
茜茵較為穩重地說:“琦哥,我們要否通知甘四海一聲?如果能聚集十餘名高手,也可增些聲勢。”
玉琦搖頭道:“不必驚動他們了,開封府想聚集十餘名高手,可能不怎麼容易,時間太倉促了。”
元真點首稱是道:“高手難尋,功力不足反而礙事。這次太清妖道定然有備無患,必有所恃,咱們人去多了,反而貽笑大方。且看咱們風雲五劍不,只算四劍,闖一闖劍海刀山,令賊人們喪膽。”
玉琦道:“該走了,我們先到惠濟河一探。”
四人略一結紮,即交代店夥上道。
玉琦佩了一把從浮屠古宅撿來的長劍,倒還趁手。一出南門,冒著凜冽寒風奔向左側惠濟河,沿河越野而下,宛若流星劃空而過。
當他們走了五里地,在冰凍的大地飛躍時,右側一座榆林之內,有八個人正望著他們的背影,不住冷笑點頭,並展開議論。
八人中,其一就是奪魄金梭巴天龍。其餘六人有兩人只露一雙鷹目,一高一略矮。另五人則露出臉面,神色陰沉。中間左首那人,赫然是二十年匿伏不出,神色略顯蒼白的無情劍太清妖道,眼神似比二十年前更為深沉。
他和身後一名中年人,在披風下露出一角道袍,似乎並未存心掩去身份,一看就知是老道。
巴天龍目送四人去遠,恨聲說道:“小狗們膽大包天,狂妄得教人吃驚。哼!等會兒那丫頭片子交給我,我要她死活都難。”
太清轉首看了他一眼道:“天龍老弟,千萬不可亂了章法,本幫主要親鬥楊玉琦以了恩怨,不與他人相干。”
巴天龍悻悻地說道:“客邸之辱,憤怨難消,日後我仍得找那丫頭。”
“日後之事,勢難逆料。也許楊玉琦勝我多多……”
身右身材最高,只露一雙鷹目的人,突然搶著道:“道長,那小娃絕非你的對手,你可不能手下留情。家父雖難於今晨趕回禹州善後,但臨行前的交代,道長想必不會遺忘吧?”
太清冷冰冰地答道:“貧道記得。”
“記得就好。”
“這用不著小兄弟叮囑,貧道如力不從心,一切枉然,小兄弟如強人所難,貧道悉從尊便。”
“楊小狗絕禁受不起道長罡氣絕學一擊。在下不得不提醒道長,小狗一死,武林將群龍無首,中柱已折,江湖將是我們的天下。屆時不但道長可以恢復往昔英名,家父亦將如約尊奉道長為武林第二高位的尊榮。”
“貧道行將入土,這些話小兄弟少說為妙。”
“在下僅是提醒道長而已。”
“還有其他相囑麼?”
“如果甘老前輩得手,自然不再勞動道長大駕,倘若不幸功敗垂成,自然得仰仗道長神威。那兩個妞兒,只許活擒,不許毀了,不然,嘿嘿!在下唯道長是問。”
太清臉色一變,寒著臉說道:“少公子,貧道修養有限,你該知道。”
高個兒和另一鷹目人退後一步,說道:“道長,在下說錯了話麼?”
太清冷笑道:“貧道只答應制伏楊玉琦,任何不管,足下竟要貧道活擒兩個女娃兒,你這是什麼意思?”太清愈說愈激憤,最後聲色俱厲,氣勢洶洶踏前一步。
那人又退了一步,冷笑道:“道長稍安毋躁,在下的話道長如果不聽,就此拉倒,告辭。”他作勢欲走。
太清不知怎地,怒氣漸消。巴天龍伸手虛攔,陪笑道:“少公子請勿見怪,有話好商量。目下武林形勢未定,雙雄俱在,不知鹿死誰手,足下若拂袖而去,令尊也未必肯以此見責敝幫主,是麼?”
少公子恨意未消,說道:“在下也是一番好意,乃是為貴幫著想,那兩個丫頭心狠手辣,如讓她們脫身,必將與貴幫不利,相信巴大寨主定有此感。”
太清嘿嘿笑,陰森森地說道:“無為幫事實上乃是令尊的爪牙,是令尊奪取武林霸主的工具,更是拔除眼中釘,消耗武林實力的虎倀。貧道乃是掛名的幫主,利害與我何關?哼!
賢父子好狠好毒的心腸,一石二鳥借刀殺人的毒計,怎瞞得了貧道法眼?告訴你,貧道只管楊玉琦的事,別事休問。”
少公子冷笑道:“你非問不可,為你自己,為雩都清虛宮三百餘道侶,你非問不可。”
太清突然一閃而上,以迅捷絕倫的手法,一掌按在少公子胸前,獰笑道:“閣下欺人太甚,你認為貧道取不了你的性命麼?”
少公子駭然變色,隨即神色一舒,哈哈大笑道:“哈哈!道長請動手,咱們兩人一起赴陰曹地府,算是有了伴兒。哼!你這一掌要不了在下的命,家父臨行,將鎮堡之寶玉麟甲賜予在下防身。這一掌下去,你也不見得好受,不信請試試。”
太清嘿嘿冷笑,眼中殺機突現道:“玉麟甲保得了你的胸腹,可保不了你的四肢五官,貧道沒說錯吧?”
少公子又是一驚,但神色鎮靜,說道:“你也活不了多久,在下也沒說錯吧?”
“這隻怪你逼人太甚,貧道還有機會向貴堡多撈幾個血本,你想到了麼?”
“任何人也進不了敝堡半步,你這如意算盤不必打了。”
巴天龍一看兩人鬧僵,忙說:“少公子何必過甚?幫主以至尊身份,確也不宜管事太多,那兩個小妞兒,老朽負責擒下,如何?”
少公子語音仍冷,說道:“在下不管誰負責,總之須活擒那兩個妞兒。”
太清眼中的殺機逐漸隱去,收回掌說:“貧道再警告你,激得貧道火起,總有一夭你父子會後悔無及。貧道並不是好相與,回龍谷就是明證。”
少公子也確是不敢逼得太急,說道:“道長如能誅去楊小狗,必可重振回龍谷的英風豪氣。”
“足下說話語不由衷,貧道如果健在,你父子必將寢食難安。”
少公子知道鬥口定然吃癟,轉變話題道:“這事咱們爾後再議,以免徒亂人意。咱們都走吧,看甘老前輩可曾得手?”
太清向側邁步,坐到一棵樹根下道:“正午,貧道自會前往。”
少公子大眼睛一翻道:“道長這時前往,豈不省事多多?”
太清用手在丹田上揉動,冷冰冰地說道:“正午。”
“甘老前輩照顧不了四個人哩。”
太清木無表情地說道:“正午。”
少公主冷笑一聲道:“在下先走一步,正午再見。”
他帶著另一個鷹眼人,冷笑連連,沿河向東南急射。
兩人一走,太清突向巴天龍道:“天龍弟,你們走罷,天涯海角,找一處容身之地,脫出武林是非圈,勝似在江湖玩命。”
巴天龍沉痛地叫道:“幫主……”
老道厲聲叫道:“別叫我幫主。”
巴天龍搖頭苦笑道:“大哥,事仍大有可為,何必灰心呢?”
太清神色有點悽然,緩緩往下說道:“我不行了,聖手神醫魯元可能已經作古,或者遭了毒手,我已不存奢望。我已忍不下去啦,趁我未死之前,你們趕快各奔前程,不然就晚了,那狗東西要消滅天下高手,方能穩坐武林霸主高位,任所欲為,你們該看得明白,不用我多說的。”
另一個大漢怒聲說道:“咱們不能任由宰割,我孔千里可不是省油燈。昨晚我和巴兄伴老魔走一趟古家莊,老魔的功力沒什麼了不起,咱們拼了。”
太清漠然一笑道:“孔老弟,用不著冒此大險。二十年前,他禁不起我全力一擊,但目下不同了,據我所知,他已練成了絕學,我的罡氣最多隻能拼個平手。論心機,他比我們都強,今天他讓我們知交兄弟在一塊,可能另有毒謀。”
孔千里問道:“大哥可料到了麼?”
太清仍然淡淡一笑道:“楊玉琦以神力毀去浮屠古宅,功力通玄,天龍老弟曾經一試,當然知道他足可稱霸武林。老魔亦有先見之明,知道我定不會全力以赴。楊玉琦一死,我當然也無可倖免,我不會那麼傻,不然也不會忍辱二十年。老魔的如意算盤,是讓楊玉琦先消滅你們,我便不得不傾全力一拼,以保全你們。”
巴天龍自信地說道:“哼!楊玉琦並不能制我們於死命。”
“不一定,老魔自己不親自下手,其中之意自明。所以我不受小畜生要脅,不管其他閒事,就是不願你們捲入漩渦,希望你們瞭解我的苦衷,最好能及時歸隱。”
巴天龍憤然說道:“大哥,未至絕望之時,絕不輕言絕望;我們且盡力而為,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大事仍然有為。”
“但願如此,咱們也不是弱者,走著瞧。”
正說間,遠處一聲聲厲哭破空而來,距離約在五里外,令人聞之仍感到氣血翻騰,而且鼻端發酸。
孔千里突然說:“他們動手了,甘老怪果然厲害,攝魂魔音可遠傳五里外仍具威力,端的了得。”
巴天龍不屑地說道:“邪魔外道不值一笑。”
太清閉上眼,仍輕揉丹田,喃喃地說道:“但願老怪吃癟,咱們的希望仍不會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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