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娘冷笑道:“世間竟有如此巧事,你才懸出賞格,當天就收到了效果?”
百里玄笑道:“是啊!我也有此同感。”
緊接着,又得意地笑道:“雲娘,人家都説,聖天子暗中自有百靈呵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我已是武林中的聖天子,我要誰死,誰就不敢活下去……”
季雲娘不耐煩地,截口接道:“少臭美了!我問你,那另一個是誰?”
百里玄一怔道:“甚麼另一個啊?”
季雲娘道:“我説的是另一個被殺的人。”
百里玄“哦”了一聲道:“據説,那是一個算命的,姓張名三,外號‘張鐵嘴’。”
季雲娘蹙眉接道:“能同任侗在一起的人,決非平常人物……”
百里玄接道:“不錯,據説,那張鐵嘴的身手,不比任侗差。”
季雲娘道:“可是,江湖上,以及任侗的朋友中,都不曾聽説過,有這樣的人。”
百里玄正容説道:“是的,我也覺得其來歷可疑,而正在多方面查證中。”
季雲娘冷冷地一笑道:“像這樣的兩位頂兒、尖兒的高手人物,就憑‘黑白雙姬’,和‘秦嶺雙兇’等四人,能殺得了?”
百里玄正容説道:“雲娘,‘黑白雙姬’,與‘秦嶺雙兇’,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何況,那被殺的兩個,又都是在色迷心竅的情況之下……”
季雲娘截口接道:“據我所知,任侗並不好色。”
百里玄笑道:“貓兒不愛腥,除非它是病了!”
季雲娘怒聲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見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動路了。”
百里玄涎臉笑道:“雲娘,我説句直率的話,你可莫生氣,方才,你説任侗不好色,那麼,當年他怎麼會跟你要好的?”
季雲娘冷然接道:“當初,是我想利用他,而主動引誘他的。”
百里玄笑道:“不能抗拒女人引誘的人,不能算是不好色。”
季雲娘哼了一聲,百里玄立即正容接道:“好了,雲娘,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提了,從今之後,你我二人,同心合力,共同為我們……”
季雲娘截口一嘆道:“這些,以後再説吧!”
接着,臉色一沉道:“記着,那兩個妖女,我命令你立即給我殺掉!”
百里玄一楞道:“你指的是誰?”
季雲娘冷然接道:“我説的是‘黑白雙姬’。”
百里玄苦笑道:“雲娘,年紀一大把了,怎還如此胡鬧。”
季雲娘注目冷笑道:“捨不得下手,是也不是?”
百里玄苦笑如故地道:“如今,那二位已是本城中人,沒有適當理由,怎可任意殺她們……”
季雲娘一挫銀牙,截口接道:“好!我幫你代勞。”
“不!不!”百里玄連忙搖手接道:“不敢有勞夫人。雲娘,我立即將她們調走調得遠遠的,你總該放心了吧!”
季雲孃的俏臉上,這才掠過一絲勝利的微笑,哼了一聲道:“希望她們永遠不要碰上我!”
百里玄連連點首道:“好的,好的!我一定謹遵懿旨……”
※※※
在一個其實並非是偶然的偶然機會中,杜少彬與吳世玉碰頭了,時為傍晚,地點則為“百靈城”中湖濱的垂楊下。
由於“百靈城”中的太上城主,太上護法都已公出,而城主又閉關進修,因而使得住在特別賓館中的杜少彬,除了與季巧兒談談之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只好以在湖濱釣魚來打發。
吳世玉這位“百靈城”中的新貴,似乎對杜少彬頗為巴結,老遠就打着招呼道:“杜公子,今天成績如何?”
杜少彬揚聲笑道:“馬馬虎虎,今宵的下酒菜是夠啦!”
吳世玉笑道:“那好極了,今天下午,我也打了一隻野兔和兩隻山雞,待會由我親自下廚,咱們好好地喝上幾杯。”
説話間,人已到了杜少彬身邊。
杜少彬早已於答話間,機警地向四周掃視了一下,只見距離最近的人,也在箭遠之外,當下立即壓低語聲問道:“吳叔叔,你的成績如何?”
吳世玉也壓低語聲説道:“我的成績,可並不怎麼好。”
杜少彬道:“我希望先知道上官爺爺的消息。”
吳世玉苦笑道:“少彬,這一方面,我恐怕難以使你滿意。”
杜少彬道:“此時此地,能夠知道多少就算多少吧!”
吳世玉道:“你上官爺爺所住的地方,是本城中最高的機密,也是戒備最森嚴之處,據我所知,除了太上護法本人之外,未經他的特許,任誰也不能進去。而且,只要接近禁區十丈之外,就會被擋駕了。啊!好一條漂亮的鯉魚!”
原來杜少彬釣杆一揚,已釣起一條斤多重的紅鱗大鯉魚來。
杜少彬慢條斯理地,將釣起的鯉魚由魚鈎上取下,一面接問道:“吳叔叔,那個秘密禁區,在甚麼方向?”
吳世玉道:“順着你現在的姿勢,不必轉動頭部,向略為偏右的方向瞧去,約莫半里之外的那一片排雲峭壁,看到了麼?”
杜少彬點點頭道:“看到了。”
吳世玉道:“上官前輩的住處,就在那峭壁的山腹中。”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百里玄軟禁上官爺爺的目的何在呢?”
説話間,他已將魚鈎重行裝上餌,扔下湖中。
吳世玉道:“據我所聽到的消息,上官前輩的任務有兩項,一項是研製毒藥;一項是研製補藥,而且,上官前輩還有十名以上的助手,據説,那些助手,也都是各地極負盛譽的名醫哩!”
杜少彬蹙眉問道:“百里玄用甚麼方法,使這些名醫替他效力呢?因為,別的人我是不敢説,但上官爺爺是決不會甘心替百里玄效力的。”
吳世玉苦笑道:“是的,這一點,我也是這麼想,可是,這個謎底,目前卻沒人能夠解釋……啊!三小姐來了,也許她會知道。”
不遠處,三小姐季巧兒,蓮步姍姍地走了過來,並揚聲嬌笑道:“杜公子,天都快黑了,你還要釣。”
杜少彬笑道:“再釣一條,我就收工啦!”
吳世玉卻向季巧兒躬身施禮道:“屬下參見令主。”
季巧兒含笑點了點頭道:“你們在談些甚麼啊?”
吳世玉道:“我們正在談到三小姐,可能會知道我們沒法解釋的問題。”
季巧兒目注杜少彬問道:“甚麼問題啊?”
杜少彬蹙眉答道:“就是有關那百里玄如何使我上官爺爺替他賣力的問題。”
季巧兒嫣然一笑道:“不錯,這問題,你們算是問對人了。而且,如果你們早一個時辰問我,我也沒法回答。”
吳世玉笑道:“那真算是最新消息了。”
“是的。”季巧兒含笑接道:“因為,這消息,連我娘都還不知道。”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麼,你又是怎會知道的?”
季巧兒笑道:“這事情,説來真巧,但也説來話長,你們看那百里玄,像不像一隻大馬猴?”
吳世玉點首笑道:“不錯!倒是有一半以上像只大馬猴。”
季巧兒含笑接道:“其實,這老怪物就是生長在‘喜瑪拉雅山’山區的一個半人半猴的野人……”
杜少彬、吳世玉二人同聲一“哦”道:“那就怪不得啦!”
季巧兒娓娓地接道:“由於他天賦異稟,資質秉賦也異於常人,同時,因為‘喜瑪拉雅山’與‘天竺’接界,這老怪物從小就精通‘天竺’語言。也略為懂得一點‘瑜珈術’。”
她一頓話鋒,美目分別在杜少彬、吳世玉二人臉上一掃,才接問道:“二位該聽説過,‘瑜珈術’是出自‘天竺’的一種神奇玩意兒?”
“是的。”杜少彬心頭一動地,立即反問道:“三小姐,莫非百里玄就是以‘瑜珈術’在控制我上官爺爺替他效力?”
季巧兒正容點首道:“杜公子只猜對了一半,那老怪物是以‘瑜珈術’控制上官前輩替他效力,但施術的,卻不是老怪物本人。”
吳世玉接問道:“那是誰在施術呢?”
季巧兒道:“是老怪物由‘拉薩’請來的一位紅教高手,此人不但已獲‘密宗’武學真傳,也精通‘天竺’的‘瑜珈術’。”
吳世玉蹙眉接道:“那算是‘西藏’的喇叭僧?”
“不!”季巧兒接道:“此人是紅教俗家弟子,年紀也不過三十來歲。”
接着,她才得意地一笑道:“現在,該説到我獲得此一消息的來源了,説來難以令人相信,我這消息,就是阿布多本人親自告訴我的。”
杜少彬訝問道:“阿布多是誰啊?”
季巧兒笑道:“阿布多就是那個擅長‘瑜珈術’的‘西藏’人,方才我忘記介紹他的名字了。”
吳世玉“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此人曾經和百里玄去過神機堂的。”
季巧兒道:“此人就住在上官前輩所住的山洛中,經常與百里玄那老怪物走在一起,本城中人,連我娘在內,只知道老怪物身邊有這麼一位親隨,卻不知其姓名來歷。”
杜少彬笑問道:“今天,你又是怎會知道這些的?”
季巧兒笑道:“方才已説過,這是一種巧合,也算是一種機遇。”
她,一頓話鋒,又含笑接道:“原來阿布多因為老怪物和我娘都已外出,方才,竟獨自跑到我那邊去,説出很多機密也很可笑的話來。”
接着,她“格格”地嬌笑道:“二位不妨猜猜看,那廝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甚麼?”
吳世玉苦笑道:“三小姐,別賣關子嘛!”
季巧兒笑道:“事實上,你們也委實沒法猜中的,嘻嘻……那廝説,他是我姐夫,他很愛我,希望我像娥皇、女英一樣,兩姐妹都嫁給他。”
吳世玉注目問道:“難道説,二小姐已經由老怪物作主,許配給那廝了?”
季巧兒苦笑道:“何止是許配給他,事實上他們已經成了親,目前也住在那山洞中了呢!”
吳世玉笑道:“這真是胡鬧,我們這些人,可一點都不知道啊!”
季巧兒苦笑如故地道:“其他的人不知道算得了甚麼,連我娘都被矇在鼓裏哩!”
杜少彬注目問道:“三小姐,平常,令兄與令姐,是否都是向着老怪物的?”
季巧兒點點頭道:“是的。”
杜少彬輕嘆一聲道:“如此説來,今後,令堂的處境,可就越來越艱險了。”
季巧兒幽幽地嘆了一聲,沒接腔。
杜少彬接問道:“哦!對了,令堂與我爺爺有沒有消息?”
季巧兒搖搖頭道:“沒有。”
杜少彬苦笑道:“好!還是先説那阿布多的事情吧!”
季巧兒苦笑了一下道:“那廝説,他在‘百靈城’中,雖然是默默無聞的人物,但事實上,掌握着‘百靈城’實權的百里玄,卻不敢不聽他的話,所以,只有他才是‘百靈城’的真正主人。”
“那廝又説,基於‘男人掌握天下,女人掌握男人’的道理,誰嫁給他,誰就是未來武林中的主宰。”
杜少彬笑道:“這一套求婚的理由,倒是蠻中聽的嘛!”
吳世玉也笑道:“如果我是一位小姐,而那廝也肯向我求婚的話,我會毫不考慮地答應他……”
季巧兒忍不住白了他們一眼道:“嗨!你們二位,還要不要聽下去?”
杜少彬含笑接道:“當然要聽嘛!”
季巧兒“唔”了一聲道:“那就少打岔!”
“是!”杜少彬、吳世玉二人同聲應“是”之後,季巧兒才笑了笑道:“當時,我為了要刺探他的秘密,乃故意虛與委蛇地,問他憑甚麼能使老怪物也不敢不聽他的話,於是,有關他用‘瑜珈術’控制上官前輩的秘密,就自動地泄漏出來,同時,他還説,他也是老怪物以及我大哥和二姐的師傅哩!”
杜少彬一怔道:“是哪一方面的師傅啊?”
季巧兒道:“自然是‘密宗’功夫,和‘瑜珈術’方面的師傅嘛。”
杜少彬笑道:“那就怪不得那廝如此神氣啦!”
吳世玉神色一整道:“少彬,説正經的,這個阿布多的危險成份,並不下於百里玄,我們必須設法,儘速將其除掉才對。”
杜少彬含笑接道:“這問題,就得有勞我們這位三小姐啦!”
“我?”季巧兒苦笑道:“你太抬舉我啦!”
杜少彬正容接道:“三小姐莫太以自謙,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説,在目前這三人當中,你是最適當的人選了。因為……”杜少彬訕然一笑道:“我跟吳叔叔都沒法接近那廝,但對你而言,情況就不同了……”
季巧兒截口一“哦”道:“原來你指的是這個。”
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不錯!對我而言,阿布多會自動送上門來,但二位曾否考慮到我的力量,夠不夠完成這艱鉅任務呢?”
吳世玉含笑接道:“三小姐,這是屬於細節方面的問題,我們回去再談可好?”
杜少彬也笑道:“對了,天都黑了,我也該收工啦!”
※※※
流光如矢,彈指間,又是七天過去,已經是七月底,距“百靈城”所公佈的大婚盛典日期八月十五,只有半個月了。
在最近這七天中,“高平”城中的江湖人物,一天比一天多,不但所有客棧家家客滿,連民間的空屋,以及城郊的寺廟、祠堂,也都利用上了。
當然,那“百靈城”設在“高平”城中的賓館,也有人滿之患,而不得不向“百靈城”
中疏散,因而使得“百靈城”中,杜少彬所住的特別賓館附近,臨時增搭了不少的帳幕,以資容納那些日益增多的來賓。
以“秦嶺雙兇”身份,住進“高平”賓館中的任侗和張三,這幾天中,並沒甚麼進展,而且,相反地感到相當沮喪,因為,“黑白雙姬”司馬嬌、符玉霜二人,在“百靈城”中,只呆了一個晚上,又立即被調走了。
任侗、張三兩人,自然不明白“黑白雙姬”被調走的原因,“黑白雙姬”兩人也不明白。
同時,由於“黑白雙姬”進入“百靈城”是那麼來去匆匆,也沒法與杜少彬取得聯繫,因而使得城裏城外,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近況,而深感不安。
也因為如此,任侗、張三兩人,已下定決心,在八月初十之前,如果還不能與吳伯同取得聯絡,那他們也只好提前進入“百靈城”了。因他們滯留“高平”城中的主要目的,是想與吳伯同早點聯絡上,以共商今後的行動方針。
至於住在那特別賓館中的杜少彬,雖然進入“百靈城”已有十來天,但除了與三小姐季巧兒、吳世玉二人不時敍敍,以及利用秋香的關係,對爭取身為總管的朱千里的工作,頗有成績之外,其餘也是乏善可陳。
同時,由於百里玄、季雲娘二人,自從“公出”之後,一直不曾回城,季巧兒與乃母之間,也等於聯絡中斷,而殊感不安……
總而言之,這幾天,“百靈城”裏外外,正邪雙方,都處在一片沉悶的氣氛中。
儘管這兒的氣氛是那麼沉悶,也儘管這兒已算是有人滿之患了,但來自江湖上各個不同角落的英雄好漢們,卻仍然是三個一批,兩個一組地,湧向這小小的“高平”城中。
這是一個夕陽無限好的黃昏時分。
離“高平”城約莫還有裏把路的官道上,一騎長程健馬,不疾不徐地,向“高平”城馳去。
馬上人是一位年約三十出頭,有着一張紫膛臉,長得頗為英俊的青衫文士。
由於此人的風塵滿面,以及雙目中不時流露出的憂鬱目光忖測,顯然是走過了一段不算太近的路程,同時,也必然有着不算太輕鬆的心事。
官道旁邊,是一片佔地頗廣的松林,當這位青衫文士的坐騎,經過鬆林邊時,松林中卻傳出一個沙啞語聲道:“嗨!這位相公,停下來歇一會兒吧!”
青衫文士循聲投注,只見松林中一株巨大古松之下,一位短裝老者,正向他含笑注視着。
由於時已黃昏,松林中光線較暗,而他們雙方的距離,又在五丈以上,因而青衫文士沒法看清短裝老者的面容。
青衫文士目光一掃之下,勒住坐騎,扭頭笑問道:“閣下是在叫我?”
短裝老者笑道:“是啊!”
青衫文士接道:“有何見教?”
短裝老者含笑反問道:“老弟台是準備進城?”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不錯。”
短裝老者道:“老弟台是前來高平投親、探友或者是前來趕熱鬧的江湖人?”
青衫文士道:“這些與閣下何干?”
短裝老者笑道:“這些與老朽自然無干,但對你老弟,卻是大有關連。”
青衫文士漠然地接道:“在下恭聆?”
短裝老者笑了笑道:“老弟台如果是來投親、訪友,倒也罷了,萬一是前來趕熱鬧的江湖人,那就最好聽老朽的話,在這兒歇一會兒。”
青衫文士注目問道:“為甚麼?”
短裝老者道:“不為別的,只為高平城中,能住人的地方,都已經客滿了。”
青衫文士接問道:“閣下怎會知道的?”
短裝老者苦笑道:“老朽是在高平城中,碰過一次釘子之後,才回到這兒來的……”
青衫文士截口笑問道:“到這兒歇一會兒,就能解決問題麼?”
短裝老者答道:“不錯,到了這兒,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青衫文土笑了笑道:“多謝老丈!我想,我還是趕進城去,比較妥當。”
説着,一帶繮繩,跨下坐騎,又向前頭徐徐前進。
短裝老者揚聲説道:“也好,如果老弟台證實老朽所言不虛,並沒法找到住處時,歡迎你再回到這兒來。”
青衫文士揚聲笑道:“好的。”
官道沿着松林,有個九十度的折轉,因此,拐了一個彎後,青衫文士與短裝老者之間的距離,卻是縮短了丈許之多。
由於雙方距離縮短,青衫文土的坐騎走得又不快,儘管因天色已逐漸暗了下來,然而仍然沒法看清對方的面目,但卻是連雙方的呼吸聲也可以聽到了。
也就當青衫文士拐過那九十度的拐角時,松林中的短裝老者卻忽然長嘆一聲道:“杜家的祖先,可能是作孽太多了,這唯一剩下的一根幼苗,眼看又是凶多吉少啦!”
短裝老者的話聲雖然不高,但青衫文士卻是聽得清清楚楚,而不由心頭一動地兜轉馬頭,又往回走,同時並脱口問道:“老丈你在説甚麼啊?”
短裝老者漫應道:“我説的與你不相干。”
青衫文士蹙眉問道:“方才,老丈説的是哪一個杜家?”
短裝老者似乎是未經考慮地,脱口答道:“以往的‘無極派’杜家。”
青衫文土接問道:“那麼,老丈説的杜家後人,是?”
短裝老者依然是漫不經意地接道:“就是最近曾在江湖上,作驚鴻一現的杜少彬……”
青衫文士身軀一震地,截口問道:“杜少彬怎樣了?”
短裝老者道:“據説,已經被他的仇敵,給軟禁起來了。”
青衫文士接問道:“那是那一方面的人?”
説話之間,已不自覺地飄身下馬,進入松林,向短裝老者身前走去。
此時,夜幕已經下垂,青衫文土雖已走近短裝老者身前,卻仍然沒法看清對方的面目,迷濛夜色中,只能隱約地看出那是一位虯髯滿頰的,年約半百的精壯老者。
短裝老者頭也沒抬一下地,順口答道:“有人説是‘碧雲山莊’的人,也有人説是‘百靈城’的人,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論落在誰的手中,都是凶多吉少。”
説到這裏,他才好像是才發覺青衫文士已站在他的面前,而“咦”了一聲道:“老弟怎麼又自己進來了?”
話才出口,又啞然失笑地接道:“對了,我真是越老越糊塗啦!你老弟是為了查問杜家的後人才來的。”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説。”
短裝老者注目問道:“老弟與杜家是朋友還是仇敵?”
青衫文士漫應道:“談不上敵友,在下不過是與杜公子有過一面之緣而已。”
短裝老者這才如釋重負似地,“哦”了一聲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青衫文士注目問道:“方才,又有甚麼不放心的?”
短裝老者苦笑道:“老弟台,你不知道,目前的高平城,是多麼複雜,而那位杜公子,更是各方矚目的風雲人物,一個不巧,為了一句無心的話,就會送掉老命,你説,老朽該不擔心?”
不等對方接腔,又“啊”了一聲道:“已經天黑了,老弟台,我看,你也不用進城去碰釘子了,將就一點,住在這松林中吧!”
青衫文士蹙眉説道:“這松林中怎麼能住?”
短裝老者笑道:“松林中當然不能住,但這松林中,有一座新建不久的山神廟,可以聊避風雨,已經被老朽和另一位道爺暫時借用下來,再加上老弟你,也不會嫌多。”
青衫文士搖搖頭道:“不!我還是要進城去……”
這位青衫文士,可能是身體太衰弱了,也可能是搖頭搖得太以猛烈了一點,居然搖得一個踉蹌,倒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並臉色大變地,注目怒叱道:“老賊!你使了甚麼手腳?”
短裝老者陰陰地一笑道:“不要緊的,小妞兒……”
青衫文士怒叱道:“誰是小妞兒?”
短裝老者笑道:“就是你呀!冷雪梅,你以為插上幾根羽毛就真的變成公雞了。”
聽短裝老者這語氣,目前這位青衫文士,還是那位業已脱離“碧雲山莊”的白虎堂堂主冷雪梅所喬裝哩!
青衫文士脱口怒叱一聲:“放屁!”
短裝老者“嘿嘿”輕笑道:“據説,美人兒放的屁,也是香的,我就是有點不相信……”
説着,已飛身飄落青衫文士身前,抬手摸向青衫文士的臉頰。
青衫文士氣極之下,順手一記巴掌,摑了過去。
但他那一掌,顯得不帶一絲勁力,被短裝老者輕易地捉住了,並曖昧地笑道:“啊!十指尖尖,柔若無骨,光是摸摸這雙玉手,也算是不虛此行啦!”
話聲中,他的另一隻手,已輕描淡寫地,將青衫文士頭上的偽裝,臉上的人皮面具,一齊揭了下來,可不赫然就是那位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冷雪梅!
冷雪梅連眼淚也急出來了,但她卻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只是將一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
短裝老者低聲笑道:“美人兒,別怕,我不會虧待你的。”
冷雪梅強抑心頭怒火,卻是俏臉鐵青地,注目問道:“你在我身上作了甚麼手腳?”
短裝老者笑了笑道:“沒甚麼,不過使你暫時失去功力而已。”
冷雪梅接問道:“你是乘我方才説話疏神之際,作的手腳?”
“對了。”短裝老者含笑接道:“方才,我正好是站在你的上風呀!”
冷雪梅美目深注地問道:“你是誰?”
短裝老者笑道:“想來,這真是笑話,咱們本來都是一殿之臣,只因已經改裝易容,並服下變音丸,就相見不相識……”
冷雪梅截口怒喝道:“老賊!我問你是誰?”
短裝老者得意地笑道:“在下東方明,夠了麼?”
冷雪梅長嘆一聲道:“東方明,你好卑鄙的手段!”
東方明“嘿嘿”淫笑道:“誰教你這小寡婦那麼惹火,使得我魂縈夢牽地……”
冷雪梅冷然截口道:“你打算怎樣?”
東方明笑道:“美人兒,你這一問,就不夠聰明啦!”
接着,特別壓低語聲笑道:“跟你説個明白也好,這幾天,暫時陪我逍遙逍遙,等這兒的大婚典禮過後,再把你獻給莊主。”
冷雪梅切齒怒叱道:“你敢!”
東方明曖昧地笑道:“俗語説得好:色膽包天,嘻嘻……美色當前,還有甚麼敢不敢的。”
説着,已將冷雪梅坐騎上的行囊取下,揮鞭將那匹馬趕走,然後回身將冷雪梅攔腰托起,向松林深處走去,一面並笑道:“美人兒,老夫方才所説的話,有些是不實在,但那山神廟,卻是一點都不假的。”
冷雪梅以往執掌“碧雲山莊”白虎堂,亦即是刑堂的堂主,冷麪鐵心,不可一世,但此刻真力消失,成了淺水困龍,渾身軟綿綿地,只有一任對方擺佈的份兒了。
但她畢竟是閲歷豐富的巾幗英豪,儘管在初中暗算時,禁不住悲、憤、憂、急一齊來,但稍一冷靜考慮之後,立即鎮定下來。
因為,她深深瞭解,在目前情況之下,只有冷靜應變,才有萬一倖免受辱的希望,如果自己先被憂、憤、悲、急……等情緒,衝昏了頭腦,那後果就更嚴重了。
因此,東方明的話聲一落,她立即冷笑一聲道:“東方明,你知道先夫席天虹是怎麼死的麼?”
東方明道:“我當然知道,那是被咱們頭兒暗中作下手腳,給害死的。”
冷雪梅接問道:“中行老賊為何要害死先夫呢?”
東方明笑道:“那還不是為了要獲得你這個小妖精。”
冷雪梅道:“你知道這些情況,還敢對我存心不良?”
東方明“嘿嘿”淫笑道:“這有甚麼關係哩!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只要你我自己不説,咱們頭兒又怎能知道。”
冷雪梅冷笑道:“我已經打算豁出去了,你以為我還忸忸怩怩地,説不出口!”
東方明笑問道:“你打算在咱們頭兒面前告狀?”
冷雪梅道:“難道不可以?”
“當然可以。”東方明含笑接道:“只是,那樣一來,對你有甚麼好處呢?”
冷雪梅一挫銀牙道:“至少我可以出一口怨氣。”
東方明壓低嗓音,得意地笑道:“錯了!美人兒,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咱們頭兒因為你軟硬都不肯就範,如今更是腳底揩油,溜之呼也,使得他一番心血,盡付東流,氣憤難平之下,乃問計於我……”
冷雪梅截口一“哦”道:“我明白了,今宵的一切,都是你這狗頭軍師有計劃的安排?”
東方明道:“是的,也是奉準有案的安排。”
冷雪梅接問道:“此話怎講?”
東方明笑道:“那就是改派‘金衫令主’常文廣專責對付杜家那孽種,至於我麼,就專門對付你這個小狐狸精。”
冷雪梅“唔”了一聲道:“那協定中,也包括你對我的不良企圖在內?”
“是的。”東方明含笑接道:“那是咱們頭兒對我的獎勵之一,他説得好,只要交給他一個毫髮無損的活人就行,在獻美以前的一切行為,他都不會過問。”
冷雪梅冷冷地一笑道:“好!咱們騎驢看唱本,且走着瞧吧!”
説到這裏,東方明卻垂首在她的俏臉上親了一道:“美人兒,已經到啦!”
説着,已俯身將她的嬌軀,輕輕放在地面之上。
不錯!這委實是一座新蓋不久的山神廟,廟兒雖然不大,但神堂之前,睡上三五個人,卻還綽有餘裕。
但事實上,此刻的山神廟內,連同有若待宰的羔羊似的冷雪梅在內,也只有兩個人。
冷雪梅被放置的地面,有一張草蓆,草蓆下面感到軟綿綿地,顯然還鋪着一層厚厚的松針。
東方明將冷雪梅的嬌軀放落地面上之後,自己也躺了下來,並顯得非常猴急地,將冷雪梅的嬌軀摟入懷中,在她的俏臉上“嘖”地親了一下道:“美人兒,從現在起,這半個月之內,你是屬於我的了。”
冷雪梅不勝嬌慵地“唔”了一聲道:“我好餓,有沒有吃的?”
東方明連忙歡笑道:“我真該死,竟然忘了你還沒吃東西。”
冷雪梅哼了一聲道:“少來這一套,快去弄點吃的來吧!”
東方明心中暗笑着:“小寡婦,你也少在我面前玩花槍……”
但他口中卻連忙接道:“不必另外去張羅,酒、菜、饅頭、都是現成的。”
説着,已一骨碌地爬了起來,一面並曖昧地笑道:“喝點酒,嘻嘻……待會,更……更能增加情趣。”
冷雪梅“呸”了一聲道:“待會,同你娘去‘情趣’吧!”
東方明賊忒嘻嘻地笑道:“沒關係,只要你肯同我好,叫你親孃也行。”
説着,滷菜、饅頭、酒、都搬了過來,還有兩隻磁碗。
東方明先在兩隻磁碗中,斟滿了酒,使得這小小的山神廟中,立即充滿了冷冽的酒香,冷雪梅並脱口讚道:“好酒!”
東方明搖着盛酒的竹筒,含笑説道:“這是本省名產,聞名全國的‘汾酒’,可惜已剩餘無幾了。”
冷雪梅披唇一哂道:“不必肉痛,我不會喝酒,還是你自己取用吧!”
東方明苦笑道:“雪梅,你竟然把我看得如此小氣。”
冷雪梅抓起一個饅頭,冷笑一聲道:“你小氣也好,大方也好,都與我不相干。”
東方明一口飲乾自己面前的酒,端起另一碗,遞向冷雪梅道:“雪梅,我敬你一杯。”
冷雪梅順手一撥道:“我不喝。”
東方明伸手將冷雪梅的嬌軀摟入懷中,“嘿嘿”淫笑道:“不喝,我就強行灌下去。”
他算得上是劍及履及,口中説着,酒碗已送到冷雪梅的唇邊。
但冷雪梅不知是哪來的氣力,於拼命掙扎中,居然使那碗酒,連酒帶碗,一齊潑落一旁的地面上。
也許是冷雪梅的掙扎,起了挑逗的來用,也可能是那一碗烈酒,激發了東方明的獸性,只見他雙目中佈滿了紅絲,欲焰熊熊地,凝視着仍在他懷中掙扎着的冷雪梅,活像一隻急欲擇人而噬的猛獸。
“嘶”
冷雪梅的上衣被撕裂了。
那雪白的酥胸,高聳而又顫動着的雙峯,使得東方明目光為之一直,旋即瘋狂似地,加速剝除冷雪梅的衣衫,“嘶嘶”連響中,冷雪梅那美妙的胴體,已完全裸露在他的眼前,而冷雪梅,卻早已急得昏死過去了。
東方明顯得手忙腳亂地,開始卸除他自己的衣衫……
眼看冷雪梅即將受到東方明的污辱之際,忽然,一串清脆的木魚聲,隨風傳來。
這神秘的木魚聲,一如它以前出現時一樣,來得那麼突然,那麼正是時候,也那麼具有一種無形的,而又使人無法抗拒的威力。
首先受到這木魚聲影響的,是那位正在卸除自己衣衫的,“碧雲山莊”的銀衫令主,“千手太歲”東方明。
他,本來是手忙腳亂地,忙得不可開交的,但一聽到木魚聲,就像是中了邪似地,一下子就呆住了。
接着,是那業已昏死過去的冷雪梅,她,好像是突然之間,由惡夢中驚醒似地,一骨碌坐了起來。
當她一眼看到東方明那半裸的醜態,以及發現自己竟是寸縷不掛時,不由發出一聲尖叫,連忙三把兩把地,將已經被東方明撕毀,而扔在一旁的衣衫,往身上穿着起來。
這時,那神秘的木魚聲停止了,代之的,是一聲清朗的佛號:“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請快將衣衫整理好來。”
冷雪梅一面匆匆着裝,一面揚聲説道:“多承神尼及時搭救……”
那清朗語聲道:“不是貧尼救了你,是你不該有此一劫。”
這時,東方明也飛快地將衣衫整理好,訕然一笑道:“何方高人?能否請現身一見?”
那清朗語聲道:“貧尼不會見你的,你還是先走吧!”
東方明只好訕然一笑地,向山神廟外走去,那清朗語聲又接道:“東方明,請寄語貴上,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都該多多三復斯言!”
東方明“哦”了一聲道:“神尼就是悟空大師?”
那清朗語聲道:“不錯。”
東方明苦笑了一下道:“多謝大師手下留情!在下會將大師的話,轉達敝上的。”
冷雪梅連忙嬌叱道:“老賊!留下解藥來!”
東方明頭也不回地,苦笑道:“事實上,你所中的迷藥,已經過了時限,自行解除了哩!”
悟空大師的語聲也連忙接道:“冷施主,你讓他走吧,貧尼還有要緊的話跟你説。”
冷雪梅嬌應一聲道:“好的,弟子遵命。”
她的話聲才落,眼前人影一閃,山神廟內,已出現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的妙齡女尼。
冷雪梅目光一觸之下,禁不住呆住了。
原來在冷雪梅的想像中,這位神秘而又功力高深莫測的悟空大師,應該是一位寶相莊嚴的高年神尼,但出現在她眼前的悟空大師,由外表看來,不但同她一樣的年輕,而且是美得不可方物。
對於自己的姿色,冷雪梅也是頗為自負的,也就是因為她有着這一份絕代姿容,才使得她的丈夫死於非命,自己也落得目前這一份窘境。
可是,如今,與悟空大師當面一比,可就使她不能不自慚形穢了。
也就是因為這些原因,使得她面對這位等於是救命恩人的悟空大師,一時之間,連禮貌上的道謝也忘記啦!
於是,悟空大師不得不先行開口了。
她美目一掃之下,秀眉微蹙地問道:“冷施主,你那行囊中,是否還有換洗的衣衫?”
冷雪梅這才如夢初醒地,察覺自己這一份衣衫破裂,等於是半裸的狼狽窘態,而為之俏臉一紅地,連忙接道:“有,有……”
接着,又結結巴巴地説道:“神尼請……請等一等……難女換……換過衣衫後,再向您拜謝救命之恩。”
悟空大師嬌笑道:“冷施主快去換衣衫吧!貧尼可不需要你拜謝甚麼……”
説着,她已轉身面向廟外,含笑接道:“那你就快點換衣衫吧!”
冷雪梅匆匆地換好衣衫,才發覺自己方才那暫時消失的功力,果然已經完全恢復。
她説不出心頭是一種怎樣的滋味,正準備向悟空大師拜謝之間,悟空大師卻好像是背後長有眼睛似地,嬌笑一聲道:“我早就説過,不須要這一套。”
説着,已徐徐轉過身來,歉然一笑道:“冷施主,貧尼因半途有要事稽廷行程,因而使你受了一場虛驚,內心可至感不安。”
冷雪梅來不及問及別的,只是張大一雙美目,訝問道:“難道這兒的一切,神尼早已知道?”
悟空大師點點頭道:“是的,你的行蹤,早就在‘碧雲山莊’的監視之中,至於他們要算計你的陰謀,貧尼於午前就已經知道了。”
冷雪梅幽幽地一聲長嘆,卻是沒有接腔。
悟空大師也輕輕一嘆道:“冷施主,咱們都就地坐下來,好好談談。”
話聲中,她自己已當先盤膝坐了下來。
冷雪梅也只好在她的斜對面坐下,美目深注地,問道:“神尼何以教我?”
悟空大師正容接道:“冷施主,貧尼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上,説話直率一點,你可莫見怪。”
冷雪梅悽然一笑道:“神尼有話,請儘管直言。”
悟空大師美目深注地接問道:“冷施主此行,是追蹤杜少彬而來?”
冷雪梅點點頭道:“是的。”
悟空大師聲容俱莊地,接道:“冷施主,貧尼雖然是出家人,也儘管不願提及過去的一切,但對武林中的情況和動態,我卻敢説了如指掌。”
冷雪梅點首接道:“神尼的話,難女自是信得過。”
悟空大師接道:“尤其是對冷施主你此行的動機,我敢誇句海口,除了你本人之外,絕對不會有第三個知道得比我更清楚的人了。”
冷雪梅嬌軀一震道:“這個,我也自然信得過。”
悟空大師笑了笑道:“你我的態度,都太嚴肅了,現在,我們都該放輕鬆一點,稱呼方面,也不妨隨便一點,我問你,杜少彬的面目和儀態,都與你那位遇害而死的丈夫席天虹,有八成相像,是也不是?”
冷雪梅呆了呆道:“是的。”
悟空大師含笑接道:“那麼,你是不是為了這些,而對杜少彬暗中有着特殊的感情呢?”
冷雪梅苦笑道:“這問題,我自己也沒法解答……”
悟空大師截口笑道:“但卻是不由自主地,自己朝牛角尖裏鑽?”
冷雪梅悽然一笑道:“我想……是的。”
接着,她以乞求的語氣説道:“神尼何以教我?”
悟空大師道:“這種事,旁人可沒法藉箸代籌,不過,有一點你儘管放心,我雖然是出家人,而你對杜少彬的這一份感情,既玄妙又不合世俗禮法,但我卻仍然願意樂於玉成你們。”
冷雪梅幽幽地一嘆道:“多謝神尼德意,只怕我這未亡人福緣單薄,致使好夢成空。”
悟空大師道:“這是你的想法,但我的想法卻不同,我所擔心的是,杜家祖德淺薄,深恐杜少彬消受不起你這麼好的賢媳婦。”
冷雪梅苦笑道:“神尼太抬舉我了。”
“不!”悟空大師接道:“我説的完全是由衷之言,因為,我對你們雙方都太瞭解了。”
冷雪梅怔了怔道:“可是,據我所知,杜家為武林世家,一向仁德廣被,口碑載道,方才神尼怎麼反而説他們祖德淺薄呢?”
悟空大師長嘆一聲道:“這些,以後你慢慢會知道的。”
冷雪梅美目深注地,接問道:“神尼,您既然如此愛護我,能否將您的本來告訴我呢?”
悟空大師笑了笑道:“方才我已説過,我不想提及過去。”
冷雪梅注目如故道:“神尼年紀並不比我大,這一身神奇莫測的武功,是如何練成的?”
悟空大師嬌笑道:“冷雪梅,別枉費心機,想套取我的話了,咱們還是説正經的吧!”
冷雪梅這才訕然一笑道:“我正恭聆着。”
悟空大師神色一整道:“冷雪梅,在目前這風雲際會的高平城中,你是最不適合的人了。”
冷雪梅一怔道:“神尼此話怎講?”
悟空大師道:“你自己想想看,‘碧雲山莊’必欲生擒你而甘心,‘百靈城’也不見得會歡迎你,還有,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牛鬼蛇神們,又有幾個是好人?以你的綺年玉貌,和天生麗質,能逃得過這些人的魔掌麼?”
冷雪梅秀眉一蹙道:“那麼,神尼之意,是?”
悟空大師不答又問道:“你,此行目的,是否準備對杜少彬,助他一臂之力?”
冷雪梅點點頭道:“原先,我是打算不出面,而於暗地裏伺機加以支援。”
悟空大師注目問道:“憑你目前的武功,夠麼?”
冷雪梅不禁一呆道:“這個……我可不曾想到。”
悟空大師道:“這是有關生死存亡的大事,怎可不想到哩!”
冷雪梅苦笑道:“神尼,我是未亡人的身份,本身生死,早已置諸度外了。”
悟空大師正容接道:“你要知道,杜少彬的敵人,都是當代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你要想對他有所助益,就該先從充實自己的武功着手。”
冷雪梅蹙眉接道:“可是,明師難求,而且,縱然遇上明師,武功方面,也不是一蹴可幾的事。”
悟空大師笑了笑道:“如果不能使自己的徒弟速成,那麼,所謂明師,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而已。”
冷雪梅輕輕一嘆之間,悟空大師又注目笑問道:“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麼?”
冷雪梅微微一怔道:“神尼準備給我介紹一位明師?”
悟空大師“唔”了一聲道:“差不多了。”
冷雪梅一呆道:“差不多,是甚麼意思啊?”
悟空大師頓足長嘆道:“冷雪梅,你呀,真算得上是聰明面孔笨肚腸……”
這一説,總算使冷雪梅由恍然中鑽出一個大悟來了。
她,美目連霎,忽然改坐為跪地,向着悟空大師拜將下去道:“弟子叩見恩師……”
悟空大師泰然自若地,受了她的全禮,一直等她參拜完畢之後,才苦笑道:“為師費了這麼多的唇舌,總算使頑石點了頭,還不快點起來。”
冷雪梅嬌笑道:“其實,師傅早點開門見山地跟我説,不就得了麼!”
悟空大師忽然回她使了一個眼色,並以真氣傳音説道:“為了收你這個寶貝徒弟,使我忘了一件大事,現在,人家追上來了,記着,你要給我好好地把他打發走。”
冷雪梅連忙傳音問道:“那是好人還是壞人?”
悟空大師道:“見面你就會知道的……”
説着,人已鑽到那敞開着的廟門背後,躲將起來。
冷雪梅蹙眉苦笑之間,她也聽出蹊蹺來了。
她已隱約地聽到,十五六丈之外,有着輕微的“沙沙”之聲,那是行人的腳步踏在地面松針上,所發出的腳步聲音。
那輕寫的腳步聲才入耳,又聽到輕微的自語聲:“奇怪,那木魚聲明明是由這松林中傳出,怎會沒有一點動靜呢?……唔!這地面有通往山神廟的腳印,且到山神廟中瞧瞧……”
悟空大師雖已躲在門背後,她卻以真氣傳音在指揮冷雪梅:“雪梅,待會那人進來時,聽我的傳音指示答話,懂麼?”
冷雪梅傳音答道:“徒兒記下了。”
這時,外面的不速之客,已到了山神廟,並頗為激動地,説道:“文文,文文,今宵,你總算給我找到了。”
原來這位不速之客,就是杜少彬的唯一親人“吳爺爺”吳伯同。
當然!他口中的“文文”,就是“無極派”掌門人“及時雨”杜行的三小姐,亦即杜少彬的姑姑,吳伯同的老情人杜文文。
看情形,吳伯同是把悟空大師當作杜文文了,所以才一直窮追不捨。
但大出他意外之外的,是這充滿了感情的話,所換來的,卻是冷雪梅那冰冷的語聲:
“這裏,沒有叫‘文文’的人。”
吳伯同一驚道:“你是誰?”
冷雪梅道:“冷雪梅你是甚麼人?”
吳伯同笑道:“哦!原來是冷堂主,老朽吳伯同。”
冷雪梅這才笑道:“原來是最近江湖上最享盛名的吳大俠,真是幸會!真是幸會!”
吳伯同蹙眉問道:“冷堂主怎會一個人在這兒的?”
冷雪梅苦笑道:“吳大俠,我已經脱離‘碧雲山莊’,請不要再叫我冷堂主了。”
“好的。”吳伯同點首指道:“那麼,我暫時叫你冷女俠,冷女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哩!”
冷雪梅淡然一笑道:“我是來這高平城湊熱鬧的,只因整個高平城中,都找不到宿處,所以,只好借這山神廟暫時棲身。”
吳伯同“哦”了一聲道:“那麼,冷女俠方才是否曾經看到過,一位年輕貌美的佛門神尼,到過這兒?”
冷雪梅點點頭道:“是的,那位神尼還救過我的命,可是……她老人家,並非是年輕貌美。”
吳伯同連忙接問道:“那位神尼長得是甚麼模樣?”
冷雪梅笑道:“長得甚麼模樣,一時之間,我也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但卻絕對不是年輕貌美。”
吳伯同注目問道:“據你估計,有多大年紀?”
冷雪梅沉思着説道:“我想,至少也該有六十歲以上了吧!”
吳伯同不禁深感失望地,長嘆一聲道:“看來,我是弄錯人了。”
他,一頓話鋒之後,又接問道:“那位神尼已經走了?”
“是的。”
“走向哪兒去的?”
冷雪梅笑了笑道:“據説,也是來高平城湊熱鬧而來。”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方才,你説,是那位神尼救了你?”
冷雪梅點點頭道:“是的。”
吳伯同接問道:“那是怎麼回事呢?”
冷雪梅苦笑道:“是‘碧雲山莊’的東方明,對我暗下迷藥,企圖污辱我。”
吳伯同“啊”了一聲道:“幸虧那位神尼,及時趕來救了你。”
冷雪梅點首接道:“是的,説來也真好笑,憑東方明的身手,竟被那位神尼,一陣木魚給嚇跑了。”
吳伯同蹙眉自語道:“難道説,目前的江湖上,竟有兩位能以木魚聲克敵的神尼不成?”
“怎麼?”冷雪梅故意訝問道:“吳大俠也碰到過一位神秘的神尼?”
吳伯同苦笑道:“這些,不説也罷!”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我要走了,這兒不是像你這樣的綺年玉貌的人,所應該呆的地方,如果你能信得過我,跟我進城去,我當替你設法找一個合適的食宿之所。”
冷雪梅也正容説道:“吳大俠盛意心領了,我還要等一個人,同時,我受過方才的教訓之後,我也會特別當心,妥當照顧自己的。”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那麼,打擾你了,再見……”
話聲未落,人已躍身而起,閃一閃即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
吳伯同一走,悟空大師才由門背後走了出來,如釋重負似地,長吁了一聲。
冷雪梅注目笑問道:“師傅,您跟吳大俠,曾經認識?”
悟空大師點點頭道:“不錯。”
冷雪梅蹙眉接道:“那您為何要躲避他呢?”
悟空大師幽幽地一嘆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雪梅,我們也該走啦!”
※※※
當夜,約莫三更不到光景,微顯憔悴的吳伯同,獨自踏進“高平”城中“百靈城”所設的那座賓館的大門。
大門口負責接待的,是一位雙鬢斑白的灰衣文士。他,一見吳伯同那股無形的威嚴,心知其決非尋常人物,因此,吳伯同的前腳才進門,他已含笑起立,注目問道:“這位爺台貴姓?”
吳伯同淡然一笑道:“在下吳伯同。”
吳伯同回答的,可真夠爽快,人家問他“貴姓”,他卻連“台甫”也一併報了出來。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吳伯同”三字才一出口,那灰衣文士己滿臉堆笑道:“哦!原來是吳大俠。”緊接着,卻扭頭向旁立的一位勁裝漢子沉聲説道:“趕快替吳大俠帶路,前往一號貴賓室。”
“是!”那勁裝漢子連忙向吳伯同恭聲説道:“吳大俠,請隨小的來。”
“且慢!”吳伯同先止住那勁裝漢子之後,才回灰衫文士笑問道:“有一件事,請教閣下……”
灰衣文士截口諂笑道:“不敢當!吳大俠有事,請儘管吩咐。”
吳伯同笑問道:“據説,住進這賓館的人,都必須持有貴城的請柬?”
灰衫文士點點頭道:“是的……”
吳伯同含笑接道:“可是,在下卻沒有請柬,只因這高平城中已找不到宿處,才不得不親自前來問個明白。”
灰衣文士笑道:“吳大俠,您是本城特別貴賓,可以不受請柬的限制,而且,為賓館中的一號貴賓室,還是城主特別交代,替吳大俠留下來的。”
吳伯同呵呵一笑道:“那真是不敢當得很!”
灰衣文士連連諂笑道:“那是應該的,應該的。”
吳伯同又注目問道:“還有一件事情請教,老朽有位故人的孩子,名叫杜少彬的……”
灰衣文士截口一“哦”道:“您説的那位杜公子,並未住過這賓館,他已直接進入本城去了。”
吳伯同“噢”了一聲,然後向那奉命帶路的勁裝大漢説道:“老弟台,咱們走吧……”
這賓館中,規模相當宏大,住的人當然也很多,雖然時已半夜,但卻是到處燈火輝煌,人聲嘈雜得有如鬧市。
不過,作為貴賓室的那幢房子,因地處最後一進,倒是清靜得多。
當他在那豪華的一號貴賓室中安頓下來時,那專門伺候他的侍女,嬌聲問道:“吳爺,您要不要吃點心?”
吳伯同笑了笑道:“不必了,但我有幾句話,要問問你。”
那侍女連忙接道:“吳爺有話,請儘管問。”
吳伯同注目問道:“這一幢房子中,一共有幾間貴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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