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風道:“情形既是如此,‘幽靈門’為何不先向兩派一幫下手,只要掌握了這兩派一幫,天下武林豈不是垂手可得,何懼‘第一堡’之實力雄渾?先屠殺‘第一堡’屬下,這豈不是個大不智,打草驚蛇之舉!”
江阿郎淡淡道:“老人家説的不錯,這的確是個大不智之舉,不過‘幽靈門’這麼做有他這麼做的道理!”
莫秋風道:“什麼道理?”
江阿郎道:“據在下查問所得,先瓦解‘第一堡’的龐大實力,然後再對各大門派施予突擊,各個擊破!”
莫秋風道:“先瓦解了‘第一堡’,少林、武當與丐幫必定霍然警覺,如何還能施予突擊,各個擊破!”
江阿郎道:“這也正是其狡猾高明的道理,其雖然已對‘第一堡’展開了行動,但展開行動之人,並非他‘幽靈門’的屬下,少林、武當與丐幫焉能想得到的‘幽靈門’幕後操縱的陰謀!”
莫秋風道:“如此,老朽請問,那屠殺‘第一堡’唐沽、天津兩地屬下的,都是些什麼人?”
江阿郎道:“‘遼東七雄’兄弟七個!”
“哦!”
莫秋風微一沉吟道:“他兄弟怎地那麼傻,竟替‘幽靈門’去賣命當殺手!”
江阿郎道:“他兄弟是被脅迫,身不由已,不得不替‘幽靈門’賣命!”
莫秋風道:“那麼老朽再請問,他兄弟是如何被脅迫的?”
江阿郎道:“他兄弟的家小被劫持為人質,他七個並且都中了毒!”
莫秋風道:“這些可是七雄兄弟親口告訴少俠的?”
江阿郎道:“不錯!”
“他七個現在何處?”
“死了!”
“死於何人之手?”
“在下!”
莫秋風突然哈哈一聲大笑道;“江少俠,你心智實在高明,令人佩服!”
江阿郎微微一怔!道:“老人家這話意何所指?”
莫秋風淡淡道:“指你説謊技術高明!”
江阿郎心中不禁倏然地一跳,道:“在下哪裏説謊了?”
莫秋風道:“你説那‘遼東七雄’兄弟都死了,對不對?”
江阿郎心頭不由“卜卜”直跳地道:“老人家敢是不相信?”
莫秋風道:“那倒不是,七雄兄弟縱橫遼東,素行兇惡,這種人落到你江少俠手裏,自是凶多吉少,老朽雖然相信七雄兄弟確實死了,但是卻不相信你江少俠所言他兄弟對你所説的那些話是真的!”
江阿郎一聽這話,才知莫秋風不相信的是這麼回事,不是‘遼東七雄’已死之説,那一顆“卜卜”直跳的心也這才安靜下來,暗吸了口氣,問道:“為什麼?”
莫秋風乾笑了笑,説道:“七雄兄弟既然已經死了,這些話是不是真是他兄弟説的,便成了死無對證之言,老朽如何能相信?”
莫秋風道:“除非七雄復活,當面向老朽證明!”
西門玉霜又忍不住了,冷叱道:“莫秋風,死人焉能復活説話,你簡直不通情理,説的不是人話!”
莫秋風沉聲説道:“西門姑娘,老夫説的是理,你若再要出言不遜,可休怪老夫用那不好聽的話罵你了!”
西門玉霜黛眉一挑,道:“你敢!”
莫秋風冷聲一笑道:“姑娘應該明白,老夫雙目已盲,一身功力被廢,已經是個生不如死之人,你就是拿劍架在老夫的脖子上,老夫也沒有個什麼不敢的!”
這話倒是實情,一個縱橫武林的高手,落到眼前這等情形,生有何歡,死又有何懼?
西門玉霜生性雖然嫉惡如仇,對“黑心秀士”莫秋風這種人,心中雖然深痛惡絕,恨不得一劍劈了他,為武林除害!
但是,聞莫秋風這麼一説之後,她也莫可奈何了。
原因是以她‘飄雨劍’的身份,以‘第-堡’的聲譽,她豈能殺一個雙目已盲,失去功力,毫無抵抗之人?
因此,她不由黛眉一皺,一雙美目轉望向江阿郎,而江阿郎此刻,正緊蹙着一雙濃眉沉思……
因此,茅屋前的空氣又陷入剎那的沉寂中,五個人都沉默着,誰也沒有開口説話!
這時,太陽已漸漸西垂,將近黃昏時分!
這時,天真純潔的芸姑,她雖然仍是絕不相信西門玉霜所言她爹是個‘惡名滿江湖’之人,但從她爹與江阿郎的談話中,已經體會到她爹在江湖上的聲名,可能真是不大好!
剎那的沉默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嬌叫了聲:“爹……”
莫秋風雙目雖然看不見,但仍側臉朝着芸姑問道:“什麼事?芸兒!”
芸姑嬌聲説道:“爹,你老人家就把那張藍圖……”
不待芸姑話完,莫秋風已抬手輕擺,臉上含着慈愛的笑意,柔聲説道:“芸兒,江湖上的事情你不懂,你別説話!”
語鋒一頓,輕咳了一聲,説道:“江少俠,‘幽靈門主’待老朽情深義重十分,所以,少俠別再想向老朽要取那張藍圖了,你們請便吧!”
説罷,身子緩緩躺了下去,閉起了雙目。
這倒好,他不但下了逐客令,看樣子,他似乎已經鐵定了心,不打算再答理江阿郎等人的任何一句話了!
説了半天,江阿郎究竟是白費了心機,也白費了一番唇舌!
這實在很出江阿郎意外,想不到‘黑心秀士’莫秋風竟是這樣不通情理不識好歹之人!
如此一來,江阿郎也不禁拿他沒有辦法!
因為江阿郎此來的目的旨在那張藍圖,莫秋風不肯交出那張藍圖,殺了他又有何用?
又於事何補?
江阿郎心念電轉飛旋沉思中,兩道濃眉忽地-舒,説道:“老人家,有件事情,在下本來是不想説的,可是,老人家既然視為‘幽靈門主’待老人家情深義重,一定不肯將那藍圖賜交在下,在下就不得不説了。”
莫秋風躺在躺椅上,神色冷漠,連眼皮也沒有稍動一下。
江阿郎接着又道:“老人家可曾想過雙眼是怎麼瞎的?”
莫秋風神色冷漠如故,仍然連眼皮也未稍動一動!
江阿郎濃眉揚了揚,説道:“老人家怎不説話?顧忌什麼?”
大概是後面的一句話激動了莫秋風,眉梢跳動了一下,開了口,冷冷説道:“老朽並非顧忌什麼,而是累了,也覺着已經沒什麼好説的!”
江阿郎道:“老人既然並非顧忌什麼,何不説説雙眼是怎麼瞎的?”
莫秋風淡淡道:“這有什麼好説的,事情是出於意外,也是老朽自己疏忽太不小心!”
江阿郎道:“聽説這意外是發生在全總機關消息完工的時候,是麼?”
“不錯。”
莫秋風點了點頭,忽然詫異地道:“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江阿郎道:“是那位‘幽靈門’的屬下高手告訴在下的!”
“哦!……”
莫秋風道:“也是告訴你‘幽靈門’此次一切行動計劃目的的那一位麼?”
江阿郎道:“是的,告訴我‘幽靈門’總壇中機關消息密佈,出自老人家之手的,也是他!”
莫秋風微一沉吟道:“他還告訴了你些什麼?”
江阿郎道:“他説老人家的雙目失明,不是個單純的意外!”
莫秋風臉上突然掠現驚容地説道:“不是個單純的意外!”
江阿郎道:“老人家是個聰明人,只要仔細地想一想,應該不難明白!”
莫秋風默然了稍頃,翻着兩隻灰白眼珠子,問道:“他是怎麼告訴你的?”
江阿郎道:“除了這句‘不是個單純的意外’之外,他雖然並未再説什麼,不過,有這麼一句應該已經很夠了!”
這話意味着什麼,莫秋風焉能聽不懂,他只是不願相信而已!
剛才,莫秋風的臉上雖然掠過一絲驚容,但是,人卻一直很沉靜的躺在躺椅上未動。
此際,他的那顆心可能是已被江阿郎説的活動了,有點沉靜不住的坐起了身子,問道:“你的意思是説那是人為的?”
江阿郎淡淡一哂,道:“我仍是那句話,老人家只要把當時所發生的情形,仔細想想就明白了!”
莫秋風想了想,旋即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
江阿郎心念微轉了轉,道:“老人家能把當時所發生的情形告訴我麼?”
莫秋風默然了剎那,説道:“在全部工程完了,老朽逐一檢查各處機關消息時,因一處控制內藏毒煙的機簧鬆了,老朽一時大意,未能察覺,毒煙突然射出,恰巧射入老朽的雙目中!”
江阿郎道:“情形就是這麼簡單?”
莫秋風點頭説道:“情形本來就是這麼簡單!”
江阿郎道:“當時可有什麼人和老人家一起?”
莫秋風道:“門主就在老朽身旁不遠之處,當時,要不是有他在,老朽的這條命也就完了!”
“哦!”
江阿郎雙目異采倏然一閃,道:“這麼説,他倒是老人家的救命恩人了!”
莫秋風道:“事實也確是!”
江阿郎想了想,道:“老人家可曾想過,那機簧是怎麼會松的?”
“這……”
莫秋風道:“老朽想過,可能是當時大意沒有上緊!”
江阿郎道:“可能嗎?”
莫秋風道:“照理應該是不可能,但人總有疏忽的時候!”
江阿郎道:“老人家這説的雖然有道理,但是難道就不可能有人動過它?”
這問題,莫秋風早就想過了,只是他認為那絕不可能,也不願意存有此想!
因為,那鋼簧只有“幽靈門主”知道能夠動它,可是,“幽靈門主”待他情義那麼深重,怎會鬆動那機簧來算計他?
何況當時他要是多小心一點,就會察覺機簧的鬆動,又怎會被毒煙射中雙目?
更何況,無論是才智武學功力方面,“幽靈門主”都比他高明,隨時可以取他的性命,殺他,何必使用這種不一定可靠的方法,而又只算計他的一雙眼睛?……
因此,他一直認為那機簧的鬆弛,絕不可能是有人動過它!
因此,江阿郎的話音一落,莫秋風立即一搖頭,道:“那是絕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那機簧無人知道敢動它!”
“連‘幽靈門主’也不知道,也不敢動它麼?”
“他雖然知道,但他絕對不會是想算計老朽!”
“萬一這正是他的陰謀呢?”
“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江阿郎道:“我請問,老人家如果現在心中生了悔意,還能去毀掉那些機關消息嗎?”
“不能!”
“為何不能?”
“因為老朽功力已失!”
“如是功力猶在呢?”
“也不能!”
“這又是為何?”
“自然是因為老朽已經無法看到那些機關消息的樞鈕部位!”
“這就是老人家雙目失明對他的好處,老人家相信麼?”
莫秋風心中不由微微一震!
旋又搖頭説道:“老朽仍不以為是!”
江阿郎道:“有道理麼?”
莫秋風道:“他真是為了怕老朽心生悔意,大可乾脆殺了老朽!”
江阿郎道:“老人家這話説的也是,可是老人應該明白,他要殺了老人家,都會令他身邊的屬下寒心,看出他狠毒的真面目!”
這話,倒也頗有道理。
莫秋風沉吟地道:“你這話雖然不能説是絕無道理,但是老朽若是死了,對他豈不更好,他又何必暗派高手保護老朽的安全?”
江阿郎問道:“他怎麼暗派高手保護老人家的安全了?”
莫秋風道:“老朽離開‘幽靈門’總壇回來此間途中,曾遇昔年強仇截殺,幸他暗中派有高手相隨護送,及時出手殺了對方,老朽才能安然無恙!”
江阿郎心念電轉了轉,道:“這才是他真正高明深沉之處!”
莫秋風道:“你這話怎麼説?”
江阿郎道:“我猜想這是他要讓老人家感恩戴德,永遠感激他!”
莫秋風翻翻灰白的眼珠子,沉思地説道:“你的意思可是説這一切可能都是他計劃安排的?”
“不錯。”
江阿郎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那中途截殺老人家的強仇,可能也是他的安排!”
這話,似乎立刻激起了莫秋風極大的反感與不信,倏然哈哈一聲大笑,搖頭説道:“江少俠,你這種話實在令人感覺驚奇而且新鮮,老朽真不知你怎麼會有如此異想天開的想法的?這是絕不可能的!”
江阿郎説道:“老人家,我這些話也許是有點異想天開的想法,但卻是根據“幽靈門主”對付那‘遼東七雄’兄弟的陰毒手段,從而推測其心性為人而作的猜料與判斷!”
莫秋風冷冷地道:“你這種推測判斷太荒謬離譜了,那‘遼東七雄’是什麼東西,他七個在遼東地方雖然算得上是號人物,但是焉能與老朽相比?”
江阿郎淡然輕笑一聲道:“我承認‘遼東七雄’兄弟的身份名頭,確實皆不足與老人家相比,不過,老人家應該明白,‘幽靈門主’他為了天下武林霸業,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不得不……”
莫秋風冷然截口説道:“江少俠,你不必再多説了,再多説也無用,老朽早巳鐵了心,人一個、命一條,要命可以,要那張藍圖,辦不到!”
話,説絕了。
江阿郎再也想不到,心智素稱高明,惡名滿江湖的“黑心秀士”,竟是這麼個死心眼兒的人,但也由此可見,那“幽靈門主”的確是個心智、手段兩皆極是高明的可怕的人物!否則,以“黑心秀士”這等心性的人物,絕不會得如此死心塌地的信任他!
為此,江阿郎的兩道濃眉不由蹙蹙地糾結了起來!
“閃電刀”項君彥站立一旁,他雖然不像西門玉霜那樣的沉不住氣,一直沒有開口説話,但是,對江阿郎的那些推測判斷之言,卻聽的很凝神,心中覺得江阿郎判斷猜想大都極有可能,對江阿郎心智之高,也由衷十分佩服!
此刻,他輕咳了一聲,説道:“莫前輩,有件事不知你明白不明白?”
莫秋風道:“什麼事?”
項羣彥道:“江兄弟他之所以一再如此不惜費盡唇舌,對你曉以大義,曉以理,目的是想要你悔悟,讓你心甘情願的,把藍圖交出來,並不是不會用強,或是不敢殺你,你明白麼?”
莫秋風淡然點頭道:“老朽明白,老朽已經説過了,人一個,命一條,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項君彥雙眉微揚了揚,道:“你可曾想過,你死了,那張藍圖你依然保不住,仍會被我們取去!”
莫秋風道:“這問題,老朽不但已經想過,而且也知道,老朽一死,你們必然會遍搜茅屋,一定會將它搜去!”
項君彥道:“你既然明白這點,何不乾脆現在就交出藍圖,免得皮肉受苦,也免得……”
莫秋風一聲冷笑道:“老朽已不怕死,何在乎什麼皮肉之苦,這種話對別人也許能生恐嚇之效,但卻唬不了老朽!”
項君彥語聲冷凝地道:“我所説的這‘皮肉之苦’,可不是那一般‘皮肉之苦’,莫前輩當該知道武林中有許多令人比死還可怕的整人的方法,任憑是怎樣鋼筋鐵骨不怕死之人,對於逆血倒流,萬蟻鑽心的痛苦,也會心生寒慄,是不是?”
莫秋風臉上變色了,心神不禁打了個寒顫,目露驚懼之色地説道:“你要用那種手法對付老朽?”
項君彥淡淡道:“我的心腸可不像江兄弟那麼仁厚,也沒有那麼好的耐性,你一定不肯將那張藍圖交出來,為天下武林安危,就只好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