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家家閉户,人心惶惶。
村西的山腳下,建了一座小小的丞相廟。兩進殿,前殿奉祀着諸葛武候;後殿則是劉關張。
廟雖小,香火鼎盛。
廟祝周昆,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中年香火道人。當然他不是什麼玄門弟子,俗稱巫師或巫祝。在這窮山惡水的荒村,巫師的權威比任何人都大,這裏的人誰敢不信鬼神?
因此,周昆名列七雄之一,在武連驛的首腦人物中,列名第五,但潛勢力卻是大可舉足輕重的人物。
當一羣好漢接近廟門時,廟祝周昆已穿上法衣,佩了劍手執拂塵,冷靜地帶了兩名香火道人出迎。
他的劍不是桃木劍,而是貨真價實的殺人傢伙。
來人直闖廟階,共有六條好漢。沈君豪三人,兩名中年大漢,跟在一位年約二十一二,方面大耳粗眉鷹目的年輕人的身後。年輕人佩了劍,臉色陰沉昂然而來。
周廟祝迎下階,稽首道:“無量壽佛,施主大駕光臨。小道未能遠迎……”
年輕人哼了一聲,搶着説:“周廟祝,你認識在下麼?”
周廟祝打了一冷戰,臉有懼色地説:“施主是葛大爺的公子,久違了。”
“你記得五年前的事?”
“小道……”
“你們約好了,大家裝聾作啞。”
“葛公子……”
“你沒想到葛某居然能活着回來吧。”
周廟祝深深吸入一口氣,冷靜地説:“葛公子,如果因此而怪罪小道,那是不公平的,小道……”
“怪不怪你,你我心中明白。我問你,你知道我的來意麼?”
“小道知道。”
“所以你帶了劍,準備一拼?”
“葛公子,不要迫我。”周廟祝咬牙道。
“你要用巫咒來對付我?”
“小道不敢……”
“你不敢,為何帶劍?”
周廟祝驚惶地解下劍,丟在一旁説:“識時務者為佼傑,小道聽候吩咐。”
葛公子冷冷一笑,沉聲道:“好,你承認我葛天虹是武連驛的主人?”
“是的。葛大爺在世時,本來就是本地的主人,目下公子當然……”
“那就好,你聽着,你如果暗中興風作浪。小心你的腦袋。”
“小道怎敢!”
“敢不敢那是你的事,在下已經警告過你了。哦!鄭忠那潑皮沒躲在你廟中?”
“老天!小道天膽也不敢收留他.你知道小道與鄭忠本來就是死對頭,有了他,村中的人有許多不信鬼神報應……”
“你信鬼神報應?”
“小道……”
葛天虹舉手一揮、叫道:“快進去搜,搜出來再與這神棍算帳。”
一名大漢看守着周廟祝三十人,其他的人人廟窮按。
不久,葛天虹帶了人外出,惡狠狠地向周廟祝説、“休轉告鄭忠,叫他到客棧報到,不然,他將被大分八塊,”
説完,帶了人揚長而去。
不久,葛天虹帶了人到了吳家。吳家已被二十餘名男女高手所包圍,情勢緊張。
吳家大門緊閉。裏面的人刀出鞘劍離匣,嚴陣以待。想越牆硬聞的人,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獨院式的三進樓房,四周有院子,廣闊的院子裏安裝了不少刀坑陷阱,防賊機關,想超越談何容易?
因此,外面的人有所顧忌,不敢逞強硬聞。
葛天虹到了門外,一名中年人上前行禮道:“屬下等已經佈置停當了,請少當家的示下。”
葛天虹冷然打量高大的樓房,虎目中湧現出怨毒的、冷厲的目光,呼吸不正常,鋼牙緊咬。
久久,方沉聲問,“有人出來麼?”
“沒有,他們的應變工夫頗為到家。”中年人答;“雙頭蛇吳超一生謹慎,當然不易對付。”
“咱們隨時皆可發動進攻。”
“不必操之過急、我要等他們出來送死。”
“可是,誰知道他們何時出來?”
“他們會出來的,因為咱們將永久住在此地,在武連驛開建山門。咱們有的是時間,是麼?”’
“可是、只怕夜長夢多,攻進去……”
“攻進去,得損失多少弟兄,哼!我要完整地奪回我的宅院,必須等他們出來。”葛天虹咬牙切齒地説。
“屬下只怕他的朋友與師長輩聞風趕來……”
“我就是要他們那些豬狗趕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如果不將他們連根拔除,咱們在此永不能安枕。
就像雙頭蛇這狗賊一樣,五年了,他哪一天不怕我回來找他?我不要永遠防範人來計算我,冤怨相報循環不絕,多沒意思?
小心了,好好把守,出來一個殺一個,出來二個殺一雙,想進去的人也一概斃了。”葛天虹陰森森地説,帶了從人逕返客棧。
平安客棧的錢店主,派出店夥通知本地有頭有臉的人,限申時初前來客棧聚會。
申牌初,該到的人都到了,街前街後都有人把守,有人巡邏。村四周有人伺伏,任何人也不許擅離,甚至連一些頑童也被禁止外出。
有不聽話的,都被打得頭破血流半死不活。
誰敢不到,除非他不想活了。
店堂中聚集十八個人,全是當地的重要人物。
其中有武連驛七雄,但少了兩個人,他們是雙頭蛇吳超吳三爺,也就是取代葛家稱雄本地的人。
另一人是本地的痞棍首領喪門神鄭忠,也是本地那些好吃懶做,遊手好聞偷雞摸狗子弟的首領。雙頭蛇被困在家,不能來。喪門神鄭忠已聞風逃掉了,不知藏匿在何處。
五年前,葛、吳兩家火拼,喪門禪曾經間接幫助雙頭蛇,出動不少爪牙,阻止村民過問其事。
其他五維是趙大爺趙乾,山區農民的領袖,也是官府有案的糧紳兼里正,擁有不少山田與長工。
平安客棧的店主,錢江,武連驛的驛丞孫勇,算是官方的代表人物。悦來酒肆的店主李剛,是個見過世面的大胖子。丞相廟的廟祝周昆,算是武連驛的精神領袖。
其他十二個人,都是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
總之,十八個人各懷鬼胎,心中懍懍,心驚肉跳前來與會,像是來赴鴻門宴。
廳堂中鴉雀無聲,十八個人驚惶地坐候.像是待決之囚。
門前門後,共有八名大漢把守。誰也不敢説話,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終於,沈君豪三個人,跟在葛天虹身後進入店堂。除了腳步聲,店堂一片死寂。
葛天虹冷冷地掃視一匝,他那鋭利冷酷的目光令眾人不敢仰視,靠着櫃枱一站,冷冰冰地説:“你們都來了,很好。”
大胖子李剛堆下笑,這位開酒店的人總算見過世面,比其他的人要沉着些,笑道:“葛賢侄,但不知要我們來有何貴幹?”
葛天虹哼了一聲,陰森森地説:“我葛天虹回來了,你們感到意外麼?咱們是瞎子吃湯糰,心中有數,你們應該知道我葛天虹的來意。”
趙乾被殺掉了三名爪牙,心中未免有點怨恨,説道:“當年葛、吳兩家仇殺,是你們兩家的私怨,與其他的人無關,你何必一回來就行兇殺人,我相信世間沒有説不清的事,我倒希望聽你説理。”
“説理?葛某留你的狗命,已經對你夠客氣了,你還敢給我説理?”
“可是,你……”
“葛某把理説出,如果在座的人指明你是罪有應得,那麼,你怎麼説?”
“……那……”
“要不要我説?”
趙乾打一冷戰,絕望地説:“吳家的人仍在此地,雙頭蛇吳三爺當然得出來與你解決,咱們不能替他背黑鍋,怎麼説隨便你。反正當年咱們怕事不敢過問,現在也是這樣不敢過問。”
葛天虹冷笑一聲道:“你們不敢管,很好,在下就等你這句話,其他的人意下如何?有人反對麼?”
大胖子李剛捧着大肚皮,訕訕地笑道:“葛賢侄,我保證沒有人反對。”
“那就好,現在,有件事勞駕你們裁決。來人哪!將人帶進來。”
門外應喏一聲,兩名大漢拖入一箇中年人,向前一帶。中年人雙手反綁,跪倒在葛天虹腳下。
沈君豪上前一腳踏住,哼了一聲。
葛天虹掃了眾人一眼,陰森森地説:“這位仁兄諸位大概都認識,喪門神鄭忠,在本地偷雞摸狗,壞事做盡。你們説,咱們該將他怎辦?”
眾人低下頭,不敢作聲。
楊文傑冷哼一聲,突然走近驛丞孫勇,劈胸抓住對方的衣領,沉聲問:“你説、該怎辦?”
孫勇驚得臉色死灰、惶然叫:“我……我不是父母官,不……不知道……”
“啪啪啪!”楊文傑連抽了他三耳光。手一鬆,將他推倒在地。冷笑道:“你不知道,在下先割下你的舌頭。”
“鏘!”一聲劍嘯、長劍出鞘。
孫勇一點也不勇,滿口流血慘然叫:“我……我只能表示意見,他……他該死。”
葛天虹舉手製止楊文傑割孫勇的舌頭,轉向趙乾猙獰一笑道:“趙乾,你是里正,你説,驛丞的意見如何?”
“很……很好。”趙乾臉無人色地説。
他是個驚弓之鳥,怎敢説不好?
葛天虹轉向眾人問:“有人反對麼?”
沒有作聲。
他大吼:“你們都是啞巴?説?他該不該死?”
“對,他該死……”眾人恐懼地叫。
葛天虹滿意地笑了,笑得像一頭狼,説:“很好,這是你們的公意。咱們武連驛距劍州太遠,官府鞭長莫及,因此,咱們不能靠王法治事,所以,我們只好以本地的風俗作為伸張正義,懲罰歹徒的手段。我葛天虹也是武連驛的一份子,既然出於你們的公意,我便遵從公認處治他。動手!”
沈君豪耳快手快,一聲刀嘯,刀光一閃,“刷!”一聲鬼頭刀下落,喪門神鄭忠的人頭落地。
數聲駭叫,有人嚇昏。
“拖出去埋了!”葛天虹泰然自若地説。
屍體拖出去了,葛天虹掃了眾人一跟,傲然地説:“葛某離開五年,這裏已亂得不成話了。
想當年,家父在此地承蒙諸位抬愛,尊奉他老人家為主持村務的宗主,目下葛某不才,望克紹箕裹繼承父業,諸位有人反對麼?”
眾人噤若寒蟬,誰敢反對?
葛天虹大笑,笑完説:“很好,沒有人反對,那就是一言為定。過去家父所訂下的成規,一切恢復舊制。趙大爺。”
趙乾渾身發冷,慌張地道:“趙乾在。”
葛天虹淡淡一笑。説:“你是里正,一切偏勞你了。哦!村口那座大宅院是你的?”
“是的。”
“明日午後。那座大宅院要移交給我,先謝謝你。當然裏面的傢俱陳設,留下來也好。”
“這……”
“我那座大宅院,要留給幾位長輩居住,所以……哦!你不願意?”
趙乾一咬牙,説:“我明午之前便可遷出。”
葛天虹乾笑道:“謝謝。諸位可以走了,有事再通知你們。哦!還有一件事交代,旅客經過本地,諸位最好閉上嘴,免得掉了舌頭。
再就是末得到通知,任何人也不許擅自離村三里以上,不然,安全堪慮。沒事了,你們走吧!”
眾人如逢大赦,倉惶而逃。
“哈哈哈哈……”葛天虹一羣爪牙狂笑相送。
當晚,雙頭蛇率家小突圍南奔,在村南里餘展開一場空前慘烈的惡鬥,正好鑽入葛天虹佈下的天羅地網。
雙頭蛇的爪牙中不乏高手,逃脱的人少之又少。
次日,遷入奪回的故宅。
下午,北面來了一羣人,由葛天虹親自迎入新獲得的趙宅加以安頓。
武連驛陷入恐怖中、籠罩着重重愁雲慘霧。
趙乾不但丟了宅院,而且得硬着頭皮出面供使喚,四處奔走張羅,金銀和糧食挨家追索攤派,源源往兩座大宅裏送。
全村大半的健壯男女,皆被徵集至兩座大宅無償地整修兩座宅院,不但需自帶工具,而且得自備伙食。
好死不如惡活,所有的人皆認命接受命運的安排,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只要能活下去,誰也不想挺身反抗。
反抗絕無好處,不死也得脱層皮。
南來北往的旅客,一如往昔,但武連驛的變化太大了。
平安客棧與幾家食店,與及悦來酒肆,皆有葛天虹派來的人坐鎮,嚴防村中人向旅客透露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