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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節

    王老兄的一番話,震撼着姜步虛。

    “你在想什麼?”小魔女惑然地拉住他的手膀,眼神流露出綿綿的關切。

    “這些人。”他指指猙獰可怖的幾具屍體,失聲嘆息:“他們是勇者嗎?”

    “你認為如何?”小魔女搖頭苦笑反問,無法答覆他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他又是一長嘆:“有人説,悠悠百年;有人説,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迅速而短暫。活在世間的長短,各人的看法不同,看得開,就活得不那麼艱難;看不開,必定度日如年,也許,這些人只是看得開,與勇無關。”

    “你是説,他們對生死看得開?”

    “不是,而是賭徒式的看得開。”

    “我不懂。”

    “舉世滔滔,生口日繁;食之者眾,去之者寡;因而有了一大羣以生命作賭注,博取名利的亡命匹夫,輸了付出生命算不了什麼;贏了,就可在人慾橫流中予取予求耀武揚威,活得風光,死無怨尤,我想,這就是他們甘心情願揮刀投入,死而無怨的原因所在了。”

    “大多數甘心情願的人,多少受到這種心態所左右。”小魔女顯得懂事多了:“而不甘心情願的人也揮刀,原因就複雜多了,所以説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大哥,你已經……”

    “我?我辦妥所要辦的事,就回家種莊稼。”姜步虛神色變得輕鬆了:“我一點也不想揮刀殺人或被人所殺,也不想遊戲人問追求名利的樂趣,該走了,別讓有心人誣指我們是兇手,收屍的人應該快來了,唉!這些人……”

    共收殮了九具屍體,四具是風雲會的。

    到底有多少人受傷,雙方都守密以免影響情緒,只有九殺瘟神丟掉右手的事無法隱瞞,一支手無法使用沉重的大劊刀了。

    四大殘毒少了一個欲魔,武林除名是最平常的事。

    勾魂無常與欲魔,都是風雲會的悍將,損失可説極為慘重,俠義羣雄算是贏了第一場搏殺,雖則多損失了一個人。

    雙方都提高了警覺,對大規模的混戰搏殺儘量避免。

    雙方參與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成名人物,誰也不希望在莫名其妙的混戰情勢中去見閻王。

    因此,城內城外,不再看到成羣結隊活動的人,開始各展神通,偵查對方首腦與重要人物的落腳處,以便作擒賊擒王殲滅主腦的打算。

    似乎一夕之間,劍拔弩張的情勢突然鬆弛了,化明為暗,暗潮激盪,表面平靜,骨子裏禍伏機隱,各自隱藏實力,只派一些次要人物在外引人注目,候機行決定性的致命一擊。

    從四面八方聞風趕來看風色的人,則懶懶散散地四出走動。

    有些人暗中幫助某一方提供消息,某些人則在意無意地向所傾向的一方暗送秋波,當然還有一些身懷奇學待價而售的人露面。

    來看風色熱鬧的人,大多數落腳在大東門附近的客店,俠義英雄們則有一部份人住在南門與南郊,部份則落腳在城內外的朋友家中。

    風雲會在尉氏城沒設有聯絡站,但本城的黑道朋友可以提供隱密的住處,很容易獲得安全庇護所。

    尉氏是府城南下的必經要道,往來的旅客車馬絡繹於途,而且是南下的第一座宿站,因此城雖小,城外四周的雜亂市街範圍甚廣,事實上佔地比縣城還要廣闊。

    有些旅客為了免麻煩,不願進城投宿,所以城南郊北郊的小街,大小客店比城內多一兩倍。

    城郊沒有夜禁,北門外南門外的街市,名義上稱為南關北關,其實沒建有關城,因此也沒有夜禁。

    夜間誤了腳程的旅客,很可能三更半夜才抵達,小街市客店多的地方,無形中成為不夜城,甚至五更初還有旅客到達,也是一些夜不收户混混們活動的地方。

    姜步虛就落腳在南關的六福客棧,那是一座小規模的客店,只有四間大統鋪,五六間簡樸的,可以招待有眷旅客的所謂上房。

    比起城內東門大街的高尚客店、悦來老店,設備差遠了。

    九天飛魔一家老小,住在東門大街的悦來老店。

    姜步虛在大東門外將小魔女連哄帶騙趕進城,繞城趕回南關的六福客棧,天已經黑了,城門已閉斷絕交通。

    落店時光,六福客棧人聲嘈雜,旅客進進出出忙碌非常,看不出任何異樣。

    落店的旅客品流複雜,但大多數是平凡的販夫走卒,僅有兩家攜有女眷,要往府城投親的旅客,分住在姜步虛所住的上房左右,有一家還有兩個小孩,景況似乎都不太好。

    ’

    住在這種旅店裏,絕不會發生什麼重大事故,大不了鬧鬧小偷,或者損失不大的撞騙。

    三更將盡,全店人聲漸止。

    姜步虛早已入睡,房中漆黑無聲無息。

    左右鄰房,開始飄出一陣陣極淡的氣味,似香非香,即使嗅覺最靈敏的人,也感覺不出這種極淡的氣味,更不可能在充滿汗臭與牲口怪味的客店中,分辨出這種氣味與眾不同。

    三更、四更……

    這種氣味幾乎充滿全店,綿綿不絕,嗅久了,更難分辨這種氣味有何異樣了。

    姜步虛的客房毫無動靜,毫無異樣。

    全店死寂,三更後再也不見有人走動了,連店堂值夜的店夥,也在櫃枱內沉沉入睡。

    四更將盡,右鄰房的房門悄然而開。

    這間客房的旅客,是至府城投親的中年夫妻倆,帶了兩個五、七歲的兒童,衣着襤褸,像是逃荒的樸實莊稼漢,毫不引人注意。

    即將五更天,不可能發生意外事故了。

    兩個小孩像老鼠般溜出,到了姜步虛所住客房的前面,一在門一在窗,蜷縮着傾聽房內的聲息。

    沒有人會懷疑五、七歲的小孩為非作歹,尤其是五更初睡得正熟期間,連夜間活動的蛇鼠,也該準備返回洞穴了,宵小毛賊也該滿載而歸啦!

    房內毫無聲息,整座客店也寂靜如死。

    三聲擊掌聲從北面遠處傳來,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年歲稍大兩歲的小孩本來伏在門側,貓似的跳至小院子,發出幾聲口技,像是兩頭貓為爭食而示威。

    扮夫婦的兩個人,立即從房中竄出,無聲無息到了門窗下,用極為技巧的手法,熟練的撬門卸窗。

    微風颯然,三個黑影從對面的房頂飄降。

    兩個小孩一打手式,到了左鄰房的門廊下,三個黑影兩面一分,一個跟在兩小孩身旁.兩個分別閃在扮夫婦的兩人身側。

    窗本來就是半開的,天氣太熱,旅客怎能緊閉門窗入睡?姜步虛也不例外,並沒閉上窗睡覺。

    窗一啓,女的和新來的黑影悄然鑽人,接着,房門從裏面開啓,把門外的兩個人接入房內。

    這種小客店的上房,設備簡陋傢俱不多,兩牀、一桌四椅、一櫃,沒有內間,可以馬馬虎虎容納一家四口,格局一目瞭然。

    火刀一擊,火摺子火焰上升。

    入室的四個人,已有三個人堵住了牀,匕首與刀劍齊伸,動作十分迅速,牀上如果有醒着的人,也來不及有所動作。

    “咦?人呢?”掀帳拉開薄衾的女人驚呼,手中的匕首不知該往何處放。

    牀上空空如也,夏日用的薄衾內沒有人,一隻小包裹擱在枕上像個人頭,如此而已。

    “不可能的!”一個戴了頭罩的人語氣堅決無比:“店外圍共有十二個監視警哨,沒有任何人能離開客店而不被發現。”

    “人的確不在牀上。”另一個戴頭罩的人開始搜索室內每一角落:“全店的人都昏睡不醒,不可能有人走動,這傢伙竟然不在房中,一定昏倒在某一處角落,趕快通知外面的人進來遍搜全店,人一定還在。”

    扮夫婦的兩人急急出房,鄰房兩個小孩與另一對扮夫婦的人恰好衝出。

    “人不在房中,你們居然毫無所知?”女的向那對夫婦急問。

    “我發誓,我從牆縫中親眼看到他熄燈上牀的,一直就毫無聲息,門窗都在我監視下,貓鼠外出也休想逃過我們的耳目,人絕對不會外出。”男的驚惶地為自己辨護,“真要讓他溜走了,你們派在店外圍監視的人,難道也一無所見?”

    “把人召來,搜遺全店每一角落。”女的悻悻地説:“我不信他會變,變成蚊子神不知鬼不覺飛走了,一定還在店內,昏倒在某一角落。”

    在店四周監視的共有十二個人,全是戴了面具穿了夜行衣的人,加上兩間客房扮旅客的六名大小男女,十八個人立即逐室窮搜。

    所有的店夥與旅客,皆被大量長期施放的藥物迷昏了,有些昏倒在走道上,有些躺在各處小院中,店堂、房內、廚下………無了倖免。

    檢查一遍,就是沒有姜步虛的形影。

    “糟!真讓這小子逃掉了,這小子恐怕真有末卜先知的神通。”那位戴頭罩的首領終於承認失敗:“假使他另有陰謀,咱們處境不妙。”

    “是的,天色不早,再搜下去,咱們恐怕就走不了啦!”另一名戴頭罩的人依然地説:“咱們經過如此周詳縝密的佈置,依然勞而無功,日後如果不集中全力圖謀他,恐怕再也沒有除去他的機會了。”

    十八個人,分為三批急急撤走,分別出店從三方飛榴走壁脱離現場,大概藏匿的地方分散在各處,所以撤走時不走在一起。

    從店後撤走的六個戴頭罩夜行人,越過一條小街,飄落街後的曠野,向南郊越野急走。

    在客店搜尋軀耽太久,已經是五更將盡,東天已泛魚肚白,必須及早遠離,因此速度甚快。

    暗算失敗心情不佳,警覺心不夠是意料中事,誰也沒有留意有人跟蹤,只願急急遠走高飛。

    即使留意身後,以難以發現跟蹤的人,四個灰影乍起乍落逐段跟進,飄忽如鬼魅速度驚人。

    剛進入一處平坡,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陰笑,和兩聲故意引人注意的輕咳,以及似是暗號的彈指聲,像是發自耳畔,想必人已附身在後了。

    六人吃了一驚,兩面一分倏然轉身,刀與劍已經在手,反應超人身手非常了得。

    兩丈餘四個灰影並肩排列,不言不動,似乎早已站在該處,或是像四個石人。

    “什麼人?”為首的戴頭罩,手中有劍的人沉聲問:“接近咱們身後,咱們竟然毫無所知,諸位的跟蹤術高明值得驕傲,當非無名小卒,亮名號,明示來意以免自誤,説!”

    “咱們正是無名小卒,亮名號恐怕有污尊耳。”中間臉上畫有塊狀花紋的人語氣陰森帶有鬼氣:“諸位把整座客店的人迷昏,卻走得如此匆忙,大概事情辦得不順利,鬼神愁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很喪氣是不是?”

    “你們……”

    “我們是冷眼旁觀者,對情勢比你們局中人瞭解多多,要不要在下把鬼神愁的下落奉告?”

    “在下願聞。”

    “他晚膳後返回客房安歇.你們的監視眼線只看到他人房,認為他不至於立即有所行動,因而有片刻鬆懈,卻沒料到他從前面人室,立即從後面穿越檐下由前廊走了,你們即使全神貫注,也無法看到他怎樣走的。”

    “鬼話!人不是蠍子,不可能從檐下爬出前廓,你少騙人,説這些外行話……”

    “你就是聽不得內行話,所以發現人失蹤便亂了章法,心驚膽跳溜走,沒錯吧?”

    “你是……”

    “我説過,我們是旁觀者。”

    “把他脱走的經過説出,有何用意?”

    “要你們死得暝目。”

    一言驚醒夢中人,這句話充滿了凶兆;

    “原來旁觀者想渾水摸魚……”

    “不,是除魔衞道。”

    “混帳東西該死!”

    六個人幾乎同時揮兵刃狂野地撲上,六比四要以大吃小。

    天快亮了,必須速戰速決,對這種趕來看風色準備渾水模魚的人,最有效的處理手段是快速斬殺淨盡,可以收到殺雞敬猴立威的功效。

    刀劍起處風雷驟發,六個一等一的高手一湧而上。

    四個灰影並肩屹立如山,對狂野地壓來的刀山劍海毫不動容,似乎渾然未覺,把這些一等一高手當成一羣無害的綿羊,綿羊是不會用角拼命撞入的。

    刀鳴劍吟中,傳出一聲冷哼。

    四個灰影八條手臂,在同一剎那拂動。

    “呃……”怪聲突然傳出。

    “唔……”

    最中間戴頭罩的首腦,衝向中間的灰影,劍吐出迅疾的虹影,隨即虹影乍斂,灰影身形半扭,讓劍掠胸前而過,左手挽住了首腦的胸腰,消去衝勢。

    “這是你在世間所走的最後幾步路。”灰影冷冷地説,手一鬆,首腦摔倒在草中無聲地抽搐掙扎。

    六個人全倒下了,有一半咽喉有物貫入,叫不出聲音,只能像快斷氣的雞鴨拼命掙扎扭動,另一半仍有臨死的呻吟發出,掙扎更猛烈。

    “收回暗器,用他們的兵刃滅跡。”灰影向同伴下令,俯身拔出首腦喉間的暗器,拾劍在創口刺下,擴大的創口,幾乎把頸骨貫斷,再也驗不出創口是暗器所造成的了。

    六具屍體並排擺在一起,四個灰影向北走了。

    接近城根,護城河的大柳樹下,閃出一高兩矮三個人影,背水而立似有所待。

    四個灰影鎮靜地變行為列,仍然是並肩一字排開。

    “你們的輕功真不錯。”為首的灰影冷冷地説:“片刻間便繞到前面相候,或許,你們已經知道,咱們是故意引你們跟來的,並不表示你們真的輕功高明。”

    “這做有志一同,呵呵!”身材高的人大笑:“諸位發射暗器的絕技駭人聽聞,跟蹤的身法更是超塵拔俗,老夫號稱老江湖,竟然看不出路數,不弄清楚,難免於心不甘哪!”

    “哦!原來是你這不正老邪。”灰影的口氣不再冷森:“難怪躲在一旁看熱鬧,老江湖做出這種犯忌的事,會招殺身之禍的。”

    “我天涯怪乞早就惹下了殺身之禍,多一兩次又何妨?老兄,能否將殺那些兔崽子的原因相告?”

    “無可奉告,南宮老兄,忘了你所見到的事。”

    “這……”

    “這些混蛋計算鬼神愁,浪費了一夜工夫失敗了,任何人對鬼神愁不利,最好不要落人咱們手中,南官老兄,在下説得夠明白吧?”

    “哦!這個……”

    “你老兄是鬼神愁的朋友,所以咱們對你保持尊敬,不要再多問,好嗎?”

    “好,不問就不問,老夫出城找他,他目下……”

    “他不在客店,恐怕只有真正的鬼神,才能知道他的去向下落。不要去了,再見。”

    四人沿城河向東繞,隱沒在小徑的盡頭。

    兩個矮人影是桑小乙,和小魔女丘明月。

    “這些人到底是何來路?”小魔女不安地説:“姜大哥沒有其他的朋友,難道是紫靈丹士那些人另派的人,另生毒計製造事端,以便接近姜大哥……”

    “不可能。”天涯怪乞信心十足地説:“俠義英雄們如果擁有這種可怕的暗器高手,必定直截了當找姜大哥了斷,咱們留心些,也許能看出一些跡象。”

    天一亮,六福客棧鬧翻了天。

    全店包括四十餘名店夥,共有一百七十餘人昏迷不醒,天亮後才由在別處住宿的伕役,返店催促旅客就道,才發現這可怕的變故。

    幸好有幾個一知半解的人,用冷水將人救醒。

    大亂了一個時辰,膽小的旅客驚慌失惜地離店,以為撞了邪碰上了鬼,六福客棧成了旅客卻步的不祥旅店。

    姜步虛是店中大亂正熾的時光返店的,真被嚇了一大跳。

    但當他返房後檢查房中的徵候,瞭然於胸不以為怪,心中有數,便知道昨晚離開後,店中遭了劫,有人來找他行兇,旅客們遭了池魚之炎。

    不能再住店了,那會連累許多無辜,結了帳,他匆匆離開六福客棧,另找藏身的去處。

    左脅掛了包裹,右手點着棗木打狗棍,外表像投親的旅客,但所穿的青長衫卻又像大户人家的子弟,總之,四不像引人注目,想隱起行蹤相當困難。

    大白天,他並不想隱起行蹤。

    他是循大官道南行的,道上旅客絡繹於途,他成了南行旅客之一,南關有不少居民目擊他就道。

    兩裏、三里……他腳程快,把許多旅客拋在身後,似乎沒有人跟蹤。

    前面錦屏岡在望,茂密的樹林鬱郁蒼蒼。

    本地人不叫岡,叫筆架山,因為起伏像筆架,沒有山的地方,把岡叫成山,至少也神氣些,總比沒有山好。

    其實,跟蹤的人有好幾個,在後面遠遠地盯梢,不敢跟得太近。

    不久,跟蹤的人失去他的蹤跡。

    孟世家之所以稱世家,原因是武功絕技不外傳,子侄們都以家傳武學享譽武林,不收門人徒弟。

    因此,孟家的人手並不多,比起尚義門的許門主,人數相差甚遠,神刀門的門人甚多,門主斷魂刀客陶維揚,就有五位出類拔萃的得意門徒。

    幻劍功曹這次北上與同道聯手,除了愛女與兩名侍女之外,僅有六名子侄隨行,十人十騎勢孤力單,天亮才開始準備行裝,出了城已是日上三竿。

    四海游龍一身光鮮,寶藍色騎裝極為出色耀眼,佩劍的裝飾也華麗奪目,早已在大南門外駐馬相候。

    他的寶駒棗騮玉頂鞍後繫緊了馬包,一看便知正要走長途,顯然要離開尉氏南下,對頭大可從容趕到前面去布埋伏玩陰謀。

    雙方早有默契,十一匹健馬踏上南下的旅程。

    城門口有兩名閒漢,頗感意外地低聲交談。

    “殺戮剛展開,孟家的人怎麼撒手開溜?”一名閒漢苦笑:“與風雲會的亡命相較,俠義英雄們像一盤散沙,風聲不對就一拍四散各保首領,難怪俠義道永遠不可能主宰江湖大局,可嘆。”

    “有什麼好怪的?少見識。”同伴用諷刺的口吻説:“你可以在天下任何一座城查查看,保證牛鬼蛇神歹徒惡棍的人數,一定比俠義英雄多一千倍,甚至多一萬倍。

    幻劍功曹不是傻瓜,眼看情勢惡化不可收拾,他可不想在這裏被風雲會埋葬掉,再晚一點就走不了啦[風雲會的會主一到,雙方必將全力以赴,誰知道能否活到一刻?”

    “哦?呂會主還沒趕到?”

    “不知道,咱們睜大眼睛看吧!”

    這次,四海游龍緊跟在幻劍功曹身後,與孟念慈姑娘並轡小馳。

    孟家的人獨自南返桐柏,沒有其他俠義道的人同行,因此他與孟家的人走在一起,以保護者自居。

    “念慈,紫靈老道暫且忍耐的作法,非常的危險。”四海游龍扭頭向孟念慈姑娘道:

    “一廂情願的想法不切實際,風雲會絕不會等你們重新號召俠義羣雄,到湖廣嶽州搗他們的山門堂口,怎肯因死了重要爪牙勾魂無常和欲魔,就乖乖偃旗息鼓撤走?”

    “永泰,依你的看法……”

    “他們一定會分頭追趕,儘可能剷除這次曾經露面的人,不讓你們平安返回居住地召集同道,日後就沒有幾個人敢站出來與風雲會作對了。”

    “你是説,有人會追來?”孟姑娘顯得憂心仲仲:“我們是第一批動身的人,風雲會來不及召集人手追趕,只要趕到許州,就可以與許州的朋友聯手……”

    “即使快馬加鞭,到許州也要一天半。”四海游龍笑笑:“一天半可以發生許多事故,他們也會快馬加鞭趕上來,逃避絕非善策,我們最好等他們趕來徹底了斷。”

    “也許,他們把注意力放在紫靈仙長那些人身上,集中全力攻擊,抽不出人手來追趕我們。”

    “念慈,你也犯了一廂情願的錯誤。”

    “我只是有此希望……”

    “希望是不切實際的,你並沒把對方的希望計算在內。”

    健馬小馳,談説間錦屏岡橫列在官道右側,真有橫列如屏的氣概,也的確有點像筆架。

    官道上車馬漸稀,炎陽高照,視界可及三里外,老遠便發現懷有敵意的人。

    後面沒有追來的人馬,策馬走在前面的兩位孟家子侄,突然勒住坐騎,發出一聲警哨。

    嘯聲突然中斷,馬長嘶,人落鞍,劇變已生。

    四海游龍一聲沉喝,健馬玉頂舊蹄狂奔,越越幻劍功曹。

    兩位孟家子侄,躺在路中呻吟掙扎。

    路兩側的矮林中,人影紛紛掠出,攔住去路,人數超過三十之多,聲勢空前強大。

    兩位孟家子侄,是被暗器擊落的,發現警兆己晚了一剎那,總算盡職地及時傳出警嘯。

    四海游龍在廿步外飛躍下馬,掛上繮拍拍玉項的肩膊,玉頂用美妙的退步,徐徐退了十餘步方馳至路側。

    幻劍功曹父女後一步到達,兩位侍女跟上搶救兩個受傷的人。

    “孟叔請退:“四海游龍左手一伸,攔住了憤怒搶出的幻劍功曹,聲如洪鐘,虎目中神光炯炯不怒而威:“這些狗雜種一點也沒有英雄好漢的豪氣,只會一而再無恥地埋伏偷襲暗算,小侄與他們先打交道,那個狗孃養的副會主活閻羅是我的獵物。”

    他將佩劍改插在腰帶上,昂首闊步向前走。

    卅二個男女,以活閻羅、活行屍、一見魂飛中心,雁翅列陣氣勢洶洶。

    活閻羅與七仙九菩薩平分秋色,固然氣大聲粗目無餘子,但左右兩位仁兄活行屍和一見魂飛,卻是見了四海游龍就心驚膽跳的敗軍之將,這一照面,自然比上次在白楊坡露面的聲威差遠了,神氣不起來啦!

    要不是倚仗人多勢眾,很可能有一大半的人變色而走,四海游龍在白楊坡的表現,的確讓這些高手名宿心膽俱寒失支鬥志。

    四海游龍在三丈外止步,叉腰而立有如天神當關。

    “二度相逢,這次不是你就是我。”四海游龍盯着活閻羅聲如洪鐘:“我四海游龍向你活閻羅單挑,你最好不要驅使眾多爪牙送死。”

    “小輩,你還不配向本座叫陣。”活閻羅沉聲説:“你還不夠份量,本會的弟兄……”

    “我知道你們狐羣狗黨眾多,動手時像瘋狗一樣一擁而上,所以早兩天在府城,買了一袋鐵翎箭。”四海游龍拍拍脅下的百寶大革囊:“家父是百步穿揚的神箭手,強將手下無弱兵,所以在下的箭,也是追命符。

    不同的是,家父用弓我用手發,應付羣毆保證箭箭奪命追魂,對付你們這些狐犬,在下不得不用暗器,你們給我小心了,最好不要倚多為勝打羣架,活閻羅,你出來。”

    威風八面,氣吞河嶽,狂傲無禮,目無餘子,真可以把那些自以為天老爺第一他第二的豪霸,氣得肝火焚心要吐血。

    活閻羅心中恨極,居然忍下了。

    “小輩,你不要賣狂不知死活。”活閻羅咬牙沉聲説:“本會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你與紫靈丹土那些人毫無交情,何必淌這一窩子渾水?你在湖廣闖了兩年道,曾經與許多自命俠義的雜碎衝突。

    本會的弟兄,有不少人知道你這號人物,何苦自貶身價,與這些欺世盜名的混蛋混在一起?離開他們,本會將待你如上賓。”

    “呸!你風雲會是東西?”四海游龍打斷對方的話:“同樣是一羣卑鄙的雜碎,做你們的上賓沒有什麼好光彩的。你聽着,兩條路隨你選,一,你們滾蛋,好狗不擋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二,看誰擺平在這裏。”

    一句話就可以逼出人命,這幾句話真可以引起一場戰爭。

    雙方都以強者的面目擺出豪霸陣勢.面對面針鋒相對,毫無轉圜餘地,唯一可走的路是看誰擺平在這裏。

    這幾句霸氣十足的話,已把活閻羅扣得牢牢地下不了台。

    大家都知道,活閻羅有四位忠心耿耿的保鏢隨從,平時他不屑與對手打交道,四位保鏢足以擺平一切糾紛問題,這就是當主子的特權。

    所以,他説四海游龍不配向他叫陣,他那些狐犬爪牙會為保護主子而奮勇直前。

    四個保鏢已經死了一個,另一個斷了右手已滄為二流爪牙。

    人叢後搶出兩個驃悍的巨人,正是另兩個保鏢,江湖朋友畏如蛇蠍的快活刀田野、鐵金剛于山。

    快活刀的兩尺四寸雁鋼刀,僅比活閻羅的閻王令小一號,但更鋒利更靈活。

    鐵金剛的金色降摩杆份量更沉重,雙手使用力道方鈞,一杆足以將健馬打成兩段,人更不用説了。

    “小輩,你狂夠了吧?”快活刀的大嗓門像打雷,雁鋼刀映日光芒四射:“太爺要將你剁成肉醬餵狗,保證你快活。”

    “太爺做監場。”鐵金剛火爆地移至一旁,橫杵戒備:“不許遊鬥、不許退縮、不許……”

    “不許你不死!”四海游龍嘲弄地説:“蠢貨,你一起上,免得太爺多費手腳。”

    雙方競稱太爺,世間大部份事故皆由於禍從口出。

    鐵金剛的火氣,比快活刀更狂,火爆地一跳而上,降魔杆金光暴射,一杵掃出,勢如雷霆。

    任何兵刃接觸,保證刃毀人亡。

    四海游龍早已神功默運,左手一伸馬步徐沉,閃電似的一把扣住了攔腰掃來的降魔杵,僅馬步略挫,像大鐵鉗咬實後拉。

    “去你的打腫臉充胖子。”四海游龍豪氣飛揚地笑罵,右手疾揮。

    “劈拍劈拍”四記耳光聲爆發,鐵金剛口鼻鮮血進流,連眼角也出現血水。

    “滾!”四海游龍聲如沉雷,一腳把鐵金剛端得倒翻出丈外。

    “這玩意對付你的快活刀,妙極了。”四海游龍將奪來的降魔杵,單手舉起向大吃一驚的快活刀一指:“看你的刀是否真的快活,操刀上!”

    最後一個上字聲如乍雷,把心中發虛的快活刀震得嚇了一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果真是聞聲膽寒。

    驀地金芒耀目,風吼雷鳴,沉重的降魔杵在四海游龍手中輕如無物,如舉竹枝揮舞自如,杵動風雷驟發,像金山般凌空壓到。

    心虛的快活刀大駭之下,已來不及後退,倉卒間移位揮刀招架,馬步一亂。

    活閻羅已看出危機,大喝一聲飛步槍出。

    主將親臨,爪牙們無人約束,頃刻大亂,怒吼中齊向前湧,像潮水般淹向幻劍功曹八男女。

    但是,他們必須先通過惡鬥中的人,四海游龍堵住了官道,至少得從官道兩側超越。

    長嘯震天,四海游龍發威了。

    錚一聲大震,快活刀連人帶刀震飛出丈外,腳下穩不住馬步,扭身失足摔倒。

    金山找上了撲來的活閻羅,響起數聲震耳的金鐵交鳴,沉重的閻王令被崩得三方亂飛,暴退至路側,最後震出路右,毫無還手之力。

    金山側旋猛壓,勢如雷霆,從路右想繞過超越的十一名高手男女,有七支刀劍化為碎鐵崩裂飛走了,而且震倒了四個人,一個個虎口血出滾倒逃命。

    風掃殘雲,無可克當。

    但從路左繞出的十餘個男女,已乘機超越,撲向幻劍功曹八個人。

    人多人強,雙拳難敵四手,四海游龍畢竟不是三頭六臂的神仙,一個人擋不住潮湧而上的人潮,堵不住三四丈寬的官道。

    “我要大開殺戒!”他怒吼,手中的降魔出向驚駭的活閻羅飛擲。

    劍吟震人心魄,四海游龍撤劍了。

    同一剎那,那的左手發出追魂奪魄的雷電:八寸長的鐵鑰箭。

    他不是暗器名家,鐵鑰箭也只是新購的,可知以往他不屑用暗器傷人,初次使用難免點不順手,但他發射的力道極為猛烈,因此速度驚人。

    準頭不怎麼精確,但射擊人叢卻威力倍增。

    劍還沒揮出,中箭者的慘叫已先行人耳,撲向幻劍功曹的人潮,減少了一半。

    “我和你拼了!”活閻羅發瘋似的厲叫,奮全力揮閻王令撲上了,沒有降魔杵的威脅,閻王令應該佔上風,穩可將劍擊斷,因此無所忌憚地撲上。

    劍就在這剎那間從閻王令的側方,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貫人。

    “錚”一聲暴震,閻王令封住了電射而入的輕靈長劍。

    糟了,劍尖外張,劃開了活閻羅的右脅外側,裂了一道五寸長的創口,深及肋骨的表面。

    活閻羅向左閃,這才發現右手有點脱力,疼痛感也接着光臨,有氣泄功消現象發生,大駭中飛退丈外。

    大事不妙,受了傷。

    一聲撤退吼聲發出,這位不可一世的活閻羅不得不見機下令撤退,受了傷揮動沉重的閻王令倍感吃力,能支撐多久?

    四海游龍到了,劍如經天長虹破空無畏地射到。

    自從在開封露面之後,這位副會主好像從來就沒有打過一次漂亮的勝仗。

    上次被鬼神愁把他整治得灰頭土臉,四個保鏢更是突情慘重,迄今仍在做惡夢。

    他知道四海游龍了得,沒想到竟然接不下三兩招便掛了彩。

    這一劍他不敢接,大吼一聲作勢接招,卻雙腳一蹬暴退兩丈,依然感覺到劍氣迫散護體神功的壓力猶在,驚出一身冷汗。

    人像潮水般退走,分別退入路兩側的樹林。

    錦屏山的樹林枝濃葉茂,平時禁止百姓採憔,人一鑽進去,即使沒有遇林莫入的禁忌,也無法追及逃入的人。

    路上,倒了四個人,有一個已成了死屍,另三個掙扎難起,四個人全是被鐵翎箭射倒的。

    四海游龍不能不追,他憤怒地盯住活閻羅的背影,咬牙切齒窮追不捨,不理會遇林莫入窮寇莫追的禁忌,誓在必得。

    因為他聽到一位侍女的驚呼:“小姐被太真玄女用迷香擒走了!”

    他聽説過這位南海妖女,一個整天戴面具穿男裝的女妖,人被擒走,他怎肯甘休?

    不追也得追。

    幻劍功曹的兩個子侄,也是被暗器射傷的,傷勢不致命,但已無法行走。

    受傷的風雲會爪牙與一具死屍,都需要處理。

    愛女被擄走生死不明,幻劍功曹急得直冒冷汗,七個人得照料五個傷者和一具屍體,人手不足顯而易見。

    正在發愁,大羣騎士從縣城方面趕到,領隊的人是伏魔劍客,來晚了一步。

    俠義羣雄雖不是寬宏大量、肯善罷甘休的人,這次暫且忍耐,分別趕回原住地召集同道的行動。

    源是誘敵現身決戰的計謀,由孟家子弟打先鋒,策應的人備有坐騎,可以作有效的快速支援。

    可是,計劃不夠周詳,也沒料到對方竟敢在距縣城不過五里,就發動凌厲的攻擊。

    估計中,風雲會很可能在廿裏左右的嶽塞鎮以北,那一帶小河交錯的曠野伏擊,豈料知己不知彼,被風雲會打個措手不及,策應的人無法支援。

    假使沒有四海游龍在場,作誘餌的孟家子弟必將全軍覆沒。

    城南郊,成了風暴的中心。

    雙方皆將全力投入,各展奇謀準備決定性的一刻到來。

    在沒有決勝的把握之前,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

    雙方都有人落在對方手中,都擁有要挾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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